第20章
” 钟鼎内密密麻麻插着烧尽的香梗,二人一同将香插入其中,舒宜便挽着文卿的胳膊走上前,娇声娇气地揶揄道:“哟,大师,很受欢迎嘛。” 鹤生微笑道:“不敢,毕竟贫道只是会一些占卜算卦的道姑罢了,这都是托二奶奶的福啊,才让贫道过个年都没的清净。” “嘁,我这不是给你拉活儿嘛,真是好心没好报。” 镇国将军与王爷是同胞的兄弟。王爷因为是嫡出的,因此袭了他父亲郡王的爵位,庶子则自动降等为镇国将军。故二人因此熟稔。 文卿听明了言下之意,是舒宜将她算卦的事告诉了熟识的太太奶奶,事情传开,她方才才被妇人们簇拥着,约莫问的都是些生子之事。 另一位道人道:“二奶奶就别为难小师叔了,这大过年的,您都不知道方才小师叔为了驱散人群,口无遮拦对着香客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鹤生挑眉道:“关山,莫非你也学着某些人多嘴多舌起来了?” 关山见状,只得实相地住口了,与文卿舒宜分别拜道:“贫道得回去准备法会了,二位无量寿福。”便旋身上阶,向殿内走入。 “法会?” 鹤生道:“明天观内有迎接财神的法会,宋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过来参加。” 文卿没想到她会如此稀松平常地接过自己的话,好像相识多年的旧友,没有丝毫生疏。文卿对上她的视线,千言万语噎在喉头,还没来得及说,舒宜已兴致盎然道:“我们一定准时赴约。” 她看向文卿。 文卿对她笑了笑,答:“我会来的。” 她也嘴角微扬,“我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宋姑娘,明日请你早点过来。” “?” “我答应了二奶奶一些事情。” 文卿只觉脸上一阵发烫,局促地点了点头,“……有劳道长了。” 话休繁絮,鹤生与二位颔首话别。 待莲青身影一顿一挫远去,舒宜觑了眼她,掐着嗓子取笑道:“我明天会来的~~” 文卿忙去捂她的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笑魇如花,“感谢我吧,如今你们又是邻居,处好了关系,说不定她能给你开后门呢。” “邻居?”文卿恍然,原来这是梁舒宜刻意安排,那么她那日所见的附近的大户人家应是郡王府了。她看了一眼舒宜,舒宜却莫名心虚起来,讪讪道:“王府附近治安好啊,当然,我不是说将军府附近治安不好,只是吧……” “好了,我知道。” 二人相视而笑,一路闲话聊说各自回家。 0004 第四回 春如许、道经喧 翌日,太元观更加布置辉煌,远远从牌楼望过去,一片颜色鲜艳的旗幡与火红的灯笼在树影与层层殿宇间交相辉映。 文卿拾阶而上、进入牌楼,正面是一座飞檐叠翠的二层山门,左中右一共三扇大红门。牌楼与山门之间是一片旷阔的平场,右侧是一排矮小屋子,左侧则布了一片池塘,水中锦鲤成片,池上拱着一座小巧的白玉桥。 昨日她来的时候,观内人头攒动,故没有仔细参观,今日见早,观内人烟寥寥无几,环视下来,才觉有几分令人神怡心静的庄重雅致。 清晨的寒风带来阵阵青烟香气,文卿穿过山门,亦如昨日般站在钟鼎前持香阖目。 道人诵经的声音不绝于耳,旗幡猎猎,檐角风铃被风作响。 黑暗中,她细细嗅着这味如花似麝的香气,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那抹莲青身影,以及伴随她一同出现的、杖端轻叩青石地板的声音。 她依旧闻不惯这种浓烈的木质香气,仿佛让人眩晕,此时却不禁觉得别有韵味,就像…… “是降真香。” 忽的,一道清幽声线在文卿身旁响起。 低喃犹如耳语一般。 文卿怔了一下,遁声望去,只见鹤生已经站在她身边,亦如昨日。 ——就像这年轻美丽的女子,即便瘸了一条腿,拄着手杖,依然松形鹤骨、朗艳出尘,带有一种怪异的、扭曲的美感。 前来赴约,她穿的是云雁缎袄与朱砂锦裙,裹着青缎披风,头上漆黑油光的纂儿别了两根珠花簪子,耳坠与簪一色。她已用心装扮了,不过站在她面前,却又显得落于俗套了。 鹤生将持香的手从额前落下,侧首看着她,继续道:“宋姑娘似乎有些闻不惯这个气味。” “啊…恩,是有一点,这是我第一次来道观,”文卿有些不知所措地躲闪着视线,莲步至钟鼎前,“不过闻多了就好了。” 记忆中,他也经常点一种木质香,不过至于是不是同一味,太久了,她决计是想不起来了。 鹤生将手杖递与身后小厮,跛着脚上前,“那大概就同我第一次闻见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味是一样的。”她左手两指持香,右手则一支一支从中摘取,依次插入香灰。 她的指尖被冻得有些泛红,手指虽然细长,却不是大家闺秀那般细伶伶的葱指,而是微微带了点骨节,淡紫色的血管分明,要说这是娇生惯养的仕官公子的手,亦可。 文卿想这兴许是道教的规矩,便懵懂地学着她的动作依次上香。上毕,鹤生侧身作了一请,文卿颔首上前,有些局促地随她一道走。 “道长第一次闻见胭脂水粉是什么时候?”她问。 “是四年前刚下山的时候。” 四年…前…… 文卿脚下已有半分虚浮,“还记得那是什么感觉么?”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问,但对方听罢,仿佛认真地回忆起来,片刻答道:“感觉…有些眩晕。” 她话中带着笑意,不知是笑当初自己年少轻狂,还是笑那段关于胭脂水粉的回忆。 二人拾级而上,由北殿鸾台折入右侧狭窄夹道。 夹道内很是昏暗,诵经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文卿低头看着自己随步伐而潋滟起伏的裙摆,心中思忖着她的回答。 眩晕…… 她没想到对方会同自己所想一样,但转念一想,不禁又心生好奇。 在文卿看来,“眩晕”一词总是带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意味,尤其当这个词用以形容一个人的时候。 缄默了良久,她终忍不住了,抬头,神使鬼差地问她:“……那道长觉得我呢?” 当话音落下的顷刻间,她的呼吸几乎都要窒住。 鹤生的脚步停下,微微垂眸俯视她,文卿对上她波澜不惊却十分专注的视线,好似莫名有了勇气,继续道:“道长觉得我身上的气味是怎样的?” 鹤生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颇为意外地打量她。 文卿敛容屏息,被她玩味视线看得逐渐茫然动摇。 显然她不该问这个问题。文卿后悔莫及,到底她们只有两面之缘,尚未亲近至此,可以问得如此唐突。况且如今四年过去,想必她再不会对这种气味有别样感觉了。 “抱歉,是我多言了,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请稍等一下。”鹤生将她手臂抓住,上前了一步,将她拦在高墙之间。 文卿心头猛得一震,“怎么了?” “失礼了。” 言罢,阴影缓缓倾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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