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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行礼道:“老身见过王爷。” 君泽眸色深邃,没有说话。 来不及跟君泽客套太多,老夫人便道:“多谢王爷的衣服,玉儿怕是冻坏了,我们要赶紧回去,麻烦王爷行个方便。” 另一边的苏姨娘和顾琼还在哭哭啼啼,老夫人眼里溢满了担忧。 君泽闭上眼,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道:“去我府上,我府上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听到这个老夫人也是吓得不轻,顾玉的身份,岂能让不知底细的大夫看。 老夫人忙道:“不敢劳烦王爷,镇国公府有一位冷大夫,是天下名医。” 印象里,顾玉似乎提到过这个冷大夫,《千金脉考》的作者。 君泽没了理由,在顾玉家人面前,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在生死关头,连陪伴她的立场都没有。 君泽只能冷着脸道:“本王帮你们把顾玉弄到马车上。” 三个女人要是想把顾玉抬回马车,是要费一阵儿功夫。 虽有平沙在这儿,但君泽不愿让顾玉被一个不相干的侍卫碰。 老夫人还来不及拒绝,君泽就不由分说地抱起顾玉,把她抱到顾府的马车上。 人在怀里,君泽才发觉顾玉瘦了不少,整个人轻飘飘的,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或许只有顾玉不清醒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接近。 可顾玉不清醒的时候太少。 而且这样的不清醒绝非他想要看到的。 君泽小心翼翼地将顾玉抱到马车上,她的四肢十分僵硬,让君泽心里恐惧感暗生。 人都冻成这样了,还能活吗? 君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帮她把大氅拢好,又在一瞬间想到了顾玉对他说的话。 万一顾玉醒来,知道他又犯贱似地帮她盖衣服,那他... 咬咬牙,君泽强行压下这种想法。 顾玉危在旦夕,他还在这儿矫情什么。 他的身量高大,随身的大氅也大,把顾玉包得严严实实,才从马车里退了出去。 老夫人、苏姨娘和顾琼匆匆上车。 平沙扬起马鞭,把拉车的马儿一抽,寂静的官道上一声马嘶,顾府的马车就奔向茫茫的雪夜。 君泽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红着眼,泄愤似的锤了一下车壁。 驾车的关言吓了一跳,只听里面的君泽冷冷道:“联系岚烟。” 第309章 老夫人、苏姨娘和顾琼坐在马车上,为顾玉揪心不已。 顾琼年轻,身子热,可她把顾玉冰雪一般的手塞进自己袖子里,哭着道:“怎么办,哥哥的手怎么都焐不热。” 老夫人和苏姨娘也都慌得不行,肌肤相贴都捂不热,这该多冷啊。 急匆匆回到镇国公府,冷大夫在顾玉的慎独院急得团团转。 等顾玉被慌慌张张地抬回来,冷大夫为她把脉许久,道:“快,用温水给她驱除寒气。” 郦若早已备好温水,等顾玉的期间,炉子上的温水就没间断过。 让顾琼在外面等着,郦若、老夫人和苏姨娘把顾玉的衣服脱了,才发现顾玉的背后尽是宫廷长杖打出来的伤痕。 两个膝盖更是乌紫发黑,惨不忍睹。 苏姨娘碰都不敢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理智还是在的。 一边哭,一边帮着把顾玉浸到温水里。 温水席卷全身,顾玉被冻僵的身子终于得以活动。 哪怕是在温水里,顾玉依然瑟瑟发抖,任凭几个女人怎么叫,都没有一点儿苏醒的征兆。 顾琼守在外面,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为什么哥哥冻成这样,郦若过去也就罢了,嫡母和姨娘都过去帮她,却没有叫一个侍卫。 但是真相离她太过遥远,她的一丝疑问还是被浓浓的担忧掩盖。 屋里连续换了好多次水,可顾玉发抖的症状一点儿也没有缓解。 老夫人惊慌失措地对冷大夫问道:“玉儿还是不见好,怎么办啊?” 冷大夫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道:“擦干身子,抱出来。” 在炭火充足,热得能冒汗的屋子里,她们帮顾玉擦干了身子,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冷大夫再次帮顾玉把脉,这次把脉的时间很久,众人围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冷大夫掀开顾玉的眼帘,又打开她的嘴想看看舌苔。 探头一看,却发现顾玉嘴里尽是被嚼碎的姜末,舌头和喉咙都被辣肿了。 苏姨娘哭着用手帮她掏干净嘴里的姜片、参片残渣。 冷大夫看过舌苔后,又是把脉良久。 久到老夫人再也受不了了,道:“玉儿怎么样了?冷大夫,您给个话啊。” 冷大夫搭在顾玉手上的手指一抖,道:“极寒极热,外寒内热,寒热交替,寒热愈发,又互相压制,发不出来。” 在外冻得太狠了,只能以姜片和参片取暖。 若没有姜片和参片,顾玉估计早就冻死了。 可是吃了大热大燥的姜片和参片,又在身体里集成了一团火,与身体所受的寒气冷热交织。 最可怕的是,顾玉郁结于心,陷入深度昏迷,抓不住一丝求生的意识。 没救了。 顾琼哭得声音嘶哑,道:“冷大夫,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冷大夫道:“若能撑过今晚,便有一线生机。” 老夫人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地,撑过今晚,也才有一线生机吗? 苏姨娘险些晕过去,被郦若掐住人中,才勉强醒过来。 她眼底通红,死死抓着冷大夫的胳膊,惊恐道:“若是撑不过呢?” 冷大夫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的反应,缓缓道:“准备后事吧。” 后事?准备后事? 人,要不行了? 岚烟接到关言的消息,匆匆赶来,就听到了这一番话,当即吓得后退两步。 好好的人,怎么就到了要准备后事的地步了。 记着冷大夫那一番冷热拗口的话,岚烟运用轻功,飞速赶往费酒楼传消息。 君泽听到这番话,手下用力,将桌上的瓷器一扫而空。 岚烟第一次看到如此暴怒又无助的君泽,她躲在一旁不敢说话。 君泽不知想到了什么,径直下楼,走向风雪中。 争分夺秒地骑着马,一路来到一个破庙里,在破败的神像后找到一个乞丐。 那乞丐浑身肮脏邋遢,是君泽这种身份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偏偏二人像是旧相识。 君泽目光森然,看着他道:“帮我救个人。” 乞丐蜷缩着腿,不以为意道:“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想让我帮你救人?” 君泽道:“你想要我怎样?” 乞丐没有说话。 君泽看了他几秒,掀开下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而后目光凶狠地将腰间的端方拔了出来,狠狠插在地上。 “从前是晚辈不懂事,鬼医前辈恕罪。只要您愿意救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湖中有一个鬼医,用药奇异且大胆,不是死到临头的人不救。 他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也能把可以活一段时间的人直接送到阎王爷手里。 君泽的父亲君晋攻打南蛮时,在毒瘴里被毒虫咬伤,他的属下将鬼医请来。 不知道鬼医用了什么法子,君晋没活过来不说,身上的毒伤全部溃烂,死相很难看。 他和长公主看到君晋的最后一眼,竟是这般光景,自然悲痛到无以复加。 打听之后才知道,鬼医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但是毒性太猛,君晋还是没挺过去。 当年君泽年少无知,又从小生在富贵乡,听到以毒攻毒的偏激法子,觉得是鬼医用了歪门邪道,反而让父亲临死前受了一大遭罪。 尽管别人告诉他,君晋当时中的毒必死无疑,以毒攻毒的法子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但君泽丧父之痛无可排解,将鬼医欺辱得厉害。 等他日渐长大成熟,明白了事理,再想弥补,依然放不下父亲惨死的悲痛。 后来虽然知道鬼医已经沦为乞丐,平日里只给乞丐和看不起病的穷人治病,用的方子怪异且廉价,治好的有之,治不好的亦有之。 他记着父亲的死,犟着一根筋,并未伸出援手。 但他知道,鬼医一直在等他低头认错。 鬼医将端方从地上拔了出来,道:“这是你父亲的刀。” 君泽道:“是。” 鬼医道;“你刚才说,只要我愿意救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君泽看着鬼医肮脏邋遢的面孔,道:“是。” 鬼医道:“那是什么人?” 君泽道:“我爱而不得之人。” 鬼医轻笑一声。 第310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府的女人们已经到了绝望到了极点。 这一夜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晨曦降临,顾玉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 一缕阳光投射到郦若眼上,郦若惊恐地尖叫一声。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惧怕阳光。 她面无血色,踉跄地把关上窗户,又搭上帷幕,不让清晨的阳光进来一点儿。 冷大夫再次给顾玉把脉,依然摇头。 苏姨娘受不了刺激,彻底昏死过去,却没人顾得上她了。 在一旁的顾琼两脚发软,一下子扑到顾玉身上,哭道:“不!哥哥,你快醒过来,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创造一个很好很好的世间,你说过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哥哥!你醒醒!” 可是顾玉的手依然像冰块儿一样凉,一夜都没能焐热。 她身体一动不动,感受不到热,也感受不到冷。 像是死人一样。 老夫人脑子空白一片,她像是魔怔一般,嘴里喃喃道:“错了,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是她把顾玉逼得太紧。 是她让顾玉一个女孩儿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是她明知顾玉的计划危险重重,依然放任顾玉去做。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为什么要让顾玉承担。 悲恐之下,老夫人呕出一口血来。 冷大夫过来道:“老夫人,您要保重身子!顾家不能没有您。” 这话是在提醒老夫人,若是顾玉死了,顾家的仇依然不能遗忘。 老夫人恨极,伸出手掐住冷大夫的脖子,嘶吼道:“给我救她!她死了,你我都是凶手!救她!” 冷大夫道:“老夫人您冷静一点儿。” 老夫人不停对他喊道:“救她!救她!” 冷大夫挣扎道:“我给她施针。” 老夫人这才放开冷大夫。 冷大夫拿出针,往顾玉的穴位上扎。 施针不是为了让顾玉醒来,而是让满屋子的女人稍稍冷静一点儿。 顾玉的皮肉都已经冷硬了,针连扎进去都很是费力,自然徒劳无功。 顾玉没有任何反应。 屋子里哭声一片。 落雁从外面跑了进来,忙道:“端亲王妃带着松阳郡主来了,说是有能让小公爷起死回生的良药。” 松阳喜欢顾玉不是秘密,京都都闹了好几次笑话了。 众人顾不上思考松阳是如何知道顾玉命悬一线的,听到“起死回生”几个字,众人绝望的心情稍微松动。 这种时候,只要有一点儿希望,都会不顾一切去试。 老夫人擦了眼泪起身,带着顾琼出去迎接,让郦若在这里照看顾玉。 一出门,就见松阳怀里抱着一个小坛子,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棉布。 来不及寒暄,老夫人就声音沙哑道:“王妃,郡主,您说有起死回生的良药可是真的?” 松阳抱紧了小坛子,道:“是真的,但我要亲自看一眼顾小公爷。” 她知道昨天顾玉被圣上罚跪,病得很严重,但不知道严重到哪种程度,要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老夫人看着松阳手里的坛子,猜到那大概就是良药,便颤颤巍巍道:“您抱紧药,请进。” 松阳向前一步,老夫人和顾琼都紧紧盯着她手里的小坛子,生怕她失手给摔了。 松阳和端亲王妃进来,只见床上之人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屋里的哭声可不小,她却毫无反应。 端亲王妃吓了一跳,这是死相啊。 松阳看了泪眼婆娑,把手里的小坛子递了出去,道:“快,快给她服下,这是人...”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端亲王妃紧紧捂住嘴。 端亲王妃端庄有礼地笑着,轻声道:“这是府上大夫开的良药,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给孩子试试看。大夫特地叮嘱了,要趁热喝,才有效。” 老夫人小心翼翼接过,递给冷大夫。 冷大夫打开小坛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里面的哪儿是什么良药! 分明是人血! 冷大夫脑子里灵光一现,是了,人血! 《本草纲目》记载:羸病患皮肉干枯,身上麸片起,又狂犬咬,寒热欲发者,并刺血热饮之。 顾玉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体外的寒冷压制着体内因姜片、参片而起的燥热,外冷内热,两相交错,让顾玉身子负荷过重。 她心里又不知道压抑着什么,陷入深度梦魇之中,苏醒不过来,也没有求生的意识。 而人血是温的,能够导出顾玉体内散发不出来的燥热,让寒热发出来。 因为此方有违天理人伦,被主流医者所摒弃,所以冷大夫一直没有想起来。 现在看到这坛子温热的血,才反应过来。 他悄悄看了一眼松阳郡主,也不知这是谁的血,外面风雪天那么大,到手里还是温的。 想来是刚刺出没多久。 不愧是景家人,下手如此狠辣。 冷大夫和顾琼一起,把顾玉的嘴掰开,拿勺子一点儿一点儿喂进去。 顾玉毫无意识,那“药”进去得少,出来得多,只能慢吞吞倒进嗓子眼儿里。 喂了一小半坛后,顾玉突然像是被呛住了,有了点儿反应。 喉咙里发出吭吭的声音。 众人见了激动不已,老夫人哽咽道:“有用!真的有用!” 苏姨娘听到这声音悠悠转醒,看到这一幕当即跪在地上,道:“神仙菩萨,保佑我的玉儿,一定要活过来。” 冷大夫和顾琼继续喂着。 顾玉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天地白茫茫一片。 她不知自己是谁,不知来自哪里,去往何方。 一个男孩儿装扮的小女孩儿忽然出现,蹲在地上不知在画些什么。 顾玉道:“你是谁?” 那个小孩儿说:“我就是你呀。” 顾玉道:“那我是谁?” 那个小孩儿说:“你就是你呀。” 顾玉还想再问,那个小孩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顾玉继续往前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想要走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角,可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怎么也动弹不了。 她喊了一声:“喂!你别走啊!” 那人只是淡淡看了看她,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便继续往前走。 顾玉道:“君泽,求求你,别走啊。” 同时,她在心里产生了疑问。 君泽是谁? 她又是谁? 第311章 一坛子血喂完,顾玉缓了一会儿。 忽然像是被呛住了一样,轻咳几声,又吐出了一些血来。 顾琼扶着顾玉,以防她被呛着。 “小公爷醒了!” 郦若惊喜地说了一句。 在大家紧张的注视下,顾玉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里面晦暗无神。 顾琼紧紧握住顾玉的手,哽咽道:“哥哥,我是琼儿,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老夫人跪在顾玉的床边,道:“玉儿,娘在这里,你千万要挺过来,知道吗?” 苏姨娘在一旁道:“玉儿,你不能抛下娘啊。” 松阳也不顾一切地挤到顾玉身边,道:“顾小公爷,你醒醒啊!” 顾玉的嘴角流下一道血来,她的嘴唇在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老夫人挥一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所有人连气儿都不敢发出声,静静等着顾玉要说的话。 只听顾玉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君泽,不要走啊。” 顾琼离得最近,只觉顾玉说话含混不清,听不真切。 顾玉说了这么一句,又不说了。 顾琼忙道:“哥哥,琼儿不走,琼儿永远陪着哥哥,你再跟琼儿说句话好不好。” 她话一出,剩下没听清的人都以为是在叫顾琼。 只有松阳浑身僵硬。 她离顾玉也近,稍一思索,就知道那含混不清的话,是“君泽,求求你,别走啊。” 旁人不熟悉君泽,往往以逍遥王或者王爷这个称呼代替。 但她是君泽的表妹,自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想到这坛血是君泽让她送过来的,以及上次君泽为了救顾玉握住匕首。 听说遇熊的时候,君泽也在顾玉身边。 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就要破土而出。 松阳瞪着眼睛,小幅度摇摇头,不敢相信。 顾玉说完这句话,又跌到床上,陷入沉沉的昏迷。 大家让出一个位置,让冷大夫赶紧过来。 冷大夫替顾玉把了一会儿脉,亦是松了口气,道:“是起死回生的好药。” 顾琼忙道:“哥哥是不是有救了。” 冷大夫道:“虽然起死回生,但依然凶险。现在体内的热与寒逐渐融合,大概会发高烧。” 听到顾玉还有救,大家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可是发烧依然凶险,这样的大寒大热之下,发烧自然更为严重,顾玉的身子还挨了杖责,虚弱至极,岂会好受? 冷大夫继续道:“我开个方子,等她烧起来的时候喂了。小公爷身边不要断人,既然刚刚小公爷唤了三小姐的名字,三小姐就陪在这里,多跟小公爷说说话,唤醒她的求生欲。” 顾琼点头如捣蒜,道:“好,我一定寸步不离地陪着哥哥。” 众人的关注点都放在顾玉身上,没人看到松阳听到这话眼底划过的异样。 冷大夫转身去开方子。 苏姨娘忽然对松阳郡主和端亲王妃跪下,道:“谢谢亲王妃,谢谢松阳郡主。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松阳顾不上去想其他,连忙将苏姨娘扶起来。 苏姨娘不肯,执拗地给她们磕头。 老夫人和顾琼也一同跪了下来,老夫人道:“要是玉儿挺过这一遭,一定让她亲自上门拜谢!以后若有用得上镇国公府的地方,镇国公府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端亲王妃扶起老夫人道:“折煞我们了,快起来。” 老夫人、苏姨娘和顾琼这才起身。 老夫人道:“不知府上的大夫可方便,我等想要前去拜谢。” 不是不相信冷大夫的医术,而是顾玉现在还是凶险,冷大夫作为名震天下的医者,中规中矩惯了,不如端亲王府那个大夫大胆。 那个大夫敢于用人血作药,说不定也有其他法子让顾玉平安度过发高烧的时日。 虽然顾忌着顾玉的身份,不能让那个大夫过来把脉诊治,但是她亲自过去,问问退烧还有什么药,应该还是能的。 端亲王妃面露难色,君泽将“药”送来的时候,叮嘱过不要在顾府提到他。 端亲王妃也不知道这“药”是从哪儿来的,是谁开的方子。 但是君泽如此谨慎,想必也有他的道理。 端亲王妃道:“府中大夫不便见人,若有需要,我可以为顾小公爷延请宫里的御医。” 老夫人听罢忙道不用。 昭贵妃在宫里,延请御医不是难事,但问题在于不能让御医过来。 松阳咬咬唇,还是没说出这“药”是君泽给她的。 见顾玉已经脱离了危险,松阳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呆在这里十分不妥,端亲王妃道:“既然‘药’送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顾府几个女人恭送她们离开,回来后小心翼翼照顾着顾玉。 松阳和端亲王妃一登上马车,就看见君泽脸色苍白,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壁上,像是疲惫极了。 听到动静,君泽睁开眼,紧张问道:“她怎么样?” 松阳没有说话。 端亲王妃揉了揉额头,这个时间往常她还在睡觉,被君泽叫醒弄了这么一遭,也是累极。 端亲王妃道:“人是救过来了,但是他们府上的大夫说要发高烧,依然凶险,身边不能断人,要时时刻刻看着。” 听到救过来的时候,君泽才松了一口气。 救过来就好。 剩下的,顾玉府上的冷大夫应该有法子让顾玉挺过来。 端亲王妃想到老夫人的请求,道:“究竟是谁会开这么邪门的方子?这‘药’又是哪儿来的?” 君泽继续道:“我以前偶然得到的方子,‘药’是从一个刑犯身上取的。” 松阳看着君泽缩在袖子里的双手,语气怪异道:“是吗?” 松阳低着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神色。 君泽身子虚弱,没有进一步探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松阳,道:“不然呢?” 快到端亲王府时,松阳道:“哥哥为何对顾小公爷这般上心。” 君泽淡淡道:“在江南时,她救过我,我还她一命罢了。” 松阳再次道:“是吗?” 这次不但是君泽,连端亲王妃都听出松阳的奇怪来,道:“松阳,你怎么这么问?” 这时马车停到了端亲王府,松阳没有回答端亲王妃的疑问,一言不发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君泽觉得松阳的反应不对,但是他实在太难受了,便没有往深处想。 马车即将起程,都走到大门口的松阳又折返回来,掀开马车帘子,道:“表哥,顾小公爷情况很不好,你若是有心,可以去探望一番。” 冷大夫以为顾玉昏迷中唤的是顾琼,让顾琼待在顾小公爷身边,唤醒她的求生欲。 可她听得真切,顾小公爷唤的是君泽。 松阳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但能说出这些,已经是她的保留理智的极限了。 君泽放下帘子,面无表情道:“不去。” 第312章 不出冷大夫所料,顾玉果然发起烧来。 冷热交织,呓语不断。 没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但都看得出来她很难受。 顾玉算得上京都的风云人物。 此番在宫里受罚,生了重病,生死一线的消息很快传播出来。 听说了昨日的事情,往日来巴结谄媚的,都对镇国公府避之不及。 但也有有情有义的,譬如萧行之、裘右、居子石,还有几个吏部的官员,送来上好的药材、药方、大夫,来打听病情。 而此时的孙府书房,孙采薇一脸沉静的跪在孙老爷面前,孙夫人只会抱着她哭,一口一口“我苦命的女儿”。 孙老爷气得发抖,指着孙采薇的鼻子骂道:“你刚刚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孙采薇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冷静道:“我要去给她冲喜。” 孙老爷一个巴掌打过去,道:“逆女!你这是拿我孙府的前程开玩笑!” 孙夫人心疼地帮孙采薇捂着脸,却是哭着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孙采蘋面上担忧地抚着孙老爷的胸口,说:“爹爹别生气,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实则在心里幸灾乐祸。 原本孙采薇被赐婚给顾小公爷当侧妻,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喜事。 但现在谁不知道,顾小公爷昨日触怒龙颜,当众被圣上打破脑袋不说,还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 圣上最要脸面,平时被御史指着鼻子骂,他都能忍。 顾小公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圣上生母淫秽后宫之事,惹得圣上震怒。 这还是圣上第一次在朝会上,对一个臣子摔杯子。 昨日到了宫门下钥才让起,现在生死不知。 孙采薇道:“我是顾小公爷的未婚妻,顾小公爷在宫宴把我救起来,我不能忘恩负义。” 孙老爷拿起书房里的藤条,就往孙采薇身上打,骂道:“你还有脸提宫宴之事!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淫娃荡妇!” 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等顾小公爷死了,这场赐婚也就自然而然作罢,不会牵连到孙府一家子。 可是孙采薇在宫宴被顾小公爷湿身抱出来,失了名节,嫁不了顾小公爷,就只能往偏远地区嫁了,或者寻一处庙庵,青灯古佛一生。 这是他的嫡女,原想攀个高枝,用女儿替自己搏个前程,现在被她彻底整废了。 镇国公府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异想天开地要嫁给顾小公爷冲喜。 孙夫人赶紧抱住孙采薇,任由孙老爷的藤条打在她身上,道:“老爷要打就打我,是我没有管教好采薇,别打采薇。” 孙采蘋一边拦着孙老爷,一边假惺惺道:“爹爹息怒,姐姐毕竟是顾小公爷未婚侧妻,心里向着顾小公爷也情有可原。” 孙老爷听罢怒火更是不断上涌,道:“贱女!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罔顾生你养你的孙府,心向那个该死的顾小公爷!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毫无羞耻心的女儿!” 听到孙老爷诅咒顾玉,一直忍气吞声的孙采薇忽然爆发了,她将这么多年,积压在心里的所有抑郁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大声喊道:“人家平安无事的时候,你点头哈腰,殷勤备至,如今出了事,你就骂人家该死。你自己是非不分,捧高踩低,宠妾灭妻,岂不是天下第一该死的人。”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孙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手里的藤条毫不留情地往孙采薇身上抽打。 孙老爷让仆从把孙夫人拉到一边,自己对孙采薇往死了打。 孙夫人哭着对孙采薇道:“采薇,你跟你爹爹求个饶,说你错了。” 孙采薇被打得躲无可躲,一边哭一边执拗喊道:“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孙夫人见女儿劝不动,便跪到孙老爷的脚下求情,道:“老爷,您知道的,采薇一直病着,她只是病得神志不清了,说了胡话,您别跟她计较了。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你打我吧,别打采薇!” 孙采薇却道:“我没病!病的是这个不平等的世间!” 她甚至对孙夫人喊道:“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不论道理如何,你就要先把错放在我身上,放在你自己身上!” 孙夫人道:“你父亲是一家之主啊,你要好好听你父亲的话。” 孙采薇几近崩溃,尖叫出声:“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是我父亲,就可以随意处置我的人生!为什么啊!” 孙采蘋见状也被吓得连连后退,道:“姐姐,你真的是疯得不轻,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怎么能有这样忤逆不孝的想法!” 孙采薇看着这个庶妹,疯癫笑道:“我疯得不轻,哈哈哈,你好清醒啊,将三从四德刻在心里,真是好清醒啊!” 孙老爷看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子,道:“与其等你在外发疯,给我丢人现眼,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打死了事!省得你给你姐姐妹妹抹黑!” 孙老爷下手越来越狠。 书房的哭喊声不断,就是听不见孙采薇认错。 一个仆从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对正发怒的孙老爷道:“老爷!大喜事啊!” 仆从看到书房里的惨状,要说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孙老爷道:“哪儿来的喜事!” 那仆从道:“圣上刚刚下旨,恩准顾小公爷重新调查旧案,现在就等顾小公爷醒来。圣上还赐下许许多多的珍稀良药,遣了御医亲自前往镇国公府诊治,下了死令,务必要让御医将顾小公爷治好。” 此话一出,孙老爷的脸变了几变。 孙采蘋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还以为孙采薇这辈子都完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圣上居然重新器重顾小公爷。 孙采薇听罢大笑出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顾小公爷这么好的人命不该绝,哈哈哈哈。” 孙老爷知道圣上这做法,是要重新启用顾小公爷,但他刚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还把孙采薇打了一顿,饶是他再无耻,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孙老爷冷冰冰留下一句:“赶紧治好你的疯病,在家里待嫁吧!”便走了。 孙采蘋嫉妒的面目扭曲,跟着孙老爷一起走了。 孙夫人爬到孙采薇身边,哭着道:“采薇,让娘看看你的伤。” 孙采薇抓着孙夫人的手,道:“娘!你快给我梳妆打扮。” 孙夫人道:“你梳妆打扮做什么?” 孙采薇道:“我要给顾小公爷冲喜。” 孙夫人道:“采薇,顾小公爷现在生死不知,你不妨等她醒来再说,若是她醒不过来,你的一生岂不是都要毁了!” 孙采薇摇摇头,她在最迷茫的时候遇见顾玉,是顾玉把她点醒。 虽然从那以后陷入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经年自苦拖垮了身子,但是她从不后悔从顾玉口中听到那种人人生而平等的美好世间。 孙采薇道:“若她醒不过来,我就守着她的牌位度过一生。” 这世间不好。 唯有在顾玉那里,她才有喘息的空间。 第313章 听说圣上赐下了御医过来,顾府的人都胆战心惊。 看到来人才松了口气。 御医正是冷流。 在宫里时,他听说了顾玉被罚跪,但他人微言轻,根本做不了什么。 现在圣上要派御医来为顾玉诊治,他使了一点儿手段,才争取到机会,从宫里赶了回来。 从冷大夫那里简单了解情况后,冷流便来到慎独院。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顾玉,她旁边趴着顾琼。 姐妹两人有着一样的脸,给人的感官却完全不同。 顾琼守了一整天,满脸疲惫,但隔三岔五地跟顾玉说几句话,试图唤起顾玉的求生欲。 冷流赶紧过来,摸上顾玉的额头,虽然被湿巾帕镇着,但依然烫得要命。 顾琼看到冷流,道:“小冷大夫,哥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冷流已经从冷大夫那里听说了,顾玉昏迷时,念的还是顾琼的名字,但他总也无法对顾琼生出好感。 一来觉得顾玉顾琼明明是双胞胎姐妹,顾玉却要背负这么多,而顾琼都这么大了,遇事还只知道哭。 二来因为两年前,下人们因为一件裙子误会他跟顾琼有私情,惹得顾玉震怒,毫不留情面地将他赶走。 冷流疏离道:“不知。” 他的确不知道,顾玉这种状态,实在令人担忧,高烧时间长了,会烧傻的。 顾琼握着顾玉的手失望极了。 冷流以把脉的借口,从顾琼手里抢过顾玉的手,按上顾玉手腕那一刻,心头一跳。 但是在顾琼面前,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悲痛,什么也没说。 冷流的一身医术都是跟冷大夫学的,看了冷大夫给顾玉开的药,自然知道是最妥帖不过的方子。 因为有圣上的圣令,他得以在镇国公府守着顾玉,直到她醒过来。 冷流道:“三小姐守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顾琼摇摇头,道:“我不走,我要陪着哥哥,直到她醒来。” 冷流心底涌起一阵浮躁,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去药房看看药煎得怎么样?如果好了就端过来。” 顾琼不肯离开,道:“唤落雁去端吧。” 冷流不悦道:“刚刚顾玉出了汗,我要帮她擦擦身子,三小姐在这里不方便。” 顾琼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一天,都是苏姨娘和老夫人帮忙,现在冷流来了,都是男子,他帮忙擦也没关系。 顾琼道:“那好吧,我等会儿过来。” 房间里只剩下冷流和顾玉两个人,冷流重新为顾玉的额头换了一个湿巾帕,然后轻轻抚摸着顾玉的脸。 这是他为数不多跟顾玉独处的时光,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握着顾玉的手,贪恋着这份宁静。 “顾家的担子太重了,你是不是也想休息一下。”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几天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但你一定要醒过来,知道吗?” “顾玉,我好想你啊。” 可是这份平静很快被一个侍女打破。 侍女道:“小冷大夫,冷大夫唤您过去。” 冷流皱起眉头,但是想到顾玉的脉象,还是帮顾玉拉好被子,走了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君泽苍白着脸,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他呆呆地看着紧闭双眼的顾玉一言不发。 也看到了刚才被冷流拉出来的一只手,他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拉着顾玉的手轻轻摩挲着。 这双手,无数次将他推开,可他依然卑劣地肖想着。 而后他忽然一阵头疼,觉得自己这行为实在算不得君子。 可是一想到冷流对顾玉的心思,刚刚屋子里没人在,顾玉这双手不知被冷流怎么牵着,他就心里发堵。 从水盆里拧出来一个巾帕,细细地擦拭顾玉的手。 梦里的顾玉在忽冷忽热下,口干舌燥,无意识地咳嗽了一下。 君泽看着顾玉干燥的唇角,连忙起身给顾玉倒茶。 可等他端着茶碗回头一看,顾玉竟然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君泽浑身僵硬,一种羞耻感油然而生。 他明明说了不来看顾玉,可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忧,偷偷来了。 在顾玉的注视下,君泽下意识想要逃走,可定睛一看,顾玉眼底透露着迷茫,明显是烧糊涂了,意识混沌。 君泽缓步走近,只听顾玉道:“你没走?” 不知道此刻的顾玉想到了什么,君泽道:“你在跟谁说话?” 顾玉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今夕何夕。 种种过往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闪过,她就是抓不住头绪。 可眼前的人顾玉再熟悉不过,她凭借直觉脱口唤出:“扫把星。” 君泽心口一阵疼痛,虚弱的身子晃了晃。 扫把星是谁? 季妙仙?郦若? 然后他想到了刚刚走出去的小冷大夫。 好一个小冷大夫,刚刚趁顾玉昏迷不醒时,究竟做了什么? 让顾玉都昏迷到这种程度了,还念叨着他。 第314章 顾玉重新闭上眼,微微张嘴呼吸着,又是轻咳两声,瞧着十分难受。 君泽端着茶碗走近,道:“你要喝水吗?” 躺在床上的顾玉并没有回应,呼吸滚烫。 君泽伸出手,在她的额头碰了碰,额头烫得吓人,烧得很严重。 他拿着勺子,小心地往顾玉嘴里喂水。 顾玉无意识道:“疼。” 顾玉觉得自己到了地狱。 她走在一个又漆黑,又火热的地方,走了很久也没有水,反而越来越热,身边像是岩浆一般,她深陷其中,又走不出来。 可是挣扎了没多久,她又陷入深厚的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雪,每一粒雪花都有千斤重,沉甸甸压在她身上,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冷热交织,她的身体像是被马车碾碎了一般,疼痛无比。 无数人光怪陆离地从她面前走过,可是她伸出手,却没有一个人拉她一把。 忽然喉咙里涌现一股清凉,让她从痛苦的环境中缓了缓。 她不由自主舔了舔嘴角,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里面氤氲着雾气,声音沙哑问道:“还有吗?” 君泽看着顾玉的眼睛,里面明明映着他的脸,可没有一丝情愫,只有迷茫和对水的渴望。 君泽坐到她身边,抚摸了一下顾玉苍白无色的嘴唇。 现在的顾玉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和绝情,像个脆弱的小孩子一样,惹人心疼。 君泽端着水碗在顾玉跟前晃了晃,道:“有,但你要告诉我扫把星是谁。” 顾玉重重呼吸了几声,没有回答。 君泽问道:“是季妙仙吗?” 顾玉没有反应。 君泽又道:“是郦若吗?” 顾玉还是没有反应。 君泽深呼吸了几口气,道:“小冷大夫?” 顾玉依然没有反应。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凑到顾玉眼前,道:“是我吗?” 顾玉再次闭上眼,陷入昏迷之中。 君泽拍了拍顾玉的脸,将她唤醒,道:“先别睡,清醒一点儿。” 顾玉像是被他扰得难受,无意识地又吐出一个字:“水。” 君泽用一只手扒开顾玉的眼皮,露出眼白和一角儿的黑眼球,强迫她看着自己。 继续逼问道:“是我吗?你回答我,我就喂你水喝。” 顾玉意识在混沌之中,看到一张脸从天而降,笼罩在她头上,她怎么躲都躲不掉。 全身疼痛,生不出一点儿力气。 顾玉最怕这种受人摆布又反抗不了的状态,她拼尽所有,就是想要摆脱这种无力感。 可是一场病,一个恶劣的人,又让她陷入恐惧之中。 顾玉猛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眼里簌簌流下两行清泪来,不断摇头,嘴里说不出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君泽看到她哭又开始头疼。 他在干嘛? 欺负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 君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在心里叹口气。 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或许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君泽看她可怜,继续喂她喝水,但是心里积压的愤懑让他下手不再温柔。 到了最后,几乎是一勺一勺灌着,将顾玉的脸弄得湿淋淋的,咳嗽不断。 顾玉的嗓子本就发炎,咳嗽着不亚于拿磨砂纸来回剐蹭。 身上的伤口也因为咳嗽的震荡一寸寸发疼。 顾玉在梦里苦苦挣扎,无意识地喊疼。 君泽想掐上她的脖子问一句:你也知道疼吗?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干。 他是恨极了顾玉的无情,但又狠不下心去折磨顾玉。 如果可以选,当初在皇城街头,他宁可没有停下马车,跟顾玉结识这一场。 可没有如果,君泽放下碗,轻轻吻上顾玉的唇,喃喃道: “最后一次。” “顾玉,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心软。” “从今往后,你的生死荣辱,与我无关。”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君泽迅速从窗户里逃了出去。 冷流听信侍女的话,前去找了冷大夫,可是冷大夫说刚刚并没有派人来找他。 想到独自在屋子里的顾玉,冷流脚下生风,快速赶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顾玉独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喊疼。 冷流脸色一变,快速走到顾玉面前替她把脉,除了发烧,脉象并无异样,冷流才松了口气。 但是他看到顾玉脸上的水渍,还有床头的空了的茶碗,眸色一凝。 环视四周,发现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儿,他冷着脸走过去。 “啪”一声。 冷流将窗户关严,用里面的栓反锁上。 顾琼端着药从外面走了过来。 冷流问道:“刚刚三小姐回来过吗?” 顾琼道:“没有啊,小冷大夫不是一直在吗?” 冷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道:“时刻守着,别让不相干之人进来。” 顾琼感觉得到冷流对她的疏离,不悦道:“我当然知道。” 君泽刚刚着急逃走,一下子跌倒在竹丛里,身体亏耗太大,他一阵头晕目眩。 又恰好听到了冷流这句话,几近心碎。 在外蹲守的岚烟看到君泽,匆匆过来扶他,小声道:“王爷,您怎么样?” 君泽挣脱岚烟的手,道:“无事。” 他从小门出去时,外面一阵敲敲打打,他隐藏在人群中,看了半天才明白。 顾玉的未婚侧妻孙采薇,来给顾玉冲喜了。 孙采薇进不了宫,只能去礼部请求,又经过礼部官员传到圣上耳朵里。 本就是圣上赐婚,现在顾玉发着烧,情况危急,圣上大手一挥,同意了孙采薇来给顾玉冲喜的请求。 事发突然,孙采薇坐着一顶浅红色小轿就来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这孙小姐对顾小公爷真是情深义重啊,顾小公爷还没醒,她都敢嫁过来冲喜,不怕守寡吗?” “虽然是侧妻,但是有圣上的赐婚圣旨,与正妻也没什么区别。” “顾小公爷好福气,昏迷不醒,都有美娇娘巴巴地凑上来。” “以后顾小公爷若是对孙小姐不好,那才是丧良心。” “先别说好不好呢,顾小公爷能不能醒来还是一回事儿呢。” 君泽浑浑噩噩地站在人群里,他缩了缩发疼的胳膊,像个局外人。 第315章 老夫人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动静吓了一跳,带着苏姨娘出去,看到孙采薇的花轿眼前发黑。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礼部官员是带着圣旨来的,推辞不得。 老夫人只能手忙脚乱地让人布置婚堂,让礼部官员临时充当仪宾。 顾玉还昏昏沉沉,自然不可能迎娶孙采薇,她们按照民间的习俗,抱来一个大公鸡,给系上红绸带。 孙采薇的父母面色僵硬地看着孙采薇跟一只大公鸡拜堂。 老夫人和苏姨娘面上也不见多少喜色。 孙采薇的侍女流萤看着几位家长,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 草草行过礼后,孙采薇就被送到明心院。 新郎生死不知,亲事潦草敷衍,连喝喜酒的人都是临时拿来凑数的,自然没人来闹洞房。 老夫人和苏姨娘紧张地走过去,端坐在喜床上的孙采薇没有分毫抱怨,一脸温顺地起身,跪下给她们行礼。 老夫人只能僵着笑意,拉着孙采薇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道:“采薇,你受委屈了。” 孙采薇摇摇头,用来遮面的珠帘盖头轻声作响。 老夫人对侍女道:“去把三小姐叫过来。” 而后老夫人又对孙采薇道:“你也知道,镇国公府除了玉儿没有男丁了,玉儿还昏迷不醒,就让玉儿的双胞胎妹妹替你掀盖头吧。” 孙采薇紧张地咬了咬下唇,道:“我明白的,母亲。” 礼部请来的全福人道:“老夫人,孙小姐既然是冲喜来的,该让她见见顾小公爷,在顾小公爷跟前掀盖头比较好。” 老夫人和苏姨娘对视了一下。 老夫人叹口气道:“是这个理,你随我来。” 苏姨娘牵着孙采薇的手,把她带到顾玉的慎独院。 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温暖如春,顾玉在床上含混不清的呓语,眉头紧皱,在昏迷中,也很是受罪。 这是孙采薇自宫宴之后,第一次见到顾玉。 知道顾玉的情况很不好,但真正看到她这样虚弱的样子,孙采薇不可避免心头一跳。 满腔的相思来不及倾诉,就被担忧完全掩盖。 全福人朝着顾玉的方向喊道:“顾小公爷,今日娶了新娘来你家冲喜,你要快些挣扎精神,起来掀盖头,不要辜负洞房花烛美娇娘。” 连着喊了三次,顾玉还是毫无动静。 大家都有些失望。 全福人道:“劳烦顾三小姐卸下珠钗,替顾小公爷掀盖头吧。” 顾琼刚刚听说了孙采薇来冲喜的消息。 患难见真情,原本她从松阳那里听说,孙采薇是故意跳进水里,让哥哥跳下去捞她,对孙采薇并无好感。 但是在这危急时刻,孙采薇敢于顶着守一辈子寡的压力,来为哥哥冲喜。 让顾琼对孙采薇的印象好了许多。 她卸下珠钗,将满头墨发挽成一个马尾,而后穿上礼部原本给顾玉准备的喜服。 全福夫人有心想调节一下屋里沉闷的气氛,笑道:“不愧是顾小公爷一母同胞的妹妹,这稍一收拾,竟跟顾小公爷一个样儿,连新娘子都分不清了吧。”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苏姨娘不由紧张起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冷流道:“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怎么会分不清。” 全福人一笑,本就是一句打趣,便没往心里去。 孙采薇乖巧地坐在那里,任由顾琼帮她掀开盖头。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可惜顾玉看不到。 孙采薇对顾琼行礼道:“谢谢小姑。” 礼毕,礼部的人和全福夫人都回去复命了。 顾玉依然没醒。 房间里只剩下自家人,老夫人看着孙采薇颇为头疼,还是强打精神道:“采薇,你放心,嫁到顾家,就是顾家的人了,无论玉儿能不能醒过来,我们都不会亏待你。” 孙采薇泪眼婆娑,不愧是能将顾小公爷教得这么好的母亲,老夫人说出来的话让她不安的心定了定。 老夫人替她擦了擦泪,道:“采薇,辛苦你来这么一趟,回去好好休息吧。” 孙采薇道:“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夫君吗?”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御医说,玉儿情况不好,为免惊扰到她,屋子里最好不要留太多人。” 孙采薇不是看不懂别人脸色的人,虽然放心不下顾玉,还是乖巧道:“采薇明白了,只是夫君如果醒来,一定要告诉我。” 老夫人道:“这是自然,快回去歇息吧。” 孙采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房里,流萤嘟囔道:“什么嘛!小姐你特意过来给顾小公爷冲喜,顾家人却防备着您,新婚夜,连您在那里守着都不让,什么道理。” 孙采薇当即冷下脸,道:“住口!这里是顾府,不是孙府,你若是不识好歹,我现在就把你赶回家去!” 流萤吓了一跳,赶忙跪下给孙采薇求饶道:“奴婢知错,奴婢只是觉得您委屈。女儿家,一辈子就经历一回,就这么潦草没了。” 孙采薇知道流萤向着她,但这门亲事本就是她算计来的,顾小公爷对她只有同情愧疚,没有爱意。 能摆脱压抑的孙家,嫁给顾小公爷,她已经很满足了。 孙采薇道:“嫁给她,我一点儿都不委屈。” 流萤看孙采薇这样,还想说什么,被孙采薇打断。 孙采薇道:“与其抱怨,不如跟我祈祷夫君能够快快醒来。” 流萤哽咽道:“是,小姐。” 孙采薇道:“以后叫我侧夫人。” 流萤只好道:“是,侧夫人。” 慎独院里,苏姨娘对一脸疲惫的顾琼道:“你守了一天了,也回去歇息吧,今晚我来守。” 顾琼执拗地摇摇头,道:“我一定要等哥哥醒来,今天我在这儿,哥哥都有了意识,知道喊疼了,我不能走。” 苏姨娘道:“你们不愧是兄妹,血脉相连,心有灵犀,你守着吧,但也要注意身体。我跟你母亲就在隔间,有什么动静,就来叫我们。” 顾琼点点头。 冷流在屋子里不肯离开。 白天到来的不速之客,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冷大夫年纪大了,守不了夜,他自然要在这里陪着。 夜色深沉,原本见好了一些的顾玉又发起烧来。 气势汹汹,满脸通红,时不时抽搐一下。 第316章 冷流让人把冷大夫叫了过来,一番施针后,情况还是没有改变。 冷大夫把小冷大夫叫到隔间,讨论病情用药。 顾玉的病情不能当做一般发烧来治,像滑石、生地黄、银柴胡这样清热凉血,属大寒的药不能按往常那样用。 冷流的医术都是跟冷大夫学的,但是冷流在外行医了两年,学了一些赤脚医生的路子,又进了御医院,跟冷大夫多少能商讨一二。 顾玉躺在床上,被厚厚的棉被盖住,一会儿大汗淋漓,不断踢被子,一会儿瑟瑟发抖,抽搐一下,牙关紧咬。 顾琼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匆忙下将自己的手指递了过去。 疼痛感瞬间传来,顾琼差点儿叫出来。 但她知道发高烧的人不能猛然被吓到,硬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把手从顾玉嘴里取出来,顾琼连忙把一个帕子塞进去。 顾琼一点儿不敢分心地看着哥哥。 顾玉冒出许多汗来,已经浸透了枕头。 现在冷大夫和小冷大夫在隔间低声讨论,顾琼不敢去打扰,便自己拿了一个干净的帕子给哥哥擦汗。 可是擦着擦着,顾琼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出来。 又换了一次巾帕,顾琼稍微把被子掀开,往下擦的时候,顾玉忽然挣扎了一下,露出身体里的一点儿肌肤来。 顾琼恍然以为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等她闭上眼,又睁开,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变化。 顾琼瞬间像是遭到了雷劈,她小心拨开顾玉的衣领,发现里面居然跟她一样。 她的哥哥,为什么会跟她的身体一样? 顾琼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她瞬间迷茫了,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颤抖着双手,把被子给顾玉盖好,跌跌撞撞跑到隔间。 老夫人和苏姨娘靠在软榻上都没有睡熟,看到顾琼慌慌张张跑来,还以为顾玉出了什么事,急忙起身。 顾琼颤抖着声线,问道:“为什么哥哥的身子跟我一样?” 苏姨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人却是明白了这话,她赶紧把门关住,如临大敌道:“你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小冷大夫呢?” 顾琼道:“小冷大夫在跟冷大夫讨论病情,我给哥哥擦汗知道的。” 老夫人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顾琼,道:“原本觉得你还小,不懂事,就一直瞒着你。” 顾琼道:“可是哥哥跟我一样大!” 苏姨娘知道顾琼执拗,虽然她偶尔因为两个孩子对老夫人颇有怨言,但心里知道老夫人的不得已。 苏姨娘挡在老夫人身前,道:“琼儿,你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当年若不是让你哥、你姐姐女扮男装,咱们家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顾琼回想过往种种,心如刀绞,痛哭出声。 她的哥哥原来是姐姐。 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守护着一大家子。 她跟姐姐明明是一样的,可是她被苏姨娘娇养着,姐姐却为了家里的前程,在宫里挨了打,还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九死一生。 她以前还那么不懂事,在姐姐受家法的情况下,还屡屡把姐姐拒之门外。 顾琼哭着喊道:“太过分了!” 不知道是对老夫人和苏姨娘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苏姨娘道:“琼儿,当时一些族中叔伯逼上门来,要老夫人把爵位传给旁支,若真的那样做了,咱们娘儿几个,在京都哪儿还有立足之地啊。” 顾琼道:“可姐姐也是女孩儿,你们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吗?” 可是顾琼说完在心里就有了答案。 若是姐姐不愿意,怎么会坚持这么多年。 或者说姐姐从生下来,就没有不愿意的余地了。 小时候,她嫉妒过姐姐,觉得姐姐被认到嫡母名下,成了嫡子。可以出门,可以读书,可以练武,比她自由许多。 也同情过姐姐,无论寒冬酷暑,姐姐都每日早起,雷打不动地读书练剑,她却可以在被窝里享受着苏姨娘的关爱。 甚至暗中生过姐姐的气,明明她跟姐姐才是一母同胞,苏姨娘才是姐姐的亲娘,但姐姐对阿姐比对她亲近,陪嫡母的时间比陪姨娘的时间多多了。 她故意耍小脾气,偶尔姐姐来姨娘身边的时候,她就趁机跟姨娘撒娇,故意打断她跟姨娘的讲话。 阿姐出嫁后,她们姐妹才慢慢亲近起来。 现在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理所当然地躲在姐姐身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姐姐对她的好,还屡次三番伤害姐姐,拖姐姐后腿。 直到现在,老夫人解释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用的理由还是“你还小,不懂事。” 明明她跟姐姐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她还是个菟丝花,姐姐默默地撑起一大家子。 顾琼痛不欲生,哭得不能自已。 苏姨娘过去抱着她道:“琼儿,你别哭了,是娘的错,娘不该瞒着你。” 顾琼道:“你的错是瞒着我吗?你的错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这样的错,哪儿是能说清楚的呢? 顾琼赌气地将苏姨娘推开,道:“姐姐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苏姨娘两手空空,也跟着哭道:“琼儿,你说这话不是剜娘的心吗?”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乱如麻,道:“我去玉儿那里看着。” 顾琼执拗的劲儿上来,挡在老夫人面前,道:“你不许去!” 她忽然想起姐姐昏迷的时候,老夫人对冷大夫说了一句“她死了,你我都是凶手。” 姐姐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她们当年为了保住爵位,隐瞒姐姐身份的选择。 顾琼偏执道:“你们两个都不许去,姐姐昏迷不醒的时候,叫的是我的名字,只有我能去陪她。” 顾琼擦了擦脸上的泪,从门槛跨了出去,把房门一关,将嫡母和苏姨娘反关在屋里。 回到顾玉那里,顾琼怕打扰到顾玉,不敢发出声音,默默哭着。 冷流在顾琼跑出去的时候,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等顾琼稍稍平静下来,他才走过去,以端药的名义将顾琼带离顾玉身边,道:“三小姐,眼泪是最无用的,如果您真的心疼顾玉,想替她分担一些,就做点儿实事。” 顾琼听罢,心里更加难过,连小冷大夫这个外人都知道姐姐的性别,她却现在才知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小冷大夫是大夫,知道姐姐的性别不奇怪。 顾琼道:“我可以做什么实事?” 冷流眼底发寒,道:“顾玉在风雪里伤了身子,以后恐难有孕。” 说完这句后,冷流看也不看顾琼的反应,便径直走了出去。 第317章 (顾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她躺在手术台上,那些冰冷的手术刀在她身体里搅动。 无论她怎么哭喊,怎么哀求,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在她绝望之际,手术室的大门被人破开。 终于警察发现了这个私售人体器官的窝点。 所有人都在说她幸运,再晚一会儿,她的肾脏就要被人摘除,然后换到一个生了病的富家女孩儿身上。 可一天之后,就没人说她幸运了。 因为他们发现,亲手把她送上手术台的,正是她的父亲。 一万块钱,就能买走一个贫民窟小女孩儿的肾脏。 后来她问孤儿院的妈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买另一个人的肾脏,甚至是生命。 妈妈怜悯地看着她道:“因为有的人有权有势,而有的人生来就是蝼蚁。” 顾玉暗下决心,她以后,一定要变得有权有势,再也不要任人摆布。 后来她如愿以偿站在了高处,却遭遇车祸。 含恨而亡,没想到峰回路转。 再睁眼,她躺在阿姐的怀抱里,听着最温柔的摇篮曲。 旁边是嫡母和姨娘关切的眼神,还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儿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唤她哥哥。 她想,这里大概就是天堂吧。) 顾玉彻底清醒,已经是三天后了。 期间经历的凶险,让顾家的人心力交瘁。 她最先看到的是顾琼,她趴在自己身边,一双美目肿成了灯泡儿。 顾玉吓了一跳,她漂亮的妹妹怎么成这样了? 再看看嫡母和苏姨娘,一个个鬓边白发暗生,像是苍老了十岁。 而后她看到了小冷大夫。 小冷大夫是很稚嫩的年纪,也是很稚嫩的长相,现在胡子拉碴的,脸上的一对梨涡也不见了,看着十分沧桑。 向来爱美的郦若蓬头垢面,好端端一个美人,现在放在人堆儿都没人多看一眼。 顾玉恍然以为自己成了植物人,颤巍巍问道:“今夕是何年?” 顾琼抱着她又哭了起来,百灵鸟儿一样的嗓音,变得沙哑粗粝。 冷流过来给顾玉把了脉,确认顾玉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才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顾玉心道不好,莫非她真的昏睡了多年,一时冲动,便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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