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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圣上,此事过于重大,臣不敢擅专。” 景君泽冷笑一声:“那便再发第三封,第四封诏令。” 张太师和丁孝吉亦是意料到什么,低着头,心砰砰直跳。 “第三封,晋封张太师为丞相,典领百官,辅佐皇帝。” “第四封,另封丁太傅为国子祭酒,掌天下教育大事。” 随着景君泽的声音在围墙里面落地,张太师和丁孝吉的膝盖也落了地。 “臣,谢主隆恩。” 景君泽忽然沉默下来,里面一直没有声音,张太师和丁孝吉便只能跪着,良久,久到他们都要怀疑圣上是不是想反悔的时候,景君泽又开了口: “第五封诏书,文武百官,一切听从皇后顾氏指派。若朕真的...那便传令王乐游,把守城门,传令百里青,严守宫门,传令朕之二叔君显,巡视皇城,诛杀奸佞。” 张太师和丁孝吉心里有数,这是圣上未知自己生死,要倾尽全力为顾玉上位保驾护航。 景君泽补充道:“你二人先行写下诏书,再誊抄一份给朕过目。两三日后,待朕天花发作,再将诏书公之于众,再令各路兵马出动。” 张太师和丁孝吉道:“臣,遵旨!” 时间一点点逝去,朝廷上下无一人不紧张。 距离景君泽和宸晰种下天花人痘已经过去六天了,景君泽和宸晰除了心中焦虑惶恐,日夜难安,噩梦不断外,还没有出现任何天花症状。 朝堂上要求立太子的呼声与日俱增,呈到顾玉面前的折子,十封有九封都是请立寰晢为太子。 剩下的一封中,前半部分写正事,后半部分依然是请立太子。 看得太多,顾玉都觉得“太子”二字,不像是字了。 就连顾玉做梦,都会梦到漫天白雪,君泽和宸晰身着比雪还白的丧服躺在棺椁中,乌泱泱一片人跪在棺椁面前,请立太子。 甚至于顾玉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执拗?是不是真的应该顺从百官,立寰晢为太子? 可每当她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失去景君泽和宸晰的恐惧便蔓延全身。 直到礼部悄悄将凤袍送来,凤袍旁边跟着张太师和丁孝吉。 这件皇后凤袍并非皇后常用的云凤、团凤、或者花凤,而是用金丝银线绣出来的瑞凤衔珠。 礼部官员道:“这身凤袍是三十多个缂丝绣娘,耗时近一年时间才制成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异常精细,其贵重,比之圣上龙袍不逞多让。” 礼部官员用手指向凤袍上的明珠,意有所指道:“顾丞相请看此处。” 一只瑞凤栩栩如生,仰首高亢,似要冲破云霄,而最亮眼之处,莫过于瑞凤口中衔着的珠子。 《庄子·列御寇》有云: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驪龙頷下。 龙衔珠便代表着圣上统御天下,现在这枚千金之珠,衔于瑞凤之口。 看到这件华贵的凤衔珠袍,景君泽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在这个时候,景君泽把事情安排的如此详尽,似含遗言之意。 顾玉的手放在凤袍上,诸多情绪拉扯着她的情绪,令她几近崩溃。 她抛下诸人,孤身前往凤华宫。 “礼部官员说,凤袍是你一年前就命人准备的。” 景君泽已经料到她会来,早在墙后等着:“顾玉,我素来知道你的野心,你的抱负,你的不甘。” “我本还在忧愁,该怎么和你并肩,现在好了,这次得天花正是机会。” 顾玉在围墙的另一边心如刀绞。 她是有野心,是有抱负,是有不甘。 可她想要皇位,不是基于爱人和女儿面临生死的情况下。 顾玉有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话:“我等你出来!你一定要出来!” 景君泽一笑:“好。” 顾玉走后不久,寰晢来到奉天殿,没想到扑了个空,只碰到了张太师和丁孝吉,还有那个将凤袍送来的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正用罩子遮盖凤袍,寰晢来得突然,未能完全罩上,寰晢眼尖,看见了上面凤衔珠的图案。 张太师道:“大皇子,顾丞相去见圣上了。” 寰晢低下眼帘:“我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寰晢从宫殿出来后,身边只跟着一个宫人,这个宫人刚刚也看到了凤袍上的图案。 寰晢默默走在宫墙之间,脚步迟缓,脸色紧绷。 他身边的宫人忽然道:“大皇子,奴才刚刚好像眼花,竟看到了凤衔珠。” 寰晢依然木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嗯”了一声。 宫人又道:“您也看到了?” 寰晢沉默不语。 这个宫人知道大皇子是个慢脾气,便耐下心道:“请恕奴才多嘴,古往今来,只有龙衔珠,哪儿有凤衔珠啊。” “女帝也就罢了,顾丞相非是皇族,还有您这个皇长子在,如今她对朝臣请立太子置若罔闻,却在私下擅自使用凤衔珠图案,难不成...” 宫人没把话说完,便笑着请罪:“奴才多嘴。” 寰晢依然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脚步更慢了一些。 第898章 宫外的柳絮飘到了宫墙内,寰晢跟宫人沉默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就快到他自己的宫殿时,寰晢才像是刚反应过来: “你话说到一半怎么不说了?” 宫人小心翼翼打量寰晢的表情,发现他并无恼怒也无难过,一时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宫人敛了敛心神:“奴才不敢。” 寰晢眼中透露着迷茫:“我不太明白。” 宫人这才放下心来,皇长子迟钝,果真不假。 宫人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您年龄还小,当然不明白了。” 寰晢垂下眼帘,他一双眼睛极似顾玉,只不过顾玉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锋利,他这一垂眸,却是显得格外温和无害。 “你们总是用我年纪小的说法来糊弄我,就连我娘亲,也总是不把话说明白,我不喜欢这样。” 宫人道:“奴才万万不敢糊弄殿下,只是...”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有挑拨离间之嫌,奴才不敢多嘴。” 寰晢不以为然挥了挥手:“你说吧,我不怪罪便是。” 寰晢有个好脾气,满宫皆知,宫人得了这话,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圣上和公主得了天花,危险至极,按照规矩,当立您为太子才是,可丞相迟迟不松口,却在暗中使用凤衔珠的图案,恐怕是要...” 寰晢脚步更慢了一些,过了两息,见宫人还没有说话,便催促道:“是要什么?” 宫人道:“恐怕是要倒行逆施。” 寰晢又往前踱了两步,而后猛然一顿。 宫人在他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知说出来的话过于敏感,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皇子恕罪,奴才多嘴。” 寰晢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不怪罪你吗?” 宫人高高悬起来的心稍稍落地,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把腰压得很弯。 寰晢眨了眨眼睛:“你说,我娘为什么不立我为太子?还暗藏凤袍。” 宫人苦笑一声:“我的大皇子啊,您还看不出来吗?” 寰晢脸上流露出几分失落:“我娘亲更喜欢妹妹,因为妹妹机灵,更会讨我娘欢心。” 宫人道:“何止啊,就连圣上,也更加看重二公主,为了照顾二公主,执拗地留在凤华宫,连命都不要了。顾丞相迟迟不答应立您为太子也就罢了,就连圣上也罔顾江山,身处危险,也不答应。” 寰晢瞧着颇受打击,他闷声向前,还用袖子擦了一下脸。 宫人跟在他后面,愤然道:“奴才真是为您打抱不平,您哪点儿比不上二公主,又是皇长子,寻常圣上和顾丞相宠溺二公主也就罢了,到了这生死关头,他们还偏心二公主。” 宫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到了寰晢的宫殿才住口。 寰晢回到自己居住的祥麟宫,道:“我想静一静,你不必跟着伺候了。” 宫人弯着腰道:“奴才告退。” 还没等宫人转身,寰晢又慢吞吞道:“你叫什么?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宫人心中一喜,想来今日的话大皇子听进去了,便道:“奴才名为潘举,前几日刚被调到祥麟宫,如今在宫殿内做洒扫,今儿个您身边的陆平不舒服,让奴才来顶班。” 董媛得天花的消息传进宫后,宫里好些人都接触过董媛,那天,寰晢身边带着的几个贴身宫人都未能幸免,被隔离起来。 祥麟宫便调来了一些新宫人,这个潘举就是其中之一。 寰晢点点头:“原来如此,以后你贴身伺候我吧,不必那么辛苦了。” 潘举连忙跪下谢恩:“奴才谢大皇子赏识。” 寰晢“嗯”了一声,转身回屋,消失在潘举的视线中。 寰晢听到潘举离开的脚步声,确认他走了之后,才大松一口气。 春日天气转暖,但近几天风很大,一路走来,寰晢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好可怕的手段! 但凡他对娘亲和妹妹少一点儿信任,就要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一路走来,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跳如鼓,毕竟这群人连妹妹都敢下手,若再来一个天花,或者是其他害人的东西,把他一起给解决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说了几句,他就发现潘举的话都是挑拨之言。 挑拨他跟妹妹,跟娘亲,跟爹爹的关系,说得似乎有理有据。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家里人对他怎么样,他自然最清楚不过。 怀璧其罪,董沧之流要逼爹爹娘亲立他为太子,不惜对妹妹下死手,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与家人离心? 他也终于理解了娘亲,那天娘亲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了。 董沧之流当然想得到爹爹可能会去找妹妹,也有可能得天花,可对于董沧之流来说,只要自己活着,被立为太子,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妹妹的命,娘亲的命,爹爹的命,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下一个继任者,不能再是女人。 寰晢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喝了口桌子上的茶水,温水入肚,才让他稍稍缓了过来。 刚刚他确认了潘举不会伤害自己后,本想命人拿下潘举,严刑逼供的。 可是转念一想,潘举不过是个洒扫奴才,就算逼问,也问不出太多东西来,最多也不过是宫内等级稍高一点的宫人。 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藏得更深。 所以等他反应过来后,便假装自己被蛊惑,等他取得了潘举的信任,潘举背后的人,甚至藏在更深处的人,自会主动来找他。 寰晢咽了一下唾沫,接下来,怕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第899章 宸晰是在种下人痘后第七天夜里发烧的,病痛来势汹汹,宸晰在床上嘤咛不止。 景君泽和冷流听到消息后,连忙跑过来照顾她。 “痛,好痛,爹爹,我浑身都是痛的。” 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宸晰脸上便出了痘,她在高烧昏沉中,无意识地想要用手去抓。 景君泽赶紧控制住她的手,若是抓破了,脸上留疤不说,还有可能感染。 宸晰看着难受极了,四肢却被控制住不能乱动,哭得更凶了。 景君泽紧张不已,忙对冷流道:“冷大夫,快救救她。” 冷流道:“《肘后救卒方》有言,以水浓煮升麻,绵沾洗之,若酒渍弥好。但痛难忍。” 景君泽听懂了,可以用水去煮升麻,再用棉蘸上药液涂抹疮面,而用烈酒煮升麻的效果更好,但是会很疼。 景君泽并无犹豫,直接道:“用烈酒!” 冷流快速带着药童去准备。 景君泽轻声唤着宸晰的名字,让她从疼痛中抽出意识来:“宸晰,你听爹爹说,一会儿可能会很疼,但你要坚持住,坚持过去就好了,你是勇敢的孩子。” 宸晰哭得满脸是泪,含混不清重复道:“我是勇敢的孩子。” 等到升麻煮好后,一碰到痘疮,宸晰就尖叫起来,不断挣扎,需要景君泽和两个宫女一起按着才行。 宸晰着着实实受了一场大罪,哭了一整晚,到了凌晨时分,才算昏睡过去。 为防她夜里无意识挠自己,身边安排了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看着她。 景君泽也在第八天发了烧,出了痘。 景君泽之前还能对外说一些话,下一些命令,了解外面的情况,发起烧后,根本不能出门见风。 而凤华宫内的情况并没有瞒住外界,很快,圣上和公主发高烧出痘,生死一线的消息传遍京都。 诸方人心思各异,请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流言蜚语满天飞,禁军怎么抓也抓不过来,后来甚至传出,是顾玉故意通过种痘的法子,让本来没有被传染天花的圣上,也出了痘,以此谋朝篡位。 种种流言随着两道诏令的颁发而结束。 本来不是大朝会,可是顾丞相召见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 文武百官还道顾玉终于想通了,屈服了,终于要立太子了,一个个提起精神过去。 可到了奉天殿,他们却发现本来监国的顾丞相,并没有站在龙椅旁边,而是站下了丹壁之下。 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张太师和丁孝吉各捧着一道圣旨走来。 “跪!” 随着张太师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跪下接旨。 张太师的声音很快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 “诏曰: 《易》著鸣谦,《礼》称辞贵,大禹丞相顾玉,文学冠时,弘博慎敏,禀天地之仁厚,含日月之贞明,承训响方,秉礼抱义,奉册即皇后位,赐凤袍、凤座。” “臣顾玉,接旨。” 顾玉跪直了身子,高举双手,接过圣旨。 圣旨不重,压在顾玉手上,却让顾玉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上顾家宗牒时,她半开玩笑一样,躲在房里,偷偷摸摸给景君泽盖了红盖头。 如今被册封为皇后,昭告天下,却连看一眼景君泽的机会都没有。 顾玉一想到景君泽和宸晰现在正忍受着高烧和出痘,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就一阵惶恐不安。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圣上在这个时候,为何不想着册立太子,却将顾丞相封为皇后? 众人还未想明白时,礼官随之而来,手捧一件华丽的凤袍。 张蓉和落雁近前一步,替顾玉摘下丞相官帽,披上凤袍,戴上凤冠。 寻常顾玉穿戴简洁素雅,如今玄赤双色的华贵凤袍加身,自是气魄惊人,满身凌厉。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上面瑞凤衔珠,直冲云霄。 凤衔珠... 有人心中大骇,正想叱责凤袍不合规矩,却被身边人紧紧拉住。 圣上特意在封后圣旨中提及赐凤袍,便说明这凤袍是过了圣上眼的。 按照圣上的性子,凤袍上面的凤衔珠,只怕都是圣上吩咐绣制的。 正在众人心绪不平时,又是一声:“跪!” 丁孝吉近前一步,诵出第二道圣旨。 “诏曰: 朕闻皇极者天下之至公,神器者域中之大宝,自非乾坤幽赞,历数在躬,则凤邸不易而临,龙图难可辄御。 皇后顾玉,明察善断,知人善任,功勋昭彰,著天人之范,表帝后之器,自顷监国,今临御帝图,躬亲庶绩,留心政要,抚字之风,好善载彰,作贞斯在,国家之寄,深副所怀。 凡百王公卿佐,各竭乃诚,光我七百之基,副兹亿兆之愿。诸王、公主各加封一百户。内外文武,九品已上各加一阶,三品已下赐爵一级。就徽以来入军年五十者,并放出军。天下百姓年五十者,皆免课役。” 丁孝吉念完,所有官员都变了脸色。 皇后摄政监国,再加上凤衔珠图案,圣上这是要... 是要扶持自己的妻子当女帝! 顾玉再次朗声道:“臣顾玉,接旨!” 圣旨接到手,顾玉心里沉甸甸。 龙椅旁被放置了凤座,她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上那个位置。 从顾世子到顾钦差、镇国公、顾丞相,现在她成了摄政皇后,每一步都带着血与泪。 只是人到了凤座旁边,却没有她从前想象中的开心。 与她并肩携手之人不在,纵然大权在握,也是无边孤寂。 与刚才的寂静不同,殿中顿时议论声一片。 身后嘈杂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外戚干政,牝鸡司晨之类的字眼。 直到一个人站了出来:“臣有异议!” 所有人闻声望去,此人乃是詹士府正四品少詹士薛曼。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长子尚在,焉有皇后监国摄政之理?” 顾玉没有坐下去,而是转身看向薛曼,缓缓开口:“圣旨在此,少詹事这是要抗旨吗?” 薛曼毫无畏惧地看向顾玉:“臣不敢!只是圣上如今正处危险之中,怕是无心理事,圣旨是否出自圣上,又是否在圣上清醒的情况下写就,我等并不知晓。” 张太师和丁孝吉正想要上前一步说明情况,被顾玉抬手制止。 众目睽睽之下,顾玉手拿圣旨,坐在了华贵的凤座之上。 “少詹事忠君之心日月可鉴,本后理解。” 顾玉看了一眼左右护驾的神鹰卫,冷冷开口: “来人,将少詹事请入凤华宫,亲听圣言。” 第900章 顾玉端坐在凤座之上,不怒自威,奉天殿外投射进来一缕阳光,斜照在她身上,似乎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凤唳九霄,令人不敢逼视。 神鹰卫闻声而动,将薛曼搀扶起来,“请”入凤华宫。 所有议论声随着薛曼的离去而消失,大殿内一片寂静。 顾玉缓缓开口:“诸卿,还有谁质疑圣旨并非出于圣上本意,可同少詹事一起,前往凤华宫亲自询问。” 朝堂上鸦雀无声。 凤华宫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那可是天花,就连圣上都束手无策,只能通过种痘以搏生机。 朝臣能进去,却出不来,就算出来了,是横着出来,还是竖着出来,也未可知。 再加上反对者并非都是董沧之流,还有不少真正忠君之人,他们自能理解景君泽的意图。 按照景君泽的性格,在生死面前,绝对干得出来把妻子扶上皇位的事情。 更别说主少国疑,董沧已死,二公主和圣上得天花明显是被人暗害的。 让有权有势,有谋略有胆识的顾丞相监国摄政,总比幼主监国,被董沧之流左右了想法强。 而董沧之流看到凤衔珠的凤袍自然也能想明白,皇后监国摄政,必定有圣上授意。 他们闹一闹,只是想逼顾玉立皇长子为太子,如今被景君泽釜底抽薪,算盘落空,只能另谋他法,而非和薛曼一样,被请去凤华宫问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惹来圣上厌弃不说,还有极大可能丧命。 是以无论大家怎么各怀鬼胎,此时都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张太师率先高呼:“臣等拜见圣后!” 一个敏感至极的称呼,在敏感至极的时候,被认了下来。 文武百官一起跪下,同样高呼:“臣等拜见圣后!” 一声又一声的高呼跌宕起伏,从奉天殿传到皇宫每个角落,又从皇宫传到京都,从京都传至天下。 历史终究为顾玉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种危机之时,圣后的登基仪式并不隆重,然而文武百官皆知顾玉的手段,无一人敢轻视。 顾玉曾经以为,她若是走上至尊之位,必然心潮澎湃,慷慨激昂,她现在看着丹壁之下,乌泱泱跪拜的身影,心中并无太大波动。 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空缺的龙椅,心里也缺了一块儿。 她冷淡开口:“诸卿平身。” 然后是冷淡地处理政务,冷淡地发号施令,冷淡地施恩天下。 她的爱人和女儿生死未卜,她能做的,只有稳固朝纲,揪出凶手,然后等他们平安归来。 薛曼被送到凤华宫时,景君泽正忍受着高烧,浑身骨头像是被马蹄踏碎,身上出的痘痛痒难耐。 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想到顾玉前几日累极昏倒,又听说薛曼当众质疑圣旨,他身体里的暴戾情绪全都迸发出来,恨不能将薛曼碎尸万段。 然后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顾玉把薛曼送进来,便是为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一个警示,给那些真正忠君之人一个交代。 “将薛曼唤进来!” 屋门打开又迅速合上,因为景君泽不能见风,一面巨大的屏风横在屋内,景君泽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撤去屏风。” 不知是否有人授意,凤华宫上下皆带着辟疫口罩,唯独没给薛曼准备。 饶是心有准备,自己毫无防护的情况下,直面出痘的圣上,还是让薛曼两腿一软,瘫跪在地。 屏风撤去,逐渐露出景君泽出了几颗痘的脸来。 景君泽只是扫了薛曼一眼,便躺回床上。 四品少詹事,本是为太子服务,景君泽还是太子时,早已成熟稳重,不需旁人辅佐,虽然见过他几面,但实在没将其派上用场过。 景君泽即位后,太子未立,就更没见过他了。 景君泽对他没太多印象,也无意去计较他是被推出来的出头鸟,还是迂腐愚忠之辈,总之在这种关键时候瞎搅合,就罪无可恕。 “就是你质疑圣旨?” 薛曼连大气都不敢喘:“臣...” 他说不出话来,唯恐被传染了天花。 景君泽满是冷意开口:“需要朕再给你背一遍圣旨吗?” 景君泽嗓子肿痛,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砺一样。 薛曼道:“是臣一叶障目,求圣上恕罪!” 景君泽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滚!” 他躺在床上,在高烧中,幻想着顾玉走上凤座的样子,顾玉的一颦一笑都印刻在他心底,如今只能凭借幻想聊以慰藉。 当时,她必定威严庄重,风华绝代。 可惜他看不到... 景君泽长长吐出一口郁气,继续忍受着病痛折磨。 薛曼不敢多留,连忙退出房门。 可是他进得来,却出不去,只能冒着被传染天花的风险,待在凤华宫。 朝会结束后,又有一波人被请过来,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在凤华宫里,而是在宫外。 丁孝吉在墙外问道:“少詹事可见到圣上了?” 薛曼满头大汗:“见到了。” 丁孝吉道:“圣上如何说?” 薛曼道:“圣旨确是圣上本意。” 然后他听到丁孝吉问了一同前来的官员:“诸位都听到了,圣后有令,若尔等还是不信,可入内询问。” 事到如今,外面的朝臣只能认下。 太子未立,却立了一个圣后监国摄政,着实让天下人震惊。 只是景君泽做事周到,为了给顾玉登基造势,给文武百官各升一阶,五十岁以上的百姓减免赋税。 再加上顾玉登基低调,无任何出格行为,所有人都拿了好处,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 到了晚上,顾玉处理完折子回到寝宫,看到寰晢带着潘举在一旁等着。 寰晢昏昏欲睡,听到顾玉进来的声音,连忙起身,他本来想要扑到顾玉身上,可到了顾玉跟前时,硬生生止住脚步,对顾玉认真行了一个礼。 “儿臣参见母皇。” 顾玉凤眸流转,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任由落雁帮她卸下头上沉重的冠饰,问道:“宸晰怎么样?” 落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凤华宫传来消息,圣上和公主,现在出痘发烧,情况很是危险。” 顾玉泄愤一样把一支金钗扣在桌上。 寰晢在身后唤道:“母皇,您别着急,爹爹和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顾玉仿佛刚意识到寰晢还没走,也未理会他的安慰,直接打发他道:“母皇很忙,现在没有时间陪你,你回去自己休息吧。” 寰晢低下头:“是。” 第901章 看着寰晢和潘举离开的背影,顾玉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 忙是真的忙,担心景君泽和宸晰也是真的担心,但她不会真的冷落了寰晢。 董沧之流一日不除,她便一日难消心头之恨。 等把背后之人都揪出来,她必要大开杀戒! 敢动她的爱人和孩子,就要做好被千刀万剐的心理准备。 等寰晢和潘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顾玉对落雁吩咐道:“暗中看住潘举,寰晢的饮食起居,一概不许让他碰,就算二人单独相处,也要让人在外把守,定要护好寰晢。” 落雁一脸严肃道:“圣后放心,咱们的人安排得十分周全。” 顾玉点点头。 她也不想让寰晢冒险,可是寰晢害怕她又会像上次那样,劳累过度昏倒,不想让她一边操持朝政,一边担心凤华宫,还要分心找出幕后黑手,便强硬地要揽下此事。 且董沧背后之人极其狡猾,顾玉顺藤摸瓜许久,总是在最关键的一处断了线索,现在有人主动上钩,机不可失。 顾玉只能答应寰晢,这次势必要斩草除根,把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一个不留全杀了。 另一边寰晢带着潘举一路走回去,看着十分消沉。 潘举眼睛转了一下,低声道:“大皇子别伤心,或许等二公主平安出来,圣后就不会对您这么冷漠了。” 寰晢走了几步路后,慢吞吞道:“等妹妹出来之后,母皇怕是会对我更加冷漠了。” 潘举一脸不忍道:“是啊,圣上直接让圣后监国摄政,每一句话都是为圣后考虑,对您却问都不曾问一下,唉,奴才真是心疼您啊,明明是皇长子,却如此受到冷待。” 寰晢心想,他爹爹当然问过他了,还让人给他带话,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错的是董沧之流,不是他。 并且叮嘱他要好好听娘亲的话,只是这些交代都刻意避开了潘举。 寰晢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父皇他...出来后也会像母皇一样,对我这般冷漠吗?” 潘举又是一声叹:“圣上现在跟公主在一起经历生死,父女情分自然更甚往昔啊。” 寰晢惊慌失措起来:“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讨好父皇和母皇,我该怎么让他们重新爱我。” 潘举安抚他道:“大皇子何必着急呢?二公主能不能挺过去还未可知。” 晚风一吹,寰晢赶紧拉紧了衣襟,好冷。 他战战兢兢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潘举道:“奴才只是想起来,奴才未入宫前有个邻居,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说是把那根独苗苗宠上天去也不为过。可奴才呢?虽然是家中老大,却因为脑子笨,不受爹娘喜欢,再加上有弟弟妹妹要养活,被家里人卖进宫来去了势。” 寰晢脸色煞白,的的确确被他歹毒的心思吓到了。 潘举竟然暗示他,如果妹妹挺了过来,他就应该对妹妹出手。 一个为了太子之位,连自己妹妹的命都不在乎的人,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若是他真那样做了,依照爹爹和娘亲的敏锐,定会察觉到,等待他的,绝对不是独宠,而是厌弃。 爹爹和娘亲或许不会杀他,但必定跟他离心,他在彷徨无措中,会更加依赖潘举,或者说潘举背后之人。 到那时,他再也摆脱不了这些人的控制了。 “大皇子,大皇子。” 潘举的声音把寰晢猛然唤醒,他再次出了一身冷汗,才发觉自己思考期间,已经愣愣地跟潘举走了一路了。 寰晢勉强打起精神,喃喃道:“潘举,我该怎么做?我脑子笨,什么都做不好。” 潘举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他是害怕失宠,便道:“大皇子别怕,您还有奴才呢,您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寰晢质疑道:“可你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奴才而已!你又能帮我什么!” 潘举谄媚地笑了笑,一副愿意为他掏心掏肺的样子:“大皇子别急,此事要从长计议,奴才豁出命去,也会帮你夺回属于您的宠爱的。” 寰晢直视着他的眼睛,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跳如鼓。 他说了一声:“好。” ------------------------------------- 顾玉登基第二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除了景君泽和宸晰不在身边,顾玉做的事情和当丞相时并没有太多不同。 痘苗有限,景君泽和宸晰还有机会种痘,可那么多直接或间接接触过董府之人就没机会了。 顾玉处理的政务中多加了一项,不惜一切代价,做好天花防护,此病一旦在京都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禁军再次送来董府的情况,董府被传染的下人中,陆陆续续又有十二个死于天花出痘。 数字触目惊心,让顾玉的心猛然一跳。 恰在此时,顾玉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落雁跑进来后,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悲,对顾玉道:“圣后,圣上退烧了!” 顾玉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落雁快速说道:“圣上身体强壮,仅用了一天就扛过去了,可是...” 顾玉下意识想到有什么坏事发生了,连忙问道:“宸晰呢?宸晰怎么样?” 话音落地,顾玉才发觉她的声线抖得厉害。 落雁道:“公主依然高烧不退,凤华宫里的人说,公主的额头烫得吓人,马上又要为公主的痘疮涂药了,估摸着很疼,圣上让您赶紧过去一趟,站在墙后面,说几句话让公主听见也是好的。” 顾玉急急忙忙过去时,恰好听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凤华宫里传出来。 “娘亲——” 第902章 宸晰的声音明显已经哑了,可是疼痛让她依然不可抑制地呼喊出声。 顾玉听到此声,脑子一热,就要冲进门去,却被身边的落雁死死拦住。 “圣后,您现在进去什么都改变不了!” 落雁说话时,凤华宫里又传来宸晰的痛呼。 “疼啊——” 顾玉罕见地没有控制住脾气,把一腔怒火发泄在落雁身上,大声吼道:“你让本后怎么办?只能站在这里听她痛苦吗?” “娘亲!” 寰晢的喊声把顾玉从失控中解救出来。 顾玉回过神,手握成拳,砸在墙上。 落雁道:“圣后,国不可一日无主,您若是进去了,短时间内可就出不来了,天下怎么办?” 寰晢紧紧拉着顾玉的衣角,亦是恐慌道:“娘亲,不要丢我一个人在外面。” 顾玉满眼通红,胸口起伏,忍耐着极大的担忧和恨意。 深呼吸了几口气,顾玉紧紧抓上寰晢的手,仅能靠此得到慰藉。 而凤华宫里面,宸晰也紧紧攥着景君泽的手,疼得满头大汗。 身边好几个宫女压着她,冷流才能给她上药。 “疼死我了!” “为什么这么疼啊!” “我不要上药了,救救我!” “爹爹,娘亲!” 宸晰一边哭一边喊,不断挣扎,眼泪不断溢出,宫女害怕给她擦泪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痘疮,只能任由泪水蔓延一脸。 景君泽看到女儿,到底是心软了,对冷流道:“换水煮的升麻吧。” 烈酒煮出来的升麻涂在伤口上太痛,景君泽是成年人,都难以忍受这种滋味,更别说宸晰一个八岁的孩子。 水煮升麻虽然药效差一点儿,但不会痛成这样。 冷流犹豫了一下,正要抽身离开,换水煮的来,却被宸晰唤住。 宸晰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她还是虚弱道,“不要,冷叔叔,我不痛了。就用酒,我要快些好起来。我不痛,我就是叫一叫,没有那么痛的,别用水。” 爹爹用烈酒煮的升麻很快就好了,她也一定能好起来,长痛不如短痛,宸晰在混沌中,也明白这个道理。 冷流转过身来,看到宸晰脸上的泪,眼中流露出不忍,他苍白地夸赞道:“宸晰真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 宸晰抽噎了两下,冷流继续用烈酒煮出来的升麻水给她擦拭。 痛还是痛的,但这次宸晰更多是哭声,不再像刚刚那样胡乱叫喊了。 景君泽道:“你喊出来吧,喊出来会好受些。” 宸晰摇摇头,只是咬紧牙关,呜咽出声。 嗓子痛,浑身都痛,头也痛,五脏六腑也痛,痛不欲生。 她的喊声小了下来,于是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呼唤。 “宸晰,别怕,娘亲在外面陪着你。” “妹妹,我等你出来,我好想你。” 景君泽道:“你听到了吗?是娘亲和哥哥在外面,我们都陪着你。” 宸晰流着眼泪点点头,冷流又用棉花沾着药汁涂在了她一个痘疮上。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宸晰猛然张大嘴巴,又猛然闭上,景君泽担心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把手伸过去给她咬。 等宸晰松开嘴时,景君泽手掌上多了两个渗血的牙印。 宸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对不起。” 景君泽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痛的。” 宸晰:“爹爹为什么不怕痛?” 景君泽道:“爹爹更怕你痛。” 等痘疮涂完,宸晰也沉沉昏睡过去,梦中的眉头依然是紧皱的。 外面的顾玉第一次痛恨自己无能,恨不得在里面受天花折磨的人是自己。 寰晢安抚她道:“娘亲,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顾玉点点头,将寰晢拥入怀中,在对寰晢说,也在对自己说:“一定会没事的。” 刚赶过来的潘举看到这一幕,顿时疑窦丛生。 刚刚寰晢听说圣上退烧,公主哭闹的消息,便匆匆赶来,中途就把他派去取一个并不重要的披风。 大皇子之前的示弱,会不会是装的? 寰晢抬眼时恰好看到潘举,慢一拍的性格让他没有立刻做出什么表情来。 等里面的声音停止,顾玉才放开寰晢。 寰晢替顾玉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道:“娘亲别担心了。” 顾玉感到背后一道视线在她身上,下意识回头,却看到了潘举。 跟寰晢慢半拍不同,顾玉面对阴谋,就算心中波澜再大,也能神色如常。 她公事公办道:“带着大皇子回去吧,春寒料峭,下次出门让他多穿些。” 潘举及时把披风送上来,顾玉接过,亲手披在寰晢肩上,跟他对视一眼。 大概是母子连心,二人的凤眼一接触,寰晢就明白了娘亲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寰晢身披披风,在春风中微微鼓起一个弧度。 潘举罕见的话少,或许是在琢磨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斟酌着怎么开口试探。 寰晢往前走了几步,在潘举试探他之前,及时说了一句:“你说得对。” 潘举倒是愣了,他刚刚什么也没说啊。 寰晢走在前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颇为忧伤道:“只有妹妹不在了,娘亲才会在意我。” 潘举道:“大皇子真这么想?” 寰晢道:“从前娘亲可不会在意我冷不冷。” 废话,因为娘亲给他安排的宫人都很贴心周到,根本不会出现潘举这样,连披风还要他自己提醒才会去拿的情况。 潘举道:“唉,大皇子想通就好。” 寰晢又忽然露出悲哀的脸色:“可...可那是我妹妹啊。” 潘举指了指上面:“唉,大皇子疼爱妹妹的心思,奴才知道,可谁让二公主得了天花,她的命,得看天意啊。” 寰晢喃喃道:“天意弄人,对不对?” 潘举郑重点了点头。 第903章 夜色降临,顾玉第一次跪在佛祖面前。 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没有往神佛面前祭拜过,但现在她决定虔诚信一次。 夜风飘摇着烛火,带着顾玉低声祷告的声音。 “诸佛在上,保佑宸晰度过此关,若宸晰平安出来,信女一定为诸位重塑金身,供奉香火。” 顾玉点着香拜了拜。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若诸位神佛不懂事,不肯垂怜宸晰,就别怪信女拆了你们的庙宇,砸了你们的神像,遣散你们的信徒。” 顾玉把三炷香插到神佛面前,看到菩萨低眉,也看到了金刚怒目。 “罪过罪过。” “信女绝对不是威胁之意,而是病急乱投医。” “毕竟,你们若不懂事,信女还能供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乙真人,满天神佛总有一个懂事的,不是非你们不可。” “你们一定是聪明的神佛,阿弥陀佛,明白信女的苦心。” 顾玉说完后,极为虔诚地又拜了拜。 出去后,顾玉让落雁时刻关注凤华宫的情况,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给她。 子时,凤华宫里传出消息,二公主依然高烧不退。 丑时,景君泽和冷流又给宸晰灌了一碗药。 寅时,二公主嚷嚷着肚子痛,将喂进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只能重新再灌一碗。 时间来到卯时,凤华宫里的人说,宸晰从高烧转低烧了,身体的浮肿渐渐消了。 顾玉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冷流说过,只要退烧,就代表宸晰挺过来了,身上的痘也会慢慢消下。 顾玉对落雁道:“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寰晢,记住,只告诉寰晢,消息一定要瞒下来。” 落雁跟在顾玉身边多年,自然明白顾玉的想法:“奴婢明白,公主退烧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落雁走后,顾玉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走到佛像面前,先前上的香已经烧完了。 顾玉又点上了三柱,对佛像拜了拜,嘴里念着:“多谢佛祖!多谢佛祖!信女定然给您重塑金身,供奉香火,修建庙宇。” 她心道,怪不得太后娘娘当年遭下罪孽无数,只是念了念佛,就能寿终正寝,原来念佛真的有用。 顾玉想到潘举等人,又道:“佛祖在上,你们耳聪目明,果真知道什么人该护,什么人该杀。” “信女马上要大开杀戒了,这事是别人之过,他们之中,或许有人罪不至死,可他们既然敢掺和此事,就是抱着杀人夺命的歹毒心肠。” “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信女以金刚怒目之态报复回去,也是为了孩子,诸位一定能够理解信女的慈母心怀吧。” 顾玉抬起头,坦坦荡荡地看向一座座佛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现在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不如再等等,公主若是挺不过去,倒是省了咱们的事。” “不,关键不在公主,而在大皇子身上。若二公主死了,圣上和圣后便会对大皇子倾注所有心血,哪儿还有咱们辅佐的立场?” “大皇子亲近不亲近咱们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能让圣上和圣后影响了大皇子,扶持自己妻子上位,太荒唐了。” “是也,若大皇子也如圣上,是一个扶妻为帝的痴情种,这天下,还能姓景吗?” “当初长公主登基,就凭借子冠母姓混淆了景姓血脉,圣上不立太子而立圣后,更是荒唐至极,若非圣上挺过来了,江山岂不是要改姓顾了。” “绝不能让圣上和圣后把大皇子教坏了。” “对!” “潘举,你附耳过来。” 潘举从房间里出来后,双臂抱胸,紧紧护着怀里的银票。 到了茅厕里,他把银两卷成了一团儿,用油纸包好塞进裤裆,然后大摇大摆进宫去了。 太监下面容易不干净,宫卫搜身时轻易不会往下面搜。 再者说,像他们这些在宫中贵人身边伺候的太监,只要拿着令牌,出入宫门不会被搜查得太精细。 潘举此番以出宫采买为借口,哄着大皇子要来了令牌出宫,到了宫门口,果真如他所想,没有受到太多为难。 可是入宫没走多远,就被几个太监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吊儿郎当道:“潘公公,欠哥几个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潘举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他前段时间染上了赌瘾,跟这几个人赌博时,没有及时收手,欠下了一屁股债。 也正因此,他才会被宫外那些人收买。 可宫外那些人刚给的赏金,他还没捂热,就这么给出去了,实在让人不甘心。 潘举连忙告饶道:“几位哥哥再通融通融,过两天就还,过两天一定还!” 为首的太监一脸不虞,似乎马上就会动手打他一顿,却被身边一个小太监拉住。 小太监道:“潘公公现在是大皇子跟前的红人,咱们几个还需潘公公往后的提携,要不那笔钱就算了。” 潘举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他现在是大皇子身边的红人,颇受大皇子信任,跟以前自然不同了。 大皇子都听他的话,这群人可不得巴结着吗? 潘举想到这儿,不禁有些飘飘然。 为首的太监面露不满,似乎怪小太监自作主张,但想到大皇子,还是闭上了嘴,不再逼着潘举还钱。 小太监跟潘举勾肩搭背起来:“走走走,庑房又开了一个局,咱们一块儿过去,喝点儿小酒,再玩两把。” 潘举赌瘾被他们一勾,就又犯了起来。 几个人一块儿赌了一场,有输有赢,钱来来回回转着,最后潘举把刚赚到的钱贴进去一半,唉声叹气走了。 潘举输的那些钱最后都呈到了顾玉面前。 小太监道:“圣后,那小子果真跟宫外有勾结。原本想把他的钱都赢过来,又担心让他一次输怕了,往后都不来了,奴才就放了放水,不过输输赢赢,我们几个把他的钱都换到了手里。” 顾玉看着上面数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外面的人出手倒是阔绰。” 小太监道:“问潘举时,潘举还说这钱是他用大皇子赏的金叶子在外面兑换的呢。” 顾玉看了一下银票,又让小太监把银票拿走,道:“查清楚这是哪个钱庄的密押,又是谁最后取走了这些钱。” 第904章 “这蛇!” 寰晢看到笼子里的东西被吓了一跳,赶快移开眼去,好险才稳住心神。 潘举道:“大皇子别怕,这几条小蛇是被拔过毒牙的。” 寰晢眯起凤眸,潘举说拔过牙,他可不敢信。 宫中戒备森严,定期洒驱虫赶蛇的药粉,想弄一条蛇进来可不容易。 寰晢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蛇!” 潘举道:“这玩意儿您的居所当然没有,但永安巷之类荒芜的地方,想抓一条不算难事。” 寰晢又问道:“你弄蛇过来干什么?” 潘举道:“听说公主还未退烧。” 寰晢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但是爹爹已经挺过来了,却为了照顾妹妹,不肯出来。” 潘举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圣上的慈父心肠,真是可歌可泣啊。” 寰晢道:“这跟你好端端弄来一条蛇有什么关系?” 潘举道:“奴才听说过,发烧中的人最不经吓,若是被吓到了,怕是要抽搐厥死过去。” 寰晢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声呵斥道:“够了!” 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 挑唆他们兄妹的关系,害宸晰得天花,受这么大一场罪,现在还要教唆他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害死妹妹。 愤怒之后,寰晢心里只剩下庆幸。 庆幸妹妹已经挺过来了,庆幸自己心志坚定,不会受旁人蛊惑,庆幸妹妹不怕蛇。 是的,连他自己看到蛇扭曲的样子都会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宸晰一点儿也不怕。 从小那丫头的胆子就大,自从五岁知道打蛇打七寸后,只要不是太大的蛇,她都敢下手去抓。 因为她抓蛇,她娘还狠狠打了宸晰一顿,因为以宸晰当时的年龄,根本分不清蛇有没有毒,贸然去抓过于危险。 当时把宸晰打得嗷嗷叫,也让她长了教训,从那之后看见蛇虽然不怕,但记着那顿打,都是刻意避开的。 没想到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妹妹怕蛇的样子。 寰晢道:“妹妹已经高烧不退三天了,她不一定能像父皇那样扛过去,为什么咱们要多此一举呢?” 潘举自以为看穿了寰晢的色厉内荏,毕竟他若是不想害妹妹,为什么又答应他去想办法呢? 潘举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公主平安出来,否则这宫里哪儿还有您的立足之地?” 寰晢道:“你想让我偷偷带蛇去凤华宫?” 潘举道:“若是二公主死于受惊,只能说明凤华宫的宫人没有伺候好,跟您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寰晢抬眼跟他对视起来,潘举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不对,继续道:“若是等二公主痊愈,您再下手可就麻烦了。” 寰晢看了一眼旁边装蛇的草笼子,道:“我明白了。” 这群人,不把他们一家子搞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潘举还在火上浇油道:“大皇子,咱们得快点儿动手,不然这些蛇藏不住啊。” 得趁二公主还在发烧的时候,才能吓到她。 寰晢身边一群人伺候自不必说,潘举是跟好多宫人一起睡在庑房的,也会被人察觉。 言下之意是,这些蛇必须要今晚放到凤华宫去。 寰晢又看了一眼草笼子,道:“晚膳过后,你随我一起去一趟凤华宫。” 潘举大喜过望:“是!大皇子。” 到了晚上,潘举缩着袖子跟在寰晢身后,果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寰晢只觉后背发凉,因为他知道潘举的手臂上缠了好几条小蛇。 寰晢也由此确定,这些蛇的确不是毒蛇,亦或者被拔了毒牙。 这么一想也是通的,若是宸晰死于发烧时遇见蛇的惊惧,便是天意,若是毒蛇不小心咬到圣上,那牵扯的可就太大了。 到了凤华宫,寰晢让周遭的宫人退下,给潘举制造出一个“绝佳”的作案环境。 只见潘举撩开袖子,抓住缠在手臂上的小蛇,往围墙里面一抛,蛇便落入凤华宫里面了。 剩下的三条如法炮制,都一起抛进去了。 若是白天,可能还会有人发现蛇的踪迹,晚上看不清,四条小蛇有一条进入宫殿里,就能吓到宸晰。 就算没有吓到宸晰,吓到其他宫人,让其他宫人尖叫一声,也能让宸晰惊惧起来。 一切做得似乎天衣无缝。 然而在围墙的另一边,宸晰穿着一身遮风的斗篷,面无表情地从草丛里抓起一条蛇,蛇尾微勾,不断挣扎。 宸晰扣住蛇的七寸,蛇便使不上力气,耷拉下去。 月色当空,宸晰借着月光看到另一条蛇,便用空着的那只手如法炮制抓了起来。 剩下的两条蛇也难逃景君泽的毒手,他直接挥刀将其斩杀。 宸晰看着落在地上成为四节的两条蛇,手上用力掐在蛇的七寸,很快就把蛇掐死了。 她扔垃圾一样把蛇丢到地上,蛇这东西,她五岁就玩腻了,岂会被吓到?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景君泽帮宸晰拢了拢披风,道:“你才刚好,别吹了风。” 宸晰点点头,跟着景君泽一起回屋。 宫人已经备好了热水给宸晰净手,宸晰面无表情地用香胰子揉搓着,似要洗去晦气。 景君泽看着她,在心底幽幽叹口气,若是可能,他也想让寰晢和宸晰无忧无虑长大。 可他们身为凤女龙子,注定了一辈子都要与阴谋诡计作伴。 而宸晰低垂着眼帘,她从痛苦中走来,虽然挺过去了,可现在依然虚弱,要调养好一阵子,脸上和身上也都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个痘印。 等待人痘发作时的恐慌,高烧不退时的痛苦,上药时的崩溃,一度让她痛不欲生,恨不得时间倒流,一切重塑。 如果她没有那么贪玩,等着寰晢抄书就好了。 如果她敏锐一点,在董媛刻意靠近时,就及时察觉到董媛的诡谲心思就好了。 如果她在听到董沧挑唆哥哥,能多一点耐心,不冲动离开就好了。 不对,她若是没有离开,说不定还会连累哥哥也得天花。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这一次她挺过来了,不代表下次也能挺过来。 她能做的,只有更加谨慎小心,不再冲动急躁。 那些人想看她死,想看她懦弱无能,她就偏要活着,偏要一展抱负,证明自己。 第905章 公主在高烧中遇蛇,惊惧昏厥过去的消息很快从凤华宫传了出去。 凤华宫里的宫人都以照顾不周的名义,被关在里面被狠狠处罚了,只要路过凤华宫,就能听到里面宫人的哀嚎声和求饶声。 就连医术精湛的冷流大夫,也摇摇头,表示束手无策。 又进去了两个御医,同样唉声叹气,说回天乏术了。 礼部甚至暗中准备起了公主的丧仪,一时间满宫哀色。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母皇肯定是怀疑我了,她质问我昨天晚上去凤华宫做什么了,脸色好可怕。” 寰晢一脸惊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而后忽然抓住潘举的胳膊。 “潘举!蛇是你放的,你不是说只要妹妹...母皇和父皇就会更加疼爱我吗?为什么跟我想的不一样!” 潘举道:“大皇子稍安勿躁,圣后是怎么跟您说的?” 寰晢道:“母皇说,她会彻查清楚真相,若是找到真凶,她定会将其千刀万剐。” 说着,寰晢猛然打了一个冷颤,像是害怕极了。 潘举道:“您又是怎么说的?” 寰晢道:“我说我不知道,我说我去凤华宫只是想跟妹妹说说话,但是里面没有声音,我以为妹妹睡了,就走了。” 潘举道:“大皇子别怕,您说的没问题的。” 可潘举看到寰晢的样子,就知道以圣后敏锐的性格,定然是看出来了公主遇蛇跟大皇子脱不了关系。 不过背后之人要的就是圣后怀疑,让圣后和圣上与大皇子离心。 寰晢像是要哭出来了:“我母皇真的怀疑我了,会不会把我千刀万剐,潘举,你说话啊,我该怎么办?” 潘举道:“大皇子放心,您可是圣后的亲儿子,她怎么会将您千刀万剐呢!只是...” 寰晢道:“只是什么,你说啊!” 潘举道:“只是二公主在圣后和圣上心里的地位,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啊,说不准真的就跟您离心了。” 寰晢颓唐地坐在凳子上,一脸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么念叨了一会儿,寰晢忽然抓起桌子上的茶壶砸向潘举。 潘举不敢躲闪,被里面的热茶浇了一身水,额头上也鼓起一个大包。 “大皇子饶命。” 寰晢道:“你不是说只要妹妹死了,父皇和母皇就会只宠爱我一个人的吗?为什么他们会对我这样!” 紧接着,寰晢拿起屋子里能举起来的东西,往潘举身上泄愤。 就是把他打死了,也难平寰晢心中的恨。 但寰晢总归记着正事,发泄过后,潘举身上都是伤,只能蜷缩在地上呻吟了。 寰晢道:“你若不说出来一个办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潘举一身狼狈爬起来,跪在寰晢跟前,艰难道:“大皇子放心,圣后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对您怎么样的。” 寰晢道:“她不会对我千刀万剐,却会一直像今天这样,对我冷漠疏离,对我不理不睬!就好像,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仇人。” 潘举道:“大皇子,只要你成为太子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寰晢道:“我要怎么成为太子,父皇在凤华宫里出不来,母皇把持朝政,谁会支持我成为太子?” 潘举道:“会有人的大皇子,朝中忠君之臣何其多,怎么会没人支持您呢?” 终于来了。 寰晢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你说这话我不信,都有谁!” 潘举刚刚被打得有点儿懵,看着寰晢手中又拿起的镇纸,连忙道:“詹事府詹事罗朴,左副都御史杨本,太史官孙林...” 潘举一口气报出八九个人名,寰晢一点点去回忆对这些人的印象。 末了,潘举看着寰晢手中的镇纸,小心翼翼道:“大皇子,您绝对不是一个人跟圣后对抗。” 寰晢又做出发怒的样子:“这些人有什么用?最高也不过连实权都没有的三品詹事而已,怎么能帮我?” 潘举知道,他自己能接触的只有这些人,但是这些人背后必定还有位高权重的朝中大员。 潘举安抚着寰晢的情绪:“大皇子放心,除了这些人,朝中还有许多呢,您放心,只要您愿意,他们都愿意唯您马首是瞻。” 寰晢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潘举道:“你去想办法弄清楚,都有谁愿意追随我,若是真的...” 寰晢眼中闪过几许疯狂:“若他们真有本事,我会带着他们,在父皇出来前,逼迫我母皇,立我为太子。” 潘举脸上稍显迟疑。 寰晢像是压抑着什么,对潘举道:“反正...反正妹妹也要死了,母皇再无退路!只是先立太子罢了,又不是让我监国摄政,跟母皇夺权!她没有理由再拖着了。” 潘举为难道:“奴才只是一个太监啊,奴才哪里有本事知道朝中大臣的意愿?” 寰晢掩面哭泣:“所以说,还是没办法对吗?” 潘举眼珠子转了转:“奴才实在不忍大皇子被逼到这种地步,奴才就是冒着杀头之罪,也会帮您出宫问问。” 寰晢眼中这才恢复了几分光亮:“好,我给你出宫令牌,你帮我问问,都有谁愿意追随与我,我日后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潘举走后,寰晢赶紧把潘举说的名单背了下来,然后暗中交给顾玉。 董沧不过是个愚昧的马前卒,通过银票找出来的,充其量是小喽啰,潘举交代出来的,已经算是中层了。 而等潘举拿回来投名状,便是背后之人彻底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丁孝吉捧着百官名录来到勤政殿,呈到顾玉面前。 顾玉拿着朱笔,在前面几页划去一些名字,而后对丁孝吉道:“你先拟一份诏令,公主重病,本后要为公主祈福,再开恩科,选拔人才。” 丁孝吉听懂了圣后的言下之意,朝廷要有一场大变动了。 “是,敢问圣后,诏书何时昭告天下?” 顾玉看着名录上被自己划掉的名字:“半个月后便可。” 丁孝吉道:“臣遵旨。” 顾玉余光看到张蓉表情似乎有话要说,便先一步道:“男女科举,一同进行。” 张蓉当即露出一抹笑:“臣遵旨!” 第906章 “若是大皇子都选择站在圣后对立面,圣后就更加没有理由阻止立太子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也太顺利了些。” “这哪里顺利了?我们不过是借助了天时地利罢了。宫里传来消息,圣后已经察觉到是大皇子所为,接下来定会调查真相。” “此言不错,宫里那个叫潘举的线人很快就会被发现,顺藤摸瓜,接下来就是罗朴,杨本等人,他们若是嘴巴不严,咱们可都得暴露出来。” “所以咱们得趁现在二公主将死,圣后还沉浸在悲痛中,圣上还未从凤华宫出来,先行定下才是!” “对对对,圣后做事尚且有迹可循,圣上却是个混不吝的,他从凤华宫出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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