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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微微低着头,飞机白皙的顶灯光晕被他的发丝遮挡。 明明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季姚却清晰感受到了,来自那双冰冷如海的瞳孔中的一道目光。 强势、明目张胆的、如同抽丝剥茧般,渗透一缕缕空气,将她包裹。 “你……”季姚道,“你能看见我?” 男人不耐的皱起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磁性醇厚的如同经年的酒。 “所以?你要继续挡着吗?” 季姚一愣,下意识往一旁侧过去,男人越过她。 她目光紧紧追随的男人的背影,一直到他坐到自己位置,挡板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才缓缓收回目光,心口跳得有些快。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看见她,而且,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下了飞机,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乔父曾经的好友邱警官来接他们,上车,邱警官问道:“不是要结婚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乔冉哽了一瞬:“没有结成。” “为什么?” “因为……”乔冉看了眼薄靳川,眼睛红红的,“因为,他不喜欢我。” 邱警官愣了愣,但也没再说什么,车内一时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车载香熏的味道,有些浓郁,薄靳川轻咳了两声。 季姚心皱眉道:“闻不了就开窗啊。” 薄靳川唇角微微扬起,他指骨抵着下唇,咳嗽着打开了窗户。 温热的风进入车内,邱警官回头看了薄靳川一眼。 “当时你们说要结婚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一下,可我看你们两相情愿,我以为……” 他没说完,他知道薄靳川当时有季姚。 “那你这次回来,是要和你那个女朋友……” “不是。”薄靳川低声道,“她……不在了。” 邱警官一愣:“我不知道,抱歉。” “没事。”薄靳川静静看着窗外,“邱警官,你说人死后有灵魂吗?” 季姚心一跳,猛地看向薄靳川。 邱警官笑着道:“你们学医的不是不信神佛?怎么还迷信起来了?如果有灵魂你想做什么?” 薄靳川也笑笑:“不知道,想做什么,从来都不是我来选。” “就比如,她想离开,我总是留不住。” 季姚纠正他:“明明是你先离开的,下那么大的雨我等了你一晚上。” 窗外下着小雨,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薄靳川看着窗外,忽然说:“麻烦停下车。” 邱警官停下车,薄靳川拉开车门走下去。 季姚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太想跟下去。 车辆缓缓开动,她看着后视镜中,薄靳川的背影,抿紧了唇。 半个小时后,季姚从警局飘了回来,看见薄靳川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丝。 他脱下外套,罩在了骨灰盒上,静静地把她的骨灰抱在怀里,没有什么表情。 她飘过去:“下雨不回家,你想病死在这里吗?等会我骨灰都泡成汤了。” 薄靳川身形微微一动,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 季姚有些生气地转到他身前,想要骂他,却愣住了。 薄靳川在哭,眼泪一滴滴从他的眼尾落下,和雨水融在一起。 季姚心中一疼:“你怎么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蠢,薄靳川能听见才怪了。 下一刻,就听见薄靳川低声道。 “我以为你是假的。” 季姚一愣,看向薄靳川的眼睛:“你……你看得见我?” 薄靳川没有回答,目光淡淡地透过她看向地面的雨水。 季姚有些失望,看来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看着薄靳川身上单薄的衬衫:“打辆车回去吧。” 薄靳川依旧沉默,他在雨里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家。 他把骨灰放在了季父季母旁边,季姚在别墅里找了父母一圈,也没看见一个灵魂体。 她有些失望地回到一楼,看见薄靳川躺在沙发上。 她拍了拍薄靳川的脸,滚烫。 她握住他的手,在手机上给邱警官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叫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季姚刚想跟着上车,忽然,心底划过一抹凉意。 她猛地顿住脚步,抬眼的一瞬间,对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目光。 是飞机上的那个男人。 他打着伞,静静地站在路的对面,透过细细的雨幕,看着她。 那么平静,却又那样肆无忌惮,无波无澜的背后,仿佛藏着一片汹涌的黑暗。 季姚紧了紧手,她走过去:“你跟踪我?”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你也配?” 说话毫不留情,季姚一愣,就见男人转身要走。 她拦在男人面前:“你能看见我,你一定知道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既然人能有灵魂体,可为什么她爸妈的不在?街上空空荡荡的,也只有几个漂浮的灵魂,还有,薄靳川为什么能看见她,这个人又为什么也能看见她? 满腹的疑问萦绕在她嘴边,男人垂眸:“七日还魂,很难猜吗?” 七日还魂? 季姚愣了愣,算算时间,今天是第六天,所以,她只能留一天了?难怪爸妈都不见了。 可是之后呢? 季姚还想再问,男人却已经走远了,背影消失在了漫天的雨幕之中。 她有些失望,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往医院飘去。 刚到医院,就看见急诊室手忙脚乱地乱作一团。 她怔了怔,想去看看薄靳川在哪间病房,却看见被推进急诊室的人竟然就是薄靳川。 季姚僵在原地,在嘈杂的人声中听清了始末。 “好像是发烧醒过来的时候,突然神志不清了。” “说什么,又不见了,果然是幻觉之类的话,然后就割腕了。” “啊?为什么?这么年轻怎么要死要活的?” “谁知道呢?感觉精神有问题吧……” 季姚听完,站在走廊里,看着急诊室亮起的红灯,只觉胸口有些窒息。 明明是灵魂,该感受不到冷才对,可此刻,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凉意。 薄靳川高烧,没什么力气,割腕的伤口不深,没有进重症病房。 季姚在病床前,看了薄靳川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薄靳川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目光一瞬不瞬的尽数落在季姚脸上。 季姚忍住心口的怒意:“你就那么想死?” 薄靳川抿了抿唇,忽然笑了:“果然,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快死的时候,后来,也是看见他要死了,才留下来。 昨天他从医院醒来没有看见季姚,果然,濒死时她就出现了。 季姚想骂人,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又软了下去,她咬牙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你没死的时候我也在,我昨天去街上转了一圈,你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薄靳川怔怔看着她:“一直?” 季姚沉默下来。 薄靳川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季姚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酸楚。 她看了眼桌上的时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9.45。 再过十五分钟,七日还魂就结束了。 她也就,彻底消失了。 一片寂静的氛围中,薄靳川骤然握紧了季姚的手腕。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季姚沉默着低下头,能清晰地看见薄靳川手腕上渗出的血迹,鲜红一点点地刺入她的眼睛,薄靳川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这个答案,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季姚心头酸胀一片,她避开薄靳川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钟“哒哒——”的回响在寂冷的病房中,薄靳川紧张的神色,略微缓解。 紧张过后,疲倦的感觉逐渐在胸口涌起,他靠在床头,神色倦倦:“季姚,你从来没骗过我,这一次,也不许骗我。” 季姚心中某处骤然塌陷,她鼻尖一酸,点了点头:“嗯,不骗你。” 她看着薄靳川,不受控制地伸手,轻抚过他的头,轻声道:“睡吧。” “睡醒了,你还在吗?” 季姚沉默了片刻,刚想回答,却见薄靳川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微风吹过他的发丝,他的脸沉静俊逸。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薄靳川睡着的模样了。 季姚的胸口仿佛被窗外灿烂的阳光堵住了,她望着薄靳川,他的脸距离她如此之近,时光仿佛流转回到了她初见他的时候,仿佛一切从未变过。 他还是薄靳川,她也还是她。 季姚轻叹了口气,心口酸软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下泪来。 桌上的时钟,缓缓指向十点整。 身体越来越轻,眼前越来越模糊,季姚知道,她要消失了。 她咬紧唇,开口,却还是沙哑:“薄靳川,再见。” 或许,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哽咽着说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随着窗外一阵风过,薄靳川猛然惊醒。 阳光透过窗柩,灿烂的洒在地上,病房内,却再也没了季姚的身影。 空空荡荡的,只剩下薄靳川,一个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医院里,安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 蔚蓝的天空,纯洁的白云,阳光一丝一缕的仿佛金线缠绕世间万物。 火化场里,却一如既往的冰冷。 “哒——” 十二点钟声敲响,季姚骤然睁开眼睛,那为她化妆的入殓师瞪大了眼睛,惊叫着跑开了。 “诈尸了!” 季姚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冷的,可是却能清晰感受到脉搏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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