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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带了一小队轻骑,先行回到了渔阳。 他提早到了。 他抵达渔阳的那一天,早上刚下起雪,已经是半夜了。地上积雪堆积,深深地没过了马蹄。 南城门的守卫听到击门声,城门下有人高呼“君侯归”。 守卫以为听错了。 刚刚白天的时候,城门校尉还说,凯旋的大军最快也要月底前到,让他们时刻警醒,在君侯归来之前,城防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而现在,深更半夜的这个大雪天里,却有人在城门外呼君侯归了。 守卫一股脑儿冲到城头俯瞰。借着熊熊的火把之光,看到城门之外的雪地上,停了十几匹的战马。都是能够日行数百里的大宛高头战马。但此刻,这些战马却仿佛已经跑的筋疲力尽,不停地甩着尾巴,粗重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守卫们看向坐在最前头的那匹马上的人。 他身披战甲,头顶和战袍的肩膀之上,堆积了一层薄雪。 他微扬着头,守卫看到他的两道剑眉之上,也落了层淡淡霜雪。眉下,是一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孔。 “君侯归了!” 守卫惊喜地高声呼叫,争相涌下城头。 稍顷,两扇大门在沉重的咯吱声中,往左右缓缓而开。 魏劭挟着满身的霜雪寒气,疾驰入了城门,往城北魏府而去。 门人从睡梦中被拍门声惊醒,打开门,太过惊讶,以致于往了行礼,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征数月未归的君侯一身是雪地大步而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魏劭归家,并没惊动多少下人。也没想在这辰点去吵醒祖母或惊起自己的母亲。 他径直就往西屋去。拍开了院门。 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看门婆子抖抖索索地揉着眼睛,看清是男君回来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女君这会儿不在的话,男君已经往里大步走了进去老远,身后地上,留下他踏出来的一串足印。 魏劭径直入了内院。 院中白昏昏一片。树木、通道、台阶、屋顶,都覆上了一层白。 四周静悄悄的。夜空里,雪也还在无声无息地飘落。有几片沾落到了他的眉心和面庞,迅速被他此刻炽热的体温給融化掉了。 天寒地冻。魏劭却并不觉得冷。相反,他此刻觉得热。 许是身上的战甲太过厚重了。他感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阵潮热的汗。 他的脚步迈的很快。并没留意到走廊顶上每隔几步便悬一盏的夜明灯笼,此刻都是黑漆漆的。 他几步并做一步地登上台阶,最后停在了门前。抬起胳膊,试探般轻轻推了推门。 她没有上门闩。 门应手而开。 房里黑灯瞎火。也没魏劭想象中应该有的一阵扑面而来的带了点芬芳气息的暖意。 魏劭脚步略一迟疑,还是继续朝里走去。最后他停在了床前。身影定住了。 窗外的雪光黯淡,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看清面前的景象了。 帐幔收在了两侧,床上摆着整整齐齐叠好的被枕,却没有她人。 空荡荡的。 魏劭眼睛睁的有点大,又趴下去,伸出手,摸了一下空荡荡冷冰冰的床铺,这才猛地直起身,转身大步朝外走去,脚步一声声地沉重顿地,到了门口,将门一把拉开,风裹着雪便涌了过来。 “人呢!都给我上哪去了?” 他冲着空荡荡的院落,大吼了一声。 很快,西屋里的灯火就变得通明了。 魏劭低头,自己脱卸着战甲。林媪在旁小心地道:“禀男君,女君一个多月前就走了。说是回东郡,探望她伯母的病。当时还是老夫人亲口应允的。” “谁护送她的?” 林媪回答了。 “可有说何时归?” “这个婢就不晓得了。” “春娘呢?” 魏劭环视了一圈刚被自己那一声吼給惊起来,排在了面前的仆妇和侍女。 “春娘也随女君一道回了。”林媪说道。 魏劭眉头皱了皱。仿佛出神了片刻,拂手,淡淡道:“备沐汤。” 林媪忙应了。用眼色示意众人退出房预备服侍男君沐浴。自己最后退了出去。 她早看出来了,突然于深夜时分远征归家的男君心情不好。猜测应该是和女君南归有关系。所以前些时候北屋和东屋那边出的事,这会儿就算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在男君面前提。 …… 魏劭从浴房出来,连中衣也没穿,光着上身,仰面就重重地翻倒在了床上。 牢固的香木大床被他倒下去时的力道給压的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一声。 魏劭闭上眼睛,感觉一阵深深的失落,又一阵心烦意乱。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他这次临出征前的那天晚上,她一听说自己要走的消息,一张小脸当场就变了色,简直就像要哭出来似的,扑过来就把他压倒,还晃他肩膀冲他撒娇,不肯让他走。 弄的他第二天早上起来,腿都有点软了。差点就想临阵换帅,让他们远征打仗去,自己留下看幽州就好。 后来还是公孙羊咳的仿佛就要吐血了的表情,才让他险险地闭上了嘴。 军师最近老毛病发作,咳的这么痛苦,还坚持要一道随军。 他这个四肢健全的君侯,居然顶不住女人摇晃肩膀的几声撒娇,若是被他的部曲知道了,往后他脸面何在? 所以第二天晚上他回来,果断地拒绝了她,也不去看她哀怨的眼神。只是后来见她躺床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一时又心软,靠过去想安慰安慰她,结果她倒好,转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也是这个后脑勺,让魏劭下了决心。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过后,他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哄她了。 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给牵着鼻子走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天犯下了大错。 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笑。这样的荒唐戏码,差点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想想都匪夷所思! 所以接下来的那三两天,两人就不冷不热地过了下去。 他没有碰她。真的连一指头都没碰。 然后就是他出征了。 死人堆里又滚了几个月。 现在回来了。 原本求着他留下、让他差点犯错的那个女人居然不在了?回了东郡的乔家? 有那么一瞬间,魏劭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恶念,恨不得立刻就去灭了那该死的乔家。 让她再回! 83.12.14 次日清早,雪霁天晴,太阳从云层后慢慢地露出了半张脸。 渔阳最近总是云霾压顶,已经好些天没出太阳了。 城中民众为这久违了的冬日好天气而感到欢喜,如常那样开始他们忙碌又平凡的一天生活。并不知晓,一向受他们敬戴的那位年轻君侯,已经于昨夜深更冒雪归城了。 更无从想象,君侯在渡了过一个漫长的孤枕寒夜之后,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 日头升高,到将近巳时的时候,城池之外西北方向,渔山的山顶,忽然升起了一道黑烟。 这黑烟起先只是一团柱子模样,很快,变成了巨大的滚滚浓烟,浓烟冲天,几乎笼罩住了整个的山头,中间隐隐可见火光耀动。 城中道上路人最先看到。他们惊讶地停下脚步,远远眺望。 接着,更多的人知晓了,纷纷从屋里出来观望,议论不停。有人爬上磨盘,有人攀上屋顶,更有好事者呼朋结伴地出城,不辞路远,亲自赶去渔山想看个究竟。 谁都知道,渔山山顶有座大巫庙。 大巫很有名气。平日除了给所求之人占噬吉凶外,还能消灾禳疾、设帐招神,乃至交通亡灵,呼风唤雨。 虽然谁也没亲眼看过大巫呼风唤雨。但那只是因为诚心不足以召下雷公电母而已,并非大巫不灵。 除此,城中民众也传言,大巫能以巫辞对人暗地施加诅咒。 而且,最玄乎的是,魏府主母朱夫人也笃信大巫。常有人在巫庙见她身影出入。 所以普通民众,对渔山大巫无不怀了一种带着忌惮和畏惧感的崇拜。 怎么也没想到,一早,巫庙所在的渔山山头竟然冒出如此浓烈的冲天火光。 不到中午,消息就传开了。 君侯昨夜归城。今日一早,就带人上了渔山,亲自放的这一把火,将那座修建了前后三重殿宇的华丽巫庙烧了个精光。 …… 魏劭站在渔山顶的空地之上,双瞳映着对面熊熊炽焰的巨大火光,神色阴沉。 此刻正在他胸中回荡着的那股连血液都要沸腾而起的愤懑,即便再烧出十把这样的大火,也不足以能够宣泄的干净。 山风呼呼,这样寒冷的天气,渔阳令在旁,面门渐渐也被大火扑来的那种炙热烤的发干,难受了起来。 但他却不敢后退半步。 君侯的愤怒,已经能用出离来形容了。他也深切感觉到了这一点。 大庙屋顶终于坍塌下去。 轰然巨声,火光短暂被压制过后,又仿佛一条挣脱了束缚的焰龙,挟裹着无数的火星沫子,再次冲腾而上。 渔阳令看到君侯终于转身,大步下山而去,揉了揉自己被火烤的有点干疼的面孔,匆匆尾随上去。 …… 朱氏这些时日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做着恶梦。 即便人是醒着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仿佛要被来自姜媪的那股浓重的怨气给深深地缠绕住,心惊肉跳,宛若梦魇。 事发当日的那个晚上,她不断要求将姜媪带来,好当面质问那个胆敢诬陷自己的恶妇。 她对姜媪,多年以来深信不疑,事事倚重。当初甚至还有恩于她。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三十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涿郡都邮家的女儿。姜媪比她大几岁,二十多,带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是个寡妇。在朱家打杂。 有一天,朱家出了桩人命案。姜媪用剪子,失手刺死了一个企图强占她的男仆。 朱氏的父母要将她送官。姜媪跑去恳求朱氏。朱氏觉得她很可怜,心软了下来。阻拦了父母,将她要到了身边。 自此以后,姜媪对朱氏感恩戴德,俯首帖耳。随后朱氏机缘巧合嫁入了魏家,也将一向得到自己欢心的姜媪带了过来。多年下来,姜媪忠心耿耿,为她披肝沥胆,朱氏更是对她完全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她无如如何也想象不到,姜媪这个恶妇,为何会如此狼心狗肺,末了竟要如此陷害于她! 在她嘶声力竭要求对质之下,姜媪终于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朱氏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当时便愤怒的不能自持,狠狠地抽她巴掌,撕扯她的头发,用她能想的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去诅咒。最后她的手心痛的发麻,气的快要晕厥,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的时候,始终一语不发的姜媪,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让她看不懂的笑容。 她靠了过来,贴到朱氏的耳畔,说道:“夫人,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我那个可怜的儿子,他是怎么死去的?” 姜媪从前还有一个儿子的。但朱氏早就已经忘记了。忽然听到姜媪在自己耳畔提及,她愣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仿佛是个标志的少年,生的如同女孩,十分的好看。 朱氏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姜媪。 她被打的青肿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充满了怨毒。完全陌生的一副样子。 朱氏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认不出她了。 “夫人,那时候你已经做了魏家的夫人。地位高贵。有一天你的兄弟喝了酒,他强行拉走了我的儿子。他才十三岁啊!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下身全是血!湿乎乎的血,一直不停地流。我的儿子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叫我母亲,告诉我他很痛苦,恳求我救他的命。但是血却止不住了。郎中也没有办法救他,丢下他走了!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床上痛苦挣扎了三天,最后死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怎么做的,夫人?想必你早已经忘记了吧?” 姜媪的声音继续飘忽在朱氏的耳畔。 “我告诉了你。你怕事情闹出来损你的颜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把事情压了下去。你送走了你的兄弟,让他继续逍遥,你给我帛金,吩咐我不能将事情说出去。我无可奈何,只能忍了下去。” “可是我的心里恨啊。我的儿子,他死时候,才十三岁啊!夫人,你因为丧子,便对乔女痛恨入骨,我的儿子,难道他便不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了?” “夫人,此刻你明白了,我为何要这么对你了吧?你尽可以把我刚才告诉你的说出来为你自己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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