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已经知道上一代的所有恩怨了? 那他相信自己信里写的东西吗? 不可能不信的,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再考证也考证不出事实背后的动机来。 但如果他信了,现在面对自己这个背叛他利用他、野心勃勃贪图他家产,还导致亲生父子至死不能见面的罪魁祸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希望顾远厌恶甚至痛恨他,但那是建立在两人从此永世不见的前提下的。现在骤然见了,方谨一想到自己在顾远眼中是个什么形象,心里就紧抽般难受。 哦,还得加上父母的仇恨,以及这张难看的脸。 方谨竭力翻身,想把受伤那一侧脸藏起来,但一动就被顾远敏捷地按住了:“干什么?” ――但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方谨竟然开始反抗,不停蜷缩想翻身、想往被子里躲,他濒死挣扎的力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顾远除了两个手抓住他之外,还不得不俯身压在被子上:“你到底干什么!” 方谨用力偏头,却被顾远扳过下巴:“你脸上还抹着药,医生没告诉你睡觉别沾枕头?” “……你别看……” “不看。睡觉。” “顾远……” “你现在要多补充营养多休息,睡觉!” 也许在夜色的掩护下人更容易流露出脆弱,不知为何方谨鼻腔突然一酸,那声音甚至透出了央求:“真的难看……别看了,求求你……” 他们贴得那么近,那话里的悲哀和无助全无掩饰,清清楚楚穿过耳膜打进了顾远心里。 顾远肌肉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身下拼命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方谨。半晌他才重重出了口气,问:“我到底做错过什么事,让你觉得我就看你一张脸?!” 方谨咬紧牙关,过了很久很久才埋下头,把眼睛埋在柔软厚实的被子里。 顾远强行把被子提起来一些,避免布料磨蹭伤口,突然就只听他闷声闷气地小声问:“你什么都……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吗?” 顾远一动不动看了他半晌,知道今晚是没完了。 果然不该连夜赶来。 他一声不响站起来,打开门走出了卧室。方谨忽觉身上压力一松,忙扒开被子探头望去,结果不一会只听门打开,顾远又走了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海绵样的东西,走到床边长腿一跨,骑坐在被窝上,把方谨紧紧固定在了自己身下。 这个姿势让方谨整个人仰面朝天,处在一个非常卑微弱势的地位上,他不由就有些惶恐,下意识往大床深处缩了缩。但紧接着顾远像老鹰抓走小鸡崽一样又准又狠地揪住了他,手劲大得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方谨有刹那间以为自己会挨打:“别――!” 但顾远俯身亲了亲他冰冷微湿的额角,随即用海绵一把捂住了方谨的口鼻。 刹那间一股很难形容的芬芳气息涌入脑海,犹如花香,又像暖和的微风从全身每一根神经拂过,让人舒服得连眼睛都要眯起来。方谨还茫然地偏了偏头,紧接着眼皮突然无比沉重,渐渐地就合起来了。 “顾……” 顾远紧紧看着那眼睫渐渐合拢,如同蝶翼的垂落,最终身下只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长河般的夜色从窗外一涌而入,将这方小小的世界温柔没顶。顾远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仿佛要把此刻暧昧的暗影深深刻进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半晌他扔了海绵,伸手轻轻梳理方谨被别到耳边的鬓发,手指小心翼翼从伤痕的边缘抚过。 白血病人伤痕愈合极慢,方谨基本已经没什么生存的意志了,每天就浑浑噩噩的过着。那越南佬交代说管家每天都盯着方谨上药和忌口,想必要不是管家,方谨自己也提不起精神去照镜子。 这么注重自己形象的人,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脸上的伤都懒得换药? 顾远近距离贴着他,甚至能看清那伤痕周围破碎的肌肤纹理。他想起方谨拼命把自己藏进枕头里的时候,力气简直难以想象的大――如果说人羞愧到极点是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那他刚才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为什么在我面前,就卑微得恨不得躲进尘埃里? 甚至连死都不肯死在我面前,连骨灰都想埋在永世不见的地方? 顾远把脸埋进方谨冰凉的颈窝中,感觉到脉搏在那脆弱的血管中轻微搏动。他贪婪地听了很久很久,最终才长长地、颤抖地出了口气,起身跨下大床,拎起床头的骨灰罐,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管家下楼走进客厅,正准备去厨房准备早餐,突然脚步结结实实僵住了。 只见客厅餐桌上满满当当,乍眼望去全是清淡可口的广式粥点,正中一锅热气腾腾的红枣乌鸡汤正散发出鲜香。一个面孔英俊而眉宇冷漠的年轻男子站在桌边,正伸手往白瓷碗里盛汤,见管家进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管家心神巨震,瞬间明白了今天早上别墅安静异常,连个人影都不见的原因。 半晌他才结结巴巴憋出一句:“大、大少……” “坐。” 管家哪敢坐,慌忙退后了半步:“大少您――您是怎么找到这――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 顾远加重语气:“坐!”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他的声调,甚至于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都有股压倒性的力量迎面而来。 管家反射性哆嗦了一下,慌忙走到餐桌边。 顾远把鸡骨头都挑出来,拣了炖得烂烂的红枣放在汤碗里,又仔细撇去汤上的丁点油星。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面沉如水,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直到最后一星油点都彻彻底底从碗里撇出去之后,他才慢悠悠道:“我是做了什么坏事,让你们都这么怕我?” 管家一个激灵,立刻低声道:“并、并没有,大少!” “那你们一个两个争着偷跑,又是怎么回事?” 管家嗫嚅不敢言。 顾远盛完汤,又挑了一碟韭菜虾饺,一碟蟹黄豆腐,几块咸肉酥脆的小烧饼,并一笼奶黄软嫩的流沙包,零碎整整齐齐放在托盘里。他那双有力的手布满枪茧,做这一系列事情简直半点烟火气都不带,稳稳当当有条不紊,出乎意料地不给人任何突兀感。 不知为何管家打了个寒战。 顾远明明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示,但就是给人一种针刺般的可怕――那种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的,强烈冷酷又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管家在顾家做了三十年,连在顾名宗身边工作的时候,都没有过此刻如坐针毡的感受。 顾远突然问:“这两年来照顾我生父,挺辛苦的是吧?” “……”管家心中一沉,足足过了好几秒才不安道:“对不起大少,当时情况特殊,并没有――来不及通知您,所以我才擅自……” “要不是看在方谨的面子上,你眼下已经不在这里了。” 管家冷汗刷地涌出,刚要起身道歉忏悔,就只听顾远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因为我隐瞒了顾总的事情,对不起大少,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是被逼无奈,我的身家性命……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所有事情,当年顾总他――” “不是这个原因,也不用你来解释。”顾远淡淡道:“我再恼火,也知道什么叫天各有命,跟你这样的人关系不大。” 管家哑口无言,十分局促地待在那。 只见顾远将崭新的汤勺、木筷放进托盘里,又仔细叠了块消毒加热的擦手巾,说:“其实我是在想,你明知道方谨应该待在G市由我照顾,但因为他想要离开,你二话不说就跟着他来了。你那么顺从听话,哪天方谨想不开要自杀,你是不是还给递刀子?” 这话落在耳朵里不啻于一道惊雷,管家慌忙起身想要辩解,但惊惧之下连个完整句子都说不出来,还没支吾几句就被顾远无情地打断了。 “行了,我需要一个合格的管家,不需要老好人。既然方谨把你弄过来,从此你就待在这别回顾家了,这房子和地皮既然是方谨给的,我也不会要回去,留着养老吧。” 管家完全没料到自己能被这么轻易放过去,当场愣在了那里。 却见顾远端起托盘,也没有任何假手他人的意思,就这么端着他给方谨选的早餐,径直往二楼去了。 ? 顾远推门而入的时候,方谨已经刷完了牙洗完了脸,有点浑浑噩噩地坐在床上,似乎还在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自己荒诞不经的梦。 紧接着他抬头看见顾远,茫然无辜的神情刹那间变了,仿佛十分惊讶、慌乱和瑟缩――但那混乱中竟然还有一点点开心和期盼,明明是非常细微隐蔽的情绪,顾远却一眼便精准地认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回应,只轻轻把托盘放在靠阳台的小圆桌上:“过来吃饭。” 方谨看着他,谨慎地没有动。 顾远问:“难道要我过去喂你?” “……” “过来吃饭,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方谨迟疑不定。本来他生病后思维偶尔就有点糊涂,一大清早起来脑子转得更加慢,顾远几乎能透过他那凌乱的头发,看见一团浆糊的大脑在磕磕绊绊地冒泡。 半晌他终于没能战胜来自顾远的吸引力,穿着已经十分宽大的睡衣,慢吞吞站起来走到圆桌边。 顾远猎豹般猝然起身,一步迈到他身边,拉开椅子把他按了下去。 “……”方谨别无选择地坐在圆桌前,眼睁睁看着满托盘鲜香扑鼻的食物,只见顾远神态自若地坐回他对面,拿起一个小烧饼吃了起来。 他看上去是那么正常,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仿佛没看过那封信、仿佛不知道方谨的野心和斑斑劣迹,仿佛这两个多月以来的留书出逃都从没发生过一样。 方谨拿起筷子却不夹,低头盯着那碗汤,半晌才低声问:“……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要是有没生病时一半的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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