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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小说> 夺冠后老婆不要我了[电竞] > 第21章

第21章

马上就会变成你了,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顾玉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郦若道:“你在通宁县,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女子参军,帮女子立军户。” 顾玉道:“这就是我要抢了你的神女之位,你却忍着不甘心,还悉心教我教义的原因?” 郦若道:“嗯。” 傻姑娘,顾玉在心里骂她。 顾玉道:“那不妨让我再猜猜,那个疯子是怎么对你洗脑的。他是不是说,唯有在危险之时,世人才会明白男人女人是一样的。就像我在守城的时候,打破常规,让女人也上战场。” 郦若不知道什么是洗脑,但教主的确是这么说的,便道:“他没有在骗我。太平的时候,女人从未被人尊重过。” 顾玉骂道:“你怎么这么傻,被他骗成这样还不自知。” 郦若恼羞成怒,道:“他没有骗我!你江南战前战后的变化,你身在通宁县,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顾玉道:“你等着!” 郦若道:“等什么?” 顾玉语气不虞道:“等着就是了!” 再晚些时候,景双走了进来,问道:“郦若呢?” 顾玉道:“被我气跑了,她这些天,没少跟我甩脸子。” 景双道:“你都要把她神女之位抢去,她当然要对你甩脸子了。” 而后他看到顾玉摊在桌子上的书,勾勾画画,说明看得人很认真,景双便问道:“学得如何?” 顾玉道:“学明白了。” 景双从顾玉手里拿出来那本书,道:“这个教你可满意?” 顾玉看着他道:“没意思。” 景双有些意外,反问道:“没意思?” 顾玉道:“你的教,不过如此。” 景双道:“神女教救赎了天下万千女子,给她们以信仰,哪里让你不满意?” 顾玉道:“不是救赎,是愚弄。你看似给了她们希望,实际上不过是剥夺她们独立思考和抗争的能力。 那些信徒在快要渴死时遇见一汪泉水,她们会认为是神女的恩赐,而让她们完全忽略了是她们走了很远的路,才喝上这一口水的。 她们在重病时挺了过来,以为是神女的恩赐,其实是大夫为她们治病开方。 还有通宁县,她们感恩通宁县没有被叛军占领,以为是神女在庇护她们,实则是万万千千士兵和百姓在城墙上拼死抗敌,用无数牺牲才守下了这座城。 你以神女的名义,掩盖了她们自己和旁人的努力,久而久之,让她们只知道祈求神女赐福与救赎,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努力。 在下一次快口渴时,下一次病重时,下一次兵临城下时,她们只知道祈祷,可到时,神女的福泽却不会降临。 她们根本没有摆脱这世界上的苦痛,只是用神女赐福这种可笑的念头来麻痹自己。” 景双看着顾玉的眼神颇为玩味。 顾玉继续道:“我看错了你,你不是厌男,你是厌女。你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女人,觉得她们好愚弄。 你不对男人传教,不是因为男人思想肮脏,行为龌龊,而是因为你觉得男人占据世道的种种优势,他们不需要一个虚假的信仰来麻痹自己。 你不对有钱有势的女人传教,是因为她们生活优渥,大多都读书明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会信这种可笑的谎言。 唯有底层女性,她们生活困苦,需要希望带领她们。你恰好出现了,打着救赎的名头。可你给的根本不是希望,而是愚弄。” 第171章 景双大笑出声:“是,我是瞧不起她们,她们愚昧无知,不思进取,一边抱怨着男人对她们施加的暴力,剥夺她们的自由与尊严,一边又默默忍受。 最可笑的是,明明自己备受打压,一旦给她们一丁点儿主动权,她们就会转而打压另一个女人。 就像郦若,明明把神女之位给你的人是我,她却不敢冲我发脾气,只会认为是你抢走了她的神女之位,对你横眉冷眼。 女人就是这样,只要给她们一点儿甜头,不,连甜头都不需要给,只要给他们一点儿虚无缥缈的希望和承诺,她们就会把生活中的苦都咽下去,继续忍受。” 顾玉道:“这就是你愚弄她们的理由?” 景双道:“圣上愚弄百姓,富人愚弄穷人,父母愚弄孩子,你不也在守城时,愚弄了那些通宁县百姓吗? 明明叛军没有在烧杀抢掠,你却四处散播谣言,引起所有人恐慌,让他们跟你一起守城。 实际上他们不必死的,通宁县被攻破之后,他们依然是江南的百姓,可是你愚弄了他们,他们就只能拼死一搏。 顾玉,愚弄人这种事,你做得比我做得好,可你明明愚弄了那么多人,却还假惺惺地来谴责我。 顾玉,你真是,让我恶心。” 顾玉冷眼看他,景双看向她的眼睛里果然充满厌恶。 顾玉一双眼冷冰冰看着他,道:“不装了?” “从你对我说‘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子’时,我就隐隐感觉到,你轻视女子。 你根本不是喜欢我,而是习惯掌控女人的心志,忽然碰到我这么个不上道的女人,让你产生想要掌控我的征服欲。 而我始终对你抛出的诱惑不为所动。你苦恼于找不到我的弱点。 没关系,我帮你找。于是我故意透漏出我想当神女。 而提出让郦若教我,不过是营造一副“雌竞”的表象,让你认为,我也是一个会为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争风吃醋的“小女人”罢了。 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虚荣心和胜负欲,便说我还不够资格,让我学教义,也是在激我,让我为了当上神女而认真去学,最好是让我像其他教众一样,被满纸的神论洗脑。 可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人。 那么迎接我的,就是在我认真学完教义,并秉持着聪明的脑子,觉得我完胜郦若,一定能当上神女时,你再跳出来打破我的自信。 告诉我,我连郦若都比不上,以此打击我的自信心,让我放下骄傲,听你做事。 到那时,我努力的目的就会在潜意识里变成取悦你。 我说得没错吧,教主。” 景双的做法,是pua的常见套路。 唯一的破解方式,就是要坚定自己的内心。 然后,换她来主导一切。 顾玉始终没忘自己来的目的。 景双瞪大了眼睛,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恨不得把顾玉生吞活剥。 他自以为顾玉的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原来他的每一个意图都被顾玉看在眼里。 然后顾玉一步步把控着他的思想,然后见招拆招,精神凌驾于自己之上。 顾玉道:“郦若也是被你这样收服的吧,还有那些教众。方法可能略有出入,但看起来,你还挺成功。” “起码郦若那个傻姑娘,到现在怕是都还以为,你是在为天下女子做好事。就连天地摧崩才能重建世道这种理由,她都信了。 孰不知,你只是以神女降世,天地摧崩为借口,想要毁了这天下。 你比安亲王更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你一个已经死了的先太子嫡子,不可能像他那样谋反称帝。 你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你把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 看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女人对你臣服,对你痴迷,以此来满足自己恶心变态的征服欲。 你挑拨朝廷与安亲王的战乱,也是因为战乱中,无依无靠的女子会更多,你可以借机扩大你的邪教,让更多女人对你臣服。 同样,你想让天地摧崩也是这个目的,打着唯有毁灭才能重建的旗号愚弄别人,看别人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又被你那可笑的神女降世的理由麻痹。 可是重建在废墟里的世道,只会越来越黑暗!” 顾玉还有一肚子话要骂,可是她骂不出来了。 她的脖子被景双狠狠攥住,软筋散让她反抗不得。 景双嗓子里发出扭曲的笑意,道:“恶心变态?呵,既然本座在精神上征服不了你,那就从身体上来征服你。看看你这副傲骨被阴沟的老鼠给糟蹋了,还能不能来骂本座恶心变态。” 他说着,就把顾玉拖到床上,像是个发狂的野兽一般把顾玉压在身下。 顾玉的头发自从那天散下来,就没有再束起来过,现在满头乌发像泼墨一般披散在床上。 顾玉不再盛气凌人,而是满脸惊恐,带着哭腔道:“不要,放开我,不要。” 景双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疯狂与扭曲。 女人,天生就该被男人踩在脚下,一辈子不得翻身。 像你这样有脑子的女人,就该磨灭了你的心志,一身傲骨被碾成碎屑,满腹才华化成哀怨。然后囚禁在笼子里,每天向我摇尾乞怜。 痛苦吧,恐惧吧,悔恨吧... 求饶吧。 用泪水祈求我的原谅,祈求我的怜悯,祈求我的怜爱。 景双的眼里毫无理智可言。 随着布帛撕裂声响起,顾玉的衣服也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忽然,顾玉的狂笑不合时宜地出现。 景双的头像是遭到了重击,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玉的脸。 原来顾玉刚刚的惊恐都是装的。 顾玉又一次戏耍了他。 她眼角的确挂着一滴眼泪,却是因为笑得太狠,硬生生挤出来的。 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脸上,头发后是风华绝代的姿容,她笑得癫狂,比他还疯。 她是一个披着谪仙皮囊的妖精。 稍不留神,就被摄去了三魂六魄。 顾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景双的理智被这笑容一点点吞噬。 看着顾玉鄙夷讥讽的表情,他半是迷茫半是惊恐地道:“你笑什么?你笑什么?说,你笑什么!” 顾玉抬手,撩拨了一下遮在脸上的头发,轻蔑地道:“我笑你可笑。” 第172章 景双刚刚的动作过于激烈,自己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那张男生女相的脸上尽是无措。 仿佛现在不是顾玉被压在身下,求助无门。 而是他。 傲骨被碾碎的也不是顾玉。 而是他。 景双抓住顾玉的肩膀,问道:“哪里可笑!我哪里可笑!” 顾玉嘴里发出嘶的声音,像是被他吵得耳朵疼。她慢条斯理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意女人的贞洁吧。” 难道不应该吗? 天下女子,上到皇后,下到乞丐,无一不视贞洁如命。 只有青楼里的妓女不在意,可她们无一不是对自己也唾弃万分。 为什么顾玉不在意? 她也是个女人,哪怕女扮男装多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为什么? 顾玉慢悠悠道:“别说你一个人了,就是再来十个八个,我也会躺好,慢慢享受。不过你要明白,到底是谁,在强奸谁?” 景双只觉自己的脑浆翻滚起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满脸戏谑的顾玉,明明他才是压在上面那个人,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顾玉狠狠踩在脚下。 顾玉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反而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丑态。 琉璃一般的眼瞳中,倒映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这样做,不是在折辱顾玉,而像是顾玉在折辱他。 是谁,在强奸谁? 景双头痛欲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玉还是女人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是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顾玉当男人当太久了吗? 那被当成女人长大的他,还是男人吗? 顾玉趁他不备,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他的下体。 他顿时脸色发白,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顾玉轻而易举地把他踹到地上,他因为下身太疼,只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顾玉一把拽起他的头发,然后把自己的小拇指伸到他眼前,继续践踏着他的尊严,道:“啧,怪不得你扮女人扮得这么像,原来下面就这么一点儿。” 景双看着顾玉,像是在看一个可怕的妖魔,他崩溃地嘶吼一声,就要翻身来打顾玉。 顾玉却灵巧地躲过他这一击,软骨散这种东西,景双能想到,她会想不到吗? 在她找上通宁县那些教徒之前,她就向常大夫要了大量解毒的药。 装了这么久,该她松松筋骨了。 景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骨架并不像男子那样大,真就跟女人似的,削肩细腰,窄胯小脚。 这样的身量很难练武,就算练武,也很难精进。 她轻而易举把景双制服,按照他跪下的姿势把他绑到地上。 顾玉从床上站起来,踩着他的脑袋就跳了下去,又听得景双一声闷哼。 顾玉把房间里的柜子打开,对藏在里面的郦若道:“都听到了吧!” 郦若已经泪流满面,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顾玉跟景双的对话中被一遍一遍刷新。 她蜷缩在柜子里,看到顾玉低头看她的样子,那眼神里有怜悯,有坚毅,还有她曾经有过,又被她丢掉的傲气。 她回想着自己不算精彩的前半生,从被家人宠爱的小女儿,到父兄去世,再到族人吃绝户,被赶出家门,母亲被青楼的嫖客殴打致死。 最后是在破庙前,她打开门,教主对她盈盈一笑:“瞧,这里有一只吃人的小老虎,本座带你普度众生好吗?” 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这个男尊女卑的人间,把神女的希望传递给无数饱受欺凌的女人。 可到最后,顾玉却戳破了教主给她编织的幻想。 她不是在帮那些教徒,而是在助纣为虐,让那些教徒越陷越深。 不是没有过怀疑,也不是没有过摇摆不定。 但每当她露出一点儿迟疑,教主就会软硬并施,让她看清世间女子所受的苦难,再让她看到那些女子狂热信教的“幸福”模样。 一旦想明白了,以前的种种迷茫就找到了解释。 比如为什么教主一边让她看妓女被欺辱,一边又不肯施以援手。 只是告诉她们痛苦时就祷告吧,只要虔诚祷告,神女就会赐福于你。 若是祷告无用,神女没有赐福,那就是你罪孽太深,心有杂念,不够诚恳。 再比如为何一些教众明明家徒四壁,还要让她们放弃农耕与纺织,去向其他人传教。 甚至以同舟共济的名号,暗示那些教众拿钱,帮助旁人,然后告诉那些教众这是拿钱消除罪孽。 是的,很多教众捐上来的钱都用来帮助其他教众了。 可是大家都穷困潦倒,你捐出去的钱,不一定能在自己食不果腹时收回来。 再比如,教义所说“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可是教主却令无数瘦马入教,让这些瘦马替他打探消息。 还有她自己,郦若想了想她自己。 在破庙里奋起反抗,咬断乞丐脖子的那个小老虎,什么时候变成会因为教主的喜怒而惊恐万状的病猫了。 “出来吧。”顾玉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道:“噩梦醒了,总要做点什么。” 郦若搭上顾玉的手,她躲得太久,浑身都麻了,艰难地被顾玉从柜子拉出来。 脚落地的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根针扎一般。 顾玉没有扶她,看着她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一步步咬着牙走到椅子那坐下。 景双回头看到从柜子里出来的郦若,道:“郦若,杀了她,杀了她,你就是神女了。” 郦若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动作。 景双眯着眼道:“郦若,你以前,很听话的。” 顾玉坐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景双道:“可她现在不愿意听话了。” 景双回头死死盯着顾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为杀了我,控制住郦若,就能从极乐楼里逃出去吗?别忘了,这里是不夜城。” 顾玉道:“我是要杀你,但现在还不到时候。至于逃?我也并未打算逃。” 景双道:“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玉道:“天地摧崩在哪里?” 景双低声一笑,道:“你求我啊,你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 第173章 顾玉看着景双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天地摧崩,邪祟横行,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现在战争起,世道纷乱,为了活下去,人心变得险恶,应了你那句邪祟横行。 可事到如今,还没有真到生灵涂炭的地步。毕竟江南繁华了这么多年,底蕴还是有的。 就如同通宁县,只要众志成城,就能很快恢复元气。 所以你提前引发安亲王叛变,酿成这个人祸还达不到你的预期,等战争快要结束时,就是你制造天灾的时候了。 而天地摧崩,就是你要制造的天灾,对吗?” 景双坐在地上,不肯说话。 顾玉道:“我想想看,朝廷的平叛军队势如破竹,就快要杀上不夜城了,虽然中间有抵抗,有牺牲,但依然太快了。 安亲王蛰伏近二十年谋反,就算还没做好万全准备,也不至于就弱到这种地步。那就只能是他们故意引朝廷的援军到不夜城。 我不知道你跟安亲王之间有何恩怨情仇,以至于让他来为你卖命,但你们是真的狠。 不夜城四面环水,是运河南来北往的枢纽,最重要的是,不夜城有江南最大的连海堰,汛期马上就要到了,朝廷的援军也马上就要到了。 等该到的都到的时候,就是你所谓‘天地摧崩’之时。 火药炸毁连海堰,上游的水没了阻拦,汛期的雨灌满河道,最先淹的就是那些朝廷的军队。 而后水淹江南,朝廷军队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到那时,安亲王就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景双笑出了声,道:“就算你猜到了又能如何,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吗?千万石火药已经被安亲王运往连海堰,就等一声令下,砰,天地摧崩。” “这天下,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坐得安稳。” 顾玉道:“谁说我要阻拦?” 景双这局棋布地太久,炸毁大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她孤身在不夜城,在安亲王的层层包围圈里,绝对没有阻拦的能力。 景双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玉,道:“你若无意阻拦,为何要冒险来不夜城见我?” 顾玉一笑:“因为,你说的没错,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景双看着顾玉那双眼,里面泛滥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疯狂。 顾玉道:“我在通宁县时,为了活下去,就敢用囚犯充当军奴给敌军钝刀,就敢愚弄百姓,让他们上城墙阻挡敌军。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拯救苍生的人?” 景双狂笑起来道:“你也想炸毁连海堰!你也想水淹江南!你也想看人间生灵涂炭!哈哈哈哈。” 可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浮现出绝望与疯狂。 他低着头,泪水溢满眼眶,道:“你跟我,终究还是不一样。” 顾玉冷漠地看着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善恶放两边。 端看这个人能不能做好两者间的平衡。 顾玉是打算让那些囚犯当军奴,可是她终究没有那样做,而是冒险出城营救被追杀的君泽,让君泽跟她一起守城。 她是为了守城制造谣言,让许多百姓放弃安稳的生活去御敌,可那是为了把叛军拦在通宁县外。 一旦叛军攻破通宁县,将会一路向南进发,那时,安亲王的叛乱就会蔓延出江南,其他藩王也会蠢蠢欲动,想要趁乱分一杯羹,导致各地战乱不休。 她是没打算阻拦炸毁连海堰,可她的目的不在于水淹江南,看生灵涂炭。 而在于赶在朝廷的军队到达不夜城之前,就把连海堰给炸了。 汛期的洪水先把不夜城淹没,到时,江南固然有一场洪灾,但朝廷的军队依然存在。 洪水固然可怕,但比洪水更可怕的,是看不到边际的战乱。 她这是要以“天灾”挡“人祸”。 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牺牲,来平息这场战乱。 景双抬头看着顾玉,善与恶之间诡异的平衡,铸就了独一无二的顾玉。 顾玉是神与妖的结合体,怎么会跟他这个怪物一样。 景双道:“我喜欢你,这次是真心的。” 顾玉不屑道:“被你这种人喜欢,我真觉得挺掉价的。” 景双低低笑了一声。 顾玉蹲到他身前,从郦若那里接过来一把匕首,用匕首的刀尖抬起他的脸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玩火,顾姐姐就陪你好好玩一场。”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为那些被你愚弄的女人收点利息。” “你当女人当久了,知道女人在意贞洁。” “我装男人装久了,也知道你们男人最在意什么。” 寒光一现,鲜血从景双腿间喷溅而出,他痛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嘴里却被顾玉塞了布团,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濒死的痛苦中,景双却想到自己在教坊司和青楼相处过的那些妓女。 她们身在泥泞,却妄想一个男人带他们爬出去,对男人掏心掏肝后,又被男人骂是不值钱的贱货。 甚至会因为抢夺一个大腹便便的嫖客,两个女人大打出手。女人最知道女人的弱点在哪里,她们会撕扯对方的衣裙,抓烂对方的脸,最后两个人都落得一个尊严扫地。 他看够了男人是如何用花言巧语哄的妓女们死心塌地。 看够了那些女子是如何蠢钝愚昧而不自知。 那时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女子。 直到那天他跟楼里的姐妹躲在窗户边,偷看男女欢好。 看得他热血沸腾。 不是因为那活色生香的肉体,而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男人是什么样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 原来他与那些饱受欺凌的姐妹们不是一种人。 他是个男人,是在生活里扮演欺凌者形象的男人。 那一晚他彻夜难眠,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身体,他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再去看那些挣扎在泥泞中的姐妹们时,他不再为她们感到惋惜。 而是产生一种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优越感。 第174章 后来花锦城进一步让他看清了自己的身世,并把他送到江南,芳贵太妃问他想去哪儿。 他说他想继续在女人堆里生活,脂粉香气让他觉得开心。 因为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安全感的那一刻,就是从粪桶里出来,走进教坊司的那一刻。 女人们的脂粉香气让他痴迷。 顾玉说他厌女,其实不全对。 他爱女子爱到了极点,他爱女子绵软的身躯,他爱女子香喷喷的衣服,他爱女子的痴情,因为太爱了,所以他会唱戏喜欢唱旦角,穿衣喜欢穿女装。 可越爱,就越厌恶。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被种种教条束缚着,别人给她们作茧,她们自己也作茧,他怜悯女子的不幸,又鄙薄女子的不争。 他是一个矛盾体,找不到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于是他开始编织谎言,享受那些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就是他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他骗的第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芳贵太妃。 严格意义上说,芳贵太妃是他手里第一个信徒。 女人就是这样好愚弄。 他不过说了一句“我梦到皇祖母了。” 芳贵太妃就泪流满面,对他予取予求,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他眼前。 他说他要去江南脂粉味儿最浓郁的地方,芳贵太妃就给他买下了极乐楼。 他亲手把极乐楼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从极乐楼里的妓女开始,他彻底走上了愚弄女人的道路。 直到遇见顾玉。 他碾碎了无数女人的尊严与傲骨,现在,又被顾玉这个女人碾碎。 他在死亡来临前,他忽然想唱一场戏,就像以前在教坊司,跟姐姐妹妹们一起学唱的那些。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清白人会算糊涂帐。” 可惜他唱不出来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或许是他觉得顾玉有太多跟他一样的地方了。 他看着顾玉那张雌雄莫辨,无悲无喜的脸,很想告诉顾玉一个秘密。 神女教不是他创办的。 可是他说不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郦若,这个小老虎一样的女孩在他手里变成了病猫,现在到了顾玉身边,应该也会回到从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吧。 没关系,他说不出来没关系。 顾玉那么聪明,又有郦若在一旁提醒,她迟早会发现的。 ------------------------------------- 夏季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昨天明明还艳阳普照,今天一阵阴云就遮天蔽日,恍如黑夜。 江南处处是水乡,江南人对雨也并不陌生,所有出门的人都备好了蓑衣和油纸伞。 小摊贩和卖货郎站在家门口,犹豫这样的阴云天还要不要出去卖货。 富家小姐吩咐着下人把院子里精心培育的花盖上油布,唯恐娇花被雨打风吹去。 一个年迈的老人躺在床上呻吟,他的风湿病让他比所有人更早感受到大雨将至。 一个读书人抱紧了怀里的书,昨夜他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得赶在下雨前跑到先生家请教,否则他坐立难安。 除了暴雨将至,不夜城的今天和往日没有太大变化。 中午的极乐楼是一天中最冷清的时候了。 恩客陆陆续续打着哈欠走了,姑娘们卸妆沐浴后,都回到自己的房间补觉。 一个女人从极乐楼顶层走了出来。 她身着水雾散花的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走路时簪于墨发上紫玉步摇轻颤,一举一动间自有风流蕴藏。 可惜头上带着烟罗软纱的帷帽,让人看不清样貌。 坐在楼梯上嗑瓜子的老鸨看见这个身影,倚着栏杆问道:“郦若姑娘,马上要下雨了,您到哪儿去?” 郦若却不答话,带着油纸伞从另一边楼梯下去,径直走出极乐楼。 老鸨瘪瘪嘴,继续磕着自己手里的瓜子。 谁让这个郦若是教主身边最信任的人呢,人家有这个傲气的资本。 不一会儿,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闷热的天气倏然清凉起来。 雨声霹雳间,楼上传来一声尖叫。 老鸨听了觉得熟悉,赶紧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连滚带爬地上了楼。 推开门一看,郦若带着面纱,跪在地上哭着道:“教主!你再多跟郦若说几句话吧,教主。” 老鸨连忙跑过去,跪在郦若身边,看到教主躺在地上,身边都是血。 老鸨把手指伸到教主的鼻子下面。 没气儿了。 老鸨不敢相信,又摸上教主的手腕。 脉搏也不跳动了。 教主手还是温温的,看样子才死没多久。 郦若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鸨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刚刚不是出去了吗?” 郦若道:“我什么时候出去了,我一直在极乐楼里。” 老鸨道:“遭了,刚刚出去那个女人是凶手!我去叫人把她抓回来。” 郦若却拉了她一下,道:“此人逃不出不夜城,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老鸨道:“什么更要紧的事情。” 老鸨忽然想到刚刚郦若哭的那些话,忙问道:“教主临死前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郦若抹了一把眼泪,道:“教主刚刚说,是天地摧崩,神女降世的时候了。” 老鸨听到外面下着的大雨,道:“这么快吗?” 郦若道:“妈妈,教众从未见过我的脸,只能你去连海堰通知教众,准备摧崩天地,迎接神女降世了。” 老鸨道:“你呢?” 郦若道:“教主刚刚让我去请安亲王过来帮他收尸,我虽然不知何意,但是教主遗愿,我定要完成。” 老鸨深呼吸了几下,给了郦若一个安亲王的令牌,道:“你拿着这个令牌,安亲王会见你的。” 郦若看着手里的令牌,点点头道:“好。” 顾玉躲在暗处看到老鸨冲入雨中,骑上马向连海堰的方向奔去。 不一会儿,郦若也走了出来,骑上马赶往安亲王的府邸。 这场雨下得最澎湃时,郦若带着安亲王的人马从雨幕中赶了回来。 马蹄踏过积雨,溅起朵朵水花。 安亲王跳下马,冲进极乐楼里。 郦若却趁乱退出人群,与顾玉汇合。 两个衣着一样的女人打着油纸伞走入漫天大雨中。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郦若下意识想回头看,被顾玉按住了脑袋。 顾玉道:“顾姐姐教你一句话。” 郦若道:“什么?” 顾玉眼里只有前方的雨,她缓缓道: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第175章 安亲王听到景双身死的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可是请他过来的郦若姑娘哭得伤心欲绝。 他怀揣着忐忑,带着一队亲兵到了极乐楼。 大雨瓢泼中,他跳下马,带着满身雨水,径直闯入极乐楼。 极乐楼里的姑娘们刚刚被郦若一声喊叫惊醒,纷纷走出自己的房间,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着安亲王带着一众亲兵闯进来,她们再次被吓了一跳,眼神忍不住向他看去。 安亲王每走一步,极乐楼奢华的地毯上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他一步步走向上次景双把他带过去的房间。 刚推开门,一支蜡烛就从门框上落下,满地的火油瞬间燃烧起来。 他看到浑身是血的景双坐在凳子上,他这辈子杀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景双已经死透了。 来不及为景双感到悲痛,灼热的大火就燎动着他湿漉漉的衣摆。 他带来的一众亲卫开始呼喊人来灭火,可姑娘们看到火的那一刻全都变了脸色,争先恐后地从楼里跑了出去。 有个姑娘连绣花鞋都被人踩掉了,可是来不及去捡。 在大火蔓延到楼下时,姑娘侍女们都跑到了漫天大雨中。 安亲王是有机会从楼上跳下去逃跑的,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了芳贵太妃的声音。 他的肢体动作远比他的思想反应得更快,当他意识到极乐楼下面埋有火药时,他已经推开了另一扇门,来到了芳贵太妃身边。 他双脚瘫软,跪在地上大喊:“娘!儿来了!” 爆炸从下而上攀升,极乐楼一瞬间倾塌。 熊熊烈火中,安亲王听到芳贵太妃道:“神女...不,皇后娘娘,臣妾来陪你了。” 安亲王的意识在彻底消散前,随着芳贵太妃这一声呼喊,停留在年幼时,他跟太子哥哥在皇宫里摔跤玩的场景。 那时阳光是那么灿烂,比阳光更灿烂的,是他、太子哥哥、母妃,还有敬德皇后的笑容。 一阵巨响过后,极乐楼附近的居民不顾暴雨,走出家门。 谁都没想到,名震江南的第一花楼极乐楼会在一场暴雨中轰然倾塌。 它的火烧得是那么大,在雨中燃起浓浓的黑烟,乌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更黑暗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爆炸声此起彼伏。 所幸今日的大雨抑制住了火情,不然周遭的民居全都要遭殃。 从极乐楼里跑出来的姑娘被雨淋透,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 直到殷三爷带着赌坊里的一众小弟出来,问她们要不要先往赌坊避雨。 有明眼人看得出来,往后的殷三爷,将会成为不夜城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无人再能撼动他的地位。 ------------------------------------- 雨太大了,郦若手里的油纸伞被豆子大的雨滴打得劈啪作响,她跟在顾玉身后问道:“顾姐姐是怎么知道极乐楼地下埋有炸药的。” 顾玉微微侧头,她头上戴的帷帽被雨水打湿,已经被她取了下来。 油纸伞下,顾玉如闲庭信步一般踩过一滩滩积水,她衣裙半湿,一缕秀发贴到面上,却不显狼狈。 郦若心想,仙姿佚貌不过如是。 顾玉道:“是你告诉我的。” 郦若疑惑道:“我?” 她是知道极乐楼下埋有炸药,但是她并没有告诉顾玉。 忽然她灵光一现,惊道:“是那根蜡烛!” 顾玉脚步不停,默认了她的猜测。 的确是那根蜡烛。 冷大夫是杏林圣手,于医药见解颇深,曾告诉她天地万物终究离不开五行运转。 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到的,都自在五行之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这个道理。 虽然她医术不行,但是她感官敏感,又经过冷大夫的悉心指导,会比旁人更容易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江南明明是水乡,空气理应湿润,极乐楼里却无处不充斥着一股燥热。 江南的夏季应该与京都截然不同。 就算是热,也应该是湿热,不该是燥热。 于是顾玉联想到那些火药,在安亲王与景双合作之前,那些火药会储存在哪里? 江南最大的花楼并不是说说而已,它的占地面积令人吃惊。 再加上极乐楼里灯火辉煌,可是每盏灯都罩上了灯罩。 那天顾玉把灯罩拿下,只把蜡烛摆在书桌上,当着郦若的面故意碰掉。 而郦若明明因为她的一番话感到不安,想要去把景双叫过来,可看到她把蜡烛碰掉,不惜自己的手被烫伤,也要抓住。 顾玉就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安亲王的确已经在暗中把火药运往连海堰,极乐楼下面,依然还有余存。 所以郦若不得不紧张那一根小小的蜡烛。 哪怕书桌上就有茶水,哪怕顾玉就在一边。 除此之外,极乐楼里脂粉气息浓郁,怕也有遮盖火药味儿的成分在。 见微知著,郦若对顾玉的崇拜又多了一层。 她问道:“顾姐姐,我们去哪儿?” 顾玉道:“去连海堰,等天地摧崩后,召集神女教教众,让她们来欣赏神女降世。” 郦若脚步一顿,道:“为什么,还要?” 顾玉停下脚步,把油纸伞微微倾斜,她看向天空,暴雨还在下,这场雨过后会有许多庄稼倒伏。 可农人们都相信,只要等天晴,明亮的太阳一晒,那些庄稼就会奇迹般站起来。 顾玉幽幽道:“有信仰不见得是坏事,只是这信仰一定要教会她们如何生活,如何在风雨后从泥泞中站起来。” 郦若看向顾玉道:“顾姐姐要当神女,普度众生吗?” 顾玉看向郦若道:“不,神女是你。” 郦若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我不如顾姐姐。” 顾玉道:“你会做得比我更好。” 郦若道:“为什么?是因为顾姐姐女扮男装入朝堂,不能暴露身份吗?” 顾玉道:“不,是因为你的心比我更干净,更纯粹。我能看出你是真的想要帮助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只是你先前跟着景双,他把你带入歧途了而已,现在我不仅要让你走上正道,还要让你带领那些受蒙蔽的教众走上正道。” 郦若半是明白半是迷糊。 她没有再问,自己思考着顾玉的话。 看着郦若认真的脸庞,顾玉会心一笑。 郦若会做得比她好。 因为在景双提出,他能凭借手里的瘦马教众,监视百官,送她直上青云时。 她心动了... 第176章 极乐楼的老鸨把教主的“遗言”传到连海堰,所有教众都沸腾了。 她们不顾暴雨冲向外边,高兴地载歌载舞,高呼“天地摧崩,邪祟横行,神女降世,普度众生”。 等暴雨转中雨时,她们就坐不住了,想要炸毁连海堰,然后跑到山上的祭坛,迎接神女降世。 先前安亲王安排了一队兵马,前来助景双运火药过来,他们看着那些女人像疯了一样,在雨中祷告。 当女人们要求炸毁连海堰时,那些士兵不为所动。 他们是安亲王的部下,虽然不知安亲王为何要让他们把火药运送到连海堰,但他们需要听到安亲王的指令才能行事。 两方人马在雨中僵持不下。 神女教的教徒已经从高兴变成了愤怒,现在生怕错过了天地摧崩的最好时机。 教里的福音书上说,神女受天条束缚,唯有天地摧崩之时,把天庭炸开一道裂缝,神女才会降临世间,普度众生。 可是这些安亲王的士兵却阻挡着她们,明晃晃的刀刃,她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不远处忽然一声马嘶,一个身着安亲王亲兵服饰的男人骑着马奔来,举着一个令牌道:“安亲王下令,炸毁连海堰!” 天色将晚,乌云压顶,那人的脸模糊不清,但是士兵接过他手里安亲王的令牌,上手一摸就知是真的。 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他们还是按照安亲王的吩咐,去引燃火药。 老鸨总觉得事情不大对,之前教主给过她一个安亲王的令牌,以此联络安亲王,中午情急之下被她交给郦若了。 她心头一跳,正想走过去看看令牌,黑暗中,一个身影来到她身后,不等她开口,就被身后的黑影捂住嘴,抹了脖子。 人群拥挤,每个教徒都在期待神女降世,现在这些碍眼的士兵也不再阻拦,她们雀跃不已。 一队人马前往连海堰埋火药的地方赶去,剩下的神女教教众往连海堰旁的福源山上跑去。 连海堰旁有两座山。 一座名为保河山,从前叫做宝和山,乃是大禹朝的太祖皇帝诞生之地。 正因为太祖幼时受到洪灾的侵袭,一统乱世后,举江南整个之力,修筑了连海堰。 保江南不再连年受洪水侵害,太祖也将这座山从宝和山改为保河山,有保卫大禹河山之意。 过去百年,保河山的盛名虽远不如前,倒也香火旺盛。 景双是个疯子,他把炸药存放在保河山的山洞里,然后逐渐往连海堰运送。 现在连海堰上已经被运了五分之三。 剩下的五分之二,顾玉遥遥望去,黑夜中,保河山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轮廓。 一座名为福源山,那里原本有一座香火旺盛的观音庙,后来因为庙中怪事频发,荒废下来。 后来观音庙成为神女教教众集会的地方。 也是福音书上所记载的,神女降世之地。 教众早已把观音庙修葺翻新,挂上了神女庙的匾额,并在里面设下祭坛,在天地摧崩之日,迎接神女。 根本没人注意到两个身影逆流而退。 顾玉把老鸨的尸体丢在了山林里,眼中晦涩不明。 比起郦若,景双似乎更信任这个老鸨,连安亲王的令牌都给了她,她的身份真的只有老鸨这样简单吗? 顾玉隐隐觉得不安,景双已死,但是他身上的秘密还有许多。 比如他身为废太子的儿子,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 比如他为何会成为这样不男不女的样子。 比如为什么他已经和芳贵太妃、安亲王相认,却依然生活在青楼。 种种谜团顾玉来不及思考太多,就跟着众人往神女庙赶去。 先前平沙流亡,沿着运河回到通宁县后说,一路上,陆陆续续有虔诚的神女教教众消失不见了。 那些人就是到了这连海堰,狂热地信教,狂热地等待神女降世。 顾玉来到神女庙后,那些信徒一个个跪在祭坛下祈祷。 顾玉从她们痴狂的脸上看到了幸福,也看到了漫无边际的痛苦。 夜半时分,轰鸣声从山下传来,一阵阵爆破的巨响过后,洪水从上游倾泻而下,连庞大的山体都为之动荡。 本来已经停了的暴雨再次随洪水澎湃。 庙外的水肆虐人间,庙里的人祈求平安。 顾玉走到了神女庙后一个破旧的矮木屋里,那些虔诚的信徒不会想到,她们崇拜的神女将会从这里“降世”。 郦若借着昏暗的烛火,看着模糊的铜镜给自己梳妆。 顾玉过去打开她的妆匣,里面的首饰,粉黛远不如她平时用的,但特殊时候,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 顾玉拿起粉黛帮她上妆,郦若道:“真想不到,不夜城的殷三爷也是顾姐姐的人。” 顾玉道:“他不是我的人,我们只是利益合作的关系罢了。” 今日拿着安亲王令牌来传信的正是殷三爷的人。 炸了极乐楼后,也是殷三爷接应的她们,暗中送她们出了不夜城,并准备了这些东西。 否则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们两个插翅难逃。 安亲王死后,也需要殷三爷手下的人来扩散消息。 而做这一切的回报便是,不夜城的黑道将由他掌控。 郦若感慨道:“殷三爷在不夜城多年,教主来了之后,有芳贵太妃庇佑,迅速压过殷三爷一头,两方私底下一直在较劲儿。想不到兜兜转转,不夜城还是回到了殷三爷手里。” 顾玉道:“殷三爷有手段,讲道义,不夜城有他镇着挺好。” 郦若嗯了一声,侧头看了一下铜镜,惊叹道:“顾姐姐把我装扮得真漂亮。” 顾玉道:“你本来就很漂亮。” 郦若勾起唇角,听得出顾玉这是真心在夸她。 不像是教主,夸她漂亮时总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漂亮的物件。 郦若抬眼看着顾玉认真给她描眉的神情,灯下看美人,别具一番风味,昏黄的烛火下,顾玉少了白日里的清冷感,更显天姿国色。 郦若道:“顾姐姐这么美,化妆的手法又如此精妙,却不能以女装示人,真是可惜。” 顾玉道:“没什么好可惜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 郦若道:“女扮男装长大,顾姐姐一定很累吧。” 顾玉的手顿了一下,险些把郦若的眉毛画歪,她道:“人活一世,谁不累呢,你以后也会很累,因为你不再是你,而是承载无数人希望的神女。” 郦若抓住顾玉的手,无措道:“我真的很忐忑,担心自己做不好,辜负了顾姐姐,辜负了她们。” 顾玉道:“所以你要时刻警醒自己。” 郦若美目盈盈,看着顾玉道:“好。” 等到暴雨停歇,黑压压的乌云被风吹走,顾玉在外套上了一袭黑斗篷,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打开门对郦若道:“我教你的那些戏法,你可都学会了?” 郦若道:“都学会了,没想到顾姐姐连这都会。” 顾玉微微一笑:“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她打开门,带着郦若走了出去。 天,该亮了。 第177章 在神女庙内听了一夜暴雨与洪水汹涌,信徒们被希望与绝望反复折磨。 有的教众人心惶惶,有的教众更加痴狂,有的教众泪流满面,有的教众痛苦哀嚎... 黎明来临前的夜空最为黑暗,神女庙昏暗的烛火下,她们赫然把自己勾画成了一幅诡异的众生相。 顾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这是一群急需神明解救的人。 而她,就是那个造神之人。 就在此时,天地间一阵闷雷响起,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整个庙宇都在晃动。 教徒们心里的惶恐与惊喜已经到达崩溃边缘,她们拥挤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没人知道她们心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大自然心存敬畏,这天地摧崩的场景,让她们变成了受危险挟持的兽群。 或许是在惊喜于天地摧崩后,神女从天而降,救她们与水火。 或许只是看到身边人癫疯、恐慌、狂喜,不自觉地就被感染了情绪。 一个黑袍女人站在屋顶,看到远处的保河山轰然崩塌,倾泻了半宿的洪水,被滚落的山石拦截。 随即又是一声惊雷响起,教众们猛然抬头,神女庙的庙顶忽然炸开了一个大洞,木屑与尘土纷纷落下。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神女真的来了。” 一个黑袍女人从天而降,衣袍翩飞,平稳地落到了祭坛上。 众人屏住了呼吸,这,就是神女吗? 可为什么,连脸都看不清楚。 只见她落地后,并未言语,只是走向一旁,向天空拍了两下手掌。 随即,一朵烟火在黑夜里炸开。 黑袍女子扬声道:“恭迎神女降世!” 她的话响在拥挤的神女庙里,引起一阵阵回声。 这时,甲光向日金鳞开,黑压压的乌云忽然投射下来一缕金光。 不,不是金光。 是炽热的火光。 神女从漆黑的天空中降临人间,她一袭白衣翩飞,从黑压压的夜幕中降临,仿佛是擦亮漫长黑夜的启明星。 落地后,众人才发现她一手捧火,整个人沐浴在圣光之中,绝美的脸庞绝非红尘中人。 她是神女,是来解救众生的神女。 她降临人间的方式,也仿若泛黄古籍中的神话。 神女庙内寂静起来,所有人的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自己惊扰了神女。 直到顾玉开口,打破平静,众人才从刚刚那一幕中缓过神来。 顾玉单膝下跪,道:“拜见神女。” 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跪下,齐声道:“拜见神女。” 神女睥睨着她们,没有说话。 有几个女人忍不住抬头,忽而一道火光被神女挥出,像是一条火龙向庙门口游弋而去。 那几个女人连忙低头,没看到那火龙就在半空熄灭。 她能舞火!她会仙术!她真的是神女! 那一瞬间,所有人更加崇敬。 顾玉低着头,没人看见她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这招数,还是扫把星教她的,她又教给了郦若。 不知道扫把星怎么样了。 他的手可还好,前线的战况如何? 顾玉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绪,这个时候怎么忽然跑神想起他来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把注意力放在郦若身上。 郦若在祭坛上走了两步,对一众教徒道:“众教徒请起。” 无人知她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被这么多人跪拜没有让郦若觉得飘飘然,反而让她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重大。 现在这些教众如此痴狂,她曾是背后的推手,教主愚弄了她,她又愚弄了其他人。 与其说自己担起神女的职责是在帮她们,不如说她是想向她们赎罪。 众教徒站起身来,依然痴迷地看着郦若。 郦若承受着这么多人的瞩目,下意识去看顾玉。 黑斗篷把顾玉的身躯完全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与她对视。 那双眼里有欣慰,有肯定,有鼓励。 哪怕看不到顾玉的表情,看到顾玉这双眼,也让她信心倍增。 她再次明白了以前的她错得有多离谱。 教主明明只会冷冰冰打压她,打压其他教众。 说她们是有罪的,说她们受的苦是神女对她们的考验,说唯有神女才能救赎她们。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能救赎她们的从来不是信仰,而是她们自己。 宗教只是引子,引导她们积极面对惨淡的生活,然后努力去改变人生。 就像她。 从泥泞抬头看到顾玉给她的阳光,然后根据阳光的方向,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泥泞。 而不是瘫在泥泞中祈祷救赎。 再次回头,看向众教徒,她已经向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她要做的,就是成为这些人的阳光,为她们指明方向。 郦若缓缓开口:“本神既已降世,便是放弃神籍,成了凡夫俗子。” 众教徒听罢都是一脸无措,没想到神女降世的代价是让神女成为凡人,那她还怎么普度众生。 郦若继续开口道:“本神自极乐世界而来,便把极乐世界的种种处世之道传于诸位,诸位秉承信仰,定能拨云见日。” 众教徒的议论声逐渐弱了下去。 郦若道:“先前本神将教义传于神女教教主,命他传播福音。可惜他未能参透教义,导致诸位会错了本神之意,无法从绝境中解脱。” 一个教徒道:“敢问神女,真正的教义是什么?” 郦若想起顾玉的话,道:“众生平等,爱人爱己,砥砺前行,还有...” 她看着一众教徒,道:“万事不求神。” 此话一出,庙里的教徒都沸腾了起来,前面的都能理解,唯有最后一句,怎么会是万事不求神。 她们信仰神女教,目的便是求神庇佑,为何神女会说不求神? 一个教徒问道:“不求神,求什么?” 郦若缓缓吐出两个字:“求己。” 众人还是没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顾玉站了出来,道:“天下教徒甚众,神女必然有庇护不到之处,而神女给尔等唯一的指引便是求己。 譬如溺水,神女赐下枯木来救尔等,尔等需自己攀爬上去,而非溺在水中祈祷。” 顾玉的解释通俗易懂,那些教徒听得认真。 传教许久,天空完全放晴,所有人都腹中空空,仍觉意犹未尽。 顾玉对郦若递了个眼神,郦若当即会意,道:“尔等先行回去,天地摧崩后,努力重建家园。一个月后来此地领取新的教义书籍,望诸位往后摒弃前尘,潜心修行,广散福音,多行好事,积德积福。” 当最后一个教徒也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 郦若像是一个亟待家长表扬的孩子,迫不及待对顾玉问道:“顾姐姐,我刚刚表现得可还好?” 顾玉笑着道:“很好。” 她带着郦若走出神女庙,站在山上,瞭望远处的河流。 天色大亮,登高望远,天边云蒸霞蔚,太阳带着普度众生的光芒冉冉升起。 人间万千风景尽收眼底。 连海堰断裂了大半,肆虐的洪水裹挟着黄沙奔泻而下,不断冲入已经波涛汹涌的河道,那轰隆隆的声音拍打在岸边,又在峰回路转处被阻拦不前。 保河山被火药炸毁,山体轰然倒塌后,及时弥补了连海堰的空缺,再次保下大禹朝的河山。 印证了太祖的那句话: “保河山,保河山。” 郦若道:“顾世子大可不必炸毁保河山,连海堰一毁,洪水奔流而下,可以冲垮安亲王的军队,战事便就此结束了。” 顾玉道:“如你所说,洪水可以冲垮安亲王的军队,亦可以冲垮万千无辜的百姓。” 无论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安亲王的兵马,从他们选择拿起刀剑那一刻起,就背负着自己的使命。 可是江南的百姓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原本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该成为这场皇权博弈的牺牲者。 她曾把自己的院落起名为慎独院,就是为了警戒自己。 在通宁县,她已经愚弄过一次城中百姓,让他们放弃正常的生活,冒死走上城墙。 这一次,她要为那些无力选择的百姓做出选择。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顾玉对郦若说道,更是在跟自己道。 第178章 下游最先感受到洪水来临的是君显。 彼时他正躺在船舱里听雨休憩,水面晃荡得太激烈,把他的困意彻底摇走。 他走出船舱,看到浪涛像吃人的野兽,席卷河面。 他大喊一声:“大浪来了,快回岸。” 江南年年都有汛期,水匪们对洪水来临的应对措施轻车熟路。 拉帆的拉帆,下锚的下锚,浪涛虽然来势汹汹,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地跑上了岸。 一浪高过一浪后,又在将近正午时停了下来,君显心里觉得事情不太对。 才一场暴雨而已,为何水浪这么大。 不像是汛期的征兆。 可是雨还没停,这浪为什么又消失了? 君泽也察觉出不妥来,这场洪水太突然,打了叛军一个猝不及防,像是上天都在帮朝廷的军队。 早一点儿,淹不到正在渡河进攻的叛军。 晚一点儿,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巨浪吞噬。 叛军军心不稳,正是朝廷军反攻的好时机。 君泽走入营帐,关言把通宁县来的信函递给他,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快速看完后又烦躁地拍在桌子上。 不是顾玉写的。 他在外带兵,屡屡向通宁县要钱要粮,调兵遣将,先前都是顾玉跟他交接,虽然寥寥数语,也能把事情安排妥当,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飘若闲云,气韵流畅,铁书银钩,看着就赏心悦目。 绝不是苏县令这等板板正正,恨不得每一个撇捺都勾画着“我很正直”的楷书。 算下来顾玉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回信了,他往通宁县的书信问候到顾钦差,苏县令却避而不答。 虽然知道通宁县一应妥当,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那只狐狸,经常仗着自己狡猾做一些险事,她不会又做了什么吧。 等等,这场洪水不会跟她有关吧。 想到这个可能,君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应该不会的,她脑子再聪明,也没这通天的本事。 万一呢。 君泽的心怎么也定不下来。 他对关言道:“去了解一下,通宁县周遭的百姓受灾情况如何。” 关言颇有些嫌弃地接了这个指令,想问顾世子的情况就直接问呗,还绕这么一大圈。 打量谁猜不出来,你是想知道顾世子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不过关言向来少话,也就腹诽一下,就转身找信使递消息去了。 不一会儿,关言急匆匆跑进来,把一个小混混丢到君泽面前,道:“安亲王死了。” 君泽瞳孔瞬间放大,看到那个小混混道:“说!怎么回事!” 那小混混冒着生命危险出了不夜城,一路赶到朝廷军营地,险些被认为是奸细抓起来,现在见到了平南将军真人,忙不迭地全交代了。 他慌慌张张道:“小的是不夜城八方赌场的打手,顾世子让小的来告诉您,安亲王已死,望您趁东风早日告捷。” 君泽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儿,没想到顾玉还真中了那个万一,闷声不响干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造反头子安亲王都死了,那些叛军自然没了奔头,再加上洪水到来,一群残兵败将,不足为虑。 但君泽此时一点儿也不关心怎么借顾玉给他吹的这场东风,他的头皮都在发麻。 顾玉怎么敢,怎么敢一个人做出这种事。 不要命了吗?她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吗? 君泽一把揪起那个混混的衣领,冷声道:“她人呢!她人怎么样了!” 君泽平时看着玩世不恭,但毕竟是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武将,一旦凶起来很是骇人。 那个混混哆哆嗦嗦道:“顾世子在不夜城,有殷三爷在,她不会有事的。” 君泽理智这才回来了大半,但是心里的怒火依然在熊熊燃烧。 君泽问道:“她什么时候去的不夜城,怎么把安亲王弄死的,又是怎么逃脱的?” 君泽三个问题把混混整蒙了,真真正正是一问三不知。 君泽气不过,道:“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混混道:“小的啥也不知道哇,就是殷三爷让小的来传话,小的就来了,其他的啥也不知道哇。” 君泽道:“她人呢,你见到顾玉她人了吗?” 混混道:“没见到。极乐楼爆炸后,殷三爷就让我冒雨前来传话了,不过您放心,顾世子只要在不夜城,殷三爷就能保她平安。” 他怎么放心得下,这个混混没有见到顾玉的人,就说明顾玉现在的安危还不能保证。 君泽问道:“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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