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日卧病在床,最后带着不甘撒手人寰。 若说满宫妃嫔谁没有受到影响,那便是阴谋的主导者——江月。 唯有在大公主景婵面前,荒淫无道的圣上,才有几分正常模样。 江月身为大公主名义上的母亲,因此保住了自己的颜面,不至于像低等嫔妃那样,褪尽衣衫,与好几个姐妹同榻侍奉。 而同为云嫔孩子的景宣,就没这么好运了,头上顶着“野种”的骂名,没有母妃看顾,父亲又疯狂荒淫,他在皇子所,受尽白眼长大。 景宣的死活跟江月无关,她也不想管。 花锦城得偿所愿,蛰伏后宫,为她驱使。 很快,管理后宫的权力便落在了江月手里,那是从芳贵嫔手里夺来的。 云嫔出事的时候,是芳贵嫔管理后宫,芳贵嫔又是皇后的人,皇后便无形中把最大的一口锅背到身上。 太子和安亲王一直不懂,为何圣上对他们从来不假辞色,太子更是三废三立,就连太子逼宫失败,景安前去“救驾”,圣上也并未考虑过景安,只是在大公主景婵和景宣之间挑选。 其实祸根啊,在此时就种下了。 权力的滋味让江月飘飘欲仙,玉蝉儿的笑让江月倍感幸福。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她的一生已经看到头了,但是玉蝉儿没有。 太子和景安失去圣心,景宣没有母妃帮他筹谋,又顶着云嫔淫秽后宫一事,被怀疑血脉不纯。 景端虽然母族不错,可是个酒囊饭袋,至于其他低位嫔妃生的皇子,要么愚钝,要么夭折,不值一提。 就连圣上都夸过,若景婵是皇子,大禹朝江山后继有望矣。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江月的女儿,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公主又如何? 她的玉蝉儿值得世间最好的东西。 于是漫长的谋划开始了。 她在宫里筹谋,花锦城在宫外帮她做事,江妃的权力一点点渗透前朝后宫。 可她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她女儿被骄纵坏了,远不及她狠心。 圣上重病之时,向景婵透露了她的身世真相,让景婵心怀愧疚,与她产生隔阂。 君家又在关键时候,倒戈向景宣这个妹夫,连君晋都在阻挠景婵更进一步。 景宣登基那天,花锦城在慈宁宫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嘲笑她的筹谋成空,嘲笑她怜女之心错付。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比不上云嫔死前的疯癫一瞥。” “江月啊江月,你万般谋划,还是替掖庭淫妇之子做了嫁衣。” “可笑可悲啊。” “哈哈哈哈。” 第880章 认命吗? 她怎么认命? 偏偏她问玉蝉儿,悔不悔时,玉蝉儿斩钉截铁道:“不悔!” 她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是不是不该对无辜的云嫔下手这么狠?以至于她和玉蝉儿之间生出隔阂。 是不是把玉蝉儿保护得太好了些?让她不知人心险恶,人性复杂。 是不是不该让玉蝉儿争夺这个皇位?世间真的有太多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情爱。 她被景宣奉为太后,景宣日日天不亮便来请安,似乎比玉蝉儿这个女儿还要孝顺。 玉蝉儿能够继续参政,景宣还放心让君晋手握兵权,出征南蛮。 太子逼宫失败,他的几个孩子被带到永安巷,陆陆续续都死了。 大概是江月存着几分对敬德皇后的愧疚和怜悯,她让花锦城出手,为敬德皇后留下了一个血脉。 景安在宫变时“护驾有功”,又有先帝遗嘱在,被派去了富庶的江南,芳贵太妃陪同前往。 景端还是老样子,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傻人有傻福,竟被留在京都。 其他皇子,皆在宫变之时死了。 大家似乎都得偿所愿了,可江月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她将其解释为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让她坐立难安,彻夜难眠。 午夜梦回,要么悔恨自己对云嫔下手太狠,导致她跟玉蝉儿母女间有了心结,要么悔恨自己下手不够狠,留下了景宣的性命。 悔来悔去,木已成舟,无济于事。 玉蝉儿完全沉浸于爱情的蜜糖之中,随着君泽一日日长大,需要耗费的精力变多,君晋又时常出征在外,她只能一点点放手朝政,参政公主的威风一日日消减。 君梦兰也是个单纯到有点儿傻的姑娘,身为皇后,任由她这个太后独揽后宫大权,还会因为玉蝉儿的事情,小心翼翼讨好她。 一切的不甘心结束于景尚的出生。 那一天,是所有人命运的转折点。 蛰伏已久,坐稳皇位的景宣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 无人幸免于难。 江月带着的不甘和悔恨在离宫那一刻达到了极点,长达十六年的筹谋,就此开始。 她人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心思牵挂着皇城的一切人,一切事。 花锦城留在宫里,替她掌控一切。 只是她没想到,花锦城早已脱离了她的控制,用她给的钱在江南成立邪教,还将敬德皇后的唯一活下来的孙子当了邪教的教主。 花锦城是个疯子,比她还疯。 她是为了玉蝉儿筹谋一切。 花锦城则是为了毁掉惑帝和云嫔的血脉,甚至毁掉大禹江山。 因为有她护着,花锦城不敢对玉蝉儿动手,便试着把毒手伸向了景宣。 徐皇后那个蠢货,张牙舞爪,得意张狂,没有半分皇后的样子。 徐家也不过是一群无能鼠辈,怎么会得到同心膏这种前朝禁药,毁人心智的东西? 还不是花锦城在后宫多年,终于找到了契机,得到禁药,从而花锦城借徐皇后之手,徐皇后又借周宝林之手摧毁剌帝心志。 可惜这事被顾玉和顾玥发现得太早,否则或许是另一番天地。 而徐皇后在六皇子糕点中下毒,未尝不是花锦城从中挑唆。 她厌恶花锦城愚弄神女教的教徒,却又离不开花锦城利用神女教为她提供的种种便利。 至于江南安亲王叛乱,虽然不是她江月主导的,但的确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下大乱,景宣皇位不稳,玉蝉儿才会有可乘之机。 但天下若真的乱了,给玉蝉儿留下一个烂摊子也不好。 所以在安亲王筹备叛乱时,她知道此事无法阻止,只能通过朱见春之死提醒京都,江南有变,速速支援。 谁料被派往江南这个龙潭虎穴的人是君泽和顾玉。 江南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顾玉当时可是六皇子的人,君泽带来的军队也不多。 太后意识到,哪怕君晋死了,哪怕玉蝉儿退出朝堂,哪怕她被“请”到五台山清修,随着景尚一日日长大,景宣的对玉蝉儿的猜忌,也会越来越多。 她命令花锦城,无论发生什么,务必在江南保下君泽,那是玉蝉儿的儿子。 极乐楼里,景双本来是要接应君泽的,但君泽被扣在安亲王手里,是顾玉逃了出来。 顾玉逃出来后,又找上了殷三爷和君显,多处布局又把君泽给换了回来。 直到那个疯子企图炸毁连海堰,太后才知道她对花锦城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竟然要用洪水毁了整个江南,撼动大禹国基。 幸好顾玉及时出现,接手了神女教,阻止了一场浩劫发生,也保下了带兵出征的君泽的性命。 神女教没了,花锦城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跟太后叫嚣的资本。 太后本来想就此杀了花锦城这个不确定因素,可花锦城又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得不留下他性命的消息。 徐皇后怀孕了,怀的是个野种。 十皇子是野种,九皇子就不清白了,皇权之争,又会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太后只能忍下愤怒和恶心,继续留花锦城在宫里为她做事,看准时机,拉徐皇后下马。 她从五台山回来后,花锦城日日跟在她身边。 她打心眼儿里厌恶着花锦城,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宫外少女怀春的江月,也变得和花锦城一样面目全非。 她一直留着花锦城的性命,或许是因为花锦城是唯一一个,还记得她曾经模样之人。 但花锦城那个疯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向玉蝉儿和君泽。 原来他毁灭惑帝子嗣,颠覆天下的报复心一直没有放下,只不过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了而已。 既然如此,她跟花锦城之间最后一点儿情分也不必留了。 麦子是个机灵的小太监,听说与德荣交好,就当是她亏欠德荣的,让麦子送他一程吧。 后来的事情,几方人马恩恩怨怨,再也分辨不清楚了。 她曾怪顾玉屡次三番坏她好事,还给云嫔那个女人洗白,可最后竟是顾玉在关键时候扶持女帝上位,还成了连自己都敬佩不已的孙媳。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因果早有注定。 第881章 太后从床上醒来,拍了拍床。 麦子赶紧过来,问道:“太后,您怎么样?” 这几日,太后的精气神明显没有了,令人忧心不已,御医在外日夜守着,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太后虚弱道:“叫女帝过来。” 麦子不敢耽搁,虽然天还没亮,依然让人去通知女帝。 女帝心慌不已,害怕太后这是要到日子了,只披着一件衣裳,头发都没梳,就过来了。 到了太后榻前,看到太后形容枯槁的神色,女帝强忍悲痛,眨眨眼,把眼泪收起来:“娘,您怎么样?” 御医说太后已到强弩之末,回天乏术,再拖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无济于事。 太后颤颤巍巍道:“让小八,给我冲喜。” 女帝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太后提到的小八,正是养在顾玥膝下的八公主,今年十七岁了。 去年看中了林家的二公子,男才女貌,很是般配。 婚期定在了初夏,到时候八公主会迁出皇宫,到宫外的公主府居住,将林家二公子召为驸马。 顾玥这个八公主的养母,也能破例出宫,到公主府颐养天年,不再困于寂寞的皇宫。 现在太后说让小八给她冲喜,实际上,她是不想让八公主因为她的离世而守孝三年,也不想让顾玥在宫里空耗时光,顾家老夫人的身体也不太好了。 她到死,都在为晚辈铺路。 太后叮嘱道:“要快。” 她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吃斋念佛十六年,也从未生出过慈悲心。 没想到,偏偏是她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寿终正寝,得偿所愿。 既然如此,便在她还有气儿的时候,能帮那些小辈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不为自己赎罪,她的罪是赎不过来的,她只想为后辈积德。 因果报应,她愿意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唯愿自己种下的种种恶因,不要报应在后辈头上。 女帝噙着泪,勉强露出一抹笑:“小八的婚服一直都备着呢,您放心,快得很。” 太后点点头,像是疲惫极了,又闭上了眼睛。 女帝见她说了几句话,又昏睡过去,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从慈宁宫出来后,女帝便吩咐道:“通知各处,筹办八公主的婚礼,要快,最快!” 女帝发话,谁敢不尽心? 不过一天时间,所有事情便都准备就绪。 八公主和林二公子两情相悦,自无异议。 宫里宫外张灯结彩,婚礼举办地仓促,但并不失隆重。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女帝想到撑着一口气,也要成全晚辈的太后,便心痛不已。 顾玉、景君泽和顾玥亦是如此,悲喜交加,含泪带笑,一边恭贺八公主的喜事,一边寄希望于这场喜事,真的能够为太后的病情冲喜。 天不遂人愿,到了晚上,八公主和驸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太后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女帝,顾玉,君泽和顾玥守在慈宁宫里,太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 她看着顾玉道:“你们先出去,我跟玉儿单独说几句话。” 等人出去后,太后握着顾玉的手道:“玉蝉儿被我宠坏了,有时难免固执,还需你用心辅佐。” 顾玉道:“太后放心,我定会倾尽全力辅佐女帝,不仅仅是为了君泽,更是为了天下。”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在江南接手神女教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顾玉道:“太后是一个好母亲。” 太后眼中透露出迷茫:“母亲...” 有些不便跟女帝说的话,此刻竟然跟顾玉说了出来:“我不后悔害死云嫔,但我实在可怜她。” “后宫女子,天下女子,我都可怜她们。” “她们太傻,什么都听男人的,没有丝毫主见,还以奉献自己,讨好男人为荣。” “她们怎么都不知道爱自己啊?” “凭什么女人不能自私啊?” 太后说话缓慢,说一句要缓许久,顾玉耐心听着,也不打断。 “玉蝉儿也傻,傻傻地觉得自己退了一步,就能维护住她跟君晋的感情。” 太后说着,就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的女儿。 “顾玉,你做得对。” 这些话说得没头没尾,顾玉似乎猜到了什么。 太后又絮絮叨叨吐露了许多心事,最后,她握着顾玉的手收紧:“等你彻底放下心来...玉玺,便拿出来吧。” 顾玉的手一动,眼中的震惊再也掩盖不了了。 太后低声一笑,脸上多了几分孩子气:“你瞒得过女帝和泽儿的眼睛,却瞒不住哀家。” 顾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喃喃道:“太后...” 太后拍拍顾玉的手,安抚她道:“哀家不怪你,若哀家是你,哀家也会这么做。” 顾玉低头认错:“总之是我辜负了您和女帝的信任。” 最开始,或许是太后忌惮她当时的势力,需要她冲在前面,帮女帝稳固皇位,稳固江山。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若真的想要为女儿夺回玉玺,不会拖到临死之前,还跟她单独说这些。 太后摇摇头:“把自己的命运,维系在旁人的信任上,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她又想起往事,低声笑了起来,像是小孩子告状一样,悄悄对顾玉道:“惑帝还对云嫔说过,心中唯她一人,绝不辜负呢。” “可你看,他心里装着云嫔,一点儿都不耽搁他睡后宫妃嫔。云嫔被衣衫不整拖出来,他还是为了脸面,毫不犹豫就让人把云嫔打杀了去。” “后来,惑帝把怒火宣泄在后宫,觉得是后宫妃嫔害死了云嫔,可真正害死云嫔的,不是后宫的蛇蝎妇人,是他自己才对。” “民间不是一直鼓励,夫死妇随,恪守贞洁吗?他因为心爱之人逝去难过,为什么他自己不生死相随啊?反而荒淫无道,带累那么多人遭殃。” 顾玉眼中湿润:“太后懂我!” 她可以信任君泽,却不能将自己完全交付。 可惜唯一能懂她的女人,已然日薄西山。 太后把话题拉回玉玺上面:“女帝可以不要玉玺,君泽也可以不要玉玺,但寰晢或者宸晰,不能不要。” 顾玉郑重保证:“您放心,玉玺只会是我的退路,不会是我谋反的证物。” “等再无人能左右我的命运的时候,我必将完璧归还。” 第882章 太后说完这些话,状态已经很不对了,顾玉不敢耽搁,连忙去唤女帝和御医。 御医忙着给太后施针,可大家都知道无济于事。 景君泽抱着寰晢和宸晰过来,让太后见了见,两个孩子已经能清楚喊出“皇太奶奶”了,也能磕磕绊绊走路了。 宸晰拿着手里的小球,递到太后手里:“皇太奶奶,跟我玩。” 寰晢把手里的拨浪鼓也塞到太后手里,拍着手笑道:“玩玩玩。” 太后指尖微动,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响声:“太奶奶累了,不能陪你们玩了。” 孩子无法理解这声“累了”,依然趴在床边,笑嘻嘻的。 顾玥抛下八公主,也入宫来了,在太后身边描述了今天八公主府的热闹场景。 “小八和驸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本想进宫来看您,给您磕头谢恩,我按您先前的吩咐,拦下来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她跟小八的感情不深,因为她的原因,让他们的婚礼举办得如此仓促,太后已经心有亏欠了,没必要在人家新婚之夜,劳累他们夫妇过来。 想见的人挨个见过,所有人都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女帝和太后母女。 太后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唤着玉蝉儿的名字。 女帝鼻头发酸,在榻边一遍遍应着。 过了许久,太后又恢复了几分神志:“玉蝉儿,你还怪我吗?” 女帝知道太后说的是什么,云嫔之事就是扎在她们母女二人心里的一根刺。 不去想的时候,会被忽略,可一旦提及,就会隐隐发痛。 玉蝉儿没说自己怪不怪,她只是紧握着太后的手,哭着道:“娘,您才是我唯一的娘!” 女帝道:“下辈子,我还要当您的女儿!当您的亲生女儿!” 太后笑了笑:“好。” 而后她长长叹了口气:“顾玉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替云嫔澄清了,算是为你了却了一桩心事。” 女帝把眼泪擦了,点了点头。 太后有气无力道:“顾玉性格倔强,你也犟,不过还好,你们都是为了江山着想,泽儿是个会变通的,我真的很放心。” 女帝破涕为笑:“娘能放心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后拍了拍床铺,道:“你来,陪娘一起睡会儿。” 女帝脱去鞋袜,上了床,像是小时候那样偎依在太后身边。 太后搂着她又闭上了眼睛,沉沉昏睡过去。 过了子夜,太后再次醒来,她大口喘息着,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些痛吟,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女帝慌张道:“娘,您怎么了?娘?” 女帝正要去叫御医,被太后伸手拉住,现在叫御医也没用了,反而会打扰到这最后的时间,不如母女二人守在一起。 太后问道:“几时了?” 女帝心中害怕,握着太后的手道:“娘,子时了。” 太后点点头,默默忍受着痛苦。 女帝靠在太后身上,哽咽道:“娘,我舍不得你。” 太后的手不停颤抖,抚摸着女帝的头发,艰难道:“人,都有,命数。” 她也舍不得玉蝉儿,舍不得君泽和顾玉,舍不得寰晢和宸晰,舍不得这蒸蒸日上的大好河山。 但一切都在变好,她没有执念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玉站在门外,看着圆月一点点西斜,寰晢和宸晰已经被哄睡了,阿姐倚靠在她肩膀上,跟她一起等待太后离去。 景君泽坐在她旁边,牵着她的手。 太后的痛苦越来越重,无意识地呻吟、颤抖,就是不愿咽气。 女帝在一旁候着,不敢哭得太大声,她知道太后不想她难过。 到了天空破晓,一缕阳光撕破天幕时,女帝再也忍不了了。 “娘——” “天亮了!” “您放心去吧!” 一辈子玩弄权柄,心机深沉,害人无数的太后,临终前最后一点儿善念,竟然给了一个不甚熟悉的八公主。 她不希望她死在八公主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给那对新人平添晦气。 所以哪怕忍受着痛苦,也强撑着一口气,熬完了一夜。 看到天光透过窗棂,太后隐隐约约看到春日的玉兰树下,一个妙龄少女提着裙角,从树下经过。 香气摇落,她抬头看着枝丫上开得灿烂的玉兰花,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俊俏的公子打马经过,问了一句:“江家妹妹喜欢,我替你摘下一朵可好?” 物是人非啊。 太后也没想到,临死前来接她的人,竟会是曾经走马游街,风流倜傥的金澄。 那少女怀春的岁月啊,让她枯槁的心,都忍不住为之一颤。 弥留之际,太后嘴唇动了动。 女帝把耳朵凑过去,听见她喃喃自语:“不必了,玉兰花,就该留在高贵不可攀的枝头。” 屋内的蜡烛燃尽最后一点灯芯,彻底熄灭。 太阳从层层乌云中跳跃出来,霞光漫天。 女帝悲鸣一声:“娘——” 候在外面的人心头猛然一跳,太后这是去了。 麦子率先打开门,跌跌撞撞来到太后面前,看到太后平静离开的面容,也不禁泪流满面。 “太后驾崩——” 一声声传唱响彻宫闱。 顾玉,景君泽和顾玥都跑进宫殿,在太后榻前,含泪叩拜。 女帝哭得不成样子,伏在太后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她悔恨自己不争气,皇位前停留了那一步,让太后平白为她耗费几十年心血。 她悔恨自己因为生母之死跟太后赌气,太后前往五台山时,她一开口,不是关怀,不是挽留,竟是质问。 十六年的光阴啊。 她们十六年未见过一面,她娘究竟是怎么怀着对她的爱,呕心沥血,一点点为她筹谋。 最后女帝哭到昏厥,才被顾玉和景君泽一起搀扶下去。 前一天公主成婚,后一天太后驾崩,红绸换白绸。 一朵玉兰花,在高高的枝头,迎着春风悄然绽放。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第883章 弹指一挥间,六年时光逝去。 这六年里,时局安稳,新政频出,百姓安居乐业。 顾玉带着三十多人,呕心沥血耗时六年时间,终于将大禹律法修订完成,大到皇帝诏令,小到乡野间纳税的标准,皆有法可依。 每一条更改的法律,都经过切实的实践,不求尽善尽美,只求方便适用。 厚重的书籍呈上御案那一刻,百官看着这大工程为之一惊。 顾玉淡然一笑:“厉害吗?” 百官点头,无一不服。 顾玉道:“用头发换的。” 众人赶紧去看顾玉的头发,依然乌黑浓密。 时间并没有在顾玉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现在一身丞相的大红官服站在那里,依然满是风骨。 一些人担心的“牝鸡司晨,外戚干政,国破家亡之象”并未出现,大禹朝反而在女帝和顾玉这对仁君贤相的共同努力下,蒸蒸日上,呈现盛世繁荣。 再也无人敢用性别来攻击顾丞相,她用自身的实力让无数人心服口服。 然后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刑部尚书居子石,那如同石头上长着几根杂草的样子,生动解释了什么叫做“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原来新律法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居尚书的头发换的啊。 景君泽也是被岁月眷顾之人,容颜如旧,一根舌头还是不饶人,朝堂之上屡屡把人气得跳脚,不过身上的纨绔感削减,更多了些帝王气势。 女帝和顾丞相相辅相成,太子自然也不会闲着,这些年来参与朝政,甚至在女帝身体不适时监国,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办事十分妥帖。 各地女学兴办,愿读书的女子,有了容身之处。 入朝为官的随侍已经从最开始的三十多人,扩充到现在的一百二十六人。 张蓉正在着手筹备女子科举,随侍考核已经不能满足如今挑选随侍的标准了,需要更完备的科考流程来选拔女性人才。 均田制不断完善,百姓生活日益富足,世家兼并土地的状况在一条又一条法律的规定下,明显遭到抑制。 寒门不断崛起,科举不断完善,丁孝吉除了是文翰司掌事,还被封为太傅,教导寰晢与宸晰学问。 各地兴建书局,平民百姓只要交押金,便可入内阅读。秀才以上功名者,可凭朝廷发放的借书证免费借书。 读书的人多了,治国之才也就多了。 大禹各地还兴修道路,开通水渠,南来北往更加便利, 大禹和西戎之间,交流不断,来往不断,放下干戈,握手言和,逐渐实现了文明大一统。 朝堂上,帝相之间和睦相处,相辅相成,偶有观念不一之时,亦能很快调和解决。 到了女帝五十八岁大寿这一日,牡丹筵跟寿辰一起举办了。 女帝坐在花团锦簇之中,心中感慨万千。 遥想当年,长公主的牡丹筵天下皆知,一度成为年轻男女相看的最佳机会。 而现在,牡丹筵中穿梭往来的有公子贵女,亦有朝廷官员,外邦使臣。 女子们不必戴着面纱扭扭捏捏,能够大方坦然地展示自己的美丽。 一阵叫好声传来,女帝在巧穗的搀扶下站起来,眯着眼看不远处的走马比赛。 这些年她勤政爱民,常常通宵达旦批阅折子,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视物不清。 她指着马场上一红一绿两道身影,问道:“那是泽儿和玉儿吗?” 巧穗道:“是呢,太子和顾丞相在比试走马射箭呢。” 女帝笑了起来:“真是孩子心性,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总是要争个长短。” 巧穗捂着嘴笑道:“忠义侯还设下了赌局,许多人押注呢?女帝要不要也押一个?” 女帝看了巧穗一眼:“你押了谁赢?” 巧穗道:“自然是押太子赢?” 女帝“嗯”了一声。 巧穗便摸了摸鼻子:“瞒不过女帝的眼睛,奴婢压了顾丞相赢。总觉得太子会让着顾丞相,奴婢也想赢几个钱来花花。” 女帝轻笑一声,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当赌注:“那你就错了,泽儿必不会让着顾玉,朕押他们两个平局。” 巧穗从女帝手里接过金簪,道:“呦,平局可不好弄出来。您这支金钗呀,只怕有去无回喽。” 女帝笑道:“不如我们拭目以待。” 巧穗捧着金钗过去替女帝押赌,马场外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看太子和顾丞相的风姿。 松阳像是疯了一样,拍着桌子道:“顾玉赢!顾玉赢!中中中!” 看她张牙舞爪的架势,只怕是押了不少好东西。 巧穗把女帝的金钗放在赌桌上,可把忠义候吓了一跳,要不是巧穗及时言明这是女帝下注来了,他险些没跪下请罪。 顾玥牵着寰晢和宸晰,目不转睛看着场上的情景。 随着一支又一支箭羽射出,寰晢和宸晰也吵了起来。 “一定是娘亲赢!” “不,是爹爹赢!” “娘亲能三箭齐发!” “爹爹能一箭破靶!” “胡说,现在不许一箭破靶!” “你玩不起!作弊!” “一箭破靶才是作弊!靶破了还让后面人怎么玩!” 寰晢一瞥头:“哼!” 宸晰也一瞥头:“哼!” 马场上,顾玉一袭绿色骑装,英姿飒爽,目光坚毅,看中靶心一次次拉弓。 每发出一支箭,都能引起周围人的喝彩。 景君泽骑着黑马,一袭大红色干练骑装,意气风发,亦是不甘示弱,拉弓至满弦,大有当年一箭破靶的风姿。 可惜当年没有射中,今年亦是不能射中,靶心安排得极厚,根本穿透不了。 一圈又一圈下来,靶心被射满了箭羽,就是分不出一个胜负。 景君泽策马来到顾玉身边:“怎么办?这样下去分不出胜负啊。” 清风拂动顾玉的头发,虽然分不出胜负,但已经酣畅淋漓了。 顾玉瞥他一眼:“把你射花的本事拿出来啊。” 景君泽道:“射花的本事没有了,簪花的本事还留着。” 当年马上射花,本是为了逗弄顾玉这个死对头,却忽略了其中的风险。 现在就是射得再准,他也不敢冒险了。 景君泽凑近顾玉,贼兮兮道:“我娘让人又培育了一朵冠世墨玉,为了防止我摘,被她藏起来了。不过我知道她藏在哪儿了,晚上我带你去偷,戴给你看。” 顾玉嗔他道:“大孝子!” 第884章 走马射箭的结果的确如女帝所言,二人打了一个平手。 谁也不让着谁,但周遭围了这么多人,马场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一直霸占着。 巧穗将女帝的金钗带回来,故意哭丧着一张脸道:“女帝果真神机妙算,您才是今天这场赌局最大的赢家。” 女帝被她逗乐了:“那可好,朕的小金库又充盈了。” 马场上顾玉和景君泽翻身下马,周遭的看客都笑着摇头,问了才知道,他们的钱都被女帝赚了去。 景君泽道:“当是给我娘贺寿了。” 能来牡丹筵的,都是不差钱的,除了几个铁定顾玉和景君泽某个能赢的人,比如君显,玄芝,莫哲彦,郦若,松阳等人,着实赔了一大笔外,其他人都不过是凑个热闹。 下场后,君显和玄芝争着也要上去,松阳和王乐游也不甘示弱,两对夫妻开始比试起来。 郦若抱怨着莫哲彦不争气,骑马射箭都不怎么样,只能留下看人家夫妻纵横马场。 除了这些人,许多贵女也以会骑马,会射箭,会拳脚功夫为时尚,再不是从前只能局限于闺阁的时候了。 寰晢和宸晰依然在吵,到底是爹爹赢了还是娘亲赢了,场上没有赛出一个结果,但他们各有各的说法。 顾玉和景君泽从来不参与他们的争吵。 但宸晰继承了景君泽的牙尖嘴利,一张嘴不饶人,寰晢又经常慢半拍,常常被宸晰怼得招架不住。 这回还是一样,噘着嘴跑到顾玉和景君泽面前告状:“宸晰不讲理!一直说那靶子太厚,所以爹爹才赢不了的!可是一箭破靶,本来就是作弊,靶破了,让另一个人怎么玩。” 宸晰也不甘示弱:“明明是你不讲理!一箭破靶也是一种取胜的本事!凭什么说作弊!” 顾玉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学习走马射箭吗?” 宸晰道:“我知道,走马射箭是模仿战场上的骑兵,为了能够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听说爹爹和娘亲就曾经在战场上,一起御马射箭,千军之中取敌人性命。” 顾玉和景君泽对视一眼,都想到曾经二人在江南的过往。 牡丹筵上没有成的一箭破靶,在战场上二人一起完成了。 顾玉道:“说的对,又不完全对。习武不是用来征战沙场的,而是用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 景君泽问道:“寰晢和宸晰有想保护的人吗?” 寰晢点点头,伸出手开始数:“有!我想保护妹妹,保护爹爹娘亲,保护皇祖母,保护姨母...” 数着数着,他的手指就用不过来了。 “我想保护天下人!” 宸晰的声音忽然响起,她仰着头,看着顾玉和景君泽道。 顾玉欣慰一笑,蹲在地上对宸晰道:“那你要好好读书习武,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才行,不然你只会让天下人陷入困苦,而不能保护他们。” 宸晰用力点头:“要像皇祖母这样厉害吗?” 顾玉道:“不,要比你皇祖母还要厉害才行!” 宸晰目光坚毅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顾玉和景君泽又看向明显慢一拍的寰晢。 寰晢道:“既然天下人有妹妹保护了,我就保护妹妹好啦!这样的话,我就比妹妹更厉害一点!” 宸晰向寰晢露出一个鬼脸:“我都这么厉害了,谁要你保护!” 寰晢道:“也不知道上回是谁课上捣乱,被丁太傅罚抄书,求我帮她抄。” 丑事被曝光,宸晰赶紧捂住寰晢的嘴巴,把他拖走。 顾玉和景君泽哑然失笑。 他们并未避讳对两个孩子的教育,牡丹筵上人潮涌动,一个小太监在不远处听完了全程,默默低下头,在无人注意的时刻,退出人群。 牡丹筵上,人潮如织,小太监将寰晢和宸晰的一番话告诉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让小太监下去,看着不远处宸晰的身影,眼神阴郁。 这时有个官员过来,他连忙收起眼神,笑着与人寒暄,很快隐于人群之中。 到了晚上,巧穗从殿外进来回道:“知子莫若母,您的冠世墨玉还是没保住。” 女帝扶额道:“朕都把冠世墨玉藏到藏经阁了!还是没能逃脱泽儿的毒手!” 巧穗捂着嘴笑:“女帝该庆幸才是,太子好歹把冠世墨玉留在晚上才偷走,当年太子可是在冠世墨玉亮相之前就给摘了呢。” 女帝嗔道:“朕还要谢谢他不成!” 虽是抱怨,到底还是随他们去了。 待洗漱过后,女帝被巧穗扶着躺到床上,看着昔日年轻侍女白发苍苍的样子,女帝道:“巧穗,你也老了。” 巧穗道:“奴婢可不老,再伺候女帝五十年也没问题。” 女帝道:“五十年,我们岂不是都成老妖怪了。” 巧穗道:“女帝万岁呢!” 女帝才不在意这些虚话,道:“人要服老,明日圣旨一发,朕就可以歇歇了。” 巧穗手一顿:“女帝,您真的要...” 女帝道:“政务繁杂,案牍劳形,劳心劳力,朕想多活几年,趁还没有老眼昏花,走不动路的时候,去看看朕治理的大好河山呢。” 她在位时间不短,在景君泽和顾玉的协助下,开启了大禹盛世。 现在年纪大了,该放手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女帝放得下,巧穗也高兴,这两年女帝的精力的确有些跟不上了。 “女帝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女帝应了一声,笑着入睡。 第885章 另一边的冠世墨玉就没心思睡觉了,本来在枝头长得好好的,却被一人辣手摧花,摘了下来。 “我就说在这里吧!你还不信!” 景君泽喜滋滋把花簪到顾玉鬓角。 顾玉道:“你们母子二人想法太奇葩了,竟然把牡丹花藏到藏经阁里。” 太后虽不信佛,毕竟在五台山待了那么多年,生前还是会念佛的,藏经阁里便收纳了大量佛经,佛像。 但是太后驾崩后,这里除了洒扫的宫人,几乎无人踏足。 现在却被女帝用来藏花,让顾玉哭笑不得。 景君泽道:“这有什么奇葩的,若这藏经阁里的佛祖显灵,我娘估计也是想让我外祖母也看一眼。” 顾玉道:“现在被你摘下来,太后可看不成了。” 景君泽笑嘻嘻道:“怎么看不成?不仅看了花,还看了我们呢。” 花已经摘了,景君泽带着顾玉在佛龛前上了一炷香,两个人就回了东宫。 多年前冠世墨玉被顾玉一脚踩碎,现在的冠世墨玉也未能逃过破碎的厄运,没一会儿,花瓣便散落满床。 一对龙凤花烛照例点上,周遭还有许多宫灯,将屋内一切照得十分明亮。 冠世墨玉黑红的花瓣和顾玉莹白如雪的肌肤交相呼应,草木香和冠世墨玉的牡丹香融合,化作春夜令人沉醉的味道。 景君泽喉间一干,将手中的冠世墨玉揉碎,任由花汁沾染一手,散发出更浓郁的香。 小小床榻之上,有着人间至美盛景,景君泽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春光,已然沉醉其中。 马场上酣畅淋漓,床榻上恣意放纵,随着龙凤花烛一寸寸燃烧,二人相拥在一起,耳鬓厮磨,浓情蜜意。 景君泽一遍又一遍抚摸着顾玉的头发,低声道:“我娘说,她要让位于我。” 说这话时,景君泽难免心跳加快。 太子是储君,可终究还不是君。 他是太子时,在女帝面前和顾玉算是一样的,都是臣。 但他若是登基了,便彻彻底底跟顾玉拉开了距离。 哪怕他知道二人已经亲密无间,这道天堑还是让他心生担忧。 寻常也就罢了,每旬一次的朝会,顾玉跪他却是避无可避,还有一些不得不进行的祭祀、典仪。 顾玉伸出手,抚摸着景君泽的脸道:“别怕,只要你一直是你,我就永远是我。” 景君泽轻轻一笑,抓住顾玉的手,再次俯身贴近:“一言为定。” 龙凤花烛燃烧殆尽,两缕轻烟从灯芯中飘摇而出。 景君泽温香暖玉在怀,一些大胆想法便随着龙凤花烛那两缕轻烟侵入脑海,扰乱思绪。 这想法说出来便是惊世骇俗,可反观顾玉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惊世骇俗? 他要坐到人世间最高的位置去了,若顾玉不是站在他身边,而是跪在他脚下,那他便是孤家寡人,享无上地位,亦是受无边孤寂。 顾玉不知梦到了什么,呢喃一声,脑袋动了动,又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景君泽将她抱紧,心中尽是满足,也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将法子落实才行。 女帝五十八岁寿辰第二日,便颁发了一道圣旨,朝野皆闻。 她要传位于太子,颐养天年。 女帝早有此意,众臣并不意外,曾有段时间,女帝感染风寒,太子监国,众人都看得到太子的实力,并不输于女帝。 唯有一点不好,便是景君泽嘴巴太毒了些,一旦被他揪住错,直被说得羞愤欲死,比在奉天殿外挨一顿廷杖都让人丢脸。 可谁让他是太子,还是女帝的独子呢,众官员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登基后,能够反省自己,改正缺点。 各处有条不紊地筹备景君泽的登基仪式。 按说景君泽这个年纪,都是登基仪式和封后仪式一前一后办了,但朝臣谁不知道,他跟权倾朝野的顾丞相有实无名。 有些人趁机去打探景君泽的想法,太子妃之位可以空置,皇后之位难道也要一直空置吗? 礼部一个官员旁敲侧击问道:“封后大典可要按旧例准备?” 景君泽道:“封后?封谁?” 礼部官员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太子的想法了,还是要由着顾丞相来。 他不敢多劝,唯恐传到顾丞相耳朵里,虽然顾丞相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给他穿小鞋,但得罪顾丞相,总是不好的。 礼部官员道:“臣失言!太子恕罪。” 谁知他还没离开时,景君泽便道:“等等,按照顾丞相的身量,暗中准备一件凤袍,记住,绝对不可让她知晓。” 礼部官员心中大惊,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他不敢多问,只能应下。 景君泽叮嘱道:“凤袍的范式,不要参考前朝皇后的,直接参考我娘的。” 礼部官员连应下的话都不敢说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景君泽不悦道:“怎么?有问题?” 礼部官员又不是那些头铁的御史,怎么敢有问题,连忙应下。 “只是不知,这凤袍什么时候要?” 景君泽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帝位交接,得先稳一稳人心,便道:“不是太着急,但一定要做好。” 见这个官员很有眼色,景君泽继续道:“对了,登基大典让丞相为朕念登基祝辞。” 为新皇念登基祝辞者,除了最后一道程序外,不必随百官一拜再拜,而是牵引着新皇走流程。 礼部原本商议的是由张太师来担,现在太子指定要顾丞相,也无不可。 毕竟顾丞相贤德之名远播,虽然年纪不大,但她担得起这个职责。 礼部官员道:“臣遵旨。” 景君泽道:“制作凤袍一事,你若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仔细你的脑袋。” 礼部官员道:“臣必会守口如瓶!”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因是传位,太上皇尚在,景君泽的登基大典相对来说少了许多流程。 时辰一到,神鹰卫开道,百官入宫,场面庄严肃穆。 待礼官嘹亮的赞声响起,景君泽乘奥而来,到奉天殿前降驾。 礼部尚书奏请景君泽升座,鸿胪寺官引导文武百官行三跪九叩礼。 在一声声的韶乐中,景君泽身穿黑红相间的龙服,头戴十二旒白玉串珠冕冠,一步步走入奉天殿。 他看到了奉天殿内,站立在龙椅旁的顾玉,顾玉同样穿着厚重庄严的礼服,手中捧着女帝的传位圣旨。 二人相视而笑,又快速移开眼睛。 待景君泽一步步走到龙椅前,便冲着端坐龙椅上的女帝跪下。 顾玉立于丹壁之上,近前一步,将圣旨上的内容传唱出来。 圣旨冗长,但经过顾玉清朗的嗓音朗诵出来,景君泽便不觉枯燥了。 念完之后,顾玉走下丹壁,将圣旨交到景君泽手中。 景君泽捧着圣旨,对女帝又是一拜:“儿臣敬谢母皇!” 女帝由张蓉搀扶着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向龙椅上首,比从前小一号的凤座,代表她从此让位,以后便是太上皇了。 景君泽由顾玉搀起,走向龙椅,在礼官的赞声中,坐了下去。 午门鸣钟,丹墀内三鸣鞭。 顾玉随着文武百官,向景君泽行三跪九叩礼:“恭祝圣上登基——” 声音由内向外,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景君泽看了一眼为首的顾玉,朗声道:“众卿平身。” 第886章 新帝一登基,便按照旧例减免赋税徭役,大赦天下,这些没什么可说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是将新律法推向天下,新旧交接,自然掀起轩然大波。 好在律法准备充分,各处都有条不紊实施开来,百姓逐渐适应,完善过后的新规新政带来了更多司法的便利。 文武百官也努力在适应新帝。 女帝除了前些年为了稳固帝位,软硬兼施,后来大多走的都是怀柔政策。 景君泽便不一样了,他行事更加干脆利落,最不爱听朝臣们相互扯皮。 一旦遇见两方人相互推诿,各自甩锅,便不由分说,各打三十大板,然后再让他们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各自定罪。 奉天殿里的争吵明显少了,大家伙逐渐摸清了这位主儿的行事风格。 做错了事情,诚恳认罪,及时弥补或许还有得到宽宥的机会,但推脱责任,那必定是从重处罚。 除了这一点,还需时刻警惕景君泽的毒舌,哪怕一些官员在一次又一次的挨骂声中,已经将脸皮磨砺得像城墙一样了,依然抵挡不了景君泽的攻击。 “跟朕咬文嚼字提圣贤,圣贤若是在此,看到尔等读了他们的书还这般无能,羞也要羞死了!” “朕给了李侍郎半个月的时间,李侍郎交出来这样的东西来应付朕,还有脸跟朕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磨坊里拉磨的驴最有苦劳,不如李侍郎退位让驴吧。” “身残志坚说的就是杨统领这种人吧。” ——“圣上,臣并未残疾。” “脑残也是残疾,夜间缉盗,你把人家祖坟给挖了,你真该死啊!” ——“圣上,那小贼就是盗墓贼啊!” “所以这就是你连挖齐平伯家十八座祖坟的原因吗?” ——“臣也没想到那些坟冢是齐平伯家的坟地啊。” “不是齐平伯家的祖坟你就能挖了吗?” 齐平伯老泪纵横,自家祖坟没被盗墓贼给偷了,反而被禁军首领给掘了。 齐平伯家发迹晚,行事低调,祖坟从老家迁来没有惊动太多人,谁知家中仆从忽然说家里祖坟被禁军给掘了。 与这个消息同时来的,还有禁军首领捕获了六个十分猖獗的盗墓贼的消息。 齐平伯哭喊道:“求圣上为臣做主!” 杨统领道:“臣知错。” 杨统领心中暗自嘀咕,知道齐平伯低调,没想到祖坟也这么低调,没有华丽的墓碑也就罢了,连看守的人都没有(虽然看守的人拦的时候,被他手下人以‘妨碍公务’的理由推走了),他只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坟地,才给掘了的。 再说了,要不是他们禁军及时掘坟把盗墓贼给抓到,齐平伯家的陪葬之物怕是早就被偷完了。 景君泽一看杨统领的表情,就知道他虽然嘴上认错,其实心中还有不服,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做得对。 这种情况下,让杨统领就算道歉也是敷衍了事。 对付这种人景君泽最有法子了,直接道:“杨统领掘了齐平伯家的墓有错在先,但杨统领缉拿盗墓贼有功,朕便不罚了。” 齐平伯一脸悲痛,不敢相信圣上就这么放过杨统领了。 杨统领则是松了口气,看来圣上并未计较。 谁知,景君泽接下来道:“你们私下解决,齐平伯,你带着人去把杨统领家的祖坟也给掘一次,算是扯平了。” 杨统领:???!!! 齐平伯:!!!??? 朝堂上下鸦雀无声,无论多少次,圣上的脑回路都会让他们震惊。 景君泽道:“你们还有异议?” 齐平伯率先道:“臣谢主隆恩!” 景君泽道:“既然没有异议,就退下吧。” 杨统领有苦说不出,这回他必得真心实意向齐平伯道歉,为了让齐平伯掘自家祖坟时手下留情。 圣上诸如此类的骂言时常发生,直听得人头皮发麻,羞愤欲死。 顾玉跟景君泽也一直在适应这种君臣关系。 景君泽后宫空置,不是没有人顶着压力请求景君泽选妃,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但这样的折子大多都被顾玉扣下来了,就算有些呈到景君泽面前,景君泽也不去搭理。 若有谁真的没一点儿脑子,坚持不懈做这种事,景君泽便会用他那三寸不烂之毒舌狠狠叱责,满脑男女之事,怎堪大用? 最开始无数人担心顾丞相牝鸡司晨,外戚弄权,反对顾丞相嫁给景君泽。 而今却是许多人求着顾丞相嫁与景君泽为后,不想让景君泽成为史上第一个光棍皇帝。 然而拦神容易请神难,顾玉在朝堂上大权在握,翻云覆雨,岂会在意皇后之位?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看顾丞相常常留宿皇宫“夜谈公事”,有时候圣上还会打着“关爱贤臣”的名义,去顾府找顾丞相。 他们不是没有吵架拌嘴的时候,有时候治国观念不合,也会各执己见,暗中较劲儿。 谁也不愿屈从于谁,便只能将各自的想法不断打磨,修改,而后分别在两个县实施。 最终效果出来,高下立见,再取其长,补其短,大范围推广。 长此以往,国家强盛,便不会有人去置喙帝相的关系了。 甚至有人在朝堂上挨骂太久,还会向顾丞相求助,期望顾丞相能说句话,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谁都知道,圣上若是在气头上,“口无遮拦”的时候,只要顾丞相一说话,无论说什么,他就能平息怒火。 偶尔顾丞相有了旁的事情,未能上朝,圣上便会放飞自我,语言之狠辣,直逼得人想要投井上吊。 大家逐渐意识到,朝堂之上,没有顾丞相不行。 第887章 时间匆匆逝去,礼部已经将圣上要的凤袍准备好了,偏在这个时候,朝中又掀起了一阵立太子的风波。 虽然圣上正值壮年,但圣上明显非顾丞相不可,一次又一次充盈后宫的进谏不成,他们只能认命。 圣上膝下只有两个孩子,皇子寰晢和公主宸晰,都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可以将立太子提上日程了。 女帝当政之时,任用了许多女官,还兴办女学,另设女子科举,鼓励民间二嫁,禁设贞节牌坊等一系列提升女子地位的措施。 景君泽上位后,继续将这些措施发扬光大,也不断去补充和修改各项相应措施。 可对于一些人来说,一个女帝的出现只是偶然,像景君泽这样的男帝才是应该遵循的天道。 他们并未去考察寰晢和宸晰的才能,也没有问过二人的志向和意愿,他们默认寰晢应该被封为太子,只因寰晢是男孩子。 可对于顾玉和景君泽来说,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若真的要选皇位继承人,他们需要考量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能力、意愿、志向、心态,读书习武等等。 但性别绝对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目前来看,寰晢和宸晰各有优缺点。 寰晢稳当但迟钝,宸晰果敢但急躁,两个孩子还需要好好磨砺一番才是,太早定下储君,并不妥当。 朝臣们请立太子的言论闹得沸沸扬扬,可都没能打动景君泽和顾玉。 而南书房里,伴读们也对立太子一事有所耳闻,他们年纪虽小,但都出身世家,被家族和皇室精心挑选过,才能送进宫来为寰晢和宸晰做伴读。 寰晢和宸晰进来之前,他们也在低声讨论此事。 男孩子们觉得寰晢理所当然是太子,女孩子们则沉默不语,有几个还附和点头。 等寰晢和宸晰走进来时,他们赶忙停下议论。 寰晢和宸晰对视一眼,直觉氛围不太对,但上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暂且坐在位置上。 刚把书放好,寰晢就觉得背后痒痒的,回头一看,乃是工部崔尚书家的公子,此时笑嘻嘻道:“太子殿下万安。” 寰晢当即站了起来,书都被碰掉了,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崔小公子没想到寰晢这么大的反应,被吓了一跳,到底是孩子,不经事,一见寰晢发怒,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了。 宸晰跟寰晢坐得近,刚才也听到了这句话,目光凛冽,与发怒的寰晢简直一模一样。 顾玉和景君泽从来不避讳告诉寰晢和宸晰皇位的意义,兄妹二人从小跟在父母身边,也不是懵懂八岁小孩儿。 崔小公子释放出来的信号很危险,若不能及时处理好,还会破坏兄妹二人的关系。 宸晰也站了起来,看着崔小公子冷冰冰问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朝堂上沸沸扬扬,崔小公子也从家里大人口中听了一耳朵,他原本只是想讨好寰晢,但法子不对,反而坏事。 崔小公子被这兄妹二人一吓唬,什么都顾不得了,带着哭腔道:“是我爹说的,大皇子以后会是太子,我不敢了,大皇子恕罪,二公主恕罪。” 宸晰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工部尚书这么大的脸面,竟能越过我爹爹和娘亲,指定皇储人选。” 寰晢和宸晰极少用身份压制这些伴读,大家朝夕相处,都把彼此当朋友了,可被崔小公子玩笑般的话打破了。 崔小公子当即哭了起来,其他伴读噤若寒蝉。 这时国子监祭酒董沧走了进来,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他应该是听到了几个孩子刚刚的对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宫人把崔小公子带下去洗脸,让其他孩子都坐下,开始若无其事地讲学。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只有崔小公子被“请”出了宫,失去了伴读身份。 后面几日,南书房没人敢再提太子之事。 直到有一天,寰晢因为课业没完成好,被考察功课的国子监祭酒罚了抄书。 龙凤胎二人一向形影不离,一个人受罚,另一个人陪着。 但今日有宸晰期盼已久的御射课,西戎进献来一批品相绝佳的马驹,等着寰晢和宸晰去选。 宸晰乐滋滋对寰晢道:“你慢慢抄,我先去挑马驹喽!” 寰晢急得不行,生怕宸晰把最好的马挑走,可自己还有许多没抄完,根本走不开,只能看着宸晰的背影跺脚:“给我留一匹好马!我要最好的!” 宸晰冲寰晢做了个鬼脸:“才不给你留!我要最好的!” 话虽这么说,但宸晰跟伴读一起挑马的时候,还是给哥哥留了一匹上好的枣红马,不比她自己挑的黑马差。 宸晰的伴读都是女孩子,虽然现下对女子的桎梏没有从前那般严重了,可像顾玉和景君泽这样,把儿子女儿一起教导的还是少。 宸晰都能在场上骑马射箭了,伴读们连上马都胆战心惊的。 寰晢不在,宸晰一个人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想要离开时,却被董家小姐董媛叫住:“公主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董媛比宸晰大两岁,是国子监祭酒董沧的女儿,并非宸晰的伴读,今日寰晢被国子祭酒留下抄书,董媛无处可去,就跟着宸晰一起过来了。 董媛说话十分温柔,有几分三姨母的样子,宸晰对她很有好感,再加上她主动来学,让宸晰瞬间来了兴趣。 “我教你!” 可一个八岁的孩子教一个十岁的孩子并不容易,饶是宸晰精通骑射,面对四肢不协调的董媛,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我不行了,还是让少保来教你吧。” 董媛微微蹙眉:“少保是男人,男女不便过于亲近。” 宸晰道:“可少保是我们的老师啊,而且只是教我们骑射,又不做别的事情。” 董媛摇摇头:“那也不行,男女有别。” 宸晰嘟囔道:“你怎么这么封建啊。” 董媛问道:“什么是封建?” 宸晰挠挠头:“我也说不上来,是我娘亲告诉我的,你这样就是封建。” 董媛拿出一个帕子帮宸晰擦额头的汗:“我不太懂,但谢谢公主教我,都怪我笨,怎么也学不会。” 看着董媛自责的样子,宸晰道:“多练练就学会了,我刚学的时候,还从马上摔下来过呢。” 董媛惊讶地不得了:“从马上摔下来?那该多疼啊!是不是还留了疤?” 宸晰不懂董媛为什么大惊小怪的:“疼是疼了点儿,但我学会骑马了啊。而且那些伤疤一段时间后就变得很浅了。” 董媛十分不理解:“公主是金枝玉叶,为什么要冒着摔伤留疤的危险,学习骑马呢?” 第888章 宸晰也用同样不理解的目光看向董媛:“因为骑马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 董媛道:“若公主真的想骑马,可以让大皇子,或者圣上带着您骑马,这样既能享受到骑马的快意,又可以不受伤。” 宸晰摇摇头,不能理解董媛的想法:“一个人骑马,跟被人保护着骑马,感觉完全不一样。” 董媛道:“被人保护着不好吗?” 宸晰道:“被人保护着当然好了,之前爹爹和娘亲带我去参加花灯节,遇见烟花爆炸,人群暴乱,都是爹爹和娘亲保护着我,我才能安全回宫的。但是骑马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爹爹和娘亲保护我,我也能做好。” 董媛道:“可你都受伤了!还留下了伤疤!” 宸晰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烦躁,完全不理解董媛为什么总要把伤疤挂在嘴上。 她娘亲额头上,手上都有伤疤,肩膀也有一道比较骇人的伤口,她爹爹也是,身上伤疤不少,有几年天气冷到了极点,她爹脸上还会长冻疮,听说那是征战西戎时冻的,冬日里稍微不注意还会复发。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爹是明君,她娘是良相。 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两个恩爱如旧。 宸晰道:“这些伤疤总有一天会淡去,就算无法淡去,又能怎么样呢?我可是学会了骑马射箭唉!这个本领能让我快乐一辈子!” 董媛不可思议道:“伤疤会让你变丑,变丑了,就不招人喜欢了。” 宸晰已经烦躁到了极点,但是她娘前几天刚跟她说过,她的脾气不太好,应该学会控制一下。 宸晰试着跟董媛讲道理:“首先,我不觉得我因为学会骑马,有了伤疤就变丑了。其次,如果别人因为我变丑就不喜欢我了,那是他眼盲心瞎,又不是我的错。最后,虽然被保护的感觉很好,但我迟早有一天要长大,爹爹和娘亲总有保护不了我的一天,那我就要保护我自己了。” 董媛放弃了伤疤的问题,继续道:“就算有一天圣上和顾丞相保护不了您了,大皇子也会保护您啊。” 宸晰语气不善道:“我为什么要让我哥哥保护我呀!他的武功还没我好。” 董媛有些失落道:“您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您,您身为圣上唯一的公主,圣上和顾丞相感情这么好,还有一个哥哥,您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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