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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松阳刚还怒气冲冲,看到顾玉后瞬间变脸,赶忙把高抬的脚落地,咬了咬下唇,故作娇柔道:“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有见到我爹爹。” 顾玉皱着眉头,因为妹妹,她极其厌恶董长茂,对这个明知董长茂有婚约,还与之厮混的松阳郡主也无甚好感。 听她问话,一言不发,侧着身子把端亲王给暴露出来。 “乖女,这位是镇国公府的顾世子。刚刚我跟你表哥,还有顾世子偶遇,就一起喝了点儿酒。”端亲王笑着介绍道。 知女莫若父,端亲王太了解自己闺女了,松阳就是活脱脱一个花痴,见到美男子就走不动道。 出来一趟,说不定还能把闺女的终身大事解决了,端亲王十分高兴。 “松阳见过顾世子。”松阳郡主柔声细语对顾玉道。 顾玉也回之一礼:“卑下见过松阳郡主。” 声音也好听,松阳的小心思雀跃起来,初次见面,她又不好表现得太热情,于是主动走到端亲王身边道:“爹爹,您怎么又喝酒了,多伤身体呀。” 端亲王难得见松阳这样小女儿家家的样子,深知这是顾玉的脸在起作用,摸着胡须道:“爹爹跟顾世子聊得开心,没忍住多喝了几杯,乖女不会介意吧。” 松阳学着淑女的样子,道:“爹爹说什么呢,女儿怎会介意,只是关心爹爹的身体罢了。” 在后面的君泽看到这一幕,无声笑了起来,畅快地饮尽杯中酒,心道,顾玉啊顾玉,你一心想替妹妹讨回公道,却不打听清楚松阳的性子,你这副样貌,以后她要不把你纠缠死,我君泽的名字倒着写。 “爹爹的酒量你还不清楚吗?就是顾世子有些微醺,让爹爹实在过意不去。”端亲王满是深意道。 顾玉不知道他们父女两人怎么又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当即表示:“多谢王爷关心,卑下没有醉。” 端亲王不依不饶:“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醉。乖女,你去扶顾世子坐下,给他倒杯茶,解解酒。” 松阳微红着脸走过来,道:“顾世子,我扶你过去坐坐吧。” 顾玉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饶是她迟钝,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他们父女二人的机锋了,没想到这个松阳郡主如此花心,董长茂那边还掰扯不清,就又来招惹自己。 她当即道:“男女授受不亲,就不劳烦郡主了。” 看顾玉这么不识趣,松阳不禁有些气恼,她虽然骄纵了点,但是自认长得还不错。 拿太仆寺少卿家的庶长子董长茂来说,他就一心想哄自己嫁过去。可惜董长茂身份低微,家里关系也乱七八糟的,欣赏一阵他的脸可以,嫁过去就算了吧。 原本以为董长茂长得已经很不错了,但跟顾玉比起来,简直成了一滩泥。 松阳不甘心,还想跟她搭搭话。 顾玉看到松阳这副样子,只觉头皮发麻,忙道:“卑下家里还有要事,先行一步,王爷告辞,郡主告辞。” 门开着,她说着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松阳急得跺脚,不禁想追上去,被君泽一把抓住胳膊:“松阳,你好歹矜持些,都把顾世子吓跑了。” 松阳一想也是,看了一眼君泽,问道:“表哥跟顾世子很熟悉吗?” 君泽道:“熟啊,怎么不熟。” 松阳赶忙问道:“那顾世子可有婚配,可有心上人?” 君泽勾唇一笑,桃花眼里满是戏谑:“没有,你可以放心大胆去追。” 第27章 江南学子一路集结了五百余人,在沿途驿站的护送下安稳入京,吏部的官员将他们接入阳康坊。 现在应该叫做阳康书苑。最开始吏部没有那么多钱,就想着先租赁。经过招商,吏部给清谈会准备的钱绰绰有余。 在圣上的授意下,吏部买下整个阳康坊,归入朝廷,在坊外建起围墙,由圣上亲题“阳康书苑”四字,拓成匾额挂在苑门。 将江南学子安顿好后,吏部张尚书便带着顾玉进宫复命。 再次到了勤政殿门口,福海脸上的笑真切不少,小声跟她道:“奴才就知道顾世子是个有前途的,果然一鸣惊人。” “还得多谢福海公公替我冒险递话。”顾玉客气道。 等了一会儿,圣上就在里面传唤她。 张尚书道:“江南学子暴动一事已经探察清楚了。顾世子面嫩,最近常穿上襕衫,混迹学子之间,这件事她更清楚些,不如让顾世子将事情始末陈与圣上。” 圣上点点头。 顾玉知道张尚书这是在提拔她,心里感激。上前一步道: “这次替名代考的秀才叫朱见春,刚过而立之年。屡试不第后就开了私塾,给乡下孩子启蒙,指导童生乡试。因为他收取束脩极低,甚至还会接济教穷苦人家的孩子,在通宁县备受尊敬。” “去年秋天,朱见春的老母病重,家里没有多少积蓄,连给老母买药的钱也没了,南望县的富户杨老爷找上门来,许诺他顶替自己考试,只要上榜就给他一百两银子。还亲自把朱见春的老母接回杨家,找大夫治病。” “朱见春一片孝心,不忍看母亲生着重病还在寒窑里苦熬,便答应下来。” “秋闱榜单出来后,朱见春前往杨家接回老母,不想杨老爷在路上安排杀手,半路截住人拖到林子里,意欲杀人灭口。” “朱见春九死一生逃走。担心还在杨家的老母,走投无路之际,主动去了衙门自首,现在正被押在通宁县监牢里。” “而杨家派出来的打手回去后想领赏钱,谎称朱见春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杨老爷当即命人把朱见春的老母淹死在自家池塘。等到衙门的人过去,朱老太太早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因为朱见春在通宁县口碑甚佳,此事一出,才引得学子暴动。骂朱见春者有之,更多的是为其申冤,呼号科举不公。” 顾玉说完,稍稍抬眼看到圣上面色十分凝重,半晌才听他道:“有满是漏洞的科举,才有满是蛀虫的朝堂。” 顾玉跪下道:“圣上,科举改制刻不容缓。” 圣上点点头:“你先前说的那些建议不错,清谈会后,跟着吏部一起把具体细节商讨出来,朕要好好整治科举弊病。” 张尚书心里一喜,看来顾玉荫封后进吏部是板上钉钉的事。 “卑下遵命。”顾玉低着头应下来,走入朝堂的第一步,步子还算扎实,她也十分高兴。 “你姐姐近日身子不太爽利,你刚好进宫,就去看看她吧。” 圣上想起这茬来,孝悯皇后死后,他对后宫颇为冷淡,但贵妃身居高位,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关注些的,顾玉在江南学子一事上立了大功,他愿意让顾玉承他这个人情。 “多谢圣上。”顾玉心生忧虑,阿姐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病了。 跟着女官到了景秀宫,顾玉进去一看,阿姐满脸病容,半躺在床上,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亮。 “玉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阿姐病成这样。” 顾玉一脸凝重,半坐在阿姐的床榻上,握住阿姐的手腕把脉。 她女扮男装行事,有诸多不便,就跟着府里的冷大夫学了点基础的医药知识,并不精通,但是普通的病症还是了解的。 “你们都下去吧。”贵妃对屋子里的一众宫女道。 “阿姐的脉搏浮紧,一息三至,看似风寒,但阳气在表,可惜我才疏学浅,不懂这脉象意味着什么,御医怎么说?”顾玉道。 “你说的没错,我这不是风寒,是中毒。”贵妃道。 “中毒!”顾玉大骇,“谁给阿姐下的毒,阿姐既然觉察,为什么不禀明圣上。” 贵妃淡淡一笑:“这毒是慢性毒,洒在花房每日送来的花里,再辅以我饮食里的寒凉之物,看似得了风寒,实则是中毒。” 顾玉转头,果然看到花架上摆着两盆新鲜的杜鹃,满心着急道:“阿姐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明白,圣上惯爱粉饰太平,既然是慢性毒,中毒初期身子稍有不适,这个时候就算是抓到凶手,怕也会被轻拿轻放。 只有危及生命,引起圣上重视,才会让下毒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顾玉声线颤抖,问道:“是谁?” “是周宝林。”贵妃小声道。 顾玉抬头,恨恨道:“又是她。” 看来她的心还是不够狠,竟然还留给周宝林蹦跶的余地。她就该把戏文编得更恶毒些,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可,还是那句话,周宝林在后宫的势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做下这种事,周宝林背后定然还有地位更高之人。 想到这儿,顾玉眼眶微红:“是皇后,对吗?” 上次她中毒一事,阿姐虽然语焉不详,她已经隐隐猜到是皇后在背后做推手。 更何况,若是普通的小宫妃,阿姐大可不必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贵妃合上眼点点头,肯定了顾玉的猜想。 “都是我没用。”顾玉咬紧牙关,还是没能把眼泪逼回去。 若不是因为她势单力薄,阿姐何至于以身犯险。可笑她刚刚还在为自己受到圣上称赞而沾沾自喜。 “玉儿,你说这话是要心疼死阿姐吗?”贵妃赶忙捧起顾玉的脸,用手背替她擦了擦泪。 “一时形势比人强罢了。我听说你在前朝做的事情了,阿姐很欣慰,也相信你以后能撑起过镇国公府门楣。” 顾玉颤抖着身子,扑到阿姐怀里,哽咽着问道:“就算一时拿她没有办法,阿姐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贵妃轻轻抚摸着顾玉的头道:“后宫害人的手段防不胜防,这次是我知道了,将计就计,就算不能彻底扳倒她,我也要折去她的臂膀。” “你放心,阿姐心里有数,这毒未至肺腑,以后身子还会调养过来的。这件事别跟母亲说,我怕她担心。”贵妃道。 顾玉不言不语,心里怄着气,一方面是气阿姐伤害自己的身子,一方面气自己不能好好保护阿姐。 听到顾玉在她怀里小声啜泣,贵妃故作轻松地笑道:“先前你还说你长大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不知羞。” 顾玉知道阿姐这是在宽慰她,便抬起头来,把眼泪擦干净,道:“还要让毒性持续多久?” 贵妃拉起她的手,道:“本来也就这两天的事,既然你来了,阿姐就放心把后背交给你了。” “好。” 第28章 圣上还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就见福海一脸着急走来:“圣上,贵妃娘娘忽然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圣上眼光一沉,近来他只知道贵妃身体不适,竟不知会病到昏倒的地步,当即站起身向后宫走去:“御医院没有及时给贵妃诊治吗?” “回圣上,贵妃一直吃着药,也没见好。”福海跟在圣上后面答道。 圣上刚进景秀宫的殿门,就见地上跪着几个御医,个个脸色凝重。 贵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圣上唤了几声“贵妃”,依然叫不醒她。 顾玉跪坐在榻边,小脸煞白,无措地问道:“圣上,刚刚阿姐还在跟我说话,谁知一句话没说完就晕倒了。” 圣上心知顾玉这是被吓到了,召来御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为首的赵院正道:“回圣上,贵妃这是寒邪入体,风寒严重...” 他还没说完,顾玉就道:“我阿姐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因小小的风寒就昏迷不醒。” 赵院正擦擦鬓角的冷汗:“臣不敢有所欺瞒,贵妃娘娘确实是此症状,至于为何这般严重,或许是先前臣开的方子,娘娘没有按时吃。” 贵妃宫里的贴身宫女立刻跪了下来,哭着道:“圣上明鉴,我们娘娘每次都把药喝得一干二净,药房的宫女都可以作证,何况娘娘病症缠身,怎么会不好好吃药。” 圣上冲着赵院正怒道:“你们自己医术不精,还敢推脱到贵妃身上,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顾玉问道:“既然我阿姐有按时吃药,方才赵院正也施了针,那她为何一直醒不过来,你们就没一个能说清楚吗?” 说完,就见赵院正后面有个年轻御医跪直了身子。顾玉敛下目光,知道这是阿姐的心腹林御医。 “回圣上,臣斗胆说一句,贵妃娘娘不是风寒,而是中毒。”林御医道。 “什么,中毒。”顾玉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我阿姐在宫里好好的,为什么会中毒。” 赵院正立刻道:“休要胡说,贵妃这分明就是风寒。” 林御医面无惧色,道:“臣十分确定,贵妃娘娘是中毒,若赵院正坚持说是风寒,不如说说为何娘娘昏迷不醒。” 赵院正慌了神,他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私自改了贵妃的脉案,也不让其他御医上前把脉,只给他们看脉案和药方,这个林御医是怎么知道贵妃是中毒。 “你连贵妃娘娘的脉都没把,怎么就能确定她是中毒,分明是你危言耸听。”赵院正急忙道。 林御医坚持道:“治病讲望闻问切,虽然臣没有为贵妃娘娘把脉,但是观她面色、指甲、听她呼吸,便可得知。” “再加上宫女说娘娘有按时吃药,药不对症,只会加重中毒的症状。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贵妃是中毒,而非风寒。” 圣上勃然大怒,先帝后宫嫔妃众多,宫闱丑闻层出不穷。他一直知道宫里的女人斗争多,只是他的后宫一直没闹到明面上来。 这次他刚打算重用顾玉,贵妃就被人下毒,实在是不把他立下的宫规当回事。 “查,给朕好好查,景秀宫的一应奴才都送入慎刑司。朕要看看,是谁蛇蝎心肠,胆敢对贵妃下毒。” “还有你们。”圣上指着一众御医道:“是谁给贵妃请的平安脉,一并送入慎刑司。除了林御医,其他人一应降等。” 满屋乱作一团,求饶声不断。 圣上又道:“林御医,你来为贵妃把脉。” “臣遵旨。”林御医走上前来,用纱巾盖住贵妃的手腕,细细把脉后,又问了宫女贵妃近来的症状,道: “回圣上,贵妃娘娘所中之毒名为‘长夜’,毒性不强,但是长期服用,会出现风寒的症状,若大夫当作风寒来开方,毒性药性相冲,会使身子更快衰朽。” 顾玉一脸焦急,声线因为惊恐出现颤抖,对林御医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解毒,我阿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林御医道:“臣也不敢保证贵妃娘娘何时能醒,只能尽力而为。当务之急是找到中毒的途径,以防毒性加深。” 顾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我阿姐向来与人为善,不知得罪了谁,竟遭如此毒手,卑下求圣上给我阿姐一个公道。” 圣上道:“顾世子放心,朕一定给你们姐弟一个交代。” 福海这时进来道:“圣上,景秀宫的一个宫女说,先前去花房取花时,见有宫女鬼鬼祟祟往花盆里洒了什么,见到她就做贼心虚般收了起来,或许与贵妃娘娘中毒一事有关。” 林御医站起身来,走到花架旁边,对那两盆杜鹃凑近嗅了嗅,又摘下一片花瓣含在嘴里,立刻道:“回圣上,这花上被人洒了‘长夜’的药汁,若是长期吸入,也会中毒。” 圣上把手里的十八子手串握得咯吱作响,道:“把那个宫女带到花房去认人,找到后一块儿拖去慎刑司,严加拷问。” 顾玉红着眼,对圣上磕了一个响头,道:“求圣上开恩,允许卑下留在阿姐这里照顾。” 圣上有些不悦,宫里向来没有外男留宿的先例:“顾世子,你逾矩了。” 顾玉眼泪流了出来,不停磕头:“求圣上开恩。” 圣上看她额头都红肿起来,又看贵妃躺在那里毫无动静,心下有些不忍,道:“罢了,只这一次,贵妃平安醒来,你即刻出宫。” 顾玉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多谢圣上。” 她的情绪毫不掺假,尽管阿姐再三向她保证不会有事,可是看到阿姐躺在那里,她依然放心不下。阿姐既然把后背交给她,她就不能轻易放过下毒之人。 林御医开始给贵妃施针,看着阿姐手上,脸上扎满了针,顾玉揪心不已。 剩下的御医虽然被降了级,还是被留在这里,一起商讨“长夜”的解药。赵院正站在其中一言不发,顾玉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圣上命人把折子搬到景秀宫批阅,顾玉就守在阿姐身边,帮着给林御医打下手。 过了一个时辰,福海走进来道:“圣上,花房的宫女招了,说‘长夜’是十天前周宝林身边的太监给她的,以重金诱她,让她把“长夜”撒到送到景秀宫的花盆里。” 圣上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想到姜太妃寿宴上那出不三不四的戏,厉声道:“把她带过来!” 第29章 “放开我,狗奴才,给我放开。” 周宝林被几个太监扭送到景秀宫,后面还跟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宫妃。 皇后听说贵妃昏迷不醒,心下一喜,没想到周宝林这个废子还能盘活局面。听说周宝林被带到景秀宫,便也跟了过去。 周宝林被押到景秀宫正殿,看到圣上就哭起来:“圣上,臣妾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这群狗奴才欺辱,圣上,您要替臣妾做主。” 圣上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孝悯皇后向来端庄贤淑,从不会做出这样的仪态,他开始反思,自己怎么会对周宝林宠爱这么久。 顾玉在一旁看着,大概理解圣上为何突然厌恶周宝林,他一面思念孝悯皇后,找来替身以慰相思,一面又因为替身的品性不好,觉得破坏了白月光的形象,这种矛盾的心理导致他对替身失去新鲜感后,就弃之如履。 圣上道:“把花房宫女带过来。” 花房宫女已经在慎刑司受过一遍刑,此时满身狼狈,磕着头道:“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周宝林的钱,才做下此事,求圣上饶命。” “贱婢,你竟敢污蔑我。”周宝林跪在地上,就要上去打那个宫女。 “混账!”不等圣上发怒,皇后就开口打断她们之间的撕扯:“圣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皇后娘娘。”周宝林抬头看了一眼皇后,慌张地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是冤枉的。” 皇后对花房宫女道:“你说是周宝林指示你的,可有证据。” 花房宫女哭着道:“周宝林的贴身宫女容晴,先前给奴婢送来一百两银票,就缝在奴婢的枕头里。” 她这话已经在慎刑司说过一遍了,已经有慎刑司的太监将她的枕头取来,当着众人面拆开,里面果然有一百两银票。 “这一百两银票又没有写我的名字,谁知道你是收了谁的好处来污蔑我。”周宝林梗着脖子,并不认账。 “为什么她不污蔑旁人,偏偏污蔑宝林你,宝林又怎么证明这钱不是你的。”顾玉及时道。 周宝林这才注意到顾玉,见她与贵妃有几分相像,猜到了她的身份,想到自己失宠跟这人有关,当即气恼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顾玉转过身,对圣上拱手道:“圣上,阿姐现在生死不知,哪怕有分毫嫌疑,卑下也不敢放过,卑下恳求圣上,将周宝林身边的宫女容晴带去一并审问。” 圣上沉着脸,道:“福海,去将容晴拉到院子里行刑。朕就在这里等着,倒要看看后宫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脏事烂事。” 容晴的惨叫声隐隐约约传进屋内,顾玉注意到周宝林和皇后面上并无惧色,心知她们另有后招,不过... 顾玉抬头,和人群中一位盛装华服,头戴琉璃钗的妃嫔对视一眼,那妃嫔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奴婢招!”屋外传来一声惨叫。 太监像拖死狗一样把容晴拖了进来,她道:“奴婢都招,是惠妃娘娘,她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奴婢是被逼的。” 惠妃正是那位头戴琉璃钗的高位嫔妃,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脊背笔直道: “笑话,宫里谁人不知,本宫与贵妃娘娘私交甚好,本宫为何要害贵妃娘娘。” “因为六皇子,当年惠妃娘娘一心想收养六皇子,却被贵妃娘娘抢了先,所以怀恨在心。”容晴趴在地上,腿似乎被打废了,模样好不凄惨。 “本宫想要害贵妃娘娘,直接派本宫身边的人去做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去来找你。”惠妃镇定自若。 “那是因为娘娘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便想栽赃到我们宝林头上。”容晴此时已经气息微弱了。 “那就更不对了,既然本宫用你的家人威胁你,让你栽赃周宝林,那你为何不死咬着宝林不放,一上来就攀扯本宫呢?怎么,现在不怕本宫把你全家都杀了吗?”惠妃继续问道。 “宝林对奴婢很好,奴婢不忍看宝林蒙冤,所以才说了实话。奴婢的家人现在生死不知,求圣上看在奴婢实话实说的份上,救救奴婢的家人吧。”容晴虽然趴在地上,仍然对着圣上重重磕头。 容晴这里自认自己答得天衣无缝,实则是惠妃故意将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引她回答。 一旁的周宝林装作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控诉道:“惠妃娘娘,臣妾在您宫里住着,日日恭敬请安,您究竟是为何陷害臣妾。” 皇后见她们主仆一唱一和的样子皱起眉头,暗骂一句蠢货。 惠妃冷哼一声,也跪在地上道:“圣上明鉴,容晴的话漏洞百出,圣上知道臣妾是个粗人,对养孩子一事向来不感兴趣,当初圣上私下里问臣妾,要不要抚养六皇子,臣妾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周宝林有一瞬间的惊愕,她进宫晚,根本不知道这茬,只是看惠妃对六皇子颇为照顾,便料想她应该也有夺权之心。谁知她竟然拒绝过抚养六皇子。 “她口口声声说臣妾用家人逼她,她在宫里,她家人在宫外,怎么知道她家人现在的情况,就不怕臣妾在宫外安排的人知道事情败露,直接将她家人杀人灭口吗?” “再者,臣妾问她这么多问题,她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对答如流,不知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求圣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容晴没想到惠妃会这么说,瞧见周宝林给她递了一个眼色,赶忙道:“奴婢不敢说谎,惠妃娘娘是定期给奴婢毒药的,她宫里一定还有,一搜便知。” “顾世子,你觉得呢。”圣上突然开口道。 顾玉知道,搜宫一事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朝惠妃的脸上打,惠妃出身世家,自然不能像周宝林这般,说拖来就拖来。 圣上这是想搜宫,又不想得罪惠妃背后的世家,便借她之口达到目的。 想到这儿,顾玉道:“卑下还是那句话,哪怕有分毫嫌疑,卑下也不敢放过,只是此事要委屈惠妃娘娘了。” “若能证明惠妃娘娘是清白的,卑下愿向娘娘负荆请罪,可若惠妃娘娘当真害了阿姐,卑下也相信,圣上会给我们姐弟一个交代。” 惠妃也道:“清者自清,臣妾自请搜宫。只是有一事想求圣上恩准,还请圣上的神鹰卫搜宫,只有圣上的人搜查臣妾才能放心,免得再来个劳什子宫女太监,张口就往臣妾身上泼脏水。” “还有,顾世子负荆请罪就不必了,我与贵妃娘娘历来交好,此事应该配合,勿要因此伤了我与贵妃娘娘的情分。” 第30章 在场诸人无不震惊,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搜宫已然是奇耻大辱,寻常搜宫是让尚宫局的女官去,可是惠妃却主动让神鹰卫搜宫,虽然排除了女官被收买的可能,可那些人都是男子。 若是日后圣上要宠幸惠妃,到她宫里一坐,难免想起惠妃寝宫被那么多男子闯进去搜查过,怎么可能心里不膈应。 这惠妃也太敢豁出去了吧。 皇后一看周宝林错愕的眼光就知道,周宝林的计划要落空了,便开口道:“惠妃,神鹰卫都是男子,让他们搜宫怕是有损你的清誉。” 惠妃却扬起了头,道:“比起有损清誉,臣妾更怕被莫名其妙扣了屎盆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圣上在此作证,臣妾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得见人的东西,自然无惧人言。” 惠妃出生将门,说话干脆利落,为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圣上本就对性子冷硬的惠妃没太多怜惜,便道:“既然惠妃如此说了,福海,去卫所将神鹰卫调进宫,搜查惠妃的钟粹宫,连带着周宝林的偏殿一块儿搜了。” 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神鹰卫回来复命。 “回圣上,臣跟手下人搜了惠妃娘娘的寝宫,并无异样。” “怎么可能!”周宝林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按理来说周宝林也是受害者,为何这般惊讶。”惠妃看着她,冷冰冰开口道。 周宝林脸色一白,勉强解释道:“臣妾是在惊讶,若不是惠妃娘娘,那会是谁。” “是啊,究竟是谁手眼通天,能一口气将我,贵妃娘娘,还有周宝林一块儿算计进去。”惠妃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长长吸口气,正想呵斥她。 惠妃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当即对容晴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可想好了,本宫现在清清白白,你刚才说本宫用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若你再不说实话,就算这话是假的,本宫也有本事让它变成真的。” 容晴明白事情已成定局,为了不连累家人,便哭道: “是周宝林,是周宝林让奴婢买通花房宫女,也是周宝林让奴婢构陷惠妃娘娘。给花房宫女的那一百两银票,是周大人托出宫采买的太监送进来的,一查便知。奴婢罪该万死,只求圣上放过奴婢家人。” 周宝林爬过去厮打容晴,骂道:“好你个贱婢,诬陷完惠妃娘娘又来诬陷我,我撕了你的嘴。” 顾玉当即跪下来,道:“圣上,周宝林毒害我阿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求圣上给我阿姐一个公道。” 惠妃微侧了一下头,故意将头上的琉璃钗亮到圣上眼前:“圣上,周宝林心肠歹毒,实在不堪为宫妃。” 圣上看到后嘴唇一抿,怒火升腾。 惠妃转头又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宫规有载,后宫构陷他人,当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毒害他人,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不知臣妾说得对不对。” 皇后心知周宝林已经废了,众目睽睽之下,只好道:“惠妃说得没错,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应当秉公处置,周宝林罔顾祖宗礼法,也不顾念家人,本宫赐你杖刑,你服不服。” 周宝林似乎是不敢相信,道:“皇后娘娘,臣妾...”话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皇后刚才提到家人。 看了一眼圣上,圣上的脸上满是对她的厌恶,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只好咽下不甘,宛若杜鹃啼血,悲鸣一声:“臣妾服。” 皇后道:“既如此,将容晴乱棍打死,周宝林,杖刑三十。” 乱棍打死与杖刑还稍有不同,打死一个奴婢不论手下功夫,打死了事。杖刑则是前二十九杖都要避开身体要害,让人活生生受刑,最后一杖则由执杖人用尽全身力气,打到要害部位,力求一击毙命。 若是侥幸熬过最后一杖还活着,说明执杖者功夫不到家,需要一同就死。所以杖刑这么久以来,没有能熬过最后一杖的。 太监正要把周宝林和容晴拖出去,又一个神鹰卫匆匆赶来。 “臣在周宝林梳妆台里发现了这个。” 他将手中之物呈了上来,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是女子用来装香膏用的。 周宝林看到后吓得口不能言。神鹰卫果然慧眼如炬,她以为伪装成香膏就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圣上示意林御医查看,林御医打开盒子,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跪下道:“圣上,这是同心膏。” 听到林御医道出那香膏的名称,周宝林两眼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有人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便问道:“同心膏是什么。” 林御医道:“同心膏由蛇床子、罂粟、茱萸、硫磺等制成,长期使用,会令嗅者成瘾,造成男女同心的假象。” 圣上怒摔茶盏,满宫人都跪了下来,传闻中,同心膏是先皇后宫的云嫔制造出来的,引得先皇痴迷于她,做出许多荒唐事,先皇也因为宫闱混乱,驾崩后被冠上了“惑”的谥号。周宝林这是要让他成为昏君。 他登基后,就将此药列为禁药,仅剩的几盒藏在后宫库房,鲜有人知。 看到晕过去的周宝林,圣上压着怒气,道:“将她弄醒。” 林御医过去,拿着针扎入周宝林的一个穴位,周宝林醒了过来。 “说,这同心膏是哪儿来的。”圣上对周宝林呵斥道。 周宝林抖若筛糠,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朕没那么多耐心跟你耗,再不说实话,朕灭了你九族。”圣上怒道。 周宝林因为皇后娘娘威胁,认了给贵妃下毒一事,现在又因为同心膏,要被灭九族,皇后娘娘也保不下她了。 惠妃忽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周宝林入宫时间不长,怕是听都没听说过同心膏,为何寝宫会有这东西,究竟是谁把此物给了你。这是诛九族的罪过,你可别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皇后此时如坠冰窟,她万万没想到,贵妃中毒一事只是引子,贵妃和惠妃真正要做的是揭露同心膏。 周宝林听了这话,看向皇后。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恨意,原本没有这么多事情的,是皇后一步步引导她,凭什么她在前面顶罪,皇后稳坐高台。 左右她是活不了了,她的九族,她的家人不能跟她一起陪葬,同心膏一事皇后没法摆脱干系,也不能护住她家人了。 她愚钝半生,终于聪明一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顾贵妃设下的局,现在只有顾玉能保全她的家人,她抬头偷偷看了顾玉一眼。 顾玉与她眼神交汇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嘴型说了一个“好”字。 大殿里,只听周宝林哽咽道:“是皇后娘娘,同心膏是皇后娘娘给的,‘长夜’也是皇后娘娘给的,这些东西,就藏在她小佛堂的佛龛里。” 第31章 周宝林的话一出,满堂哗然,嫔妃间窃窃私语有之,面露惊诧有之,幸灾乐祸也有之。 圣上的脸色已经阴郁成一滩墨水。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圣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杀气。 周宝林刚才被拖到门边,于是膝行向前走来:“关乎臣妾九族,臣妾不敢妄言,这一切事情,都是皇后娘娘吩咐臣妾干的,否则臣妾哪里有通天的本事,哪里能拿到同心膏和‘长夜’。” “周宝林,死到临头你还在胡乱攀咬。”皇后再也撑不起端庄贤惠的仪态,一只手慌张地指着她。 顾玉看到周宝林略微扭曲的一张脸,低着头轻抿嘴角,看来周宝林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皇后现在是强弩之末,一个小小的“长夜”圣上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同心膏一出,就不是简单的后宫嫔妃争斗了。 听阿姐说过,圣上对后宫各种纷争深恶痛绝,他登基以来,不是不知道后宫的腌臜事,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和先帝一样,有个勾心斗角的后宫。 于是他对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他就全然当作不知。 现在周宝林把后宫祥和表面下的所有脓疮都暴露出来,圣上就是想粉饰太平,也不行了。 这件事阿姐只是做了一个引子,同心膏是圣上的神鹰卫搜查出来的,迁怒不到阿姐头上。甚至会引得圣上更加怜惜阿姐。 周宝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臣妾是不是在攀咬,皇后娘娘心里最清楚,不仅是同心膏和长夜,先前娘娘还给了臣妾‘金乌’,要臣妾买通贵妃娘娘的宫女,将毒下在六皇子的糕点里,幸好六皇子没有吃那糕点,这才捡回一命。” “除此之外,郑良媛的过敏症,杨美人产后的下红,也都是臣妾在娘娘的授意下干的。” 郑良媛和杨美人听到这话,当即站了出来,啪啪打了周宝林几个耳光,又用恨恨的眼神盯着皇后看。 周宝林被打得眼冒金星,她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做过这么多恶事,她初入宫时,也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怎么忽然间罪孽累累。 她回忆起,初次侍寝时,圣上在云雨间亲切地叫她“兰儿”,兰儿是孝悯皇后的小字,原来她能在后宫三千佳丽中得圣上偏宠,不过是沾了孝悯皇后的光。 后来她不情愿做别人的影子,每次都跟圣上强调自己叫翠翠,圣上见她不识趣,就把她冷落下来。 无宠的日子可真难熬啊,她没有一个家世优渥的娘家,失了圣心谁都能来欺负她。 在她落入低谷时,是皇后娘娘拉了她一把,亲自给她讲述孝悯皇后的言行举止,告诉她能有这么一张脸,已经是上天眷顾,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白白浪费了。 哪怕后来被人嘲笑,说她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可凭借这点模仿能让她重新获得圣上恩宠,能让她过人上人的生活,就够了。 她开始对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心甘情愿当她身边的一条狗,只要皇后娘娘讨厌的人,她就会替皇后出手教训。 在皇后娘娘明里暗里的挑唆下,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双手沾满罪恶。 可皇后呢,依然高高在上,等她毫无利用价值时,就一脚踹开,赐她杖刑,问她服不服。 她不服,她恨。 可究竟恨什么她又茫然起来。 恨谁呢?把她当做替身的圣上?做下这局的贵妃?引导她的皇后? 还是她自己? 贪慕虚荣的自己,嚣张跋扈的自己,心肠狠毒的自己。 她的人生在这些上位者眼里就是一个棋子,被她们挪来挪去,身不由己。 她跪趴在地上,脸上被郑良媛和杨美人打得生疼,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家,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圣上,周宝林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说的这一切,臣妾分毫不知,她不过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想拉臣妾陪葬罢了。”皇后娘娘身体摇摇欲坠,慌忙道。 见圣上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皇后又赶忙转向周宝林:“周宝林,方才本宫赐你杖刑乃是宫规,你自己也认了,现在突然攀咬本宫,是何居心,背后又有何人指使。” 周宝林看了皇后一眼,惨然笑道:“皇后娘娘,在背后指示臣妾的人除了您,还会有谁呢?” “是您教臣妾如何效仿孝悯皇后,获取圣上恩宠,也是您把同心膏给臣妾,让圣上痴迷于...” 周宝林的话戛然而止,只因胸前被插入一把利剑,鲜血浸红了她的粉色衣裙,她眼中充满了惊愕。 奇怪的是,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脑海里装满了回忆,走马观花般闪过她的一生,已无暇顾及痛感。 “圣上,臣妾也是,痴心过您的人啊。” 周宝林说着话,血从嘴角溢了出来,有嫔妃尖叫起来,纷纷向后退。 圣上从周宝林身上拔出剑来,挥剑时,剑刃带出来的血在地上留下一弯血迹,皇后站得离圣上近,那血也在她裙摆处落下几朵红梅。 周宝林像是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看向人群中的顾玉,见到顾玉冲她微笑着点了头后,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没有人会再揪住她的恶不放。 数十年后,也许在场之人中,有人还活着,再回忆起这天发生的事,印象里只会剩下景秀宫那一滩艳丽的血。 谁都没有想到,爱惜名声的圣上会亲手杀了周宝林,圣上杀完人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将手中的剑丢给神鹰卫。 神鹰卫双手接过,皱着眉头,用铠甲缝隙间漏出的衣袖擦拭剑刃上的血,似乎是在可惜宝剑沾了罪人的血。 两个太监将周宝林抬了出去,紧接着又来了两个太监提着水桶,迅速擦拭着地上的斑斑血痕。 几息功夫,华丽的景秀宫正殿又恢复如初。 殿中寂静,无一人敢说话,生怕在圣上盛怒之下被一并赐死。 圣上盘着手里的十八子,珠子转动的声音十分平稳,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妄自揣测。 半晌,才听他道;“皇后可有话说。” 皇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第32章 “臣妾冤枉。”皇后跪在地上。 “朕,不愿意听这种无意义的话。同心膏一直由皇后代为保管,如今在周宝林那里发现,皇后需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圣上看向皇后,眼中无一丝温度。 “臣妾一时疏忽,怕是被哪个宫人盗了去,求圣上给臣妾时间,臣妾一定查明真相。”皇后强装镇定道。 “呵,还需要给皇后娘娘什么时间,方才周宝林可说了,同心膏、长夜还有什么什么东西,都藏在皇后娘娘小佛堂的佛龛里,一查便知。” 惠妃不愧是将门之女,在这个紧张的时候还敢站出来说话。 “住口,皇后娘娘乃一宫之主,一国之母,岂能说查就查。”皇后还没开口,她身边的祥嬷嬷就如临大敌道。 她是皇后的奶娘,在宫中的地位不一般,一言一行代表着皇后的意愿。 “你才要住口,主子说话,哪儿有奴才插嘴的道理。本宫敬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奉劝你一句,休要失了皇后娘娘的体面。”惠妃向来是个胆大的,此时跟祥嬷嬷吵嘴分毫不落下风。 那祥嬷嬷见惠妃这里说不通,立刻转向圣上,道:“圣上,皇后娘娘这些年来掌管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因为一点莫须有的话,就怀疑皇后娘娘啊。” “是不是莫须有的话要看证据,周宝林所言真假,只要搜宫便可知晓。”惠妃不依不饶道。 圣上坐在上面一言不发,看着她们一句接一句争吵。 “皇后娘娘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若是因为一点莫须有的话就搜宫,那皇室的威严何在?”祥嬷嬷争执道。 “祥嬷嬷这么抗拒搜宫,别不是那小佛龛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才让你们这般遮遮掩掩。”惠妃继续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祥嬷嬷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像是气急了一般,胸口上下起伏,“皇后娘娘的清白岂是你能污蔑的。” “清白是自己给的,臣妾方才为了自证清白,主动要求神鹰卫来搜宫,皇后娘娘若是真清白,为何百般推辞不让搜宫,依臣妾看来,周宝林所说怕是真的。”惠妃怒目而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质疑本宫。”皇后娘娘终于不再躲在祥嬷嬷身后,指着惠妃的鼻子怒斥道。 惠妃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坚毅:“臣妾不算什么东西,只是替躺在里间的贵妃娘娘,以及在座的各位姐妹问个清楚罢了。” “周宝林可不仅揭露了‘长夜’,‘金乌’两种至阴之毒,她还说了,郑良媛的过敏症,杨美人产后的下红都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顾玉站了出来:“回圣上,皇后娘娘与我阿姐,还有六皇子中毒一事到底就没有干系,一查便知。” 郑良媛和杨美人也站了出来:“求圣上下旨搜宫。” 这时,皇后一派的一个宫妃则站了出来道:“圣上,不可搜宫啊,皇后娘娘治理后宫多年,其中辛劳大家有目共睹,万不可因为搜宫,让皇后娘娘蒙受屈辱。” 两派势力互不相让。 圣上阴郁着脸,一言不发。 “圣上,臣妾是您的皇后,您的妻子啊,臣妾身上所遭遇的屈辱,日后都会一字不落地记载到史书上。难道您想要一个在史书上备受争议的皇后吗?”皇后捂着心口,哭着说道。 顾玉死死握住双手,她了解圣上,知道圣上有多在意世人对他的评价,皇后这话像把刀子,直直戳进圣上心里,偏又拉上史书当作绷带捂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 她是自己半真半假地认下了嫌疑,也要逼圣上认下,料定圣上不会把事情放在明面上,惹人诟病。 不愧是在后宫掌权多年,依然屹立不倒的皇后娘娘,手段果然毒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圣上听了这话,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手里的十八子手串转得更快了。 顾玉心下一沉,知道圣上这是要放过皇后,她隐忍着愤恨,不甘心啊,阿姐以命涉险,最终只让圣上对皇后轻拿轻放。 她死死盯着门外,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罢了,皇后...” 顾玉牙关紧咬,真的要输了吗? 圣上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是六皇子。 顾玉终于松开手,然后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先前她掐准时机,吩咐景秀宫的宫女前去国子监,把这事告诉六皇子,幸好现在赶上了。 她不信,有六皇子加码,圣上还要轻拿轻放。 只见刚满十二岁的六皇子哭着跑了进来,手足无措说:“我母妃呢?我母妃怎么了?” 圣上心头一软,示意六皇子到他跟前。 可是六皇子看着圣上反而后退两步,一把扑到顾玉怀里,哭着说: “小舅舅,宫女说我母妃中了毒,昏迷不醒,她说的是假的对不对。今天早上母妃还摸我的头,要我在国子监好好读书,怎么会突然中毒。” 顾玉半跪在地,替他擦了擦眼泪,哽咽说道:“六殿下,阿姐她...在里间,我带您去看看她吧。” 六皇子小脸霎时惨白,身体摇摇欲坠,顾玉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里间。 看到床上不省人事的贵妃,六皇子痛哭起来:“母妃,母妃,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你不要棠儿了吗?” “御医,你们快给我母妃治病啊。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林御医道:“回殿下,贵妃娘娘这是中毒,若无解药,臣只能揣测着给贵妃试药,臣也不能保证,贵妃何时才能醒过来。” “解药?”六皇子喃喃道。 他当即冲出里间,跪在圣上面前:“父皇,您富有天下,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 “长夜”的解药早在宫变中遗失了,就连林御医也只能按照贵妃的病症,试着用药。看到满脸泪水的儿子,圣上张了张口,还是没能把这话说出来。 “父皇,您救救我母妃吧,儿臣已经失去一个母妃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六皇子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大势已去,看到突然杀出来的六皇子,以及明显心软了的圣上,皇后身体颤抖,幸好有祥嬷嬷撑着她的胳膊,方不至于瘫软在地。 “圣上,都到了这个份上,您还不愿替贵妃、替六皇子弄个明白,还不愿搜查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吗?”惠妃痛心疾首说道。 第33章 圣上看了眼跪在地上痛哭的六皇子,又看了一眼靠在祥嬷嬷身上的皇后,终于开口道: “神鹰卫,搜宫。” 祥嬷嬷跪在地上磕头,额头上都磕出来了血:“不能让神鹰卫搜宫啊,圣上,无论皇后娘娘清白与否,只要搜宫就说明了皇后娘娘有失信之嫌。 就算是等会儿证明了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可是一个被侍卫搜过宫的皇后,您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啊。” 皇后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要维护身为皇后的最后一点体面。 神鹰卫,皇后在心底苦笑,终究是她棋差一招,这才知道为什么方才惠妃不顾清誉,主动要求让神鹰卫搜宫,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她。 可是惠妃本就对圣上不上心,敢不顾名誉豁出去,她却不敢。 不仅是因为她宫里真的藏有禁药,更关乎她身为皇后的尊严。 禁药被搜查出来,她会一时失宠,她背后依靠百年世家徐家,只要贵妃能醒过来,她就不会被废后,这是贵妃设的局,所以贵妃一定还活着。 再说她膝下还有九皇子,圣上已经死了一个皇后了,就算是看不惯她,也不会废了她。 怕的是,一个寝宫被一群男人抄检过的皇后,就算日后能起复,又如何重获圣心。 圣上每月初一、十五再来她的长春宫,就会想到他的皇后,他的妻子,坐的椅子,放衣服的柜橱,梳妆的台几,甚至是睡的床榻等等,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被其他男人摸过。 这是要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这是要断送她后半生所有的恩宠。 顾贵妃,你够狠。 祥嬷嬷抱住正要出去传话的那个神鹰卫的腿,被那个神鹰卫一脚踢开,祥嬷嬷本就年迈的身躯怎么承受得住这一脚,她当即捂着心口,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眼看神鹰卫就要踏出殿门,皇后突然厉声道:“圣上,若现在被怀疑的是孝悯皇后,您还会下旨搜宫吗?” 这是徐皇后第一次公开提到孝悯皇后,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向来心高气傲,认为自己不比孝悯皇后差。 现在算是当众承认,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不及孝悯皇后。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圣上听了这话突然抬手,示意神鹰卫停下。 顾玉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圣上这是又心软了。趁着旁人不注意,她回头给了林御医一个眼神。 林御医了然,转身进了里间。 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躺在地上呻吟的祥嬷嬷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爬起来,从后面抱住皇后,想安抚她。 当年她刚生完孩子,她的丈夫就因为欠了赌债,把她的亲生女儿给卖了,她就主动签了奴契,进入徐家当奶娘。 徐皇后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她早已把徐皇后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怎会不知徐皇后的痛处,现在看到徐皇后这幅样子,一颗心都要碎了。 祥嬷嬷老泪纵横,道:“皇后娘娘,您苦啊。” 皇后没有答话,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圣上,若现在被怀疑的是孝悯皇后,您还会下旨搜宫吗?” 圣上身上的戾气忽然消失大半,他不会,因为他一颗心都在孝悯皇后身上,无论到了哪种地步,他都会选择相信孝悯皇后。 只是,当今的徐皇后... 眼前的皇后不过三十几岁,是徐家培养出来的闺秀,从她懂事开始,一言一行,就像对照着尺子一般,是高门贵女的典范。 嫁给他以来,他虽然对皇后没有付出太多真心,但也感念她这么多年,给了他了一个还算清净的后宫。 圣上闭着眼,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若现在被怀疑的是孝悯皇后,她定然不会让圣上为难。” 诸人听到这句话,都转头去看。 只见贵妃被侍女搀扶着走了出来,才说了一句话就气喘微微,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 “母妃。”六皇子也站起身,带着满脸泪痕跑过去,又不敢像往常一样扑到她怀里,“母妃,您终于醒了,吓死棠儿了,呜呜呜。” 贵妃没有告诉六皇子她故意中毒,怕六皇子年幼守不住秘密,看到六皇子为她这么着急,贵妃又心疼又惭愧,又有些感动。 “阿姐。”顾玉连忙走过去扶她,“阿姐刚醒,好好在里面躺着便是,为何还要出来。” 贵妃安抚似的拍了拍顾玉的手,由顾玉扶着对圣上跪了下去,道:“圣上,臣妾幸得林御医妙手回春,这才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 说了两句话,她就气若游丝,缓了缓继续道:“刚才隐约中听到大家在争执,臣妾斗胆,请圣上给臣妾一个安心。” 她随即苦笑一声;“生死关头走一遭,臣妾真的怕了。” 贵妃一派的宫妃此时也忙道:“是啊圣上,万一周宝林说的是真的,那我们日后岂不寝食难安。” 杨美人道:“圣上,臣妾生下八公主以来,下红之症迟迟未好,御医说过,臣妾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三十岁,圣上,臣妾已然这样了,求您替后宫的其他姐妹想一想吧。” 郑良媛擦了擦眼泪,道:“臣妾入宫晚,但听说过孝悯皇后最是通情达理,若是她还在世,定然不忍心让我等日日担忧自己的安危。” 贵妃看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臣妾知道此事会委屈了皇后娘娘,也相信皇后娘娘定然不是周宝林口中阴险毒辣的小人,可是为了一众姐妹着想,还求皇后娘娘体谅。” 一句话说完,贵妃就虚弱地瘫软在顾玉身上。 圣上见到这一幕,终于开口道:“搜宫。” 皇后没想到贵妃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圣上能对她心软,亦能对虚弱不堪的贵妃心软。 她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皇后紧闭双眼,心里万千情绪翻涌,搭在祥嬷嬷腕上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 “大小姐。” 皇后听到祥嬷嬷这么唤她,不由睁开眼,这个称呼她多久没听到过了,入宫之后她就不再是别人家的女儿,而是成为了一国之母,逐渐磨平了天真烂漫,成为心硬如磐石的皇后。 皇后只见祥嬷嬷对她微微一笑,脸上满是留恋与惋惜。 祥嬷嬷放开她的手,轻声道:“以后的路,要大小姐自己走了。” 看着祥嬷嬷逐渐起身,离自己越来越远,皇后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像是失去了母亲温暖怀抱的孩子,嘴里无助地呢喃着: “嬷嬷,不要,嬷嬷!” 第34章 “主辱臣死,皇后娘娘,您是清白的,奴婢先去了。”祥嬷嬷忽然大呼一声。 不好! 顾玉睁大了双眼,大喊:“拦住她!” 可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祥嬷嬷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景秀宫的漆红墙壁。 “砰——” 一声闷响过后,景秀宫的地砖再次溅上斑斑血迹。 殿内又是一阵阵惊叫,顾玉从中听到身边的六皇子稚嫩的声音,忙将他带进怀里,捂住他的眼睛。 贵妃抬头跟她对视一眼,默契地知道,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了。 不算赢,不算输,万千不甘只能咽回去。 皇后只觉世界都慢了下来,她的奶娘,看着她长大的祥嬷嬷,为了她,自尽了。 她的母亲从小对她要求很严格,每次自己犯错受到母亲惩戒,躲在角落里偷哭时,嬷嬷都会把她揽在怀里哄。 她知道嬷嬷命苦,把她当女儿看待,她又何尝不是把嬷嬷当做母亲一样依赖。 可是现在,她的嬷嬷就躺在地上,离她只有几步远,又像是相隔天涯。 耳边乱糟糟的尖叫声仿佛被隔在另一个世界,霎时她的世界一片血红,恍惚间,她听到了儿时嬷嬷为了哄她睡觉,哼唱的摇篮曲。 那么轻柔,那么静谧。 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大胆!”圣上一声怒喝,打破了她与这个残忍世界的隔膜。 “嬷嬷——” 皇后悲鸣一声,扑到祥嬷嬷的尸体上,看着祥嬷嬷头上的不断往外冒血的窟窿,她用手去捂,可是无济于事。 皇后双眼血红,看到祥嬷嬷的眼睛半睁着,这是死不瞑目,嬷嬷还挂念着她。 不,她不能输,就算此刻悲痛欲绝,也不能让嬷嬷白白为她死。 她用沾满血的手替嬷嬷合上眼睛,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强压住心里的滔天恨意,把一张泪眼婆娑的脸转向圣上,悲痛道: “圣上,是不是臣妾也一头碰死在这里,才能保住身为皇后最后的尊严。” “放肆!”圣上怒摔杯盏,叮啷一声,瓷片满地。 “宫人自戕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来人啊,将她的尸体拉出去,鞭尸后曝晒十日,九族之内不留活口。” 太监们过来拉祥嬷嬷的尸体,皇后死死抱住,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嬷嬷。” 太监们不顾她的挣扎,面无表情地将她与祥嬷嬷的尸首强行拉开。 皇后狼狈地俯在地上,对着殿门的方向痛哭,再无一宫之主的威仪。 像是处理周宝林的尸体一样,又来两个太监快速地擦着地上的血,很快,景秀宫再次恢复如初。 “周宝林心狠手辣,毒害宫妃,罪无可赦,五服内族人发配边关为奴。” “赵院正医术不精,逐出太医院。院正一职由林御医接任。” “贵妃赐封号‘昭’。” “惠妃升为‘德妃’。” 最后,圣上道:“长春宫的嬷嬷犯此大错,皇后治下不严,罚其禁足长春宫,六宫事宜暂由德妃掌管,待贵妃身子恢复后,再交给贵妃。” 顾玉在心里冷笑,治下不严,圣上这是不再追究同心膏和“长夜”的责任了。 祥嬷嬷一死,圣上心里的怀疑只能是怀疑,无法求真。 对于这个结果,顾玉很失望。可事已至此,已无转圜余地。 知道圣上放弃了搜宫的想法,皇后娘娘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想到为她而死的祥嬷嬷,她悲上心来,竟然昏死过去。 圣上说完,看都没看地上的皇后一眼,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皇后被长春宫的宫人小心抬了回去,众妃嫔神色各异地散了。 景秀宫终于清净下来。 顾玉连忙扶着贵妃回屋,将她放在床上,六皇子紧紧抓贵妃的衣角。 贵妃躺好后,对六皇子道:“吓坏了吧,都是母妃不好。” 六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啜泣道:“母妃不要离开我。” 贵妃道:“母妃不会离开你的,母妃很快就会痊愈了,你放心。” 六皇子这才擦擦眼泪。 贵妃哄着他道:“棠儿,母妃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你先跟嬷嬷回去,也好好休息一下。” 六皇子瓮声道:“那我明天来给母妃请安。” 贵妃道:“好,母妃备好糕点等你。” 六皇子这才跟着自己的嬷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阿姐跟六皇子的感情真好。”顾玉道。 “你吃醋了?”贵妃促狭道。 “是啊,除了吃醋,还有点替阿姐欣慰。毕竟六皇子养到阿姐身边时已经记事了,我还怕他记着生母,与阿姐有隔阂。”顾玉道。 从小她与阿姐感情就好,蓦地看着阿姐对其他孩子也这么温柔细心,她心里难免有些酸酸的。 “这孩子温顺纯良,就是胆子有点小,阿姐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既然养在我这里,我便全心全意待他好,他也是个知恩的好孩子。”贵妃幽幽道。 早年在宫斗中,阿姐流过一个孩子,那时便伤了身子,御医说阿姐这辈子恐怕子嗣艰难。 至于当年的幕后黑手,就是皇后。 想到今日的事,顾玉眼神暗了暗。 “皇后背后有徐家撑着,圣上不好撕破脸,不过也让她元气大伤。她身边那个祥嬷嬷最为阴毒,这个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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