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换上了我母亲的衣服,我在父母的床上和衣而眠。 做了一晚的噩梦,房间里好像有我。 我没被拐走,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给全家人做早饭。 我在二楼向外看,爸妈回来了。 驾驶座上是耀祖,随即是耀祖的老婆孩子下车。 汪诚顺的腿竟然瘸了,拄着拐呢。那个整天用拳头驱赶我去干活的父亲,他现在只能用拐杖辅助走路了。 妈妈扶着父亲,耀祖一家没有要进家门的意思。 汪诚顺和张宝花进来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车开走了。 我藏到耀祖房间里去。 一会就要见面了,父母亲。 9. 我在耀祖房间门口半蹲着。 我清楚地听到了父母亲推门、上二楼的声音。 汪诚顺拄着拐,上楼梯特别麻烦,还不时会有呼哧呼哧的声音发出来。 老夫妻俩坐在床上,汪诚顺把拐杖一扔,向方块被子上倒下去。 父母来之前我把我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清理掉了。 我害怕他们发现我的衣服,发现我的气息,就像在老申家一样。 婆婆发现我上过堂屋会狠狠地用荆棘条抽我,发现猪石槽上有我的剩饭会用小脚点我,喊来申傻子一遍又一遍的抬起布满老茧的巴掌, 老畜生发现我在黑夜里的喘息会诞下黏稠的口水。 我只能隐藏自己。 把自己藏在掉渣的土墙,藏在黑夜的墙角,无声无息意味着短暂的安全。 我和汪诚顺、张宝花,隔着两道门一体过道,可他们的声音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给你玩美了吧老头子,这趟花了耀祖不少钱,赶上半个鸡棚一秋的蛋钱了。」 「甭跟我说鸡啊、蛋啊的,蛋就算全没了,鸡还没了啊。」 「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大公鸡,不下蛋光会吃。」 「哈哈哈哈大母鸡咱歇两天去小敏那再玩两天,你还真是净生了些有用的蛋。」 「快闭嘴吧,我得睡会。」 鼾声一会儿就起来了,一面小镜子正好照到了我。 花白的头发凌乱,鸡窝一样扣在头上,面皮暗淡发黄,细细密密的伤口交错。 伤口的痂宛若跗骨之蛆,永远长不好,也永远拿不下来。 眼窝暗淡的深陷下去,血丝密布的眼睛就像黄村里濒临吐血的恶狗。 我听见有个小孩在说话,咿咿呀呀含混不清。 她问我是谁。 我是谁啊? 我是明码标价不受宠爱的老大, 我是埋头在深水槽里的穷学生, 我是为求学费被车轧死的倒霉鬼, 我是猪圈里乞食露体的贱皮子, 我是屠村灭种下毒放火的汪小玲。 楼下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像个疯女人尖叫着把下午的宁静撕开,乍然发出的声响让我头皮一炸,脚下瞬间燃起逃跑的本能。 我妈张宝华半披着外套出来了, 揉着眼打着哈欠去下楼听电话, 我在她下楼梯的时候,紧握着门把手开门, 没让生锈的合页发出一点响动。 张宝花在楼上低着头,可她竟然丝毫没有注意我站在楼上投射出来的影子。 她接起电话,把手放在肩头夹着电话:「谁啊?」 「是汪诚顺家吗,您是汪小敏的家属吗?」 媏暱爉噞喸鏛幣縔氉畔嵩摢剼筗褺捹 「是是,小敏儿是我闺女。」 「汪小敏昨天在大众洗浴中心被人谋杀,请您速来公安局协助调查……」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电话漏音实在太大了。 张宝华迷迷瞪瞪的神情逐渐变得呆滞,甚至在放下电话的恍惚间摔倒。 我就站在她身后。 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双手开始打颤。一个冷战让她浑身惊雷劈了一样抖动,嘴唇呆呆地张开。 在她喊出「老头子」之前,我闪到她正面捂住她的口鼻迅速向前推。 张宝花的背被抵到墙上,她双手被我钳制住,急切不安筛糠似的左右摇动,嘴被我死死捂住,发出来呜呜呜的声音,可以看得出来她无法消化丧女消息之后的突然袭击。 她眼睛一直眯着向上看,就像我小时候被爸妈掐着脖子用扫把指着的时候,嘴里一直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 「别出声了,把汪诚顺喊下来有什么用,他现在瘸子一个。」 张宝花顿时停住了,眼睛睁得老大,正对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 很明显,她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听出了她二十二年不曾谋面的大女儿的声音。 我对着她的眼睛,凑近再凑近,闻到妈身上一股好闻的果木味道。 在我童年时期,我每每摘完一大筐菜或是捡够一筐玉米粒子,刷完家里叠积成山的大碗小碗时,妈就会夸我,会把我抱在怀里晃来晃去。 我埋在妈脖子间,就会嗅到淡淡的果木香气,像是玉米粒和桃树混合而成的味道。 这种味道真可恶啊。 让我以为我妈是爱着我的。 我额头对着张宝花的额头。 我能感受到她不断沁出的汗珠,贴近她的耳朵:「小敏是我杀的。」 她眼里渗出一连串泪水来,咧开地嘴流了好多口水到我手上,无力地瘫靠在墙,双手耷拉下来不再挣扎。 她哭起来真难看啊。 眼泪填满眼角深深的眼纹,就像干枯多年的河床突然承接上流一闪而过的丰沛水源,水过地皮湿,留下坑坑洼洼的泥浆。 我读懂了她的泪水,里面藏着的全是怯懦和求生欲。 可以做局卖掉自己大女儿的女人,难道会对二女儿有多么汹涌的母爱吗? 我把张宝花拽到电话跟前,她像没有骨头的章鱼,全身的力量支撑点都在我手上,由着我搓圆捏扁、拎来拿去。 「打电话让耀祖过来。」 她眼里的怯懦里夹杂了乞求,她想求饶,就那样睁大了满眼泪水的眼睛,咬着牙摇头,可她不敢开口,不敢激怒面前惨笑的我。 她最爱耀祖了。 甚至超过爱我的父亲。 我年幼时就曾无数次幻想过,妈妈从不给我吃鸡蛋是因为鸡蛋真的不好吃。 这种精神胜利法在耀祖拿着煮鸡蛋向我炫耀时轰然倒塌。 「耀祖,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我这儿刚走,还得开车回去。」 耀祖不想来,我隐约感觉到张宝华偷偷松了一口气。 尖刀抵到她脖子上,我缓慢地哈出一口气。 「儿啊,这月卖的鸡的钱,忘……忘了给你了。」 「你不早说,还得我放下老婆孩子回去一趟,你这个记性。」 这话听得我都笑了。 耀祖和妈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个几十年如一日地卖力,抽血刮骨般奉养。 一个习以为常乐此不疲,如蛆附骨般的索要。 倒是很庆幸耀祖的自私,但凡他关心妈一点就会发现妈话里的颤颤巍巍的语调。 张宝花眼神不定地乱飘,我松开手她差点身子歪在地上。 汪诚顺的鼾声突然大了一个调,让我很不耐烦。 「妈你还记得吗,以前有鸡蛋只有耀祖能吃,唯一一个没破的碗也是给耀祖用。」 「咱一家人拿着树枝子端着破碗,把日子过得稀烂。」 「我说考上学带你去省城,把全家都带去省城,你当时信不信。」 「卖我你算过吗,亏了还是挣了?」 张宝华不说话,我也没空听她说话。 耀祖快要来了,我得抓紧时间先把睡觉的汪诚顺做掉。 对于妹妹母亲,我还想说几句,父亲弟弟,一句话都嫌脏。 对于父亲汪诚顺的记忆只有恐惧,一种毫无任何杂质纯粹的恐惧。 年幼的我尖叫着躲开他的拳头、蹬踹和棍子荆条,在竹编筐的阴影下躲避他在家里的绝对权威。 而今我已经完全跳脱出受害者的牢笼,是他们难以逃脱又不可反抗的债主。 母亲瑟缩着。 我想,让她独自活完下半辈子必定是痛苦不堪的。 当我的尖刀无法真正穿透张宝花的胸膛时,下半辈子的悔恨怨怼足够报复她了。 「张宝花,我们不该是母女的,我投错胎了。」 我攥紧了尖刀向楼上走,汪诚顺的鼾声是我复仇的奏鸣曲,我顺着鼾声走向台阶。 「啊——」 疼。 后腰上一股锐利的疼痛袭来。 是张宝花,她手里拿着电机旁笸箩里的剪子,剪子扎进我的后腰。 「老头子快醒醒啊!」 张宝花大喊一声,虽然因为害怕声音变得颤抖嘶哑,像绝望的寒鸦悲鸣。 但足够吵醒睡觉汪诚顺。 我狠狠地把张宝花推远,她手里的剪子从我后腰脱离,血液喷溅出一股血泉,我歪倒下去。
相关推荐:
双凤求凰
末世女重生六零年代日常
交易情爱(H)
火影之最强白眼
学长,我们牵手吧 (BL)《不校园攻宠受系列》
[网王同人] 立海小哭包
碧荷衍生文
仙道空间
深海gl (ABO)
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