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往,他到这个时候还没回家,陆清婉都会过来等着接他。 可今天,风沙浮雪尘,路边却空无一人。 有了对比,才知道什么爱,什么是将就。 迎着风雪回家,却发现矮砖房里烛火闪烁,投映着陆清婉来回忙碌的影子。 林沛琛开门进屋,发现陆清婉在收拾东西。 见他回来,陆清婉动作也没停:“忙到这么晚?对了,吕泽帆扭到脚行动不便,我准备把他接过来住两天。” “他有点怕壮壮,所以咱们先把壮壮给对门邻居养几天吧?” 林沛琛手攥的死紧,才克制住颤抖。 沉默良久,他才忍住心脏抽动的剧痛,突然问她:“你知道壮壮死了吗?” “什么?” 陆清婉手下动作一顿,猛地转头,震惊的看他。 林沛琛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昨天,壮壮被蛇咬了,等我带着它到医务室时已经没了呼吸,注射血清也来不及了。” “当时我在后面追你,怎么喊你都不停车,我追不到。” 林沛琛没有添油加醋,只平静叙述事实。 可陆清婉的心却狠狠一慌。 “对不起,我当时担心吕泽帆,毕竟人命关天……” 说着,她下意识来抱林沛琛,他却往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人命关天?” 林沛琛苦涩垂眸,所以,对他,对她都有救命之恩的壮壮,被他们喊了无数次‘儿子’的壮壮…… 就因为吕泽帆扭到脚,错失了救治的机会。 这叫他如何释怀? 深呼吸一口气,林沛琛才勉强保持平静,面无表情问:“我把壮壮埋在院子里了,吕泽帆怕壮壮,那还要来住吗?” 陆清婉蹙了蹙眉,良久才说:“那算了,我让他还是歇在医务室,这几天我多去照顾着点就好。” “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陆清婉带上桌上收拾出来的小包袱,就转身而去。 她明明知道壮壮对夫妻两人的意义,但她却不再多问一句。 是不是在吕泽帆面前,所有东西都要腾位置? 很快,她的身影就没入黑夜。 冷风从大开的门灌入,黄沙和着风雪将林沛琛裹挟。 屋子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暖,只有难以言喻的窒息。 林沛琛一点都呆不下去,干脆打开衣柜,收拾自己离开的东西。 陆清婉给他添的东西,他不打算带走。 收拾完,也就一个布挎包。 很快,他就会永远消失,给吕泽帆腾地方,陆清婉就不需要有家不回了。 …… 转眼,就到了三天后。 林沛琛一直没再见陆清婉,也刻意避开了去医务室。 直到上级要求研究员集体做身体检查,他才来到医务室。 做完检查,正要离开,却在拐角处被吕泽帆拦了下来:“林研究员,听说你那个当儿子养的狗死了啊?那狗还是清婉带给你的新婚礼物,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 “哎,虽然清婉因为担心我才耽搁那只狗的治疗,但狗毕竟是狗,死了就死了,你看开点。” 林沛琛冷下了脸,示意吕泽帆往后看:“陆清婉,壮壮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允许吕泽帆这么阴阳它?” 吕泽帆轻蔑一笑,边说边扭头看向身后:“你吓唬谁呢,清婉做体检去了,根本不在——” “清婉?!” 三步开外,陆清婉冷着脸站在那,听到了所有。 第6章 这一刻,吕泽帆脸上的讥讽与挑衅尽数化为了慌张。 “清婉,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陆清婉脸色有些难看,顿了几秒却叹息一声,走向林沛琛。 “沛琛你别生气,吕泽帆其实是想来安慰你,他只是年纪小不会说话,并非故意,你别往心里去。” 年纪小? 吕泽帆明明就只比他小两个月。 陆清婉的包庇开脱,连借口都这样敷衍,看着吕泽帆投来的得意目光,林沛琛差点绷不住怒火。 可深呼吸过后,他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爱会让人盲目。 陆清婉爱吕泽帆,为吕泽帆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他就算争个输赢对错,又能怎么样呢? 林沛琛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但没想到陆清婉也跟了上来。 大概是他的脸色太难看,陆清婉没再提吕泽帆,两人就这样不说话,默默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林沛琛也没说话,而是自己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终于,陆清婉忍不住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刀:“我来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去看看书?” 林沛琛没接话,转身拿了个土豆洗。 结婚四年,他从来没有和陆清婉吵过架。 也做不到像李大哥那样骂妻子没良心,可心口堵的那口气,咽不下吐不出,陆清婉越在他眼前晃,他越难受。 沉默一阵,就听陆清婉叹口气道:“别太难过了,过几天我再送条小军犬给你,他妈妈是壮壮的妹妹,长得和壮壮很像……” 林沛琛摇了摇头打断她:“不用了。” 真挚的感情,给了壮壮就没法再给其他狗。 就和他们之间一样,她的爱给了吕泽帆,就没法给他。 更何况,两天后他就会离开。 到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死人’,死人不需要其他东西。 又是良久的沉默。 林沛琛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感到不自在,正要走,手却被温热的手拉住。 “对不起……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蒸蛋,好不好?”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林沛琛不难听出讨好的意味。 陆清婉这是为了吕泽帆和他道歉吗? 林沛琛敛眸,半晌才苦涩的笑了笑。 算了。 反正要离开了。 他转过身,压着闷堵,强行扯出一抹笑,随意扫了眼厨房,指了指胡萝卜:“家里鸡蛋没有了,就吃胡萝卜吧。” 果然,话音落下,他清楚看到陆清婉松了口气,笑着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还记得你的糖炒胡萝卜吗?” “嗯,不太好吃。” 他退开一步,不着痕迹躲开女人的手:“那你忙,我进屋看书了。” 女人笑着点头,围上围裙随后接了句:“等我二十分钟,我再多做一个菜,晚点带去医务室。” 林沛琛原本已经走出了灶房,闻言忽然回头看向陆清婉。 看着她撸起衣袖开始做饭,脑海不知怎么想到了拍照那天,她抬手拍拍吕泽帆的背安抚他的样子。 是不是陆清婉对他所做的亲密动作,都曾和吕泽帆做过? 一顿午饭,林沛琛吃得味同嚼蜡。 陆清婉吃完饭,拿饭盒打了饭就离开。 这一走,一下午又不见人。 林沛琛厨艺不好,正打算去食堂吃晚餐,谁知刚出门就迎面遇上警卫员:“陆少校被毒蝎蛰了,人都是被抬回来的,你快去医务室看看!” 林沛琛心一咯噔,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医务室病房门外。 刚要进去,却听见里面传出吕泽帆的声音。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帮我捉毒蝎子泡酒,你就不会被蝎子蛰了……清婉,你打我骂我吧……” 林沛琛僵在原地,抬眼往里看,却见陆清婉一把抱住自责不已的吕泽帆。 清晰又温柔说:“是我心甘情愿帮你,怎么能怪你?” 第7章 好一句心甘情愿。 为了吕泽帆,陆清婉连命都不要了是吧? 林沛琛无声自嘲,刚刚本能担心陆清婉出事的他,就像个傻子。 他面无表情离开。 也再一次肯定,离开陆清婉是最正确的选择。 到了家,正好遇上李大哥媳妇喊着他:“你李大哥走了,让我把这照片给你们。我瞧着拍的很不错。” 林沛琛接过照片,背光而立的陆清婉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清冷的脸上是鲜有的笑意与温柔。 而身侧的吕泽帆搂着她的腰站在她身侧,笑得开心又幸福。 和真心喜欢的人拍照,当然不错。 林沛琛接过照片,一股冷风忽然大口灌入脖子。 他裹了裹衣服,这个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 天寒夜冷,林沛琛没什么胃口,到家后就打算睡觉。 他刚要躺下,陆清婉就被人送了回来,他下意识问:“你不呆在医务室让吕泽帆照顾,回家做什么?” 话落,两人都愣住。 林沛琛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有些尴尬补充:“吕泽帆是学医的,到底比我更会照顾人。” 说着,他就准备开门去叫人,却不想,手腕被女人攥住拉了回来。 陆清婉盯着他,眸光看不出喜怒,但黑沉的眸子要把他吸进去:“我是你媳妇儿,你照顾我最合适。” 但很快,她就不是了。 但沉默了片刻,林沛琛抿了抿唇,还是妥协:“好。” 只剩两天,他就要离开。 陆清婉虽然不爱他,但到底结婚了四年,这两天照顾,就当为这段婚姻画上个合适的句号。 两人再次睡到一张床上。 明明只是过了短短几天,可林沛琛却有些不适应陆清婉抱他,他下意识挣扎。 可他一动,身后的女人却抱得更紧,叹息的话贴着他的耳畔:“沛琛,你别这样,我们是跟组织宣过誓的夫妻,要相互理解扶持,一辈子白头到老。” “你要是觉得委屈了就说出来,我尽力补偿你,好吗?” 林沛琛没动了。 他睁着眼望着黑暗,眸光空洞失焦,声音却极其平静:“很晚了,睡吧。” 陆清婉给不了他想要的。 她们的分别,早已经成了定局。 一夜难眠。 …… 第二天,吕泽帆打着换药的名义主动找上门来,林沛琛已经见怪不怪,还主动给对方开了门, 甚至贴心出门离开,顺道去了研究所做最后交接,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清理物品的时候,最后剩一副手套, 同事见了打趣:“这不是你一个月前就织完的手套吗?怎么还没送出去?怕陆少校不喜欢?” 林沛琛盯着手套看了半响。 说实话,这手套不太好看,他除了搞研究,生活技能几乎没点亮。 当初抱着给陆清婉惊喜的小心思,他和同事学着织手套,每天抽午休时间织一点,几乎忙活了三个月,但如今,早就没有当初欢喜的心情。 把手套收进兜里,他又磨磨蹭蹭,呆了大半天才回家。 谁知回了家,却发现吕泽帆竟然不在。 陆清婉坐在门口,一副等着他回来的样子,抬手递给他一个文件袋:“你刚走,通信员就送来的。” 林沛琛看着袋上的绝密二字就知道,是新任务的审批调令下来了。 明天,他就要去新基地了。 见林沛琛脸色严肃,陆清婉多问了一句:“接了外派的研究新任务?” 林沛琛心头一紧,喃喃的应了一声:“嗯,新任务。” 只不过不是外派,而是转调。 这一走,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和她相见了。 第8章 林沛琛想要转移话题,刚一起这年头,却看见陆清婉左手上的新手套。 他下意识问:“这手套是吕泽帆给你织的?” 陆清婉愣了一瞬,像是没料到他一眼看了出来,点了点头:“他惯爱捣鼓这些小东西,你要是喜欢,我让他也给你织一双。” “不用了。” 林沛琛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随后把口袋的手套塞进了包袱,而后吐了口气。 陆清婉有人照顾,果然不需要他操心。 这幅手套就不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想着明天要走,下午,林沛琛特地在壮壮埋身的地方种了一些沙漠玫瑰的花种。 以前壮壮最爱和他玩得游戏,就是躲在沙漠玫瑰的灌木丛中晚捉迷藏。 他明天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种点花陪着它,它就不会太孤单。 大约是毒蝎子的毒素消散了,陆清婉下午已经能够自由走动了,她自告奋勇说要几株白杨树苗回来种。 可这一走,夜深了她都还没回来。 倒是吕泽帆不请自来:“清婉今天不会回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她不想见你,你别白费力气缠着她了……” 吕泽帆挑衅的语气还是一贯的不客气,只是这次,林沛琛没耐心听下去,直接打断了他。 “离婚报告早就给了你,你有来找我废话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让陆清婉签字吧。”1 吕泽帆一哽,半响都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瞪了林沛琛一眼走了。 林沛琛也没有继续等下去,很平静进了屋,很平静洗漱,休息。 天暗了又亮。 清晨,林沛琛照常醒来。 一开门,就意外见到院子里栽了一排小白杨树苗,陆清婉正舀着水给树浇水。 听见房门的动静,她就立马转过身来,一脸上歉意:“抱歉,昨晚不是故意爽约,我临时组织了任务,我忙了一夜,一早才赶回来。” 林沛琛点了点头,笑笑说:“辛苦了,如果树能活,壮壮应该很喜欢。” 他笑得从容,是真的没有半点气性,陆清婉没有回来,到底是接任务还是因为吕泽帆说的不想见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马上就要走了。 但他的放松,却让陆清婉误以为是和好的信号。 她邀功似的来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白杨我种,沙漠玫瑰你来种,以后我们就种一个漂亮的花园给壮壮。” 林沛琛却抽开手,遗憾摇了摇头:“我恐怕没办法种了。” 陆清婉凝着他眼中的遗憾,心口不由一慌:“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和你说过的,新任务。” 闻言,陆清婉显然松了口气,说:“没关系,你平常借调最多三个月,戈壁的植物长得慢,我等你回来。” 可等不到了。 他一走,说不定没几天,她就会记得到他的‘死讯’。 林沛琛凝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像从前一样抬手给他整理衣服,和从前一样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他终究没忍住,告诉她:“陆清婉,我在吕泽帆哪儿留了东西给你,等我走了之后,你去拿吧……以后和你爱的人好好过日子,别再辜负人了。” “嗯?” 陆清婉疑惑,被这话激起一阵心慌,下意识想要更加抱紧林沛琛,“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壮壮的事是我不好,等你回来,我以后……” “陆清婉,我该走了。” 林沛琛闭了闭眼,将人推开,同时,门口传来吉普车的声音。 陆清婉绷着心,不顾反对,非牵着林沛琛的手,帮他拎着包,一起往外走:“我送你。” 林沛琛被陆清婉牵着送到了车边。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陆清婉察觉到了什么,她握着他的手异常用力,都大力到叫他有些疼。 但他要上车了,陆清婉不得不放手。 而上了车,驶离之际,陆清婉罕见扒着车门,盯着林沛琛,双眸带着她不自知的未知心慌。 “再见,我等你回来。” 林沛琛笑着回答:“再见。” 再也不见了,陆清婉。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林沛琛。 第9章 吉普驶离许久,陆清婉还在原地望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心情也并没有因为林沛琛的解释而感到释然。 反而心口越来越堵。 她想,曾经无数个出任务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正想着,身后传来吕泽帆的声音。 “清婉!你跟我在一起吧!” 陆清婉刚一回头就被吕泽帆抱住,不由得蹙眉,伸手将人推开:“吕泽帆,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喜欢的只有沛琛,对你只有姐弟之情,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让人把你调走。” 吕泽帆将离婚报告展开,递到陆清婉眼前:“你不用拿林沛琛激我,你都拿他拒绝我多少次了?他已经走了!” 看着离婚报告上林沛琛的亲笔签名,陆清婉瞳孔骤缩。 她猛地拿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是真的。 林沛琛的字迹她认识。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要留给自己的东西! “清婉……” 吕泽帆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陆清婉猛地将离婚报告撕成了碎片,朝车驶离的方向追去。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不甘的大喊:“你喜欢他又如何,他已经走了,调令是你给他的,人是你亲自送走的,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隐姓埋名,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陆清婉狂奔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 林沛琛出了沙漠又入沙漠。 刚开始路上还有车子压的多留下的痕迹,随着越走越深,风沙渐大,车一开过去就连车辙都看不着了。 驾驶员还开玩笑活跃着气氛:“省得被敌特卫星扫到了。” 林沛琛却笑不出来。 他们在自己家里,却还要千防万防。 连建造保卫和平的国家武器,他们都得藏到这种荒无人烟之地才敢放开手脚。 林沛琛暗暗发誓,他要倾尽所学,为祖国奉献自己的全部。 只有实力,才能狠狠打敌人的脸,才能改变如今现状。 迟早,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到炮弹飞到敌人头顶他们都没法察觉的那一天。 他要让敌人的眼睛再也不敢伸过来! 整整在车上颠簸了两天两夜后林沛琛才抵达目的地。 红砖砌成的研究基地,不大,却远比他在戈壁时候的仪器更完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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