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方禁行”才出现了第二代继承者,提心吊胆的修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这第二代,虽是天才弟子,却不如第一代的惊艳出尘,行走三十六洲之时,常被众人拿来与前者比较。 第二代怨气累积,心魔丛生,一夜叛出太京仙门,投身魔门,引起轩然大波。 可这位,甚至没能活到朝露蒸发的那一刻。 那是千里追杀,一剑毙命。 就连他投靠的诸天掌门和五大护法,全没能救得了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人命丧在第一代的“君不见”之下。 听到这则传闻,香帝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可是他同门!怎么说也是师弟吧?居然能下得了手?他还有没有心了?” 她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怎么不能?这位又不是第一次代替师门清理门户。” 第五香帝语气微沉,“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他修的是‘法’,是‘王法’、‘刑法’、‘道法’、‘天下之法’,修到极致,他本身就成了‘法’,任何不公、不正、不端,即使是至亲之人,他都要一一处决,促进内心之法的坚定、锋锐。” “而只要念头动摇——” 她连忙追问,“动摇会怎么样?” 第五香帝指着窗外那只瘸走的白鹤,“便如这鹤的下场,沦落为废人,‘法’统御万物,本该纵横决荡,若是连自身存在都怀疑,这大势怎么立得起来?又怎么能服众?” 她们才讨论这个问题不久,隔天便收来一条消息。 说是太京门第一绝才突然放弃“第一法”,改修“太上忘情”。 此传言一出,举世皆惊。 “第一法”是天下万法之源,纵横开阖,横烈无比,而“太上忘情”是圣人之道,清心少欲,薄淡世情。 若修“太上忘情”,必废一身之法,从头再来。 此后七八百年,那个白衣至烈的少年成了三十六洲的一段回忆,而太京门也多了一位遗世独立的黑衣掌门。 所以,当他突然造访披香殿,说要请她们全宗门为他妻子梳妆的时候,第七香帝第一反应是:这骗子真是胆大包天,装谁不好,竟敢装太京掌门,莫不是嫌命长了,想要被太京门扒皮抽骨了? 但这惊世骇俗的事竟然是真的。 他欲要与他的师妹结为连理。 而他的“香油钱”,是给披香殿在三十六洲里买一座山。 那可是——买山啊!!! 这意味着她们可以走出红鸾洲,去别洲开立分派。 这一座山,从第二香帝到第六香帝,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少年,结果因为手头灵石不够、人脉不够、资源不够,屡屡被搁置,不得不饮恨而终。 她被对方的大手笔震惊,在恍惚中,发了红鸾令,让各地姐妹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一同前往太京门。 所有筹备,只为今日的道侣大典。 香帝甚至想,是不是太京掌门起了卦,料到今日纷乱,所以未雨绸缪,请了她们所有的红线香女,用“红线香火”压一压这邪秽之气。 太京门的占卜问卦也是一绝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早知今日之事,为什么还要举行大典呢? 香帝走神得有些久,又被一道寒光瞥过。 对方的眸心欠缺情绪,令她顿时想到了传闻中的“第一法”,那个为了执法可以六亲不认的白衣少年,头皮骤然发麻。 他吐了一个字。 “快。” 香帝心神俱寒,压住自己的慌乱。 “阳灵犀!毕!” “起!阴灵犀!” 这是轮到般弱发表结婚感言了。 她哪敢发呀? 般弱这会儿是恨不得扒下这身嫁衣,说声拜拜,逃之夭夭,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悠然离世。这魔元跟她是命运共同体,一旦被察觉,仙门人士绝对是要把她大卸八块,拿去祭天的。 她忍不住又骂了小魔元:‘早不来晚不来,需要你的时候不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偏偏冒出来,我允许你托生在我的识海了吗,不要脸。’ 她什么计划都被搅乱了,就像是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在最后关头被人活生生夺走了自己的退休金。 这能忍吗! 小魔元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回嘴。 呜呜呜这一届的魔主格外暴躁,说好做彼此的命运呢。 般弱自认是个柔弱无力的弱女子,在武力值上肯定比不上小师哥,所以只能软着不能硬来。 她小声地抽泣,“心情不好,背的词儿,全忘了。” 第七香帝的眉头狠狠一跳。 我的姑奶奶,这你都能忘?! 不只是她,在下面观礼的宾客们内心也一咯噔。 完了,他们要被雪埋了。 “既然背过了,肯定有记忆。”掌门师兄站姿挺拔,眉眼的情绪淡得像烟雾,“你再,好好想想。” “想不起来。” 般弱干脆硬干。 “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飘落在地上的云。 “那师哥,就让你好好回忆。” 他伸手一招,“君不见”似寒光般掠来。 它还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桑欲被穿胸而过,而灵台未灭,他没有死,但离重伤濒死差不多了,他双手握住剑身,使劲地往外拔,鲜血淌了一地。 跟惊悚片也差不多了。 “记起来了吗?” 掌门师兄不咸不淡地问她。 “君不见”溢出金光,桑欲痛苦嘶吼,豆大的汗珠浸透衣裳,他死死盯着人,大口喘气。 “别……别答应他……我死……”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她就抗争到底了。 般弱露出了感动的表情,正要开口,义正辞严谴责掌门的无情行径,却听见他说,“桃林占地太大,不如挖了做湖。” 般弱:“!!!” 那她的桃花猪怎么办?这些小东西本来就是依附春秋桃魄而生的啊。 般弱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你个王八蛋!”她骂。 “嗯,王八蛋。”他声音平淡,“念完再骂。” 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般弱还能怎么着? 对不起,般弱这个小祖宗还能更作的。 她是怎么说的呢? 被强压着拜堂的新娘子哭天抹泪地喊,“老天爷,你个王八蛋,你不长眼,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今天我就要嫁给我不爱之人了。” 香帝一言难尽,她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道侣誓约。 这是当仇人吧。 而掌门师兄舌尖顶着腮帮,忍着。 她继续哽咽,“这个狠心无情的师兄,我本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上辈子是个杀猪的,这辈子来折磨我……” “……” 他手指紧扣住人,突然一把拉过来,般弱猝不及防摔他身上。 “不合规矩,重说。” “我不!” “听话。” “我就不!” 小祖宗倔强得很。 掌门师兄修身养性那么多年,头一回被人气得笑了,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臀,往他身上带,“我说一句,你照着念,不念,我就亲你,从额头,到脖子,亲到胸口,任何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师妹,你确定要当众给他们表演话本的内容吗?” 般弱震惊看她。 师哥你变了!你居然用话本反过来压制我! 但这是个脸皮厚不厚的比拼,般弱料想对方是不敢这样做的,于是挑衅道,“你来啊,我喊停算我输!” 他定定望她。 须臾,吻落颈前。 蛇一样从她锁骨滑过,继续往下。 香帝瞪大眼睛。 般弱吓得声都哑了,骨肉绵软,“别,别,别,我念,我念还不成吗?” 掌门师兄复又抬首,瞳孔漆黑如夜,“别勉强,师哥从不勉强人。” 你这他妈的还不叫勉强啊?! 般弱吞下话,改成,“我自愿的,真的。” “好。”他站直了腰身,又是风神秀澈闻名天下的琴剑尊,仿佛刚才的放浪形骸不曾存在。 “那你跟着我念——”他声音清越,玉击碎石,“我澹台般弱,一生一世,挚爱琴雪声,从今以后,我只同他好,只同他老,只同他做夫妻之事。” 般弱:“……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词儿太白她有点说不出口。 掌门师兄:“念。” ……好的吧,谁让她是块鱼肉呢。 桑欲被法剑镇压了身体,他在一旁看着般弱立誓,却无能为力。 眼睛红得跟凶兽一样。 “礼毕!” 伴随着香帝的话落音,案台上的那一株“灵犀花”绽放光华,从含苞待放到恣意张扬,结成了一粒粒鲜红的果子。 台下多祝贺。 桑欲拢紧了自己的手,勒得发红。 道侣大典举行完毕后,桑欲被私密关押,而般弱这个临时搞事的,也成了重点关押对象,被人锁在了太绝山的琴瑟宫——按照国际惯例,新婚的掌门夫妇需要在这地方待满一个月,等到灵犀花的果子完全成熟了,脱落了,誓约成立了,之后才能换房子。 新婚之夜并没有想象中的旖旎,小祖宗气他逼自己发誓,缩进被褥就不再理人。 他一上去,便被小脚蹬在胸口。 “下去!不许上来!你讨厌死了!人家不喜欢你了!” 他也不反抗,只是微微低头,睫毛垂下薄的阴影。 “那你,好好休息。” 这人走了,般弱瞬间精神了,她蹑手蹑脚地下床,试图推开门。 小魔元惊了一下:‘新婚之夜你要去哪啊,那个男人发火很可怕的,还是小命要紧啊,不要乱跑。’ 般弱:‘闭嘴!要不是你,老娘这会儿甜甜蜜蜜享受爱情了,还用得连夜出逃?’ 小魔元继续自闭。 是的,般弱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定。 她准备逃离太京门,把小魔元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她呢,目标很明确,是为了功德而来,没什么牺牲自己拯救天下的精神,而要她听从小魔元的意见,去搅风搅雨当搅屎棍,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所以在一切事情发生前,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消失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查无此人。 其实般弱都算好了,能有什么死法,比无病无灾的“寿终正寝”来得舒服呢?她对自杀,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感冒。这人生吃吃喝喝,走走玩玩,多好啊是吧,能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呢。 不过雇主可能就是被削怕了,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不想活了。 这其实是“心魔”作祟,让她恐惧之下,放弃了生的念头。 般弱想着吧,索性趁着这一档子事,避开男女主的风波,让他们自个儿走剧情去,她要去潇洒了,潇洒完了再寿终正寝,不陪他们玩了! 她吱呀推开门。 清冷的月辉洒遍大地,那院子正中心就坐着一道身影,闭着眼,脸正对着她的屋。 “君不见”在雪地自个儿练剑,看到“后妈”出来了,还戳了戳自己主人的胳膊。 “……” 般弱无话可说。 掌门师兄睁开了眼,平静无波,像是月夜下的死亡的潮,“去哪?” “我,屋子太闷,溜达一下,不行吗?” 般弱从他身边穿过去,走到院子门口。 门上贴着封条,不,是一张暗金色的俘虏,写着‘天下禁行’。 她撕不下来。 身后响起冰冷的声音,如雪坠地,“你想出去,把灵犀花给毁了是不是?” 那可不。 一旦让灵犀花的果子成熟,道侣同证的天地誓约也成立了,般弱还想着跑路,当然要把这隐患给消除掉。 她心里头这么想,表面却是一副被误会的生气模样,“你别含血喷人,我真的是想出去散散心!你强迫了我,现在连散心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那就一个月后再出去。” “我想现在就出去!” “不行。” 他又闭目入定,不理人了。 般弱去拽他的胳膊,对方岿然不动,她在他耳边喊,“琴雪声!琴哀素!琴二狗!……姓琴的!你听我说话啊!” 一动不动。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娇滴滴地说,“琴夫君。” 他陡然睁眼。 她坐进他怀里,双手环绕着,“我现在呢,一时半会是很难接受你的,但你要给点时间我对不对,你先把那符给撤去——” “然后去救你的奸夫?” “……” 般弱决定放大招了,眼睛软成一团水,“你是我的掌门夫君,我哪敢,去想其他男人啊。” “夫……君吗。” 他的眼底压抑着暗光,“今日道侣大典,你可曾真心当我是你的夫君?你逼出我的心头血,你当众要与他私奔,你踩着师哥的骨头说爱另一个男人,轻贱我,折辱我,抛弃我,现在又说我是你的夫了?” 明明他没有动她分毫,但这无形的势还是压得般弱喘不过气来。 “你想出去是吧?可以。” 他猛地扯开喜服,抓住她的手,按在胸膛上。 “这里,有我的心头血,你取出来,就可以破了那道禁行符,怎样,要不要现在就取?” 般弱:“……” 不好吧。 这做得也太绝了吧。 何必呢。 而她这副犹豫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又是起了一番波澜。 他竟然觉得,她的“犹豫”也是好的。 至少对他有几分的在意。 冰寒的双掌簇拥上般弱的小腰,倏忽搂她入怀。 “……师哥?” 般弱被抱得喘不过气。 对方闷闷的声音传来。 “师哥,也是第一次,怎么做,不清楚,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今日,你就是做错了,师哥还不能罚你吗?” 这小孩怎么这样野啊。 头一天还说喜欢他,第二天转眼就跟其他男人好了,他还不能生气了吗? “好,我错了,您罚,您尽管罚。” 般弱服软。 他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惩罚。 唇心染着淡淡的红。 “罚……就罚你今晚,跟我盖一床被子。” 般弱:能看不能吃,这可真是天底下最痛苦的惩罚。 然而一眨眼,般弱被关在琴瑟宫半个多月了,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对方始终不肯让她踏出半步。 自闭多天的小魔元突然诈尸。 ‘魔主不好了!我将要进阶了!’ ‘那就进呗,恭喜你啊。’ 般弱懒洋洋躺着。 ‘不是啊,我进阶会引动雷劫的,身份,就,就暴露了。’ 般弱一骨碌爬起来,‘你他娘的说什么。’ 小雷元委委屈屈,‘你须弥芥子也没什么可以遮掩我气息的鸿蒙法器,肯定会暴露的。我,我只能把渡劫压到明天,你今晚要是不走的话,那咱们,就只能被人做成咸鱼拌饭了。’ “咸鱼拌饭”还是般弱教给它的新词,象征着非常佛系的死法。 般弱:‘……要你何用。’ 小魔元闭嘴了。 这天晚上,掌门处理完后续事务,难得同般弱一起用膳。 掌门师兄到了大乘期,连辟谷丹都不爱碰了,毕竟丹毒始终存在,容易产生杂质。而这一桌菜,是用上好的玉髓灵米跟天材地宝做出来的,偶尔吃一顿倒也无妨。 般弱给人斟了酒。 她知道大乘期高手的鼻子灵,耍手段根本逃不过他们敏锐五感,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上。 “我不沾酒。”他说,目光清明如水,“要保持清醒。” “那今晚……就不要清醒了。”她咬着唇,“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怕我会跑,这样,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证明? 怎样证明? 联想到她的上下句,掌门师兄的手指微颤,挪开目光,声音也哑沉下来,“……不必,委屈,你自己。” “我不委屈!真的!让师哥快乐是我毕生夙愿!” 她眼波灼灼,宛如映水桃花。 “……不,不害臊。” 他手掌落在膝上,不自觉摩挲起腰封的珠子。 心里涌动着无名野火。 般弱知道他动摇了,立刻把自己的给干了。 掌门师兄滑动喉结,犹豫片刻,也将酒杯凑近了唇,浅浅抿了一口。 辣的,呛的,像是一团焰。 “师哥?” 她摇了摇手指,“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别晃。” 他抓住她,漆眸涌上朦胧雾气。 行了,真醉了,断句都来了。 般弱趁热打铁,“师哥,你把那滴心头血给我好不好,我现在想喝了,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怔了一下,一言不发,慢吞吞地解开自己的腰封。 般弱:“?” “心头血,这里,自己拿。” 他将她的手使劲摁着胸口,重复道,“自己拿。” 这怎么好意思? 般弱有些苦恼,“先前那一滴呢?” “生气,气,爆了。” 小师哥委屈抿着唇心。 般弱:“……” 他低垂着鸦睫,锁骨细瘦,殷红发带折在雪白胸膛前。 “你就,不能,让让,师哥吗。” “第一次,当,夫君君,没有,经验。” 般弱却有些心不在焉,这心头血要还是不要?识海的小魔元却忍不住了,‘魔主,上啊,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君不见又不在,他都对你不设防,肯定能取出心头血的!’ 她想了想,只得哄他。 “那师哥,我取了哦,疼的话你就忍着点。” 他很乖地嗯了一声。 “师妹,不疼。” 般弱从须弥芥子取出一根银针,刺入他胸口。 他专注地看她,眸光竟有些滚烫,火星子一样灼着她。 而在她碎发垂下的时候,小师哥伸出手指,别入耳际,指尖在女子的脸庞摩挲打转。 他忽然倾身,想亲亲她。 般弱吓傻了,“你,你别动了,针还没取出来呢。” 于是他又满脸失落坐了回去。 般弱抽了出来,裹进玉瓶里,而整个过程中,对方都很乖巧地等着。她又将人哄到床塌,脱了鞋袜,“师哥,你先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我沐个浴,香香的,很快就回来!” 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不要,洗,太久,会,淹淹的,咕噜,头没了。” 般弱哭笑不得,只得应了。 “那,师哥,等你,回来。” “那你不能乱动哦。” 然后,小师哥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床上,呼吸均匀,连头发丝儿都没乱。 他背后有点痒,想挠,忍着。 他答应过她的,要等她回来,不能动,不能食言。 后来,曙光初现,草木的朝露被日光蒸发。 他等了一天,两天半,三天,四天半,五天,六天半,七天。 从昼到夜,从暖到冷。 怎么还不回来呢?第七天,整个房间披上了雪被,他睫毛微颤,抖绒,迟缓地、僵硬地伸手。 压在胸口的暗红伤疤上。 “疼。” “师妹,好疼。” 他苍白的唇阖动,无意识呢喃着。 真的好疼。 你怎么,还不来,哄师哥。 师哥可能有点难过,你就,哄一哄我,好吗。 也不求你爱我多久,一下就好,这样,也不成吗。 第117章 师尊白月光(15) 副掌门居住在十三峰的小衍峰里。 这日, 他打着呵欠, 抱了个盆就往外走,里头装满了玉简,是给筑基期的小家伙们开窍用的。 掌门的道侣大典结束后, 再有两个月,就是九大洲翘首以盼的三道大会了, 他们作为待客的东道主, 当然要来个下马威,不是,是新风貌,让世人感受到他们太京门天才带来的深刻的温暖! 晨会的地点落在小衍峰的观星台上, 在这地儿讲课副掌门特别有激情。 尤其是夜晚星辰触手可得, 再看底下一圈困到打跌的小家伙们, 他由衷地想,啊, 他的催眠功力又长进了,真是太棒了,以后对敌有机会他就把这招甩出去, 以道理服人! 不战而屈人之兵, 多高明! 如往常一样,他迈着他优雅的步伐走上观星台。 台下歪歪斜斜倒了一大片。 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睡着了。 “怎么了这是?”他关切询问。 弟子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仲衍师伯, 咱们, 咱们已经连着好几天儿, 冻得睡不着觉了,又是刮风,又是冷子,又是下雪,呼啦啦地响了大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这样下去,连练功都集中不了精神,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副掌门心想,这他娘的。 他能,怎么想办法? 这太京门的阴晴雨雪跟掌门的心情息息相关,他难道让掌门节制一点,不要那么浪吗。 他要是敢说,怕不是当场要被“君不见”拍死。 这新婚燕尔的,掌门还单身了一千年,老房子着起火来,根本没救的好吗。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其余长老哪怕被冻成狗,也在咬牙坚持,难得掌门苦修千年,好不容易有那么几天高兴的日子,他们忍忍也就过去了。就是,他们有点儿担心掌门夫人,这九长老不知怎么的,竟然对她徒儿表明心迹,而那风情万种的桑美人,竟然还是个男子! 事做得这么绝,让掌门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长老们一边忧心忡忡,一边又不禁想让掌门搞快点。 男女之间的博弈,不就是那起子事儿吗,不是东风折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长老们发自肺腑地想,希望掌门能出息点,拿出他一剑荡平三十六洲的英勇,彻底把掌门夫人闹出的那股邪风给压下去。 “咚!” 鹌鹑蛋大小的冰雹砸在副掌门的头上,他傻了一下。 副掌门:“?!” 这一大清早的,掌门这么有兴致吗,上来就砸冷子。 哎,算了算了,这老祖宗难得开窍,当小辈的可不得体谅一下吗。 副掌门刚这样想没多久,天空中原有鹌鹑蛋大的冷子成了拳头大,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来势又凶又猛,地面留下一个个深坑。 哀嚎声在各峰响起,连成一片。 副掌门都懵了。 不是,我的老祖宗诶,你们俩倒也不必如此的热情似火如胶似漆吧。 这哪里是烧老房子,分明是想要把他们也一锅炖了呀。 “速来,太昏。” 一支暗金色小剑从副掌门的身边疾行而过。 那声音坠地,彻骨地寒,像是细细的凉意钻进了骨隙里。 副掌门原地怔忪片刻。 这是……掌门的诏令? 他从未听见过掌门这样冰冷地传话,尽管掌门的声音一贯清寒,可这里头的情绪,夹着一种玉石俱摧的冷然,顷刻就要见血封喉。 副掌门不再多想,御剑去了太昏山。 掌门在那草屋前,周身之境是雪虐冰饕,一身肃杀黑衣,神情晦涩难辨。 “还敢跑。” 他说得很轻。 “可真行。” 这是副掌门第一次见到这模样的掌门,绝望的,癫狂的,像是在雪崩中骤然失声的鹤,连最后的呼救声也发不出来。 “这……掌门,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试探地问,“谁跑了?” 掌门漆瞳冰寒,似是不染尘埃的神仙。 副掌门下一刻接到传音鹤。 “副掌门不好了!那个,那个桑师叔不见了!符牢里关押的是看守的弟子,被桑师叔的障眼法掉包了!” 副掌门骤然感觉身边荡出一层冷意。 “我要出门,你看好山门,别放一些魑魅魍魉进来。” 黑衣道士眉眼淡薄。 副掌门有点愣,迟疑道,“您是要亲自抓捕桑师叔吗?您正值新婚,不如调几个长老——” “新婚。” 掌门突然重复这两个字,副掌门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上太绝山琴瑟宫。” “……是。” 见人抬步,副掌门连忙问,“您要多久?这三道大会……” “不久。” 他俯首看向天际。 “三日足以。” 般弱现在干嘛呢? 她跟通缉犯桑桑在一块儿。 说起来还是个美丽的误会。 怎么着的呢? 般弱取了心头血之后就绕去了太绝山的诸缘宫,一举毁了灵犀花,确认所有工作都做完了,她就潜行下了山,刚好撞上了逃跑出来的桑欲。 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 “你是来——救我的?” 在风雪肆虐的夜晚,他一身红衣,血迹斑斑,眼里化开了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又哭又笑抱住了她,勒得般弱的小腰都快断了。 绿茶精就这样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 而秉持着良好的绿茶修养,般弱下意识就客套了一下,“噢,那,一起走?” “好,徒儿带师尊私奔!” 般弱:“?” 谁要和你私奔了?! 你放手,这不符合我内定的《掌门娇妻:一夜出逃》的剧本啊!这应该改名叫《我给掌门戴绿帽的日常》! 这剧情太他妈刺激了。 她会被掌门师兄劈成两半的,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还是别了吧。”般弱的肠子九曲十八弯,深情地表示,“我是个千古罪人,连累你被师哥一剑穿胸,又遭了这一身的劫难,我内心煎熬,已经很过意不去啦,怎么还能没脸没皮连累你呢?你快逃吧,不必管我,师父,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为你祈福的。” “徒儿不怕。” 桑欲握紧般弱的手,“师尊不必再压抑自己,想怎么爱我,就怎么爱我,这次徒儿绝不会再误会你。” 般弱:“……” 这洗白太成功她有点压力。 她决定破罐子破摔,“道侣大典那番话,是我瞎编乱造的,跟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不想成亲,你不要一厢情愿。” “好的,不是一厢情愿,是两情相悦是吗。”桑欲唇边扬起笑意,“徒儿明白,师尊口是心非,总是贬低自己,好教徒儿死心。徒儿已经误会过你一次,再也不会了。” 不是,你这脑补圆场能力咋这么强? 你自己攻略你自己吗。 般弱正要说话,他从袖子取出两枚玉简。 “这是我师门的传送玉简。”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本就是美艳多情的脸庞,这下越发地叫人挪不开眼,“你、你收着。” 般弱对他的脸红表示理解。 这师门玉简可不是随便就能送出去的,就相当于你把自家的钥匙给了你男朋友。 还有点儿勾引男朋友留宿的意思。 “这、这不太好吧。” 般弱嘴上说着,手接的还挺快,让桑欲的耳根又微微红了,“那,我先去你们那边,避避风头?”实际上她心里想着的是小魔元的事,这玩意儿来得又蹊跷又邪门,既然是魔修阵营,那当然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至于利用“女主”这回事,般弱利用得心安理得。 我的甲方爸爸都惨死在你们的爱恨情仇下了,我一个来收餐具的,收点利息总不过分吧? 于是两人凭借着法器的遮掩,顺利逃出了太京门的法阵,在一个偏僻幽静没人打扰的地儿,发动师门传送玉简。 般弱在草丛里足足蹲了一炷香,腿儿都麻了,那玉简才慢悠悠勾勒完传送阵。 她内心疯狂吐糟,难怪这玩意儿不能列入激战现场的逃跑工具名单中——等它画完,人比黄菜花还凉。 一阵红光闪过,般弱跟着桑欲回到他的师门,佛桑祭坛。 九大魔洲,戾洲为首,魔修每日诞生数量和每日死亡数量排名第一。而更深层的原因是,三大邪佛祭坛,佛桑祭坛、无法祭坛、翡翠祭坛全在这里扎了堆,因为受到的诱惑多,每日改换门庭的叛徒多不胜数,清理门户的杀都杀不过来。 般弱的伪装技能向来牛逼。 她一个仙门长老,混在一群魔修里面,成了一块非常合格的路人背景板。这小祖宗是哪里有热闹就站哪里,手里还捧着她的吃食,边吃边看,偶尔兴致来了,还当起了武术指导,“对对对,就踢他下面,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没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快,偷袭他背心!” 那干架的俩魔修因为小事起了点矛盾,按照国际惯例,原本是想打一打,点到为止,面子过得去就行了,偏生多了般弱这个煽风点火的,越打越皮痒,越打越上火。 俩人红着眼,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对方给废了。 啪的一声,倒地昏迷。 般弱颇为遗憾,“才多久啊?怎么就不行了呢?我这口水还没干呢。” 众魔修看般弱的目光都变了——这是翡翠祭坛的小妖女吧?要不然咋能这么兴风作浪,姑奶奶嘴皮子一动就让俩人废了! 大家避她如蛇蝎。 般弱甚至还有个名号,叫“光天化日之下可怕的路人甲”。 般弱:这魔修起称号的水平真是太烂了,一点儿都不霸气。 一到戾洲,桑欲就让真身上线了。 相比起眉目艳丽的桑桑,桑欲的真身才是真的骚,眼睛比她还电,耳环比她还长,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还有点儿天生的富贵气。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修的佛法。 “师尊你这般看徒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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