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直以来,女人在他面前都是讨乖卖巧,笑意嫣嫣模样,但是其实他知道,她从未忘记过当初。 他还记得当时她挂着泪声声讨伐他把她扔进掖庭时的心狠手辣,也还记得她因他无意抬手,惶恐下跪时的慌乱,更记得她每次小心谨慎的记着自己身份,穿上红嫁衣时的失措与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羡慕… 她从未相信过他,从来没有。 哪怕他给了她空白圣旨,她也依旧觉得皇宫是她的囚笼。 依旧向往着逃离…向往着离开皇宫…离开他… 现在又撞见了这场景… 想到这里,他低头垂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说不出是悔,还是忧。 深邃不见底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让人触之便黯然神伤的寂寥。 但是…他又抬起来眸,目光随之变得有力而凝重。 哪怕她要走,也不能是现在。 最起码要说清楚,最起码… 她还有他的孩子… 最起码要给他一个解释… 最起码也要把她该带的东西也带走。 她渴望了这么久的自由,最起码不能让他忍不住去打扰… 男人的脚步很快,没有坐马车,直接拽着一匹马,便扬着马鞭往前方赶。 后边跟着的人手也很有眼力劲,紧随着上马,然后冲向前方带路。 原地没跟上的上官堇看着背影,凝目半晌,从旁边又牵过来一匹马,偏头:“你们盯紧这里,我去看看。” 随后目光带有几分忧虑看向那马不停蹄的背影。 男人身上的气焰不对。 这一路走来,他很清楚苏南初对他来说,意义早就今非昔比,如今突然失踪… 他不会真因为这事意气用事,做出来什么荒唐事吧? 这般想着,夹紧马腹,甩起来马鞭,马蹄奔驰而去。 苏禀谦拦了一下,没拦住,看着旁边的马匹,也有心跟上去,但是被窦翊扣下来。 “你就别凑热闹,皇上都去找了,你再去也没什么用。” 他那小身板,能追的上人家吗?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老东西脾气大,生的姑娘脾气也不小,不就一个女人,皇上身边又不是第一个,犯得着这么生气? 不过,他又阴着脸郁闷瞥了一眼面前场景… 更让人见鬼的还是皇上的态度。 自从新皇登基到现在,何时看见过皇上如此失态。 一个两个都这么反常,倒显得他有点太正常了。 回味着刚才女人的味道,不得不说,这郡守培养女人有一手,柔若无骨,我见犹怜,肤若凝脂… 平常自己过来,这种酒肯定是丁点不敢沾,怕被反讹上。 但是这次有皇上跟着,他也没啥好顾及的,能占便宜占点呗… ............ 这边闹腾的天翻地覆。 另一处,雕花木门轻轻掩着,入门方形的木质矮桌,青花瓷茶杯里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茶水。 男人低头摸着一串菩提珠,正扯着唇陷入深思。 “没想到,沈璟之还真舍得,竟然把这东西给了她。” 他把菩提珠又放回桌子,原本是把药下在了这药瓶上,以他打听出来的那些过往,苏南初看见这东西不可能不去捡。 只要凑近闻见药效,意识开始昏沉。 他们就假装好心人过去搀扶,一来把对方带出人多眼杂之地方便动手,二来引出来跟在女人身后的暗卫一网打尽… 没想到… 天下仅有一串的避毒菩提竟然在对方手上,那女人捡了瓷瓶一点反应没有。 覆水难收,好不容易遇见苏南初落单的机会,他们也只好一条路走到黑直接动手… 手上无趣的摇着杯盖荡着茶沫,自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里,玩味儿与阴戾并存。 幸好他们运气不错,苏南初背后只跟着两个暗卫,那些难缠的苍蝇都没在。 男人对面的死“和尚”听见话,坐着虚行了一个礼:“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心想事成,可还记得答应贫道之事?” 言语似乎惊扰了男人的好兴致,回神不耐烦的抬眸睨过去,居高自傲的端着茶抿了一口,笑着明知故问道:“答应你了何事?” 死道士玄蘅脸色一僵,白着脸招呼着手解释:“咱们说好的,只要我帮你抓到这个苏南初,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帮我把沈璟之拉下皇位!” 那是杀害他瑶儿的凶手,凭什么他的瑶儿死了尸骨不明,他高坐皇位只手遮天。 楚云翼毫不客气的反问:“那你帮忙了吗?” 他等了他那么多天,口口声声绝对可以把人引出来,结果半点动静没有。 沈璟之这个阴狗,猜到他藏在玥国境内,是不大肆搜查逼他现身,但是把手伸进他们羽国啊。 给他那堆兄弟传了信件,故意透露他的行踪,现在他的太子府门口每天都有人变着花样围堵,他若是再不回去,羽国那边就真要瞒不住了。 这个死道士白白浪费他那么长时间,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跟他提条件。 “这…”道士哑言,这他也没想到啊,按寻常来说,她们这些异世之魂,应当看见那些话都是会找上他的。 哪怕是好奇,又或者被戳穿的害怕,无论是何种原因,总该找他过来探探口风吧… 可是这个苏南初,竟然这么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搭理都不搭理。 “那,我们还可以谈其他的条件…” 最起码他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玥朝。 楚云翼却直接打断他:“晚了!” 随后茶杯磕在桌子上,发出声响,外边的人冲进来,瞬间把那道士押解起来。 在那道士惶恐震惊的视线下,楚云翼扯唇笑着开始摇头道:“本宫没你胆子大。” “没人背锅,本宫可不敢动沈璟之的女人。” 他站起身,走近那愚蠢又蔫坏的老头:“既然你已经帮了本宫一次,不如帮人帮到底…” 替他分担些沈璟之的怒火…不过分吧? 说不准沈璟之还得感谢他呢,替他除掉这么一个叛国贼。 玄蘅意识到不对,脸色瞬间惨白,挣扎了两下,晃的道袍褶皱:“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 他不会准备杀人灭口吧。 楚云翼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一片忠心?” “你连滋养你的土地都不忠。” “为了一个死了那么久的女人叛国卖国,算计自己的君主,罔顾万民,你说你会对本宫忠心?” “真是笑话。”他走近对方,惊为天人的容貌即便发怒也带着些许妖艳。 “不过你的胆子也确实大,本宫早便想过把目标放到苏南初身上,但是一直未敢动手…” “还要多亏了你的信…”把所有的引子都扛到了他头上。 他凭什么认为他的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赢家。 沈璟之应当早就看出来那信出自章鱼汁,并且也看了那信的内容吧? 所以,拐走他女人的,不是他楚云翼… 是这个死道士。 他只是正巧撞见,觉得眼熟,救下了… “带下去,别让他死了。”楚云翼招呼了一声,风轻云淡的继续坐回去品茶。 热气已无,但是夏日炎热,入口清凉。 什么东西,也配跟他谈条件。 让他跟沈璟之起冲突,他怎么不上天。 一个没脑子的死道士,一个运筹帷幄的一国之君,他眼睛怎么瞎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床榻上。 苏南初意识缓缓恢复,床帷没拉,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她眯着眸试探的睁开。 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身子像打了麻药一样软弱无力。 她用娇嫩的指甲掐了掐手指,指甲没感觉,指腹也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十香软筋散吗? 不就是麻药吗? 妈的! 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苏南初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好像被绑架了… 真是命苦啊,早知道看见沈璟之办事就忍忍了,现在好了,小命又悬刀尖上了。 沈璟之正在温柔乡里快活,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想起来她… 她平躺在床上,目无斜视的望着床顶。 意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突然门口传来了人进来的动静。 她连忙又重新把眼睛闭上,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 “又到喂药时间了,今天的药喂了吗?” “还没有,已经送过来了,这便安排去喂。” “嗯,把人看紧了。” 声音越走越远,又走出了门。 只留下了一个走近她,端着手里的药盛在汤勺里,往她嘴里喂。 苏南初装作无意识的蹙眉,抵抗了两下,药渍沿着嘴角流出来。 那人又喂,苏南初又挣扎。 动作越来越弱,最后任其折腾在无反应。 看见床上人影已经睡沉,对方这才收了碗,然后端着托盘离开。 等到开门的声音响起,周围又恢复平静之后。 苏南初立马爬了起来,吐出来嘴里的药汁,又把手指抠向嗓子眼,不停压低声音干呕… 妈的,真苦啊! 天知道她忍着的多辛苦。 而且这药效真大,她只含了这么一小会,舌头都是麻的。 等到吐无可吐,苏南初才擦着泛红的眼眶,坐起来支撑着床框看向周围的布局。 一张四条腿的桌子,几个凳子,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有点像客栈的摆设,也有点像好一些的农家。 又是那个挨千刀的盯上她了啊。 缓了一会,等药效稍微散去一些,她的手有了握拳力气之后。 她才目光看向了窗户,又看向了自己的床,心里有了思量。 但是现在有阳光,她若是有什么动作大概率外边可以看见影子… 想着她又躺了下去,静静的等待太阳落山。 ........... 小路上,马蹄奔波声越过水坑,溅起来无数泥点。 数十马匹奔波在路上,一直到了夜晚,耳边的马鸣声才渐渐沉寂下来。 沈璟之挖开了道士所住客栈。 也看见了客栈底下的暗道… 心底原本的猜测愈来愈深,他盯着那入口凝神。 一时竟然下不定主意搜还是不搜。 上官堇也赶过来,通过沈璟之的脸色,又看见这里的场景,心里似乎也猜到了一些。 只是他蹙紧的眉头还是有些不信。 那女人一向很懂分寸,平常小打小闹也便罢了,没人会跟她计较,她不会真的不要命到这种程度… 妃嫔私逃,诛灭九族的大罪。 “皇上…”他唤了一声,看着同样面色肃静的男人,他又回头扫向密道。 似是询问,又似是安慰。 沈璟之被这一唤回神,只把眼睑垂了下来,声音很轻,回道:“怪朕。” “朕早知道她气性大…”但是他也没想到,她走的这么果断。 真就一点感情不念,真就没有半分留恋。 两个人的呼吸都小心翼翼,气氛像烈日下的泡沫一样脆弱易碎。 上官堇沉默。 男人身上气息很孤寂,让人站在旁边情绪也跟着说不出忧伤。 上官堇沉了片刻,郑重的道了一句:“其实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们跑不远的。 若是他想,现在就可以命人把人抓回来… 沈璟之却深沉下一口气,闭上了眼眸,胸口数不尽的情绪淹没而出,只比往日更加镇定,抑制着自己的话音:“追回来又该怎么处置,送进掖庭,还是诏狱…” 他低笑了一声,似是嘲弄,又似是无计可施,缓缓道:“朕…” 舍不得了… 第299章 她不敢赌 见过了她在自己手上盛开,又怎么会愿意再看见她在阴暗处萎败。 他舍不得再去强求,也害怕他冲动之下,会做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罢了.... 上官堇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下文,只看见对方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缓缓扭头走了出去。 周围侍卫跟在身后散去,风波渐渐恢复平静。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仅有的一道微弱的月光打在男人侧颜上。 上官堇跟上去,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男人停下了脚步,闭目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胸腔剧烈又颤抖的翻涌着。 月落星沉,暮夜忧思,皎洁凄冷的月光下,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初遇她时,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 又想到他把她留在承乾宫之后,她那整天无法无天,敢背着他翻白眼伸爪子的野猫行径。 想到她梨花带雨质问他凭什么,又忍着害怕蛮横的跟他讲道理的满脸倔强。 亦想到她每日笑意嫣嫣,陪着他打闹,弯起来的那副狡黠眼睛。 唯独没有她穿上鲜红嫁衣。 笑着朝他走过来,左顾右盼,巧笑嫣兮拉着他走向前程路的场面.... 他低头垂首,他以为,她会等他的… 他记得她说过,她一辈子都会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会待在深宫之中,死后也要以他宫妃的名义,葬入妃陵。 他也记得,她说过:对于皇上来说,嫔妾只是皇上众多妻妾中的一个,可是对于嫔妾来说,嫔妾此生也不过只会有皇上一个夫君。 他还记得...... 她曾蜷缩在他怀里,软着声音告诉他,她这不是有他了吗? 会喂他吃蜜饯,会告诉他“笑看风雨慰亲安”,会抱着他的胸口蹭她的脸。 会对他讲一些大道理,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从他手上哄骗一些他看不上眼,她却恍若珍宝的小物件。 “还会......” 后来…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月亮高挂在屋顶,往来的乌云遮住了半边天,微弱的光像是冬日火炉的余温,距离再近都只是暖不热的茶。 沈璟之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走,不甘心。 追,他又怕.... 在这样的纠结之下,时间过了一秒又一秒。 最后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暗… 又越来越清晰… 朝阳攀升的霞光染红半边天… 沈璟之才终于动了,跨着步子走向回程路,从侍卫手里接下佩剑,翻身跃上马背… 随着一声“驾!”马蹄奔腾而去。 后边侍卫反应过来,连忙紧追过去,甩起缰绳。 众蹄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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