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孟维钧打断了她,“你外婆来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孟葭心里一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指尖发着抖。 她前天才跟家里打电话,粉饰过太平,现在看到外婆要怎么说? 赌咒发誓她已经要出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联系钟先生? 有孟维钧挑唆在前,外婆肯定不会信她。 这都还不是她最害怕的,孟葭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比起挨两句骂,或是几顿打,她更怕外婆昏过去。 孟葭捡起手机,小跑着出了门。 老孔还没有来接,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饭店去。 进门时,孟葭始终垂着眼眸,她没脸看黄梧妹。 她放下包,才颤着嗓音叫了句,“外婆,张妈。” 过了几秒钟,在孟葭密如鼓点的心跳里,黄梧妹才开口,“上班这么累吗?葭葭,你脸色不太好。” 孟葭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黄梧妹给她擦了擦,“你哭什么?外婆又一句没说你。” 她牢牢握住外婆的手,“那你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这几年,我......” “我早都知道了,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到家,外婆就知道了。” 黄梧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孟维钧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还怎么说?他从接到张妈的电话起,就一直在心里筹备说辞。 没等他回过神,钟漱石紧跟其后而来,极自然的,叫了一声外婆。 孟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这样喊人,外婆不会当场翻脸吧? 但黄梧妹点了头,说,“坐吧。” 孟维钧更加站不住,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的时候。 黄梧妹叫住了他,“孟院长,我来是办一件事。” 他面上讪讪的,“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把女儿带回广州。” 她这话说的很慢,人老了,中气不大足,但吐字还算清晰。 孟维钧听清了,他有些不安的,搓动一下手,“这恐怕不好。毕竟是兆惠自己要......” 坐在一旁的钟漱石,轻飘飘的阻断了他,“只怕不是。” 孟葭脑子里云遮雾罩的,当年的事情,她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但有一样,她很佩服孟维钧这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平静望向钟漱石。 白生生的嵌顶灯下,映出孟维钧一截苦涩的笑,“你自然是能查清的。” 钟漱石表面功夫也足,“老师,希望您不要见怪。” 尽管明知这个人,在背地里数不清多少次,教唆孟葭离开他。 “不会,不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维钧脚步踉跄,扶着门框,稳住了一阵身形,才慢慢走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孟葭才揉着桌布,问了句,“是他在捣鬼吗?” 被黄梧妹拦了下来,“大晚上的,不说这些事情,外婆会去做的。” 这个禅间,装裹在一座古意闲趣的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株存活百年的银杏。 老板挂的是盛远东,但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她身边这位。 孟葭不信盛老板有这样的审美和品味。 她端了杯茶,“那、你身体还好吗?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去看你的。” 黄梧妹拍了下她手背,“我好得很,也不是让你来说这个。” 孟葭心知肚明,脸上被茶汤氤氲出一片红云,“还能说什么?” 张妈提了一个醒,“葭葭,就说你自己的事。” 她真就漫无边际的讲起来,“哦,我刚工作,带我的老师是个很出色的翻译,她教我的时候也耐心,还跟我讲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平时有点忙,不怎么......” 一直没说话的钟漱石,突然握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孟葭这才看向他,“你干嘛?” 他扶着额,“外婆是想说咱俩的事,别扯远了。” 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心里隐隐猜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钟漱石把外婆给说通了。 孟葭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哎呀一声,“不然外婆,我听你说吧。” 黄梧妹看她这副样子,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她笑起来,“那我说,小钟既然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喜欢,你们在一起外婆不再反对了。” 孟葭低着头不做声。 耳根后面那一点腥热,顺着她细弱的青色血管,一寸寸爬到了脖颈上。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有些忸怩的说,“喜欢。” 看了她好一阵的钟漱石,一听这两个字,总算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要是说不喜欢,他费的那么多功夫,就全都打水漂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张妈扶着黄梧妹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松窗竹户间,隔着庭院内的曲水潺潺,孟葭才敢看一眼钟漱石。 她纳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还把我外婆给说动了。” 钟漱石催着她上车,“这话太长了,先把外婆送回酒店。” 说几个题外话: 1、本文已经把女主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大家回看的时候,不要觉得奇怪,因为年龄有微调。 2、再次强调,男主的工作写的很清楚,分别是Symantec集团和Evebrting集团,是很普通的合资企业而已,不要脑补。 73 ? 73 ◎她也受了伤。◎ 73 孟葭坐上副驾, 她打下车窗来,跟门口的钟漱石挥手,说一会儿见。 刻意做旧的红檐青砖下, 钟漱石站在台阶上, 淡笑着点了一下头。 后座的黄梧妹和张妈, 看她这模样, 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又都忍住。 黄梧妹打趣了句,“哦哟, 外婆又不留你陪我住, 等下就放你走。” 孟葭坐端正了, 小声辩解,“这叫礼貌,我是文明人, 得讲礼貌。” 孔师傅这才平缓的踩下油门。 他笑着说, “老太太,这几天您要用车的话,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送完葭葭去上班,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黄梧妹点着头问他, “我们葭葭,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多担待。” 老孔忙道, “没有没有, 我也是听吩咐做事的人,老太太您别这么客道。葭葭她很好的, 我接送她这几年, 一直都和和气气。” 张妈听了也高兴, “一开始来北京念书, 就是托钟先生带她来的,这真是照料到底了。” 孟葭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绞着手提包上的方格丝巾,补充了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 黄梧妹说,“好,他对你好,外婆也放心了。” 孔师傅把车开到金鱼胡同,她们住的是华尔道夫,很标志性的四合院风格。 酒店的整体色调都偏暗,全铜外观设计,走廊灯笼低悬,丝质布墙面,杂糅复古又现代的元素。 每家华尔道夫,都挂着一座标志性的钟,孟葭记得伦敦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呆头愣脑,北京的这座要好看的多。 她扶着外婆回了西院套房。 孟葭把她放到那把单人沙发上。 她走到吧台边,拧开瓶矿泉水喝了,“外婆,你怎么来北京,都不告诉我的。” 张妈说,“本来是要讲一声的。但老太太说,你知道的话,肯定会到来机场接她,才刚去单位上班,为这个事请假不好的。再说,钟先生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就到酒店。” “这是大事,上班也要讲人情的,好不好?” 孟葭放下水,又走回外婆的身边,讨乖的笑了下。她蹲下去,要给外婆捶腿。 “不用献殷勤了,还没有那么累,”黄梧妹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是不是想问,外婆究竟是怎么被他说动,改了主意的?” 她点头,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黄梧妹半副身子歪靠着,指了下张妈,“你跟她讲吧,我今晚说了太多话了。” 张妈端了杯茶,说起那天上午,钟漱石一行,突然来家里的情形。 还是三月上旬,广州的天气已开始回暖,路边的黄花风铃木有了抽芽的迹象,张妈从外面买了菜回来。 她看见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大门口,就上前几步,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郑廷先回头,笑说,“跟您打听一下,黄老太太在吗?” 张妈没认出他,倒是看清了钟漱石,这副清俊长相,见过一次也难忘。 她说,“您是不是,北京的那位钟先生?” 钟漱石站在车边,风度翩翩的,微微颔首,“是我。今天方便见一见老人家吗?” 张妈不知他有什么事,但看他很是郑重,眉心微蹙,像有要紧话说的样子。 她点下头,推开那扇铁门,“跟我来吧。” 郑廷要跟上去,被钟漱石给拦下来,“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 况且孟葭的外婆,看上去就大族人家养出来的,规矩肯定不会少。 他提了两盒补品进去,在前厅坐了好一阵子,才等到黄梧妹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出钟漱石的来意,“为葭葭来的?” 钟漱石哑口,他笑一下,“是。孟葭担心,外婆会竭力反对她,也不敢跟你说,就在心里盘算着,哪一天离我远远儿的。” 黄梧妹像是不信,哼了声,“她有这么听话,就不会和你走到一起,又何必为难自己。” 说到这里,钟漱石低了低头,一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地板的裂纹瞧。 这房子年头久远,虽是难得的好木头,但也失了光泽。 过了片刻,才有低沉的男声响起来,“老太太,葭葭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我有牵扯,她很听你的话。” 黄梧妹掀起茶盖来,“她没有这么想,那为什么又在一起了?是谁逼了她么。” 钟漱石抬头,拢起视线看向她,直言不讳道,“是谭家人。” 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黄梧妹端茶的手一抖,腕上的玉镯子晃了又晃。 再开口时,言语里低低切切,“他们对她做什么?” 钟漱石尽可能说的简单,略去了那些险象环生的过程,是怕吓着老人家。 他只说,“谭宗和有个侄子,叫谭裕。打从葭葭念大一起,就一直缠着她,起初还只是交交朋友,后来就动了歪心思。有一天,他们俩坐的车出了事,谭裕膝盖受了伤,葭葭也住了几天院。” 黄梧妹气得捶桌,“他们家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尽养这些黑心种子。” 钟漱石拿出烟盒,在掌心里磕了磕,忍住了没抽。 他继续讲,“谭裕不能再走路了,脸也烧伤了半边,但葭葭还好好的。谭宗和姑嫂两个气不过,就歪曲事实,要学校给葭葭记过处分。” 从钟漱石精炼的概括里,黄梧妹已经能体会到,当时自己外孙女的绝望。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哪里会是谭宗和的对手? 黄梧妹叹声气,“想必她能平安无事,也是托你的福了?” 钟漱石极其平淡的,摆了一下手,“不敢在您这儿居功。我喜欢她,我非常喜欢她,会去救她,会帮她,都是存了私心的。但京里头门户多,嘴也杂,我也有要交差的地儿,没办法,只好让孟葭到我身边,我才能护着她。” 如果要论黄梧妹的态度,是从哪一刻开始松动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他有备而来,讲上这么一段经历,完全可以夸大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反正增一分或是减一分,又不会影响事情的真相。 但面前这个练达沉稳的年轻人,他没有。 钟漱石坦荡清明的,剖白着自己的私情私欲,说他不敢领这份功劳。 黄梧妹是世路已惯的人,接下来的事情,不必他多说,她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 这小儿女在一块儿,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所以来来回回这些年,她始终的放不下,就这么左支右绌的,骗骗自己,再骗骗家里。 她默了片刻,还是硬着心肠说,“就算你曾经对她有帮助,也没有硬逼着我,同意你们在一起的道理。” “我不敢逼您。” 钟漱石手心里掐着烟,一字一句都恳切,“我今天是来求您的。” 黄梧妹态度很坚决,“你不用求,求我也不顶用,我不会答应。你的家世我们攀不起,葭葭也没那么大福分,她本分安生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死了才能闭得上眼。” 他自嘲的笑一下,“但是老太太,门当户对出岔子的,也不少啊。” “你不用吓我,就算是将来出什么问题,也比一进门就受气的好!” 不等钟漱石陈情,黄梧妹就已先入为主的,断定外孙女到了他钟家,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完,老人家扶着桌子起身,就要送客。 钟漱石也站起来,但他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反而扯了下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张调任申请。 他递给黄梧妹看,“如果您是担心,日后葭葭在我身边,会受什么委屈的话,我可以到广州来,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好与不好的,您看着我。” 黄梧妹一目十行的看完,惊愕的抬头看他,“你真愿意为她离开北京?” 钟漱石牵了下唇角,“这没什么难的,在哪儿都可以。” 他的笑明心见性,有山清水静的澹然,像空谷传响的深林。 黄梧妹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跟我来。 她把他带进小祠堂里,两扇乌木门大敞着,窗外粗壮的榕树上,偶尔掉下一片落叶。 黄梧妹从案台边拿了香,自己先点了,摇灭明火后拜了三拜。 她送进香炉里,“我辛苦养了葭葭一场,最怕的,就是她过的不好,到了底下,没脸见她外公和妈妈。” 说着,黄梧妹给他递了个蒲团,“你要真是有心,拿出你的诚意来,给他们看看吧。” 听到这里,正在倒水的孟葭,白皙的手腕颤抖一下,“他真跪了?” 张妈接过烧水壶,把老太太的药包投下去,“跪了,从上午跪到天黑,你外婆不发话,钟先生就不起来。” 她还记得,当时不止郑廷等得心急,还来了好几个人,都问钟总怎么还在里面。 后来钟漱石打了个电话,让所有人都回去等信儿。 孟葭想起来,他从深圳出差回来的那个早上,北京初春料峭,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还未消融。 他明明睡了那么久,脸上的怠色还是深。 她急忙问,“那他跪了多长时间啊?” 张妈说,“到了半夜,老太太才让我去叫他起来,那个时候,钟先生已经跪了十个小时。” 难怪。难怪那天在那团薄被里,她不小心磕到他的膝盖,会那么疼。 跪这么久。跪这么久。 他从小到大也没跪过这么久。 面前滚烫的开水溅开浓厚的水汽。 孟葭垂下眼眸,柔白的脸上一层雾气,洇着她的眼眉,像细雨中润湿的海棠。 她的唇瓣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下去。 钟漱石总是这个样子,拿她当小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 孟葭陪着坐了好久,等外婆泡完脚,扶她去了床上休息,才离开酒店。 孔师傅在外面等,见她出来,“葭葭,是回西郊吗?” 从她上班起,有时候怕早上起不来,或者加班到太晚,偶尔也会在壹号院住。 孟葭问,“钟先生在哪儿?他回去了没有。” 老孔说是,“盛老板陪钟先生,在园子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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