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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些人的真实意图,并非要弄清原委,就是单纯要信谣传谣。 孟葭自认,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她问心无愧。 钟灵说声糟糕,“哪有什么铺天盖地啊?真能编,统共也就送一次而已。” “可能那天晚上,阿姨来门口收盒子,看见那个包,不小心说出去了吧。” 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么一件小事,竟能被说成这样子。孟葭近来已不大出门,除了上课,整天都在宿舍里看书。她是清者自清,但流言蜚语又不要本钱,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孟葭说话时,低着头,翻过一页备考资料,动笔写下几行字,笔锋潇洒且飘逸,神色出乎意料的宁和。 钟灵打量着她,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垂眸看书时的专注,不像是装出来的。 真叫个心性坚忍,这样也乱不了她。 孟葭翻译完手里这篇短文,见钟灵还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玩手机。 她看了眼天色,就快暗下来,“刘小姐没有回来啊?你还等她呢。” 钟灵也渐渐不耐烦,“谁知道她干嘛去了!不等了,要不咱们俩去看吧。” “看什么?” 钟灵报菜名一样,“《吉赛尔》,在国家大剧院,中芭首席演出,走一个?” 孟葭也是个芭蕾剧忠实爱好者。她感到很意外,“你也爱看这部?” “我还有两张前排的票呢。” 志同道合的孟葭扔了笔,“麻烦你等我换一下衣服。” 钟灵靠在单人沙发上,歪了下头,“你身上这件不是挺好?” 她端详孟葭,一件方领的紧身白T,烘托出姣好的胸型,简简单单的款式,也被她穿得至纯至欲。 孟葭拿了条黑色缎面抹胸裙,去浴室里换上,再出来时,在钟灵惊艳的眼神里,又往肩上披了条真丝方巾。 她一直不喜欢化妆,浓黑的睫毛,轻轻眨动时波光流动,鼻梁挺翘,红润饱满的双唇,天生自带妆感。 孟葭坐在床边,扣上低跟细带凉鞋,站起来,“好了,走吧。” 钟灵被她拽起来,“不是,咱就去看个演出,你弄得跟约会一样,仪式感那么足,有必要吗?” “庸俗。穿衣打扮,那是愉悦自己的,更是对芭蕾艺术的尊重,约会才懒得收拾!” 孟葭说完,两个人亲热地挽着手,一起往外走。 演出开始前十分钟,她们才姗姗入座,钟灵找到位置,指了下,“就在这儿。” 但孟葭却毫无征兆的,僵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票根。直到钟灵又重复了遍,“你怎么不坐啊?” 她才略显生疏的,叫了一声,“钟先生。” 旁边的钟漱石点下头,一道深沉的眼神,不经意间裹缠了些许侵略意味,划过她裸露的肩颈。 今天的孟葭不一样,那段被刻意藏起的、清浅如水的秾丽感,更惊心了。 灰黄的灯光下,她依旧白得像一丛春日初绽的梨花,晃得人眼睛生疼。 钟灵啊了一声,扭过头看向那边,“哥,你也在这儿呐?正好我们一起。” “你看你的。” 钟漱石强自收回目光,屏退那些不该生出的杂念,口吻生硬。 听不出又是在生谁的气。也许是气他自己,修身养性多年,到头来,还是个俗人。 钟灵扯孟葭的裙子,小声道,“坐吧,不用管他了,冷得很。” 不论他有没有在看,出于对邻座的礼貌,孟葭朝钟漱石欠了欠身,抚平裙摆坐下。 多了个钟漱石在,这场期待了一路的演出,看得孟葭如履薄冰。 哪怕是在下半场,她震撼于女舞者宛如无休止的小跳里,那种连绵哀绝的强烈美感直冲脑门,也只是稍微张圆了一下嘴,连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来。 等到散场时,孟葭才遗憾地发现,钟漱石早已睡着了。 他对芭蕾舞剧没兴趣,又为什么要来看?陪女朋友来的吗?那怎么没见他的女朋友。 孟葭攒了满腹疑问,看起来,也像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 钟灵以为她尴尬,“不好意思,早知道我二哥在,就不叫你了。” “不啊,他在不在,都是很好看的。” 孟葭弯弯眉眼,扫过熟睡中的钟漱石,他安静合着眼,冲淡了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矜贵,原本温雅的意态浮出来,满身书卷气,像个刚归国的年轻教授。 “走啦,二哥。” 钟灵突然走过来,伸手推了他一把。 钟漱石睁开眼,大力摁了摁眉骨,瞌睡醒了几分。他抬一抬手腕,看钟点,这个时间回家正好,免得老爷子起疑心。 他起身,“走吧。送你们回学校。” 钟漱石从孟葭身边擦过去。 因为空间的限制,哪怕他刻意仰头,鼻尖也不设防的,凑近了那股清风鉴水的芙蕖香,是从孟葭身上散出来的,令他后背一僵。 钟灵出去时,在大门口碰见叶昕,她起初不敢认,“叶姐姐,是你回来了吧?” “对,爷爷的疗养结束,我也调回总台了。” 叶昕看起来心不在焉,左右眺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过后,低眉侧首地问,“你哥,应该来了吧?” 没来她回去不好编瞎话。 叶昕进来的时候,和人换了位置,但钟漱石的座位上,也迟迟不见人影。所以她不知道,他到底来没来? 老人家们的把戏,弄了两张芭蕾舞剧的票,硬生生要把他们凑一起。 在叶家,叶本初的话就是圣旨,她不敢不听。但这并不表示,叶昕没有自己的主张,来归来,坐一起遭罪就不必了。 她虽然欣赏钟漱石,但对方旗帜鲜明地亮了立场,对她丁点意思都没有。 钟先生有他的轻狂,叶昕也有她的骄傲。她好好一个大小姐,难道就因为你家世高人一等,非要凑上去找没趣? 钟灵不知道底细,嗯了声,“来了,他去停车场取车,你要和他打招呼吗?” “不要,我先走了,再见啊。” 叶昕冲她摆摆手,收拢挎包,上了自己家的车。 钟漱石把车开到门口,车窗打下来,才露出半副清雅面容,钟灵就赶紧招呼孟葭上车,生怕晚了一步。 孟葭第一次见他亲自开车,摘下了蓝宝石袖扣,黑色的衬衫长袖叠卷到小臂上,眉角些微倦意,一只手随意搭扶着方向盘。 这几轮接触下来,孟葭深刻了解到一件事,钟漱石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身上的寒气长年不散。 大概这辈子,也没人走得近他。 孟葭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不说一句话,眼里是不停倒退的路景。 还是钟灵先打破僵局,“哥,你怎么会来看《吉赛尔》?” “原来是叫这么个名儿。” 钟漱石打着转向灯,拐过交叉路口,十分镇定的,说了个地狱笑话。 后座的钟灵:“......” 她泄气,放弃和钟漱石的沟通,横竖他们兄妹没有一次,是能说明白话的。 钟灵看向孟葭,“明天周日,你还是不出门吗?” “我就到宿舍吧。” 钟灵点头,“也对,你一出去,又被人说三道四,影响你学习。” 孟葭拉住她手,“嗯,等风头过去再说,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好吗?” “为什么突然请我?”钟灵问。 孟葭眨下眼,“你不是请我看芭蕾舞剧了吗?礼尚往来呀。” 她知道一张门票不便宜,但直接给钱,钟灵不肯收不说,未免也太不懂事,还伤感情。 钟灵笑,“等我下次需要饭搭子的时候。” “嗯,我随时。” 钟漱石散漫开着车,听见这段对话,意味深长的,无声哂笑一下。 敢情她对待身边女同学,平时的为人,是这个样子的,一问一答挂着笑。 自己都照顾她多少次了,见到他还是一副生人样。恨不得避八丈远,就更别说请吃饭。 快到学校时,孟葭本来还想提醒他,外面的车辆开不进去,放她到门口就好。 但根本无人阻拦,他长驱直入地进了校门,开到宿舍楼下。 钟灵注意到她的迷惑,在她耳边说,“这个车牌没人会拦的。” 孟葭不懂,只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再见钟灵。” 她下车,站定之后,原本还想和钟漱石道声谢。但开着车的人,面庞冷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脚踩下油门,车灯划破黑压压的夜幕,飞快开走了。 孟葭在风里怔了一会儿。总不会,又把他得罪了吧? 她摇了摇头,这个高深莫测的钟漱石,可怕得很。 坐在车上的钟灵,也被她哥突如其来的加速,弄得身形一跄。 她扶稳了前排座椅,急道,“二哥,你干嘛呀这是?没看见吗,人孟葭要和你道别。” 钟漱石目光沉静地看路,专注开车,半天,掩耳盗铃地来了句,哦,没注意。 钟灵心道,骗鬼吧,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漱石冷不丁地问,“孟葭为什么不出门?” “最近关于她的谣言太多。” 钟灵低头回着消息,随口道,“像她这种身段的,又有个模样儿,坐在宿舍里都有闲话,更何况谭裕作妖。” 她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一遍。 钟漱石听完,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眼底暗沉着,并无分毫的情绪泄露。 “我走啦,你回去路上慢点,二哥晚安。” 钟灵拿上包进了宿舍楼。 车子停在路边的树荫底下,钟漱石没立马开走,他的手摸到中控台上,找出盒烟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支。 车内响起砂轮擦动声,钟漱石偏过头,就着这一簇星红火苗,点上烟,深深吸一口。 修长的手指伸出车窗外,指腹搭在烟身上,轻掸一下,白烟灰雪花似的掉。 钟漱石顿了片刻,夹烟的手握着手机,拨通郑廷的电话。 两声就被接起,郑廷问,“漱石,这么晚有事?” “明晚谭宗北的饭局,你告诉他,我会去。” “好的。” 郑廷不知他为何又改主意了。 上午在集团,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钟漱石还说要注意影响,不好和这些旧勋门户,走动太近。 还坦言谭宗北那个人,嘴也不是那么的牢靠,和他往来太密,空惹非议。 怎么到了晚上,这主儿的口风就变了?出什么事了。 钟漱石到家已是半夜。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石拱门后那片暗沉沉的竹林,映下一撇婆娑月影,夜风吹过来,发出近似沙沙的落雨声。 他见佣人不在,亲自把铁门推上,恒妈看见吓了一跳,小跑过来说,“我来,我来。” 钟漱石笑笑,“不用,这点事我还做不好,您去睡。” 恒妈在钟家三十多年,看着钟家兄妹出生的。老爷子退下来以后,身边大到随行秘书、司机,小到厨师、保洁员都一一辞退,留在身边的,都是精简再精简,用惯了的人。 恒妈说,厨房里煨了鸡汤,要不要盛一碗来? 钟漱石抿着唇,摆手说喝不下。 钟家的厨房,二十四小时不离火,需轮班值守,要照应老爷子三顿补汤,谈心兰日常滋养的药膳,以及样式精致的早餐,也是每天天不亮,白案师傅起来做好的。正餐更是不消说,还有各人的宵夜。 恒妈跟着他上台阶,问芭蕾舞剧好不好看,叶家的大小姐怎么样? 钟漱石硬着头皮作答,“就那样。” 根本没见着,他能知道什么? 他进浴室洗澡,衬衫随手丢进脏衣篓里,恒妈拿了件干净浴袍,放在床尾凳上,关好门出去。 温热的水漫过他头顶,钟漱石往后捋了捋浓黑的头发,闭上眼时,脑海里突兀的,浮现一片雪白胸口,单薄布料包裹下,半圆弧度若隐若现。 再往上,是孟葭那张,倔强又清白的脸,紧抿着红唇,不肯看他。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 钟漱石关了花洒,扯过浴巾,裹着下半身走出去。 窗外凛冽的夜色,像沾染了她发梢上的芙蕖清香,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满屋子都是这股散不掉、躲不过的气味。 他倒半杯威士忌,加双倍冰块,手撑着黑桃木半台桌,仰头喝了个精光。 钟漱石极少睡懒觉。不管头一天熬得多晚,只要他人在家,是一定陪二老用早饭的。 他穿件偏休闲的白色Polo衫,浅咖色的休闲裤,坐在长餐桌旁,独成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钟文台卷着唐装袖口,他在院子里练完太极,从外面进来时,钟漱石已盛好碗清粥,放到他面前。 谈心兰旁敲侧击的,“漱石,昨天那么晚回来,跟小昕聊得投缘?” “我和她聊不成什么,下次您别再来这一手了,太老套。” 钟漱石夹一筷子枣花糕,放到他奶奶碟子里,口气是不容商量的刻板。 谈心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钟文台一个眼神制止。 等到钟漱石出了门,谈心兰才说,“刚才你不让我讲话?” 钟文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你还想他回来,就别再多嘴了。你这孙子,早就过了听命于你我的年纪,明白吗?” 谈心兰给他递眼镜,“那他的婚事怎么办?” “慢慢来,他今年还不满三十,也没那么急,先让两个孩子处一段,兴许会有转机。” 钟文台是担心,逼得太紧了,反倒激起他的不适来,招钟漱石厌烦。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他不信他那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孙子,真会拎不清。 钟漱石在办公室坐到下午,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郑廷几次进来倒茶,觑着他今天脸色不佳,不敢多打扰。 到快傍晚时,橘黄的日头模糊,钟漱石身姿挺拔的,抄着兜站在全幅落地窗前,接一个不受欢迎的电话。 “陈伯伯,你说的事,我心中有数。” “您也不用太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一定带到,再见。” 钟漱石挂断,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郑廷听了这三句就知道,是陈家那个倒霉儿子,在学校里胡作非为的事情。 他笑了笑,“早先拼了老命惯儿子,现在捅了篓子,陈又豁出老脸来求人。” “老来得子嘛。” 钟漱石说得舌燥,双腿交叠,往后靠坐着,抿了一口茶水。 郑廷没多议论,“车在楼下等,时间正好合适,可以出发了。” “走吧。” 郑廷拿上他的手机,跟在钟漱石后面,快步出了门。 谭宗北从今早接了电话,郑廷通知他,钟漱石晚上会到开始,就一再的查验菜单,叮嘱后厨要拿出看家本事来,摆了席面的院子里,转了大几圈才安心。 甚至临时通知了他妹夫孟维钧来作陪。钟漱石跟他做过学问,怎么说一日为师,多少也会给些薄面。 等一桌人差不多到齐,钟漱石的车子才出现。 谭宗北和孟维钧在门口迎他。眼看郑廷先出来,忙去开车门,一双黑色皮鞋点出来,钟漱石先客套一下,“叔叔是长辈,哪能劳动您?” 听得谭宗北在心里骂娘。这小子,尽来虚的。 谁他妈当得起你长辈?不来开这个门,下回还能见着你金面? 上一回,钱家的不过一时疏忽,弄混了座位次序,钟漱石当面没说什么,但打那以后,直到钱飞出事,他都没再赴过钱家的约,今后更不可能了。 众人坐定后开席。 宜飘宜忽的扬州小调,穿过曲廊檐滴,攀绕着粉墙黛瓦,悠悠而来。 酒喝了三巡后,被钟漱石摁着坐上的孟维钧,得了谭宗北的眼风后,问道,“漱石,最近集团还清平吧?” “老样子。” 钟漱石手搭在膝盖上,听着鼓乐,后背挺拔而松弛的,靠在椅身上,不时敲击两下。 有人问起来,“孟院长一个南方人,待了这几年,说话都像个老北京了。” 孟维钧笑,“可不是这几年,是二十多年。” 钟漱石不知想起来什么。他看向孟维钧,“老师偶尔,会怀念广州吗?” “很少。都离开这么久了,父母又不在,还能剩多少情分。” 孟维钧不肯回去,大抵还有对先夫人的愧怍在,这份羞惭使他近乡情怯。 谭宗北插进句浑话,“我看我妹夫啊,就是死了,也要埋在北京。” 钟漱石闻言,微不可见地挑眉,不置一词。 不论孟维钧怎么风光,谭家人对他的轻视,是刻在了骨血里的,否则也不能随便的、习以为常的,就说出这种话来。 孟维钧不知心里怎么想,面上倒是蛮不在乎,说,“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呐?还分什么他乡故乡的!” 抛砖引玉过后,谭宗北趁便说道,“听说这一次换将,上边漏了口风,人事要有大变动?” 谭家依仗前两辈的荣光,躺在功劳簿上,虽鼎盛如故,但奈何后继无人,满堂子侄中,也只出了个上道的谭宗南。 谭宗北交际是把好手,他日常做的,无非也就是笼络门庭。 “还不清楚。怎么,谭叔叔对这些,也有兴趣?” 钟漱石笑着说,可转个话头,他面色就冷下来,“依我说,不如先管好家里。” 谭宗北愣了一下。 管好家里?他家里出什么事了,要管什么? 他快速在脑子里绕一圈,也没绕出门道来,只是听着这话很不对劲。 正喝普洱的郑廷面上一惊,两指捏着杯沿,电光一闪间,似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他猛地想起前一阵,去学校接钟灵时,听她和刘小姐打电话,说谭裕紧追孟葭,送这送那,在学校闹得不好看相。 但郑廷不大敢信。向来不管俗务的钟先生,总不至于为个小姑娘,专程来吃这顿饭,明暗里敲打谭宗北吧? 现放着孟葭的父亲呢,立志他乡埋骨的孟院长都不管女儿死活,他倒比人亲爹还操心? 新鲜。真是新鲜。 孟维钧忧心忡忡的,替大舅哥说,“漱石说的是,修身齐家嘛,家总是第一位的。好在,谭家一向都安生。” 谭宗北误打误撞,说起儿子来,“是啊,谭裕大学快毕业了,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钟漱石向下抿着的唇角,霎时间,勾起一抹极其讽喻的笑。 他瘦骨的手指轻叩几下桌面,目光落在隔岸那班女乐当中。几秒后,阴翳着眉眼,漫不经心地说,“那倒也未必。” 谭宗北和孟维钧对视一下,眼中是不同程度的惧怕和不解,谭宗北还要说什么,被孟维钧摁住了手背。 待这顿饭散了,一行人送了钟漱石上车。 这尊冷面玉佛走了,谭宗北才开口问,“你说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孟维钧悄声,“回去审审裕儿,看怎么一回事。” 谭宗北咬碎后槽牙,“这个成事不足的逆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在外伏低够了,又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回家看见谭裕,吼道,“给老子站起来。” 孟维钧到底是文化人,不主张粗声大气,劝了下,“大哥,有话好好跟孩子说。” 谭裕莫名其妙,站着不敢动,“我犯什么错了?最近都没惹事。” 谭宗北大力拍桌,“你都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得罪钟漱石了?” 谭裕极力否认,“不可能的,我都没见过钟二哥!” “不肯说是吧?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谭宗北管教儿子,从来不会讲个迂回,爱动粗,气急了更是如此。 他一边说,一边从景泰蓝瓷瓶里,抽出鸡毛掸子来。 孟维钧拦住他,“裕儿,你做什么了快点说!你爸和姑父还能想办法。” 谭裕吓得往后躲,磕磕绊绊,“我真的没做什么,就追个姑娘,连这也不行啊?” “什么姑娘?” 谭宗北和孟维钧异口同声。 “叫、叫孟葭。” 谭宗北不明所以,“孟葭是谁?” 孟维钧盯了谭裕几秒,平展的眉头皱起,从鼻腔里逸出一声笑,“呵,他是为这个。” 谭宗北扔了鸡毛掸,忙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儿?” 孟维钧只说,“你就说服裕儿,这女学生,不要再肖想了。” “我还用说服?打就行了!”谭宗北紧着打听,他隐约猜到几分,“人是钟漱石的,对不对?” 孟维钧再混账不是东西,他也做不到,亲口玷污女儿的名节。而且敢断定,孟葭一点影儿都不知道,这一切不过就是,钟漱石一厢情愿的怜惜。 他摇头说不是。 谭宗北还在揣测,“或是哪家的女儿,连钟漱石都肯关照她?谁的面子那么大!” 这是他夫人的亲大哥,嘴皮子又直,孟维钧不敢说实情,只道,“总之让裕儿听教训。” 谭宗北指了指儿子,“你听见了没有?把你的手爪子管好,不该碰的别碰,少给我惹麻烦!” 迫于父亲的淫威,再看他姑父凝重的脸色,谭裕只能点头,说记住了。 当天晚上,他没敢在家找不自在,偷溜出来,到了菊儿胡同的会所。 谭裕歪在沙发上,丧眉耷脸的,两眼空空,望着房顶上描金嵌玉的獬豸纹样,一瓶白马庄下去了大半。 吴骏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特地来糟蹋我的酒啊?就这么心烦。” 谭裕把杯子一摔,“你说我爸是不是有病啊!我追一小姑娘也归他管。” 隔了条过道,坐在吧台上的刘小琳,哼了声,“您也不看看追的谁。” “谁啊?不就一孟葭吗!她是谁!” 吴骏听着谭裕的喊叫,心里琢磨上了,怎么个事儿到底,又他妈是这个孟葭? 刘小琳说,“我反正看见,钟先生的车送过她两次,你别惹就对了。” 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又是在王孙公子们聚集的场合,她不敢信口胡说,只能摆事实。 因为她说的每句话,最后都会经别人的口,传到钟漱石的耳朵里,到时候闹得不好,她吃不了,得兜着走,哪怕钟灵和她交好。刘小琳知道分寸。 谭裕到这会儿才肯信,难怪他爸非说他得罪了钟二哥,原来打的是这个哑谜。 快三十的人了,看上一个比他小十来岁的女学生,还正儿八经的,跟他们这些当小辈的来争抢,亏他好意思! 谭裕和家里面斗争惯了,被这么一激,原本对孟葭五分的喜爱,如今倒有十分了。他还就非出这口气不可。 别的事就算了,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姓钟的未必是他对手。 只不过再追她的话,得讲策略,不能搞得人尽皆知。 吴骏推了他一把,“叫你半天不理,你小子琢磨什么?” 谭裕抖擞精神,理了理衣襟,问他说,“我怎么样?” “不就这副德行!还要我说?自己心里没数儿?” 吴骏实在弄不懂这小子的脑回路。 谭裕不服气,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假设你是孟葭,有趁这么大身家一男生,对她死心塌地,时间长了她能不喜欢吗?” 吴骏斜乜他一眼,“您毕竟不是钱和权生的,家世再牛逼,长相不还得随老子娘吗?” 谭裕被气得起身就走了。 出去时碰上钟灵,叫他也不理,她问吴骏,“谭裕又怎么了?” 吴骏喝了口酒,短叹一声,“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这阵风波过了之后,谭裕肉眼可见的,收敛了从前的乖张作风,他不再明目张胆。 当着人,还极力撇清,说就是想和孟葭认识一下,谁知道被误会。 男主角都这么说了,学院里那些热衷传话的,自然也就失了兴趣,渐渐不再关注他俩动向。 但谭裕偷偷摸摸的,晚上十点多,偶尔会出现在孟葭从图书馆回宿舍的林荫道上,装成偶遇,陪她走上一段夜路。 聊开了之后,孟葭发现他这个人,浑是浑了点儿,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谭裕见她态度缓和下来,顺杆往上爬,“前阵子让你受了好大委屈,周六请你吃饭吧?” 孟葭说没空,“那天我约了钟灵。” “这不是正好的嘛!我和钟灵熟啊,你定了什么地方?” 谭裕用力一拍大腿,声音大到,树上的叶子都震掉。 孟葭委婉拒绝,“还是不要了吧,讲好了就我们两个的,你跟着不方便。” “这事儿你别管了,餐厅我订,再去告诉她好吧?” 孟葭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经走到宿舍楼下,谭裕跟她道声晚安,就骑车走了。 她眼看着他走远,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转身上楼。 孟葭洗过澡,散了头发,坐在窗前翻看笔记,归纳一下今天的知识点,再看了三段《政府工作报告》,打磨晚上写的译文。 因为CATTI的汉译英,一直以来,都偏政经方向,用风格类似的工作报告来备考,对大量输入专业名词,理顺语言逻辑,是有很大帮助的。 孟葭追求效率,她一般都做计时翻译,做完练习后,把晦涩、不好直译的地方标注出来,对照范本,找出不足之处。 这都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每天不做完这些,绝不肯上床睡觉。 孟葭捏着一叠材料,正凝神琢磨,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开了门,是隔壁的刘小琳,“怎么啦?” 刘小琳看了眼她的灯,“你这儿有电?我那屋的突然就熄了。” “是不是灯泡坏了?” 孟葭跟着她过去看。 隔壁一片漆黑,只有段浑浊暧昧的月光透进来,再一看窗外风中摇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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