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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他随手扔到地上,又翻出一个,继续念道—— 「梁南安。」 就这样,一件,一件,又一件。 他将屋中每一个箱架,柜子都掀了个底朝天。 也许念了十几遍,也许又念了几十回。 地上堆叠的东西狼藉一片,薛沼之低着头,看着那些东西,又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 这么多刺绣画像,原来没有一件是为他所作。 「梁南安,梁南安,梁南安。」他点着头,呓语着,不像是呓语,更像是咀嚼着别人的血肉。 最终,他才看向我,看向正偷偷挪到床侧,要去捡散落在地的东西的我。 「我的夫人,告诉我,梁南安是谁?」 我的动作一僵,颇有眼色地缩回身子。 他歪头,漠然,哼笑道:「哦,我忘了,你嘴里还塞了块玉佩,说不了话。」 他拾步缓慢走近我,一步,又一步,一边问:「这块玉佩又是什么来历?我方才看了,你去庙里求的那块被放在了箱子里,这块玉佩你贴身带着,想必意义非凡,怎么?是你们的定情信物?你和那个梁南安的定情信物?嗯?」 我瞪了他一眼,拼命往后缩身子。 我不跟疯子计较。 可是他却偏偏要和我计较。 薛沼之眼珠子带着鬼火般瞅着我,忽然伸手捏我的下巴,摁住我的喉咙,让我没办法往下吞。 「你们到什么地步了?他做了什么?他就这么好?让你这个有夫之妇,整整想了三年?」 他连番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我只能皱着眉,像是竖起刺的刺猬,凶狠地瞪向他。 薛沼之同样瞪着我。 僵持半天后。 他忽然泄了气,松开压制我的手,叹道:「别往下咽,会死人的。你放心,我不抢了。」 他佝偻着背,疲乏地坐在床头。 外面夜沉了,丫鬟都被驱走了,屋内没有烛火,昏暗得可怕。 我无声地坐了起来,摸到床尾的剪刀,将自己手腕上的布条割开。 薛沼之是骄傲的贵族,断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心有所属,他这样的男人,无论自己在外面如何风流,都不会让自己的伴侣迈出去一步。 薛沼之知道了我对梁南安的心意,保不齐正想着要把我浸猪笼还是发卖出去呢。 薛沼之动了动,我捏紧剪刀。 他说:「来人,拿个火盆来。」 火星在他侧脸上映下橙色的光,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一转,看了我一眼,然后将那些绣样、帕子全丢进了火里。 「往事就不提了,夫人,以后我们从头来过吧。」他看着火盆中的灰烬,轻轻说。 声音竟然有种卑微的乞求。 但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们压根就没有过情愫,谈何从头来过。你不如痛快地给我封休书,以后大家都当陌路人,那才叫从头来过。」我说。 薛沼之的背更加弯了,他苦笑了一下,然后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 「夫人,如果我新婚之后,没有找过春英,你会爱上我吗?」薛沼之闷声问。 问得极为可笑,形容可怜到滑稽。 我着实不明白他在做些什么。 我说:「自然不会。」 我看透了他:「薛沼之,你这不是爱,你只是不甘心。你骄傲至极,觉得任何人都倾慕你。你不是爱上了我,你只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接受休书,没想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你不甘心会存在我这样的例外罢了。」 薛沼之听完,再也没说话,他只是看着火盆中的物件烧尽后,便走了。 21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梁南安好脾气地笑着说:「罢了罢了,不就是些死物而已,烧了也就烧了,你没事就行。」 他掏出手帕,轻轻放在桌子上,示意我拿去擦眼泪,人却又克制守礼地后退,和我隔了两臂的距离。 我摸着他的手帕,小声说:「你送我的玉佩,我还藏着呢,没有烧掉。」 我现实中明明将玉佩放进了怀里,可是在梦中,我却认认真真破开我的肋骨,从心窝里把那玉佩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给梁南安看。 「你看,还好好的呢。」 可是,一抬眼,梁南安不见了。 我惶恐地大喊:「梁南安!梁南安!你在哪?」 场景一晃。 我却来到了我十五岁生辰那一天。 我出生在冬季,梅花绽放的时节。 但是我不怎么喜欢梅花,因为我不喜欢冬天,太冷了,手上生疮,疼得厉害。 弟弟的冬衣里压着白棉花,我的冬衣里却全是芦花。 我的脸色简直冻得和地窖里的小土豆一个色,发着抖,说话都说不利落。 我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冬天外出。 可梁南安说他遇到了难处,只有我才能帮,我便毫不犹豫地去了。 我家倒是也有地龙,只不过不是我能用的。我家里虽然也算是富甲一方,不过我爹骨子里带着生意人的算计,他精明地算出我是个赔钱货,因为我终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家中每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钱,便要亏一分钱。 他不舍得。 但梁南安舍得。 他大方至极地给我送了几贯钱,又放了几盘糕点水果。 冬天的水果,贵得连我爹都不怎么吃。 梁南安说:「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因为我要请你帮个忙。你字写得好,帮我抄一篇佛经吧。」 我那时年轻,别人夸几分,便信几分,当即应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乱扎乱飞的字。 写几个字,梁南安便让我停下,说我做得好,送我几件冬衣。 再写几个字,梁南安又让我休息会,说我的字妙到毫巅,要送我副冻疮膏。 我懵懵懂懂,被夸上了天,高兴到脸都红了,梁南安和我一起乐呵呵地笑。 等到我的小几旁边堆满东西后,他就不再找理由进来了,只留他的两个姐姐陪我。 她们看着我,捂着嘴笑,说:「哎呀,真好,真好。」 我问什么真好。 她们指着窗外,舞枪弄剑,虎虎生威的梁南安和他两个哥哥:「你看,我们家那小孩平日里不怎么练武,就喜欢习字看书。你来了,这小懒鬼终于肯动动筋骨了。」 她们声音清楚得很,梁南安闷着头装没听见,紧紧抿嘴,耳朵红得很。 他的姐姐们忽然哎呀一声:「我忘了,我在厨房里还炖了汤,我们得过去看看,三弟,你先来陪陪客人啊。」 梁南安僵了一下,看了眼跑也似的离开的姐姐们,又看了看身旁颇有眼色、揣着剑就往门外奔的哥哥们,最终望了望我。 他挠着头,站在窗外,我趴在窗台上。 梁南安捏了捏手指,咳了一声,忽然说:「我约莫记得,你生辰是今日。」 我眨眨眼,想了半天——哦,是了,就是今天。 不过倒也没什么区别,往年日子倒也这么过的。 梁南安问:「生辰很重要,我送你件礼物,你要什么?」 我那时颇为羞涩,但行事又非常大条。 我钦慕梁南安,他对我好,教我东西,我想要他。 我捂着脸,害羞地指了指他。 梁南安恍然大悟,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把他腰间的玉佩递给了我:「不过这枚玉佩刻了我的名字了,戴起来不太好。你先拿去玩玩,隔几日,我给你挑个花样,重新刻一枚。」 我有些失望,有点不死心地看向梁南安。 梁南安挠挠头,咳了一声。 我便睁大眼睛,拼命看他。 梁南安终于眯着眼笑了,笑容多了点少年的扭捏,他的手掌压在脑后,倚靠在窗框上,抬头望天,小声说: 「昨天我和爹娘去昭华寺上香,我不怎么信这个,闲得无聊,便溜去后山,那里有一大片梅花,烈烈艳艳,很是漂亮。明日,你要不要和我的姐姐们去看看梅花?」 他睇向我,看了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然后又看了一眼。 我说:「好。」 忽然,廊间一片喧闹。 梁家的姐姐一个端着炖汤,一个端着长寿面,两位哥哥笨手笨脚地抱着盛满菜肴的托盘走了过来。 他们每个人都笑意融融。 他们看着我,高兴地大声道:「祝青鸢生辰喜乐!新长一岁,万事如意!」 从那日开始,我喜欢上了冬天。 22 「夫人!夫人!不好了。」我从美梦中惊醒,珠雀皱眉摇晃着我,她焦急地说,「我们屋子被锁了,出不去了。」 我揉着头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衣,隔窗一看,门外站的都是生人。 薛沼之把我关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 「夫人,现下怎么办?」珠雀问。 「想办法逃。」我闭眼,「薛沼之昨日不关,今早却关,只能说明他早上发现了些新东西,而那些东西,且莫让我看到,所以才猝然将我关了起来。」 珠雀显然猜到了半分,轻声说:「什么东西?」 我凝重:「有关梁南安的东西。」 我被关的第二日,醒来时,前厅的桌上摆了一枝梅花。 是阿蛮。 隆冬朔雪,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屋子里,恐怕只有他才能带给我一点生机了。 第三日。 异变突生。 在我熟睡时,忽然闻到了呛人的烟味。 我猛地睁开眼,屋内,不知何时,火光大作,我猛地叫醒珠雀,然后去推房门,只可惜房门落了锁,死死推不动。 有人趁换岗的时候,在我屋里放了一把火,而夜中时,人的警惕性最差,等到外面的守卫发现不对劲时,门上的锁已经烫得吓人。 我听见屋外有人慌忙地叫喊:「走水,走水了!」 如今想要我死的,恐怕只有一个人——春英。 我叹了口气,眼下并不是算账的时候,我立刻拉起慌张的珠雀,往后窗奔去。 可是,那里竟然也被人封住了! 春英,做事做绝了。 我脸色沉凝,一边让珠雀去找屋内的存水,将被子泼湿披上,一边抄起板凳去砸后窗。 可是,还没等我砸下。 窗外竟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锤响。 接着,又是一锤。 木屑碎裂,流血的拳头放下,露出阿蛮慌张担忧的脸。 他猛地将断裂的木板抽开,打开窗,跳了进来。 火势汹涌,已经快要将横梁烧断了! 阿蛮沉着脸,竟然双手分别挂住我和珠雀,毫不费力般险险擦着掉落而下的木柱,跳窗而出。 「夫人……」珠雀看着我,火海将我们映照得晦暗不明,她轻声说,「这是好机会,我们逃吧,不要再等休书了。逃出了薛府,就当作薛夫人死了,你再去黑市买个假身份,以后好好过。」 她贴紧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阿蛮也可以和我们一块走,以后还可以有暖乎乎的……唔……」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 阿蛮却一点儿也没有中原人的委婉,眼睛黑又圆,直接说:「我听见了,跟着……夫人,热乎乎的……男人……暖被窝。」 珠雀都教了他些什么呀。 我叹了口气,算了,阿蛮语言不通,留在我身边,还能帮帮他。 我点头:「走。」 阿蛮却拉住我,摇头,然后轻松单手抱起我,扛上珠雀。脚跟一压,竟然猛地跳上了围墙,几步一跳,轻巧得像是飞一样。 「哇哇哇——」珠雀被他扛在背上,视角是倒着的,体验更加刺激。 而我躺在阿蛮怀里,觉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他胸肌顶到了我的脸颊,让我动也不敢动,生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我最后看了一眼我住过三年的屋子。 大火已经烧出了大梁,火势凶猛,几个家仆绝望地看着,他们也知道,这恐怕很难扑灭了。 「谢青鸢!!!」 忽然黑暗中一声暴喝,吓得我心脏漏跳。 是薛沼之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还好没像话本子中写的那样——被几个大汉拦着,也要拼命扑进火中。 他素来聪明,知道救不了了,于是脸色灰败地看着,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看。 「谢……青……鸢……」阿蛮轻声学着,他咬字咬得不准,歪歪扭扭的。 我鼓励道:「嗯,学得真快,妙到毫巅,等逃出去了,给你买糕点吃。」 阿蛮冲我笑了笑。 不像是被我哄到了,反而像是个大人似的,陪小孩子玩一样。 我们刚要出府门时,我的眼珠却忽然凝在了一处。 我紧紧揪住阿蛮的领子:「等等,等等,你看那,先别走。」 我哆嗦了一下,拍了拍珠雀:「珠雀,你看那个人,那个站在别院的人,是不是我眼花了啊?」 23 我没有眼花。 那个形容不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军服,他脖子上挂着的,是去西域打仗的士兵才会挂的铭牌。 我不能走了。 我终于知道薛沼之为什么非要把我锁起来了。 那个少年肯定和梁南安有关系。 所以他把少年接入府中,放在眼皮子底下。 所以他才让我一步都不能出屋。 我第一次觉得我跑得太慢了,我应该飞起来才好,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索性,现下薛府的下人都在救火,别院无人。 少年看到乱蓬蓬的我,吓了一跳,连忙拱手道:「失礼,小娘子勿怪。我是府中收留的宾客,见到那边火光冲天,想找人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梁南安……你认不认识梁南安啊!」我着急问道。 少年皱眉,然后看着我这张脸,恍然大悟,神色复杂。 「你就是梁哥的朋友?西域打赢后,主将不许我们回家,让我们继续深入杀敌,我做了逃兵,从西域一路走了回来,梁哥托付我来京城找你,但是梁哥家里人都搬走了,我丢了线索,盘缠用尽了,这才耽搁了时间,望你勿怪。还请你替我谢过薛大人,他真是个好人,说收留我,帮我继续找,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你。」 我越听,心中又冷又热,又绝望,又侥幸,我颤抖地问:「梁南安呢?他还活着呢吧?」 少年低头,捏着手指,吞咽着喉咙,然后说:「对了,梁哥让我找你的时候,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我叫王传音,你叫什么?」 「谢青鸢。」我说,「他在哪里啊,受伤了吗?我去找他啊,你让他别担心,我现在有钱的,我去找他,他缺什么,我都能帮他。」 王传音看着满眼希冀的我。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念法师的话:「他还活着。」 我觉得我无比的自信,自信到仿佛已经看到我的梁南安了。 我想好了,我京城中有几间铺子,都是我背着薛家,偷偷打理的,太麻烦了,等找到梁南安以后,我就把它们都卖了,只留一家租出去收月钱,然后用余下的钱找处风景不错的地儿,买个大宅子,把梁南安一家子都接过来住。 以后,我们就团聚了。 王传音看着我,我甚至冲着他笑了笑。 他闭眼:「梁哥死掉了。」 24 「大战前,我们都觉得打不了的,会死人的。梁哥是我们的头,他说我们每个人把遗言说给彼此,都记住了,哪个活下去了,就要帮死了的人带话回去。」 王传音不忍心看我的表情,他撇开眼,继续说:「梁哥说,他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最小的,他不担心爹娘日后无依无靠,也不担心家里后继无人。他只是很担心他的一个挚友,他走了,她会受欺负的。梁哥说,如果他死了,活着的人能不能替他去看看挚友,别让别人欺负她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他年龄还小,眼窝子浅,一下就哭了出来,「结果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梁哥本来不用死的,他入伍之前就会点功夫的,但是我最小,他总护着我,战场上也护着我,被西域人的大刀砍成两半了……」 「梁哥……梁哥……」他抽噎着,哭得难受,一直捶胸口,逼迫自己说完,「我把梁哥的身子拼了起来,我一直抱着他,我好希望他能够活下去,可是腰上那一道口子一直在流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我记得,梁哥眼窝里都是血和泪,他望着天,疼得要命,却硬生生没有叫,反而结结巴巴说了好几句话。」 他鲁莽地擦干脸上的眼泪,「他说……他说——求求佛祖,求求您,我愿来世转生成我的死敌,受万里跋涉之苦,度千人唾骂之厄……劳我筋骨,饿我体肤……我要回中原去,求求您佛祖,我要去见她,我得护着她……」 王传音说完了,他捂着脸,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睁大眼睛,脑子一片嗡声。 「哦……」我听见我自己在说,我慢慢佝偻着腰,扶住膝盖,珠雀扶住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日子还得继续过。还是要好好活,以后还是要好好活的……」 我刚说完,「哇」地一口,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不怎么痛,就像是普通的干呕似的。 我晕晕乎乎地想。 原来,人在悲痛的时候,竟然真的会吐血啊。 我骤然脱力,跪倒在地,珠雀力气小,差点被我带着摔倒,阿蛮连忙扶住我。 我歪头闭眼的前一瞬,看到了站在远处,神情复杂的薛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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