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当得了皇后坐得稳那中宫之位吗……” “二弟!” 陆肇在旁厉喝了声。 陆钦嘴里大不敬的话这才收敛了些,可想起刚才那宫人的意思却依旧还是气得厉害。 皇后是从他们陆家走出去的,原是旁支之女,后因姿容出众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帝的眼,才被过继到了陆崇远膝下成为嫡女出嫁成了皇子正妃。 若非是他们陆家帮衬,安帝怎能坐上皇位,皇后又怎能脱颖而出坐镇中宫,可如今倒好,她竟是全然忘了她有今日是靠着谁。 那安帝过河拆桥是个白眼狼,皇后也不遑多让! 陆钦性情远不如陆肇稳重,哪怕被喝住了刚才的话,却依旧忍不住说道: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她这些年瞒着父亲帮衬她亲爷娘一家,父亲只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到,她想替四皇子铺路拿三郎的婚事去许宋氏女,我们陆家也应了,可她却没记咱们半点好,一出事就推个一干二净,竟能说出这般凉薄话来。” “父亲,这般人您当真要扶她儿子上位?” 陆崇远也同样恼怒皇后所为,他知道那宋氏女异乎寻常的反应让皇后有些难以应对,她找上陆家想办法是理所当然,与他们商议如何解决也能接受,可她万不该将她自己和四皇子先行就置身事外。 可就算是再恼怒,陆崇远也很清楚陆家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 安帝铲除世家之心不死,萧厌那阉人又虎视眈眈手段凌厉,世家几经折损,惨遭挤压,看似依旧显赫于人前,可实则陆崇远却很清楚。 他们眼下的处境早已不是从前,他们必须尽快辅佐一位心向世家的皇帝上位,给以世家喘息之机。 皇后再不济,她也是姓陆,四皇子虽不是他亲生外孙,身上却也流着世家血脉,他们要靠着陆家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行了。”陆崇远沉着眼说道:“这话以后别说了,免得四皇子听了与陆家离心。” “可是……” 陆钦还想说什么,陆崇远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愤愤然闭嘴,用力踹了下凳子。 陆肇看了眼神色惨白的陆执年,抬头问道:“父亲,那宋氏女显然不愿松口,可四皇子那些东西拿不回来,要不然……” 他眸色才刚一狠,陆执年就脱口道:“不行,棠宁不能动!” 陆崇远皱眉看了眼陆执年,眼神有些复杂,只是态度却与陆执年一样。 “别动这心思,那宋氏女不能出事。” “可那些东西……” “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都不能去动那宋棠宁。” 陆崇远先前不是没动过这心思,陆家屹立京城这么多年,能成为世家之首,陆崇远就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可是那宋氏女就是个刺猬根本碰不得。 “她跟陆家的事才刚闹出来,皇后又派人去见过她,她这个时候要是出事,你觉得曹德江那帮子清流寒门之人的嘴能饶得了陆家,外头人又会如何看陆家?而且你别忘了那宋氏女如今得谁庇护,你想动她,你是觉得你能瞒得萧厌那阉人,还是能瞒得过他手下那帮黑甲卫疯犬?” 陆家如今想要保住名声,保住皇后母子,不仅不能动那宋氏女,还得盼着她安好,否则她稍有纰漏,那就是陆家甩不掉的黑锅。 陆家兄弟闻言脸色有些青。 陆崇远何尝不觉气闷,他立于朝堂多年,多少风浪都经过了,却还从未这般憋屈。 陆钦满脸暴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宋氏女怎么办,她现在根本就没打算跟陆家安好,连皇后的脸她都不给,难不成还等着她回心转意?!” 那宋棠宁油盐不进。 硬的,不能来。 软的,她不吃。 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娘逼得他们陆家束手无策,三日之期一到,她若当真拿着那单子闹上京兆府,他们陆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崇远紧抿着嘴角许久,才仿佛有了什么决定,看向陆执年:“三郎,明日你随我去积云巷。” “祖父……”陆执年脸上更白。 陆崇远有瞬间不忍,却依旧还是冷着心肠沉声道:“皇后母子名声不能有瑕。” 陆执年身形一晃,惨白着脸摇摇欲坠。 皇后母子名声不能有瑕,陆家声誉不能受损。 所以祖父…… 就舍了他? 第91章 陆家这一次“拜访”积云巷时,正正经经送了拜帖,还附上了陆崇远的拜执。 只是当陆崇远带着陆执年踏足棠府,见到宋棠宁身边坐着的傅老夫人和文信侯夫人,以及户部尚书钱宝坤之女钱绮月。 陆崇远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位宋氏女娘对陆家的恶意。 “陆公怎的来了?”文信侯夫人笑起来十分和煦:“我与傅老夫人她们今日过来探望铖王妃,没想这么巧遇见陆公。” 傅老夫人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哪怕是面对当朝中书令也只是冷淡点点头就当作打了招呼。 陆崇远面色平静看向宋棠宁:“老夫今日特意来寻宋小娘子,提前就送了拜帖,倒不知宋小娘子今日这么多客。” 宋棠宁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意有所指,只笑容说道:“陆公只说今日要来,又不曾交待何事,我只以为您是来归还陆家先前拿走我的那些东西的。” “这几位都是我的长辈贵客,总不好为着这么点儿小事就将人拒之门外,不过陆公先前送来拜帖只说您要来,却没提陆郎君也要过府。” 她笑容淡了些,“若早知陆郎君要来,那拜帖我便送回陆府了。” “棠宁……” 陆执年哪怕早知她心狠,却依旧嘴唇微颤。 终是多年情谊,她为何绝情至此? 宋棠宁仿佛看不到他的苍白:“陆郎君今日过来,是应承那日之言,来还我你们陆家瞧不上的那些东西?” 陆执年脸色苍白,满是难堪地死死抓着手心里的锦穗。 陆崇远深吸了口气:“宋小娘子,你与三郎婚约多年,他的确对你有所薄待,我陆家也愿意为此弥补,只是婚姻大事毕竟不是儿戏,且你二人婚事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赐,亦是当年荣太傅在世准允,又岂能说解除就解除,此事恐还得慢慢商议……” 他提了皇后,说了荣太傅,眼神却只落在宋棠宁身上,想就着她着急退婚想要逼她有所退让。 谁知宋棠宁却笑了:“陆公说的有道理,我与陆郎君虽有不和,他也险些害我性命,这婚事却也不是陆家说了能算。” “我如今伤势未愈,又挂心着被人哄骗走的那些外祖父的遗物,这婚事也不急在一时,等回头我伤势好些了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想来以她慈心定是不忍见我与陆郎君成为怨偶,若皇后娘娘不允,我就去求陛下,总能求个解除婚约的圣旨。” 她体贴至极,温柔谦顺。 “陆公放心,我定不会让陆家为难的。” 文信侯夫人嘴角抽了抽,就连原本肃目的傅老夫人也是低咳了声。 一旁的钱绮月更是捂着嘴伏在胳膊上,笑的肩膀都抖成了筛子。 陆崇远脸上僵住,看着温温柔柔的宋棠宁心里一咯噔。 她知道了。 这小女娘知道那些东西不在陆家手里,更知道中宫沾染其中,陆家还不上。 陆崇远脸上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哪怕老成持重也有几分稳不住了。 “这怎能算是为难陆家,本就是三郎行事有错才会毁了这桩好姻缘,让宋小娘子生了退却之心,是怪老夫府中未曾教好自家孙儿,才让陆家无缘得宋小娘子这般佳媳。” “老夫今日带着三郎过府就是为了与宋小娘子商议退婚一事,皇后娘娘若有怪罪怎么也轮不着宋小娘子出头去担。” 他话风跟刚才完全不同,满是沉怒就看向身旁陆执年。 “混帐东西,还不跟宋小娘子认错!” 陆执年何曾被人当众这般瞧着受辱,他手中抓的更紧,指尖都泛了白。 “棠……” 他想如往日那般唤她,就迎上她如清雪弥漫的眼。 “宋小娘子。” 陆执年喉间苦的像是灌了黄莲,又像是被人拿着刀子剐的说话都疼,满是羞愤难堪地死死垂着头。 “是少徵有错,辜负了宋小娘子,也负了皇后娘娘和荣太傅一片心意,求……” 一个“求”字几乎折尽了他所有的高傲,指间见了血迹,陆执年声音像是从喉间拼尽全力才挤了出来,眼底都见了雾。 “求…宋小娘子能够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宽恕少徵糊涂。” 宋棠宁看着死死垂头站在身前的少年郎。 这是她年少慕艾的人,是她拼命追逐的骄阳,是她心心念念以为能够共度一生的郎君。 可也是他,与宋瑾修他们一起毁了她一辈子,葬送了她一生,害她孤零零被人勒死在了那废弃小院里,致死都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微侧着头看着浑身都像是受尽屈辱的陆执年,突兀笑了。 “陆郎君,你是想以你一句错,就抵了你们陆家拿走的那些东西?” 棠宁看向陆崇远: “陆公,陆家若真有歉意,是不是应该先将我外祖父的遗物还回来?” 陆执年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宋棠宁,他已经这般屈辱,她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陆崇远也没想到宋棠宁依旧紧抓着那些东西不放,他脸色也是不好:“那些陆家自会归还,绝不会亏欠宋小娘子……” “那就等陆家还了,再谈我跟陆执年的事。” “宋小娘子……” “陆公请回吧。” 宋棠宁冷了脸直接送客,她转身朝着傅老夫人她们说道:“姨母这会儿想必已经醒了,老夫人,君姨,还有钱娘子,我们走吧。” “棠宁!” 眼见着宋棠宁撇下他们就想离开,陆执年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抓着宋棠宁胳膊,只是这次宋棠宁根本就没惯着他,直接就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啪”地一声就挥开了他的手。 见陆执年吃痛退开,她满是冷漠地抬眼看着陆崇远:“这就是陆公所谓陆家的歉意?” “三郎!”陆崇远紧拧着眉峰脸色难看。 陆执年却顾不得往日修养,只满是不甘地看着宋棠宁。 “宋棠宁,你我订婚多年,我对你是有所疏慢,可自认从未曾有过旁的心思,哪怕所有人都说你与我不甚相配,我也未曾动过退婚之意。” “我只做错了䧿山一件事情,我就只是错了那么一次,你就要否定了我们过往所有的情谊?” 陆执年红着眼看着她:“你说我因宋姝兰才那般对你,你耿耿于怀与我置气至今,可我对她从未有意,我与她也无半点逾矩。” “䧿山的事我愿意认错,愿意悔过,也愿意往后如你以前对我一样真心待你,我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哪怕只看在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次?” 宋棠宁看着委屈不甘的陆执年只觉得可笑,她声音极冷:“陆执年,你是因为悔过才认错,还是因为陆家还不上那些东西低头?” 只一句话,陆执年脸惨白。 “人人都说我配不上你,连你也觉得我们并不相配,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国公府嫡女,是荣家血脉,我外祖父是当世大儒,我凭什么配不上你?” “这婚约是你们陆家于荣家求来的,不是我宋棠宁求你们!” 宋棠宁看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心慌和无措,忍不住嗤笑。 “你说没动过别的心思,那是因为你享受踩着我对你的好所换来世人对你的钦羡,是因为堂堂国公府嫡女不顾身份痴缠于你,为你所带来的自得,你身上的荣光有一半都是我这些年名声狼藉换来的。” “你不退婚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有多在意我,而是你很清楚,除了我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之外,满京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我这般容易拿捏,又能一心一意对你的女娘!” 她满是讥讽,每一个字都如利刃,一刀一刀地扒了陆执年的虚伪。 “䧿山的事你是错,可这些年你对我处境视而不见,陆家对那些流言推波助澜难道就不是错?” “我被人折辱多年,为你忍让多年,只区区一句你错了就想抵过?想要我原谅,可以啊,如我当初像是跪在你面前祈求你回眸一样,跪下赔偿我这些年对你付出的情谊,再亲口告诉世人。” “是你陆执年负了我宋棠宁,不是我宋棠宁对不起你,是你们陆家有愧于我!” 陆执年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宋棠宁的话逼得满身狼狈。 陆崇远则是动了怒:“宋小娘子,陆家是好意与你商谈,你当真要这般咄咄逼人!” “她就咄咄逼人了,你能如何?” 屋中一片阒静,外间靴底踏过槛阶,萧厌襕袍轻掠便直接到了宋棠宁身旁。 蹙眉,萧厌声冷:“眼怎红了?” 第92章 文信侯夫人她们瞧见萧厌都是颇为惊讶,原今日过来就是受了铖王妃所邀,知晓陆家之人会来怕宋棠宁吃亏。 听闻这位萧督主昨日就因急事出城不得回府,却没想会赶在陆家人走之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宋棠宁离萧厌极近,咫尺间血腥气扑鼻。 见他衣袍上染着血迹,棠宁顿时着急:“阿兄,你受伤了?” “旁人的血。”萧厌甩了下袖口,遮住腰下血迹,抬眸目冷:“这二人欺你?” 陆崇远见到萧厌回来眼眸微浮动,闻言陡然声沉:“萧督主莫要胡乱冤脏,老夫今日过府只是与宋小娘子商议她与三郎婚事,傅老夫人和文信侯夫人都在,老夫怎能欺得了宋小娘子,倒是宋小娘子今非昔比,胆色口气不让须眉。” 萧厌眼皮轻掀:“本督家的小孩儿自该肆意,倒是陆中书家的,说巾帼都高攀了。” “你!” 听萧厌毫不客气讽刺陆执年连女人都不如,哪怕早知道他嘴毒,陆崇远也是大气,只是还没等他还嘴,那外间就又踢踏着有人快步进来。 顾鹤莲操着一张不逊萧厌的嘴巴讥讽:“这还没进门呢,就听着有人质疑我们荣家女娘的教养,陆中书这是半只脚进棺材了人还留着童心,这嘴跟市井稚童饶舌似的,还管人家小姑娘胆大胆小,感情君子莫议人非搁你们陆家都是放屁呢?” 他言语颇为粗俗,可放在那张出尘的脸上却愣是不让人生厌。 “说起来你是来跟我家外甥女商议婚事,堂堂中书令亲自上门却不知欠账不谈事的规矩,这门外连半口箱子都不见,拿走的东西不见半点归还。” “怎么着,陆中书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糊弄小女娘?你们陆家怎么这么不讲究。” 顾鹤莲说着话就挤到萧厌和宋棠宁中间,拐了一胳膊肘抵在萧厌腰上。 萧厌眉心轻蹙,面无表情看他。 顾鹤莲连忙望天,佯装一副没瞧见的样子,只扭头对着宋棠宁:“你这小孩儿就是个蠢的,与人家帐算清了吗就让人家进府,他又不是你爹你听他教训。” “回头人家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坑了你嫁妆,还一副自家受了委屈宽容大度不与你个小女娘计较,到时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顾鹤莲!”陆崇远大怒。 顾鹤莲哎呀一声:“陆中书别气,没说您呢,您老成持重,哪有那脸去欺负个刚及笄的小女娘?” 他朝着宋棠宁脑瓜轻薅了下,“我家小海棠这不是没爹没娘,是个玩意儿都敢仗着她单纯骗她家当,我这个当舅父的总得教她长个心眼。” 陆崇远被顾鹤莲这番冷嘲热讽说的脸上铁青,嘴唇也是气得发抖,偏他还不能去骂顾鹤莲,否则他岂不是自己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老奸巨猾,骗人家家当的老不羞? “不知所谓!” 他狠狠一甩袖子:“顾鹤莲,别以为有萧厌护你,莫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左州!” “阿兄不护舅父,陆老爷子又能如何?” 宋棠宁挡在顾鹤莲身前:“陆老爷子也别忘了,这里是棠府,不是你们陆家。” “你!” 陆崇远怒视宋棠宁。 顾鹤莲也是被身前突然护短的小女娘弄的神情愣了下,瞧着她挽着小髻的后脑勺,心中忍不住就塌陷了些。 倒是萧厌瞧着这姓顾的越发碍眼了些,他家小海棠怎么荤素不忌,什么东西都护。 萧厌眸色有些烦的扫过顾鹤莲后,伸手捉着宋棠宁就护在了自己身后阴影里,挡住陆崇远视线耷着眼道:“陆中书是想要与本督议权势?” 陆崇远:“……” 宋棠宁见陆家祖孙脸上乍青乍白,从萧厌身后探出半个头。 “陆老爷子,您也不必与我在此纠缠,我跟陆执年的事情您心里清楚,我想要什么方才也已经说的明白,你们若是做不到大可回去,不必勉强说什么对我有歉意想要弥补,我也不是非得强人所难。” “三日之期还剩下两日,老爷子与其与我吵嘴,不若早些将东西凑足还回来,我自不会再叨扰陆家。” 陆执年死死看着宋棠宁,却只见小姑娘丝毫未曾看他,只伸手拉了拉那阉人的衣角,满是亲近软哝。 “阿兄,叫人送客吧。” 萧厌眸色微缓,抬眼冷淡:“没听到?送客。” 门前抱剑的沧浪跟着杭厉一起走了进来,抬了抬下巴:“陆中书,您请吧?” 陆崇远深深看了眼宋棠宁:“你,好的很!” 他挥袖转身就走。 “陆郎君?” 见陆执年一动不动,沧浪手中剑鞘戳了他一下。 陆执年紧抿着唇嘶声道:“宋棠宁,你既是要跟我清算,那这个也还你。” 他张开手时,掌心里躺着个编织精美的锦穗,那上面染着斑驳血迹,他掌心也是殷红。 陆执年满是执拗地看着宋棠宁的眼,想要在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迟疑和犹豫。 这穗子是她花费好些日子亲手为他编的,上面每一颗珠子和碎玉都是她亲自挑选,送来给他时满是羞怯期盼。 她说这是鸳鸯穗,说只有夫妻才戴的,她说只要他带着这锦穗,就代表她时时刻刻与他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可是昔日那满是甜蜜羞怯的小女娘,如今却只皱眉看了眼,神色嫌恶:“这么脏的东西,扔了吧。” 这么脏的东西…… 这么脏。 陆执年蜷缩着手指脸色惨白,心里最后一点期冀也散了个干净,脑中嗡嗡作响地被驱逐出棠府,路过大门外的石阶时神情恍惚着朝外踉跄险些跌倒。 外间守着的松墨一把扶住,陆崇远也在另外一边搀了下。 沧浪抱着剑站在门前朝外冷嘲:“陆郎君可瞧着些路,别回头摔出个好歹,怪我家女郎府里地不平。” “你们别太过分!”松墨抬头就怒。 沧浪嗤了声:“自己不当人,还嫌人过分?” “你……” “行了!” 陆崇远厉喝了声,原本还想要怒骂的松墨顿时吓得闭了嘴。 陆崇远抬头看了眼棠府门前,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人撵了出来,还是这般狼狈。 他既是怨恨那宋棠宁行事太过不留余地,也是恨那萧厌猖獗,寒着脸抓着陆执年的胳膊就道:“三郎,走……” 话还未落,身旁就猛地一重。 “三郎?!” 陆崇远猝不及防感觉手上一空,蓦然回头,就见陆执年直挺挺倒了下去。 …… 第93章 陆执年晕了? 宋棠宁听到外间人回禀时,心里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回头见屋中人都是看着她,她不解:“你们看我做什么?” “你没听到那陆三郎晕了?”钱绮月好奇。 宋棠宁莫名:“他晕了就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钱绮月睁大了眼上上下下看着宋棠宁,见她脸上是真的连半点迟疑关切都没有,那冷淡的样子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她满是稀奇:“你还真就不喜欢那陆三郎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要死要活非得嫁给他,对他百般讨好?” “那是我眼瞎。”宋棠宁贬损自己毫不客气:“人这辈子瞎一回就够了,总不能一直都瞎。” 钱绮月闻言扑哧笑起来:“这倒是,你如今这眼睛瞧着清亮的很。” 宋棠宁与钱绮月相识不久,可对钱家这位女娘却十分喜欢,而且明明没什么朋友的她却能与钱家女娘相见投契。 她与钱绮月说笑了两句,就走到傅老夫人她们身前:“今日麻烦傅老夫人和君姨了,陆家那拜帖来得突然,阿兄又有事羁绊,姨母怕我吃亏,这才累得老夫人和君姨跑这一趟。” 文信侯夫人点点她额头:“与你说了,跟我不必客气。” 傅老夫人虽没这般亲昵,那有些严肃的脸上却也添了温和:“铖王妃顾虑是对的,你们都闹成这般模样,那陆家竟还空手上门。” 先是皇后传召,后是陆崇远上门。 堂堂中书令竟想着以势欺压个未出阁的小女娘,傅老夫人虽不在朝,却不妨碍她心思伶俐,就先前陆家祖孙与宋棠宁说的那些话。 要不是棠府今日有人,她和文信侯夫人让陆家祖孙有所顾忌,这二人还真就打算拿着与宋棠宁的婚约,抵赖他们陆家拿走的那些荣家之物。 这简直让她震惊,却也极为不解。 “你与陆家讨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以陆家底蕴为何宁肯狡赖也不肯归还?”傅老夫人疑惑。 宋棠宁闻言看了眼萧厌,见阿兄点头后,她才小声说道:“不是他们不肯归还,而是那些东西应该不在陆家手中。” 见傅老夫人皱眉,萧厌在旁开口:“老夫人想必知道荣太傅当年留下多少珍贵之物,那些古籍孤本珍玩字画虽不是金银,却每一件都是万金难求。” “陆家与棠宁订亲之后仗着她年岁小不知事,从她手中哄骗去了不下数十件,先前棠宁讨要时不知,待后来才知道,那些东西大半都经四皇子的手进了朝臣府邸。” 傅老夫人闻言顿时难以置信:“荒唐!” 那陆家怎么敢? 宋棠宁跟陆执年都还没成婚,她都还没嫁进陆家,陆家怎么敢动她的“嫁妆”,还拿去让四皇子行贿朝臣?! 文信侯夫人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她皱眉沉声说道:“难怪陆崇远亲自过来见你,只是棠宁,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与陆家已经闹成这个样子,若不能借机压着陆家承了外界流言,以那陆崇远为人,事后必当怀恨在心。” 宋棠宁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与陆家已经没了和解的可能,这次又得罪了皇后母子,我得让陆家背了退婚的错处,只有陆执年声名狼藉,往后我才能自保。” 只有陆家错了,世人才会怜惜她。 只有她足够弱势,哪怕时过境迁,陆家和皇后也不敢轻易动她。 傅老夫人听懂了宋棠宁的意思,瞧着眼前聪慧的小女娘,她眼神柔和下来:“你放心,此事老身会于你作证。” 钱绮月也道:“还有我,我也给你作证!” 文信侯夫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轻抚宋棠宁肩头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 傅老夫人未曾久留,安抚了宋棠宁几句便先行离开,只是在棠府门前坐上马车却并未回府,反而直接叫人赶车去了曹家。 文信侯夫人和钱绮月也跟着离开之后,萧厌闻听傅老夫人去了曹德江府上,只扬唇朝着宋棠宁道:“铖王妃很聪明。” 顾鹤莲在旁与有荣焉:“那当然,她可是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 萧厌乜他:“跟你有关?” 顾鹤莲:“……” 萧厌说道:“听闻铖王病了,铖王府世子往积云巷跑了好几次,铖王妃虽然未曾见谢寅可毕竟母子连心,她早晚会有心软,有着谢寅在旁提及父母十数载感情,顾家主说不得过几日就得送你妹妹回铖王府了。” “萧!厌!” 顾鹤莲听着那句“妹妹”顿时大恼,指着他就怒道:“你他妈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我得了消息带人救了你一把,你现在早被人砍成肉泥了。我不辞辛苦将你弄回来,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让你救了?”萧厌冷嗤。 顾鹤莲:“……” “嘿我!!” 他“唰”地起身撸着袖子就想弄死萧厌,他妈的他就不该多管闲事,可谁知道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人一把推了个趔趄。 宋棠宁神色惊慌看着萧厌:“阿兄你怎么了?” 顾鹤莲撑着桌角:“……” 他还是不是舅父了?! 萧厌方才与顾鹤莲斗嘴忘了自家小孩儿还在,见她急的脸都发白,眼睫轻颤时杏眼也仿佛蒙了水雾,他衣袖遮掩着腰间的伤:“别急,无碍。” 顾鹤莲见不得他舒坦,冷笑了声:“是挺无碍,不过就是被人捅了两刀,差点没命。” “闭嘴。” 见小姑娘脸上更白,萧厌朝着顾鹤莲冷目横眉,抓着桌上的东西就砸了过去:“滚出去!” 顾鹤莲伸手接住飞过来的东西,满是幸灾乐祸地走了。 神色冷戾凶煞的萧督主这才转头,瞧着身前咬着嘴唇急的快哭了的小孩儿,颇有些头疼地尽量放轻了吐息。 “别听他胡说,只是一时不察被人钻了空子,划破了点儿皮。” “真的?” “真的。” “那就好……” 棠宁闻言眼角微垂放松了下来。 萧厌刚以为瞒过去了暗自松了口气,想寻着借口先走,却冷不防见身前小女娘快速靠近,一把抓着他衣袖朝上一掀。 他来不及遮挡,那手臂挪开时就露出了腰间渗出来的大片血迹。 宋棠宁红着眼蕴满了雾气:“阿兄骗我。” 第94章 盛春暖阳透过窗木斜落在屏风上,映出后面嶙峋伟岸的身影。 萧厌敞着外袍坐在四足长榻上,露出的腰间早被鲜血染得通红。 秦娘子脸色极为不好:“这是谁下的手,只差半寸便是要害,你居然还敢骑马回来,不要命了?!” “看伤就看伤,别多嘴。”见屏风边缘绣青裙摆掠动,萧厌皱眉:“本督无事。” “无事?” 秦娘子虽然早就习惯了他这冷淡模样,却依旧对他逞强这事着恼。 她冷笑了声,手里拿着白布朝他腰间裹去时动作重了三分,就听萧厌呼吸一滞后陡然加剧,肩背上的肌肉也因疼痛绷紧轻颤,唇上失了血色时,额间渗出细密冷汗来。 外头宋棠宁瞧不见里面情形,只听他呼吸突然急促,急得眼睛通红:“秦姊姊,阿兄怎么了?” “死不了。”秦娘子冷嘲。 宋棠宁看不到萧厌伤势,也不知他伤得到底有多重,可阿兄向来不以情绪示人,能将他疼成这般又怎能轻快。 她手上还有刚才扶着人过来时染上的血,想着他腰间那一大片的血迹,宋棠宁急的抬脚就想进去,只还没过屏风就被里面喝止。 “别进来。” “阿兄…” “我没事。”萧厌吸气压着声音:“秦娘子吓唬你的。” 白布染了血,腰间伤口狰狞,这般衣衫不整小孩儿怎能随便入眼,况且这血淋淋的模样岂是小娘子能看的。 他手中轻握压住疼痛,剑眸看向身旁人:“别逗她,好好看伤。” 秦娘子直接就翻了个白眼,当年她捡到萧厌时他便是血淋淋差点没命,一身骨血几乎被全部换了他也熬了过来。 听着外头小女娘说话都带了泣音,人更是隔着屏风不安地来回轻踱,她到底也没再折腾萧厌,只手脚利落地替他将伤口包扎好,待到全部处理好了才没好气:“督主这命只有一条,还是悠着点儿,要真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有秦娘子在,本督无碍。” 秦娘子顿时气道:“我只是医者,不是神仙!” 萧厌就着缙云的手一边套上干净里衣,一边唇色苍白地轻声吐息:“你于本督而言,便是大罗神仙,这满天下寻不出第二个秦妙手。” 秦娘子:“……” 这马屁拍的她一口气堵在胸中,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萧厌抬手系好腰间绳带,被缙云扶着走到一旁重新坐好后,宋棠宁才得了准允进来。 小姑娘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他跟前,腿边裙子被捏的皱皱巴巴,望着他时红着眼圈,脸上被泪湿了大半。 萧厌轻叹:“不是与你说了没事,哭什么?” “你就稀得宋小娘子心疼你吧,别总想着哄她开心跟人逞强。” 秦娘子丝毫不给萧督主面子,一边在旁净手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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