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么这么晚还在看书?” 棠宁刚说了一句,那“看书”二字就猛地勾起先前萧厌故意逗弄她时的那些促狭,本已经消下去的热意冒了出来,让她颇为不自在地低啐了声,暗骂声都怪阿兄不正经。 抬头对上宋茹疑惑神情,棠宁忙低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要看书也让人将灯点亮些,仔细伤了眼。” 宋茹乖巧:“也没看多久,先前阿姊教过我的这些我想再看看,免得久不温习忘了。” 棠宁自然不会拦着她上进,只坐在她身旁说道:“有不明白的吗?” “有。” 小姑娘连忙将书本朝着一旁放过来,指着其中一页说道:“阿姊,我翻到这里,见书上说君子常以九思自省,三悟其身,说的是哪九思?” 棠宁凑了过去,瞧见她指的地方,就轻声与她解释起来:“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简单来说便是温良恭俭让,忠孝仁义礼。” 宋茹仔细记着,又低声道:“那这个呢?” “这句话出自孟子的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她低声解释完后,才觉着这书有些奇怪,拿过来一看顿时失笑:“我先前给你的那几本书看完了吗,就先看起了手札?” 宋茹自幼就没受过启蒙,搬来棠府之后才开始学着认字,她极为聪慧,识字也快,短短时日便能抵得过旁人一两年的功夫,可就算如此也还没到看这些手札的时候。 那些手札是当初从陆家带回来的“藏书”一部分,里头是一些先贤读书“悟道”留下的感悟,如这本手札,前半部分几乎都在探讨孔孟之道的异同,后半部分则是借此延伸到了民生朝堂,治国之道上面。 棠宁这些日子没事时会翻来看看,觉得受益颇深,可是这对于眼下的宋茹来说,明显并不合适。 宋茹有些不好意思:“阿姊给我的那些书,我都已经看完了,见这书放在桌上,我就拿来看了。” 棠宁将手札合起来放在一旁:“这个你先不急着看,明日我给你取几本其他的过来。” 宋茹点点头:“好。” 姊妹二人说定之后,棠宁就示意宋茹从小桌前起身,跟着她走到一旁榻边坐下后才道:“我去宋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宋茹“嗯”了声:“念夏姊姊跟我说了。” 棠宁未曾跟她说宋覃没将她上族谱的事情,只是说道:“我将你的名字从宋家族谱上划去了,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宋氏女,先前你曾说你想要改随你母亲姓氏,现在可还是这么想的,有没有改变主意?” 宋茹连忙道:“没有,我想姓薛。” 棠宁认真看着她:“你要想清楚,我原是打算让你随了荣姓,于你将来也好……” “我知道的,阿姊是为我着想。” 宋茹脸上轻柔而笑:“我先前出卖生父才得以跟宋家决裂,让萧督主借此为由保我周全,外间已有不少人说我心狠,如今我再失了宗族,诋毁嘲笑必不会少,我知道阿姊是想要用荣家的姓氏来保护我,可是阿姊,我不在意那些的。” “阿茹……” “阿姊先听我说。” 宋茹拉着棠宁的手,她手腕很细,指尖也半点不圆润,可脸上笑起来却带着朝气,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格外认真。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现在的好日子,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够离开宋家,我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我做不来名门贵阀的女郎,也不想要去攀什么高枝,就算将来真有一日谈婚论嫁,我也希望能遇见一个不介意我出身,能够因为我是薛茹而喜欢我,而不是为着我改了荣姓而接纳我的人。” 她露出小尖牙时,瘦瘦小小的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阿姊让我姓荣,不过是怕我将来受了委屈,可如果一个会因为我不姓荣就让我委屈的人,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 “我有阿姊,就算我不姓荣,阿姊也不会让人欺负我,对不对?” 棠宁被她的话说的愣住,片刻后眼底笑意弥漫,伸手捏了下宋茹的脸:“阿姊自然会护着你。” 见小姑娘咧嘴笑的露出酒窝来,她低笑, “你既然决定了,那往后就叫薛茹。” 宋茹……不对,应该是薛茹,得了新名字的小姑娘笑容格外的灿烂,她蹭了蹭棠宁肩膀:“谢谢阿姊。” 棠宁摸了摸她头发:“等过几日,就去京兆府替你改了籍书。” 薛茹点点头:“好。” 第239章 棠府这边,棠宁哄着刚改了姓名的小阿茹说闹,另外一边,顾鹤莲则是带着铖王妃去了城南未建成的书院。 月悬于空,铖王妃跪坐在那土色还新的坟前,牧风等人早就已经退避开来。 顾鹤莲难得一身素衣,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看着身前女子双眼通红。 “昨夜我陪棠宁去宋家挪了坟,将荣家阿姊他们葬来了这里,你知道我们去时看到了什么?他们棺椁被启,尸骨凌乱,里头贴着符纸泼了血。” “棠宁险些发了疯,却还得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见荣玥身形微抖,顾鹤莲声音微沉。 “我知道你难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悔恨多年痴情枉付,可是你每日不吃不喝、伤心悲恸,伤的从来都不是谢天瑜。” “棠宁这段时间跟着萧厌四处奔走,荣家阿姊跟宋熙更是死不瞑目,你若当真一蹶不振,就此颓废下去,谁来替他们报仇?” “报仇?”荣玥嘶声回头。 顾鹤莲垂眸看着她:“你难道真以为他们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当年他们夫妇突然身亡,谁都当是意外,可是他们死后被人挖坟掘墓,尸骨尽毁,连在地下都难得安宁。” “我已经问过萧厌,这件事情跟世家和皇室都脱不了干系,极有可能还牵扯到别的事情,若要追查必不是易事。” “荣家如今只剩你和棠宁,你难道要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让她一边替父母追查真相,一边还要照顾悲伤过度缩在龟壳里不肯出来的你?” “荣玥,你不该是这样的。” 她爱憎分明,哪怕睚眦必报,欺负过她的人她会千百倍的还回去,她活的比谁都要鲜活,她不该这么自怨自艾。 荣玥听着身后的话眼中更红,望着身前的新坟,想着这些时日的浑浑噩噩,她突然伏在坟前哭了起来。 从最初的慭慭细声,到后来的哭声嚎啕,仿佛要将所有委屈和难过都宣泄出来。 顾鹤莲蹲在她身旁,想要伸手拍拍她后背,可探手到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荣玥,你还有棠宁……” 也还有我…… 后半句磨在口齿之间未曾说出来,向来肆意的人这一瞬间却满心怯弱,褪去张扬后,只是默默在旁陪着。 …… 顾鹤莲他们回棠府时已经是深夜,将荣玥送回房中休息之后,他就沉默着在侧间廊下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着廊柱睡着了。 荣玥一觉睡醒,只觉心底沉疴好似褪尽。 “王妃今日瞧着好多了。”惜春扶着她起身时满是欣喜。 荣玥看了眼镜中人,脸上瘦了许多,瞧着不如往日精致,她换上了好些时日不曾穿过的鲜艳衣裙,又让惜春替她挽了头发,等束好了腰间系带才说道:“让人送饭过来吧,我饿了。” 惜春连忙笑着说道:“顾家主昨夜就让人备着了,说您醒来后怕是会饿,奴婢这就去取。” “等等。”荣玥叫住了惜春,沉默了下才道:“他人呢?” 惜春愣了下。 荣玥抿抿唇:“顾鹤莲。” 惜春忙道:“在外面呢。” 这次换荣玥愣住,外面?她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就瞧见外面靠在廊柱下闭眼睡着的顾鹤莲。 他和衣靠在那里,长腿似是无从安放随意伸展落在地上,已经入夏的阳光透过房檐边缘落在熟睡的男人脸上,向来张扬至极的男人显露出最无防备的一面。 下颚冒出了青茬,脸上是浓浓倦色,平日里张嘴便是胡搅蛮缠的毒舌,此时哪怕睡着时嘴唇也是轻抿着。 “顾家主已经好几日都没怎么歇息了,昨夜送您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守在窗外,奴婢劝了两次他不肯走,就也只能随了他。”惜春低声说完就问道:“要奴婢去叫醒顾家主吗?” 荣玥说道:“你先去取饭吧,多拿些。” 惜春点点头,走正门出去时,都未曾惊醒顾鹤莲。 荣玥站在窗边看着外间熟睡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还记得年少时,顾鹤莲总是跟别的官宦子弟不同,他不爱读书,不喜规矩,明明父亲是个肃然沉闷的性子,他却总是喜欢胡闹,父亲说他聪慧,他却总不将心思放在正道上,喜欢的全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他总能寻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回来,手中也从不缺钱财,他会给她和阿姊买珠花,做衣裳,会带着她们去看戏,有时她跟阿姊坐在树下读书时,头顶树冠中都能冒出来个脑袋来,冲着她们咧嘴大笑。 “阿姊,荣玥。” 每次她都会瞪他,气他叫阿姊,却对她直呼其名。 惜春端了早膳回来时,荣玥探手从窗台边的石榴盆栽上折了一朵还没开的花骨朵,径直朝着外间扔了过去。 顾鹤莲瞬间惊醒,抬头就对上了窗边站着的荣玥。 红衣璀璨,凤眸有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见到了年少时的荣家二娘。 “愣着做什么,起来吃饭了。” “啊?” “啊什么啊,不想吃?” 见荣玥柳眉皱眉,大有不吃就算了的意思,顾鹤莲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尚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人还没站稳就急声道:“吃!!” 管他什么,吃了再说。 荣玥翻了翻眼皮,惜春站在屋里掩嘴偷笑。 …… 棠宁再来见荣玥时,就发现她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似前几日混混沌沌的样子,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荣玥问及铖王的事情时神色坦然,棠宁虽然不知道顾鹤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也欣喜于姨母能够走出来,她未曾瞒着铖王的事,也将陆家、陆皇后,以及他们猜测的那些都一一告诉了荣玥。 荣玥有些震惊,可更多的是意外:“居然是她…” 棠宁说道:“眼下还没实证,可是阿兄试探过后,她的确派人去了陆家,如果陆大夫人那边真如我们猜测一样,最后替人背了黑锅,那就能够确定这些年跟铖王苟且的就是陆皇后。” 荣玥脸色有些不好,她对陆皇后的观感说不上好坏,可嫁于谢天瑜成了“妯娌”之后,二人从没少过往来,特别是棠宁跟陆家订亲之后,她曾一度频繁出入凤禧宫,跟陆皇后关系极为亲近。 荣玥沉默了片刻:“谢寅不是谢天瑜的血脉?” 如若真照陆皇后先前对跟铖王成亲那些人的心狠手辣,她不可能会让谢天瑜跟其他女人留下血脉,至于陆皇后,她不可能悄声无息生下一个儿子来,所以谢寅只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抱来的。 棠宁“嗯”了声:“应该是陆家血脉,具体是谁的还不清楚。” 荣玥说道:“陆青凤那人心思极深,她既然算计谢天瑜多年,就不会随意抱个孩子回来占着铖王府世子的位置,去查查陆家那一年产子之人,或是夭折的婴孩……”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说道:“陆青凤虽然过继到了陆崇远膝下,可她跟陆崇远一脉亲近却不如生父母那边,陆家那边要是查不到的话,可以朝着她亲生父母那边去查,说不定会有线索。” 棠宁点点头:“我会告诉阿兄。” 荣玥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关乎皇后,不管是真是假,一旦揭露出来都会伤及皇室颜面,你和萧厌就算拿到证据,也切记不要出头,若是可以的话,寻个人去捅破此事。” 棠宁说道:“姨母放心,阿兄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二人低声商议着陆皇后的事,荣玥也从棠宁口中知晓了铖王受刑,姨甥俩谁也没有去提当年被换走的那个孩子,就连荣玥自己也仿佛认定那孩子已经死了,不曾提及,半句不问。 荣玥与棠宁说:“这几日,我会寻个机会上禀陛下,跟谢天瑜和离。” 棠宁皱眉:“陛下会答应吗?” “谢天瑜谋逆,险些害死了我,他哄骗我多年,误我婚约,哪怕为着皇家声誉,他也会答应的。” 荣玥对安帝不算特别了解,却也知道他这个人好颜面,她有把握让安帝答应他们和离,若不答应…… 那就不能怪她用别的手段了。 反正丢的是他们皇室的脸。 荣玥看着棠宁:“我的事你别担心,先前是我糊涂,才险些连累了你,往后不会了。” 她会护着棠宁,会替阿姊讨回公道。 荣家女娘,没那么好欺辱,就算那人是皇后也不行! 第240章 三天后,荣玥进宫,面见安帝,提出要离开铖王府。 安帝自然不允。 “朕知道你与铖王之事无关,铖王谋逆就算落罪也不会牵连到你。” 荣玥跪在地上抬眼:“臣女要的不是不会牵连,臣女当年瞎了眼被谢天瑜哄骗,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嫁给他,谢天瑜手段尽出欺瞒臣女多年,更害得臣女和荣氏成了京中笑柄,如今臣女只想跟他再无瓜葛。” 她是王妃,却不称臣妇,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皇家撇清关系。 一旁的冯内侍眼见着安帝脸上沉了下来,连忙上前温声劝道:“王妃,当年的事情已过去多年,您与铖王之间已不好追究,他如今已是阶下囚,等到谋逆一案查清之后自不会有下场,您就算留在铖王府,往后也不会多见他一眼。” “奴才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是皇室从无和离一说,且您与铖王的婚事还是先帝亲口所赐,若是和离让旁人怎么去看先帝?” “您留在铖王府,身份依旧尊贵,陛下不会因铖王之事迁怒于您,皇家往后也会对您多加照拂,于您,于宜阳县主都是好事,不是吗?” 冯内侍话里的暗示极为明显。 铖王妃已经人到中年,膝下又无子嗣,荣家早已无人,留在铖王府担着王妃之名,好歹还有皇室照拂,宗室庇护。 离开铖王府又能如何?连这份尊贵也没有了。 安帝也是开口:“朕可以答应你,无论铖王结局如何,你跟其他亲王妃一样,铖王府家产也尽归于你,往后你可过继一子,虽不能入皇室宗碟,却能继王府家业。” 这已经极为宽容的条件。 荣玥闻言却毫不动容:“臣女不愿。” “荣氏!”安帝眼神冷沉下来。 荣玥却依旧背脊挺直,看着安帝丝毫不惧:“先帝赐婚本就是遭谢天瑜蒙蔽,是他欺君在前,不忠不孝,谢天瑜百般算计臣女婚约,换子易命,谋害臣女,是他不仁不义。” “父亲曾教过臣女,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懂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若非如此与畜生有何区别。” “荣家绝不与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结亲,臣女要的也并非是和离,而是义绝。哪怕只是跟谢天瑜沾上半点关系,臣女都觉得恶心!” “你放肆!” 安帝猛地一拍身旁桌案,脸上满是震怒。 谢天瑜是畜生,那皇室其他人是什么?! 更何况义绝不是和离,那等于是荣玥将谢天瑜“休弃”,哪怕安帝厌憎谢天瑜,他所做之事也罪不可赦,可他依旧是皇家的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荣玥这般行径等同于将皇室的脸面扔在地上践踏。 “荣氏,你休得胡闹,义绝之事断无可能,你若再提此等妄言,休怪朕不念太傅情面。” 荣玥抬头目视圣颜:“陛下当真不应?” “绝无可能!” 安帝面露不耐,他神色阴沉,指着殿门说道:“出去!” 荣玥看着安帝片刻,才开口:“好,臣女走,只是离了宫门,臣女所受冤屈也定会洗刷。” “臣女明日会去京兆府,京兆府若是不应,臣女就去大理寺,去御史台,再不应,臣女便敲登闻鼓,臣女被人哄骗近二十年,被人害死亲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就不信这天下无处说理!” “荣玥!!” 安帝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近来更是阴晴不定,先前跟荣玥说话时已是竭力忍着心头烦闷,此时被眼前女子一再顶撞,郁气上涌时,躁怒之意弥漫眼中,脑中仿佛有根弦断了似的,寒声道:“你在要挟朕?!” “臣女不敢。”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 安帝拂手就扫落桌边杯盏,那些东西哗啦落在地上时,冯内侍等人都是吓得齐刷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安帝丝毫没去看那些宫人,只阴沉着脸对着荣玥:“若非念在荣家只剩你一人,你以为你能安然站在这里?!” 心中躁怒让他眼中酝着浓墨,说话时也染了戾气。 “你想跟谢天瑜义绝,绝无可能,荣迁安留下的那点情分,也保不住你屡屡犯上!” 见荣玥还想说话,他直接冷声道:“荣迁安教你一身傲骨,难道就没教过你什么叫君臣上下,还是你想让朕送你跟谢天瑜一起?” 骗不骗她,跟他这个皇帝没有半点关系,谢天瑜所为,安帝也毫不在意。 荣玥屡屡冒犯,让他动了怒气。 荣玥似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意,紧抿着唇片刻,背脊一点点弯了下来,她脸上倔强褪去了些后,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 “那陛下告诉臣女,这近二十年的委屈,要让臣女咬牙忍下去?” 本是最骄傲的女郎,嫁错了人,走错了路,为人嘲笑讥讽,曾经的风光都成了压垮她的风言风语。 女子声音微颤:“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满心痴慕与旁人苟且,却佯装日日与我恩爱,他让我替人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一腔真心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若是其他人,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一把火烧了王府,宁肯拉着他陪葬也绝不会由人辱及我与荣氏半点。” “可他是皇室的人,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他的生死只能由陛下决断,我就连想要拉着他同归于尽都不能。” 荣玥无疑是长得极美的,曾在闺中时灼灼如耀阳,如今弯了脊梁,满是悲切,褪去了所有的荣光之后,哪怕未曾嚎啕大哭,那哽咽嘶哑也让安帝满腔怒火一滞。 “我知道我不该跟陛下争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让我顶着铖王妃的虚名,到死都是谢天瑜的妻子,那我宁肯一头撞死在宫里,也省的旁人道我贪慕虚荣,毁了荣家多年清名。” 她朝着安帝一磕头,起身就满是决绝朝着一旁撞去,那方向刚好正对冯内侍。 殿中一声惊呼,冯内侍眼疾手快地挡在桌角之前,被荣玥撞的一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桌上,上面摆着的案牍掉落在地上。 安帝也是吓了一跳:“荣玥!!” “陛下不允我离开,那便当赐死了我吧。”荣玥转身想继续。 冯内侍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抱着荣玥的腿:“哎哟王妃,可别,您别……有什么话好好说……” 安帝也是站起身来:“荣玥,你疯了?” “我是疯了。”荣玥声音嘶哑,满眼通红:“我本不该是这样,是我眼瞎耳聋,活该落到这境地,可是陛下可知道,谢天瑜那夜想要杀我时,我腹中已有四个月身孕,那是个已经能看到面目的男婴。” “他知道我有孩子了,他知道的……” 女子终于痛哭出声,眼泪滚落时,字字如同泣血。 安帝脸色变化,垂眼落在荣玥轻抚着小腹颤抖的手上,半晌终于松口:“义绝,绝不可能,朕可以答应让你跟谢天瑜和离。” “我……” “荣玥,朕已经退让了。” 安帝沉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允你和离已是破例,若你执意义绝,别说是朕,就是宗室那边也绝不可能答应。” 皇室也是要脸的。 第241章 安帝心底烦躁依旧,而且荣玥的决绝反而让他更怒,可仅剩不多的理智却让他记得,荣玥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因为铖王真血溅宫廷。 他不在意死一两个人,可不能是荣玥。 安帝按捺着心底不耐,看着荣玥说道:“谢天瑜负了你,你可以离开铖王府,和离之后,王府家业依旧归你,算作这些年皇室对你亏欠所偿。” 冯内侍心中吃惊,陛下允许王妃和离已是不易,居然还愿意将铖王府家业给她。 他连忙跪在地上劝说道:“王妃,陛下当真是为了您好。” “你义绝固然一时爽快,也泄了心头委屈怨恨,可是宗室那边几位老王爷可都不好相与,您往后还要在京中生活,那宜阳县主也要留在京城,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县主想想。” “她将荣大娘子留给她的嫁妆和太傅那些东西全数给了书院,您总得替她留些东西,往后若是婚嫁才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 荣玥似是被他的话说动,忍着眼泪低声道:“可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护得住偌大家业。” “这容易。” 安帝心烦气躁的厉害,这会儿只想打发了荣玥,别让她继续“胡搅蛮缠”,见她松口就直接说道: “朕会下一道旨意,将铖王府家业归于荣氏,且赐你诰命,册为荣国夫人,允你单独立府,承继荣氏一脉。” “有诰命在身,且有圣旨在前,无人敢欺辱于你。” 见荣玥神色动容,安帝说道: “这已经是朕的底线,义绝绝不可能,只有和离,你若是愿意,朕即刻下旨,着人去办。” 荣玥眼中通红,许是知道再无争辩的可能,哪怕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认了。 “臣女,多谢陛下。” 安帝松了口气。 冯内侍亲自送的荣玥出了大殿,他原是担心这位往日的铖王妃有个好歹,可谁知道从殿中出来之后,她神色便再无半点悲愤,除了眼圈还泛着点儿红,先前那些汹涌的泪意竟是半丝不见。 “方才惊着公公了。”荣玥温声道。 冯内侍睁大眼:“王妃……”不对,他连忙改口:“夫人这是……” “重病致疾,总要先除痈疮,可陛下心思难测,我也只能铤而走险。”荣玥恭敬朝着冯内侍行了个半礼,“方才多谢公公阻了我血溅圣前,否则我怕是得丢半条命,才能得偿所愿。” 冯内侍先是惊愕,随即恍然,片刻后连忙虚扶着荣玥低声道:“奴才不敢当夫人行此大礼。” 荣玥柔声道:“今日让公公替我受过,荣玥欠公公一份人情,往后若有所需,荣玥定当尽力。” 冯内侍连忙笑了笑:“夫人言重了。” 荣玥并没说太多,也没在圣前久留,她与冯内侍告辞就转身离开,而冯内侍则是去了侧殿茶室替安帝准备新的茶水,只他刚进去片刻,就有个小太监跟了进来,走到冯内侍身旁取出几张东西递给了冯内侍。 冯内侍愣了下,就听那小太监低着头说道:“奴才是内府局的彭勤,受铖王妃所托来给公公送份谢礼。” 冯内侍眼神一眯,刚想开口说不必。 那小太监就说道:“公公可先过目。” 见他捧着东西丝毫未退,而且全然不怕外间有人突然进来。 冯内侍心头疑惑,伸手将他手中之物拿了起来,那是几张房契、奴契,还有一些城外良田的地契。 他垂着眼不以为意,这些东西虽然不便宜,可对于常伺候在圣前的冯内侍来说,却根本不足以让他动心。 冯内侍随意翻看了几眼,就想将东西还回去,可下一瞬瞧见后面几张纸上的东西时,却是脸色一变,猛地将其抽了出来,看清楚上面所写后,就扭头朝着那小太监怒道:“铖王妃这是何意?!” “公公切勿动怒。” 那彭勤垂头:“这些并非是王妃探查所得,而是从旁人手中截留来的,公公也知王妃与陆家不睦,先前暗中让人盯着陆家时,便发现他们突然派人留意一户城中富户,王妃觉得奇怪才让人多留意了几分,意外得知与公公有关。” “王妃从未将这些告知过旁人,也命人拦了陆家的人,王妃让奴才将这些交给公公处置,也顺道问一句公公跟陆家可曾有怨?” 冯内侍脸上难看的厉害:“陆家?” 彭勤说道:“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不过王妃说,她已经暗中让人将那户人家挪去了这房契所在之地,但陆家不好相与,且也像是想要借此拿捏公公,若是可以,公公还是尽早让他们离京的好,免得受人所制。” 冯内侍站在原地脸上变化不断,铖王妃口中那个富户,是他堂兄留下的血脉,早前那孩子因犯事本该处决,被他施计救了出来,后来又在宫中“得”了不少银钱养在京中。 无人知道他们关系,也没人知道那孩子过继到了他名下,替他生下了两个孙儿。 陆家突然盯上他们,想来是因为近来朝中屡屡失意,想要拿捏他这个圣前伺候之人,得以缓和处境。 可是铖王妃呢? 她如何能拦得住陆家的人,悄无声息将人暗中转移到别处,甚至还能差遣得动内府局的人,在宫中替她行事? 等等。 内府局… 内侍监…… 冯内侍脸上变化不断,脑海里猛地就浮现出一道人影。 萧厌! 冯内侍脸上神色变化,只有萧厌才能这么容易摸准陛下的心思,也只有他才敢让铖王妃以死要挟,不仅换取跟铖王和离,甚至还逼得陛下将铖王府家业全数相送,以荣国夫人来安抚铖王妃让她“善罢甘休”。 冯内侍看向身前那人:“萧督主想要什么?” 彭勤想起来时自家督主那句“宫中聪明人定有冯内侍一个”的话,低笑了声:“公公说笑了,督主与您处境相同,况且这些不过是铖王妃谢您今日维护,您不必多想。” “这些东西您好生收着,城外那边您也可以随时将人带走,内府局还有事情,奴才就先告退了。” 冯内侍看着那小太监恭敬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提半句要求,他紧紧皱眉,总觉得萧厌不可能无缘无故赠他这么多“好处”,可偏偏这些东西他又不能推拒, 他沉默了许久,才将手中东西小心收了起来。 煮好了茶,冯内侍心绪平稳下来,才端着回了隔壁殿中。 安帝心情并不好,这段时日问道不利,炼制金丹的速度也不如从前,而且朝中事情不断,哪怕陆肇入狱,也没让他觉得太过顺心。 他整个人都越发焦躁,拿着赤红的丹药瓶子倒了两粒进口中,混着烈酒服用之后,脸上红晕浮现。 安帝他这才将衣襟松开了人,人也舒服了下来。 “人送走了?” 见冯内侍进来,安帝问。 冯内侍低声道:“铖王妃哭着走的,瞧着很不好受,不过也难怪了,任谁遇到这种事情,怕都难以承受。” 安帝仰靠在椅子上:“谢天瑜干的混账事情,还要朕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去将册封荣玥,还有查抄铖王府家业归于荣氏的旨意一起传下去,叫礼部拟旨,早些办了。” “是。” 见冯内侍低头收拾地上的那些碎瓷片,安帝突然开口:“不过你说那个跟谢天瑜苟且,生下谢寅的女人到底是谁?” 冯内侍手中一抖,那瓷片险些划到自己,原想说句不知道,可脑海里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了陆家。 胸口藏着的那叠东西有些烫人,他恍然似是明白了萧厌和铖王妃的意思,垂眸低声道:“奴才也觉得稀罕,这铖王妃当年可是艳冠京城,也不知道是谁能有这么大能耐,能胜过王妃。” 冯内侍将瓷片归拢到一起,仿若随口说道:“不过奴才记得,铖王当年迎娶铖王妃是为了荣家人脉,为此还得了先帝青眼,论理说以铖王妃的出身才貌,铖王断不该另有他想,还用这种手段,总不能当年这京中还有谁能胜过荣家……” “你说什么?”安帝猛地皱眉。 冯内侍愣了下:“陛下?” 安帝却没等冯内侍说话,只是坐起身来神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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