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一世的自己“放纵”宋姝兰,看着外间人因此对那外室女高看,“他”只顾着对付世家替父王昭雪,只顾筹谋朝中之事。 “他”每离目标靠近一步,萧厌便心中颤抖几分。 直到铖王妃死讯传来,“萧厌”借此发现铖王与陆皇后之事,而宋家突然因为二房嫡女伤重身亡,将与陆家婚事换成了过继到宋二夫人膝下成为嫡出女娘的宋姝兰,事情便朝着预见的结局而去。 宋姝兰成婚这日,这一世的“他”第一次踏足宋国公府。 萧厌跟在自己身旁,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宋姝兰,看到锦衣华服的宋家人,甚至看到了意气风发的陆执年,却唯独不见棠宁。 直到走过垂花门时,一个浑身狼藉披头散发扑出来的女娘被人按在地上,仰着头想要哭喊却被人手忙脚乱地堵了嘴。 “萧厌”回头:“她是?” 宋瑾修满脸嫌恶:“府里的疯子,惊扰了督主。” “既是疯子,就看管好了。” “萧厌”来宋家是为了探知铖王妃之死,未曾留意那被拖下去的女娘,可是旁边的萧厌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哪怕她毁了面容,哪怕她形销骨立,哪怕她被堵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上更是寻不到一丝曾经那娇俏女娘相似的模样。 可是萧厌知道,那是他的小海棠,是他恨不得拿命疼着的小姑娘。 “救她!” “萧厌,救她!!” 他拼命想要拉扯“萧厌”衣领,他红着眼在他耳旁嘶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世的自己转身离开。 “萧厌……” “谢宸安!!!” 萧厌拼命地朝着棠宁被带走的方向挣扎,喊着“萧厌”停下来,求“他”去救他们的小海棠,可是“他”却满是淡漠地越走越远。 看着被拖走的棠宁,萧厌眼中如充血泛红,眼前一切都像是染上了血色,他死死掐着腕上的佛珠身形有一瞬间的挣脱。 “不可!” 耳边有低喝声如雷霆炸响,梵音伴随木鱼声轰隆。 萧厌却只晕厥了一瞬,狠狠一咬牙便挣脱开来,再回神时发现身旁宋瑾修满目惊恐看着他。 “督主,你的眼睛…” 沧浪满目惊愕看着流着血泪的主子,上前想要扶他。 萧厌身形微晃触到实物,才发现自己竟是入了这一世的身子,顾不得浑身刺骨的痛,他转身一把掐住宋瑾修的脖颈:“棠宁呢!” “萧……督主……” “我问你,棠宁呢?!” 他手中力道大的几乎要掐碎宋瑾修的骨头,另外一只手抓着宋瑾修的腕骨就是狠狠一折,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凄厉惨叫。 萧厌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煞白着脸红着眼一字一顿:“棠宁若是出事,我剐了你宋家满门!” “我…我不知道督主说什么……” “唰!” 萧厌见宋瑾修口中辩言,旋身抽出沧浪腰间长剑,直接朝着宋瑾修劈了过来,剑尖锋芒刺破他脸皮,宋瑾修再也扛不住惊恐尖叫。 “棠宁在柴房,她在后院柴房!” “指路。” 萧厌一把甩开浑身是血的宋瑾修,剑指宋家管事,那人只迟疑一瞬,便被一剑抹了脖子直挺挺倒在地上。 萧厌手中的剑指向另外一个丫鬟。 那丫鬟双腿一软:“奴婢带您去,奴婢带您去!” 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念经声越来越大,就连腕间佛珠也变得滚烫起来,萧厌用尽了平生之力,几乎拎着那丫鬟朝着柴房疾驰。 他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在排斥着他,四肢百骸都疼痛不止,可他只想救棠宁。 柴房门被猛地踹开时,外间光照射进来,萧厌看到里面被人死死勒着脖颈软倒的棠宁目眦欲裂。 “小海棠!!” 眼前白光闪烁,萧厌只来得急碰到她身子,就感觉到整个人身子一轻,下一瞬便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第1006章 (前世) 离大闹宋家婚宴已经过去三日,萧厌坐在鹤唳堂里,身旁摆着紫檀木雕刻的灵位。 他眼上蒙着白纱,不能见强光,不能长久视物,就连秦娘子替他诊治之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督主双眼并无外伤,也查不出其他病症。” 沧浪急声道:“怎么可能,那日督主突然流了血泪,之后便不能视物,而且回来后还昏睡了一整日,也就是今儿个早起才能瞧见东西,可依旧还得遮着不然便会流泪。” 秦娘子紧紧皱眉:“可督主眼睛的确无碍,我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萧厌见秦娘子低头想要再替他检查眼睛,他挥手挡了开来:“不必看了。” “可是督主……” “无事,若是过几日还不能恢复再说。” 萧厌阻了秦娘子就再未多做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那一日他去宋家时就隐有心悸,原是以为筹谋之事出了差错,可是在宋家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念经声,他惊觉不对时已然眼前泛黑,那之后他似乎去到了一处陌生之地,看到了一个苍老至极的诵经僧人。 二人对视时,那僧人满是错愕,似是没想到会看到他一般,再然后一句“你该回去了”,他便清醒过来。 萧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清醒时已经出现在宋家柴房,怀里抱着的是宋家二房断了气的嫡女,身旁还有两个浑身是血已死的宋家下人。 他眼中剧痛,身体也疼得站立不稳,那之后昏睡的一整天里脑海里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还有腕间这串沾了血的佛珠。 萧厌低头摸着那串珠子,明明去宋家之前他从未见过此物,可是沧浪将他带回来时这珠子就已经在他手中,哪怕昏睡时也攥紧了不肯放开,还有宋棠宁,那与他缠绵唤着他“阿兄”的小姑娘,那扑入他怀中说着“我心悦你”的欢喜…… 零零碎碎,模糊不清,却全都是不属于他的悸动。 秦娘子提着药箱离开之后,萧厌捏着手里的半枚龙纹佩朝着身旁问:“宋家的事查的如何了?” 缙云低声道:“宋小娘子之前落崖后并未身死,而是一直被囚禁于宋家后院,那枚龙纹佩也并非是宋姝兰所有,当日宋小娘子从䧿山被人送回时,那猎户说玉佩就落在她身侧,他一并交还给了宋国公府,却不知道怎么的落到了宋姝兰手里。” 萧厌握紧龙纹佩:“宋家人呢?” 缙云道:“那日借口宋家谋害宋小娘子和铖王妃,将宋鸿、宋瑾修带进了刑司,宋瑾修招供,说此物是宋小娘子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自小便戴在她身上,而宋小娘子的母亲是荣太傅长女。” “属下辗转寻过京中旧人查探,荣娘子在闺中时曾和薛侧妃是密友,后来薛家出事薛侧妃入了东宫,二人表面上才渐渐淡了,但是薛家当年昭雪除了太子殿下外,是有那位宋二爷出力。” 宋国公府和薛家并无关系,更无往来,宋家二爷能够出手相助,只有可能是因为荣娘子的原因。 萧厌放下龙纹佩,伸手覆在桌上牌位:“所以宋二夫人便是当年救我之人?” 缙云沉默着点点头。 萧厌手心收紧,难怪那一日他失了神智时,那占据他身体的“人”会唤宋家棠宁为小海棠。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萧厌声音微哑:“宋家是如何苛待她的?” 缙云有些迟疑,见自家主子神色冷厉低着头开口:“宋小娘子重伤后,宋家便以医治为名将其囚禁,刚开始有铖王妃闹着,加上宋小娘子的伤宋瑾修和陆执年都有份,他们既惧怕铖王妃撕扯,也怕荣太傅故旧插手,对宋小娘子还不敢过分怠慢。” “可后来随着时间过去,宋小娘子受伤之事被人遗忘,铖王妃又突然有孕身染病体难以照料,宋家就开始明目张胆的苛责宋小娘子,他们骗走了荣太傅留下的东西,偏宠那宋姝兰,任由他与陆执年厮混,暗地里欺辱宋小娘子。” “宋小娘子汤药被换,伤口反复腐烂,数次被宋姝兰设计遭宋家人打骂厌恶之后,连大夫也不再替她请,她面容脸了,腿也腐坏,后来铖王妃突然亡故,宋小娘子便被送进了柴房……” 缙云说着说着只觉宋家丧了良心,他从宋家那些下人口里探听得来的,远比他说的要更为狠毒,那宋小娘子怎么说也是宋家血脉,是二房独女,可宋家待她却还不如最下等的仆人。 少吃短喝是常事,折磨谩骂更是不少,明明是千娇百宠的女娘,却被夺走了所有的一切,当了那外室女的踏脚石,走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全身上下都腐烂发臭。 鹤唳堂里一时安静极了,萧厌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指尖轻轻擦拭着牌位,眼底满是寒霜。 “继续查。” 小海棠是荣氏血脉,是宋家嫡女,就算有所嫌隙,宋家也断不该对她这般狠毒。 那宋瑾修是个蠢的被外室女哄骗,宋鸿和宋家那老夫人不可能糊涂至此,为着个外室女便做到这般地步,除非有什么缘由盖过了这份血脉亲缘。 “审宋鸿,还有宋家那老夫人,彻查宋家二房夫妇死因。” “还有铖王,上刑去审,给本督撬开他的嘴!” 缙云低头:“可是宫中那边……” 萧厌寒声道:“铖王谋逆,宋家牵扯进东宫旧案,收容逆犯之女,安帝不会容他们。” 缙云想起那外室女的身份,还有安帝对于当年东宫之事的忌惮,他连忙应声:“属下明白。” …… 宋家从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况且萧厌亲自下令让人动手,加上宋家所有下人都被抓了个干净,折了骨头扒了皮肉,别说是宋棠宁的事情,就连过往种种也什么都吐了个干净。 荣娘子的死,宋棠宁的“驯化”,还有荣太傅死前的种种,他们与陆家还有皇后之间的勾连,以及牵扯出来当年东宫之事…… 缙云胆战心惊的将口供递给萧厌时,就见他翻看手中纸张时脸上一点点冷下来,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杀气。 沧浪小声道:“督主,宋家人该如何处置?” 萧厌寒声道:“他们如何对待棠宁,就如何对待他们,寻几口好棺材送给宋家人,好好照顾他们!” 沧浪打了个抖:“是,督主。” 宋家人明面上因谋逆被处死,暗中却是被关入棺材里,活活折磨了月余才断气,而随着宋家人的死去,铖王与陆皇后苟且换子,祸乱皇室血脉,谋害铖王妃的事情也暴露出来,京中乱局彻底到来。 萧厌如同杀疯了,不留余地地抓着陆皇后的事对陆家穷追猛打,而荣氏血脉被残害的事情也让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世家从最初的鼎盛到一日日败退,等察觉形势不对想要联手对付萧厌时,却不想萧厌突然得了左州顾家的助力。 三年,萧厌以雷霆手段将陆家摧毁,其他几大世家元气大伤,更牵扯出东宫旧事,安帝还没回神准备对付萧厌时,就逢北陵大举南侵,大魏风雨飘摇,萧厌趁势前往西北以龙玉令接管镇安军、龙庭卫,率军与北陵交战。 此一战一打便是近两年,期间萧厌多次遇险,大军更数次险遭围困,更有危难时安帝断西北粮草让落雁关陷入绝境,幸得顾家源源不断银钱支援,朝中武将文臣联手逼迫,安帝不得不妥协命户部筹粮,萧厌才赢了这场大战。 后萧厌率兵归京剑指安帝,以皇长孙谢宸安身份揭开十数年前旧事,替戾太子昭雪夺回皇位。 削除世家,肃清朝堂,萧厌以雷霆手段整肃京中,称颂他明君之人不少,言他暴君者更是比比皆是,但萧厌依旧故我,等京中再次恢复安宁时,已是八年之后,萧厌已入而立。 整个大魏军权、政权尽皆握于他一人之手,朝堂上下对帝王无不顺服,唯一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 新帝登基数年不曾娶妻,不选妃纳妾,整个后宫空无一人。 又经历一次早朝之上,头铁的老臣哭喊着陛下该选妃充盈后宫绵延子嗣,被皇帝削了之后,新皇“不行”的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 沧浪已不是当年跳脱,跟在萧厌身旁说道:“宗亲那边近来心思越发活泛了,为着确定您心思才有了今儿个这一出,霍老大人是被他们当了刀使。” 萧厌淡声道:“朕知道。” 早年间他为了替父王昭雪脱皮换骨伤了身子,后来连年征战数次重伤也让他难享常人寿数,他如今已过而立,后宫无嫔妃,膝下无子嗣,自然便有人打起皇位的主意。 朝中暗中流传着他会过继嗣子,身为谢氏宗亲又膝下有子的那些人自然心中火热。 沧浪有些迟疑:“陛下身上虽然有伤,但秦娘子说过于子嗣上并无大碍,您若愿意纳娶定能诞下承继之人,断了那些人心思……” 萧厌看了他一眼,沧浪瞬间收声。 萧厌见他安静下来才摸了摸腕间的佛珠,微垂着眼帘心绪复杂,他并非不近女色,也不是不愿意留下子嗣,他自小便被皇祖父亲自培养,又怎会不明白江山没有承继之人的后果。 可是当年宋家那一次意外之后,他便时常会梦到那个软声叫他阿兄的小姑娘。 她灿若海棠,艳若骄阳。 她倚在他怀中诉说情丝,一遍遍地说着她对他的心悦欢喜。 萧厌知道那并非他的记忆,梦里与她缠绵悱恻诉说情爱的人也不是他,可日日看着,时时听着,他对于她的愧疚,对错过她的懊悔,伴随着那些梦里的悸动一点点浸透骨血深入脏腑,逐渐变成了不甘。 他不甘就此错过。 不甘她那般枉死。 渐渐的,不甘成了执念。 萧厌不知梦里那人为何能来,但却记得那惊鸿一瞥满目错愕的僧人,还有那将他带回来的梵音。 他捏着手中佛珠目光暗沉,是不是只要找到那和尚,他就能去见见他的小海棠,见一见梦里那个如枝头海棠明媚的小姑娘。 第1007章 人人皆道今上向佛,广觅僧众,不入后宫亦是因此,唯独萧厌身边的人知道,陛下一直在寻一个僧人。 那张佝偻苍老的僧人画像是黑甲卫最深的隐秘,每一年黑甲卫都会前往各地寺庙搜查,可一年年搜寻下来,却始终遍寻不获,没有人见过这么一个人,就连萧厌都有些怀疑,那惊鸿一瞥到底是真是假。 大魏境内寻不到那人,萧厌便将目光放在其他几国,短短六年内连征北陵、南齐,收复西疆,在萧厌四十岁生辰之前,大魏已是强盛至极,目之所及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寻获心灯,并不意外。 萧厌站在灵云寺静室之中,看着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地方,那错眼瞧过的刻满佛偈的木鱼,还有眼前穿着同样僧袍“年轻”了许多的老和尚,心中既是诧异,也不诧异。 “难怪朕对你遍寻不获。” 他找的那人如风烛残年,满目佝偻,可眼前之人虽然年迈却精气十足,灵云寺本是他们最早寻过的地方,高僧心灯也曾是沧浪他们重点寻过的人,可是他们比照画像之后二人丝毫没有相像之处,自然无所怀疑的离开。 那之后心灯便以参佛为由闭了死关,萧厌虽曾以帝王之名来过灵云寺祈福,却从未与他见过,这些年他派人将天下翻了个遍,始终找不到这人,却不想他从头到尾都在眼皮子底下。 萧厌面色淡淡看向站着的僧人:“你,知朕寻你,却闭死关。” 明明未曾动怒,连说话的声音也无甚波澜,可无论是跟随而来的沧浪等人,还是因惊惧跪在静室之外的灵云寺僧众都是感觉到了帝王身上的杀意,仿佛利剑悬于头顶,随时都可能会落下来。 心灯知道眼前帝王已然确定他身份,再多辩解都是虚无,他双手合十说道:“是老衲过错,与旁人无关,求陛下仁慈莫要牵连他们。” 萧厌淡漠:“牵连与否,全在大师。” 心灯眉心一跳:“陛下,您是太祖皇帝亲自教导,亦该是仁君。” 萧厌扬唇:“太祖皇帝亦教过朕杀伐之道,况且朕觉得仁君太好说话,才叫如大师之流仗着一身本事玩弄于朕,若是如此当个暴君亦无不可,朕多年夙愿难尝,旁人凭什么安乐?” 我不开心,大家就都别开心了。 心灯听着萧厌的话眉心紧皱:“可是世间之事皆有缘法,芸芸众生各有命数,您本就已涉因果,若再强求与你无益。” “无论甘苦,朕自尝。” 萧厌转动着手中佛珠,那上面的血迹早在这数年间浸入了佛珠之中,珠子也因他日日把玩如油浸光泽,他无意跟心灯言语交扯,只朝着身旁看了一眼,沧浪提剑便直接朝着门外那一众僧人走了过去。 外间僧众顿时大惊,了悟跪在地上急声道:“陛下,佛门禁地,您当真要大开杀戒?” “朕不信时,此处不过废墟残垣,朕信时,它才是禁地。” 萧厌轻笑了声,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年近四十却依旧如青年身姿崖岸,仿佛岁月格外青睐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他侧身看向静室中人时,神色疏冷疲懒。 “心灯大师,你说,朕信,还是不信?” 外间僧众都瞧出了皇帝言语间的杀意,他们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寻心灯,可是谁都不怀疑心灯若再拒绝,他们这些人会丧命当场,就连这灵云寺也会在帝王之怒下被夷为平地。 这位陛下不是以前那些皇帝,他不在意人言,更不在意人命,从他还是朝臣时便是一路血腥爬上来,这些年大魏与诸国开战更是血腥遍地,他的皇位是踩着累累尸骨得来的,他若真一声令下不信佛门。 别说是他们,从此往后天下再无佛门僧众立锥之地。 了悟跪在地上急声道:“师叔!” 其他僧人也是伏地:“师祖!!” 耳边哭求声遍野,佛门存亡在他一念之间,心灯忍不住闭了闭眼:“还请陛下放了他们。” 萧厌知道心灯是答应了下来,朝着外间看了眼,沧浪他们便收回刀剑。 “你们在外间候着。” 萧厌说完后跟着心灯进了静室里面,里间檀香寥寥,二人相对而坐。 心灯既已答应,便无后悔,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今日陛下大动干戈,可老衲未必能做到陛下所愿。” 萧厌将手中那佛珠放在桌上:“他能,你必能。” 心灯看着那佛珠难得沉默,当年宫中之人寻上门来,他便察觉身染因果,匆忙闭关便是想要避开此劫,可谁曾想到躲了十年依旧被找上门来。 皇帝身上命线杂乱,功德杀孽纠缠,更与他牵扯,心灯一直看不破缘由,可如今看到这串他蕴养多年无比熟悉的佛珠,听着萧厌肯定的说着“他能”,心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灯将衣袖拉开,他腕上有着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只是桌上的那串染了血迹。 “阿弥陀佛。” 哪怕心灯修佛多年,自诩早已七情断绝无怨怒憎恶,可此刻也依旧险些破了戒,要是能瞧见那染血佛珠的主人,他定会拽着他拉倒佛祖面前砸碎他的钵盂,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金刚怒目! 萧厌看到对面老和尚忍着气念着阿弥陀佛,神色温缓了几分。 “朕欠了一人生死,亦心有执念,大师既躲朕多年,想必早知朕所求,还请大师帮朕。” 心灯知道躲不过,面色有些不好地说道:“生死轮回自有定数,当年陛下已入因果,既曾经历便应该明白就算老衲送您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否则当年这生死执念便不会出现。” 萧厌自然明白心灯的意思,当年那个“他”能出现,却阻止不了棠宁生死,若“他”真能做什么他又怎会一次次错过,他自己知道自己事,但凡有人能提醒一点,哪怕只是改变丝毫,他定能察觉棠宁身份护她周全。 可是…… “他最后一刻曾占据过朕的身子,他曾真切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命途并非不可变!” “可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心灯沉声道:“陛下可记得他出现之后您身上变化,这还只是因为您是承受一方,且未曾逆转生死,可您若主动踏入因果,试图改变他人命途,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远非是那一点点。” “陛下,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萧厌冷声道:“朕就要强求。” “哪怕是以您寿数为代价?”心灯声音重了几分:“您可明白,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平白得来的东西,想要什么,便要用什么去换,你若要强行改他人命途,便要以你命途交驳去换!” 萧厌闻言却未曾动怒,反而神色放松下来:“只是寿数?朕还以为需要什么稀罕东西,朕答应了。” 第1008章 心灯:“……” 他难以理解,面露愕然,身为一国皇帝万人之上,权柄在握尊贵无匹,他居然半分都不惜命?莫说常人以命换命都需思索,可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心灯原还想着若他露出迟疑,便想办法借此推拒,可谁能想到他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 心灯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明白桌上那佛珠的主人为何会干这种混账事。 若他遇到的也是这么个玩意儿,他大概也无可奈何。 萧厌没去理会心灯复杂,只开口说道:“大师说的损伤寿数,是会直接暴毙,还是早亡?若是前者,朕便回宫一趟将其他事情安顿妥当……”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有在暗中挑选嗣子,也考校观察过合适的继位人选,将人混在宗亲那些子嗣中放入朝中历练,几年下来人虽还有些稚嫩,但如今诸国归附,大魏强盛,做一个守城之君倒也没问题。 而且他虽退位,但暂时还不能让人知晓自己身死,否则才刚归附的诸国必定会生异心,新帝也压不住下面的人,他得寻个借口让自己从朝中抽身,至少三五年内要能震慑住其他人,免得天下大乱再陷战火。 “三个月吧。”萧厌说道:“等朕安顿好朝中上下,三个月后再来寻你,届时朕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此事殃及你和灵云寺上下……” 见他已经开始安排“后事”,心灯突然生出些触动来,他并非佛陀,被皇帝强迫又怎能毫无怨气,可他如今举动却让心灯觉得他不过只是一执念之人,他有所盼,有所求,却不以执念殃及他人,且他身上功德滔天,更胜当年太祖皇帝。 他在,天下安宁。 心灯拦住想要起身的萧厌:“陛下且慢。” 萧厌抬头看他。 “老衲方才话没说完,陛下若真想去,会损伤十年寿数,还有你身上所有功德气运。” “功德气运?” 心灯点头:“您本就生来帝星,破军降世,身上兼负乱世、太平之相,逆天改命非常人能及,但陛下若愿以你寿数和您所有的帝王气运去换,兴许能让你所盼如愿。” 他说完后声音郑重了几分, “陛下需得思虑清楚,此事一旦开始,便无反悔的机会,您几乎等同于是以您自己帝王命格替旁人改命,而且您应该知道,踏足因果后只能旁观不得插手,无人能够看得到你,甚至不知道您存在。” “老衲竭尽所能,借您所有功德气运,也只能让您有一次拨改命线的机会,若他们抓不住,您所做一切都会白费,将来更是前途未知命数难料,这样你可还愿意取做?” 萧厌淡声道:“想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舍。” 心灯闻言与他对视片刻,便知他心意已定,他无声轻诵了声“阿弥陀佛”:“老衲明白了。”他再多做劝解,只将桌上那串染血的佛珠推到萧厌面前:“陛下将心头血,落于这佛珠之上。” 萧厌毫不迟疑照做,那血迹落在佛珠上后,竟是与之前的血迹融合。 “陛下将佛珠戴在腕间,若觉机会来到只需靠近便能碰触到外物一次,您需谨记,只有一次机会,若错过便不可强求。” “这佛珠是牵引之物,一旦碎裂,你必须立刻离开。” 萧厌头目眩晕之时,只听到木鱼敲响的声音,他尚来不及回答,就只觉神识一暗。 静室对面,心灯取出自己腕间佛珠,指尖划破将血落于佛珠之上,光华渐起,心灯却只是盘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那如梵音的诵经声伴随着佛珠光华出现在静室之中。 仿佛过去许久,又仿佛只过去一瞬,萧厌再次听到声音时,是马儿疯跑时嘶鸣叫声。 林间椴树覆白,簌簌风雨狂落,受惊的疯马驮着人迎面冲了过来。 马背上的女孩儿受惊哭喊着“阿兄”,那与梦中相似的声音让萧厌神色一变,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什么时候,就看到那疯马被断木绊倒,下一瞬马背上的人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女孩儿落在雪堆里,一路朝着崖下坠落。 “棠宁!” 萧厌毫不犹豫朝着摔撞的棠宁扑了过去,那带着佛珠的手抓着一路朝下滚落的棠宁,那佛珠蹭上了棠宁的血荧光更甚,萧厌却不曾留意,只发现自己能够碰触棠宁却无法将人带出。 他看了下深不见底的崖下,快速寻到能缓落之地,用力将本该直直落下的女孩儿甩到了一旁杂草乱石堆里。 小腿被乱石划破,脸颊、手臂都刮出长长血迹来,方才被撞晕的女孩疼的惊醒了过来。 棠宁用力抠住最近的乱石,身子滑落了几分撞在杂草丛里,险之又险地攀住那石缝稳住身子时,颈间挂着的红绳也落到了衣外。 山石朝下滚落,萧厌看着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会脱力的棠宁,见她用力挣扎着想要求生,思索着该如何救她时,就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 “刚才好像是这边的声音,咦,这里有匹马……主子,要去看看吗?” “看死人?” “……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萧厌蓦地抬头,沧浪?! 崖壁上的棠宁似也听到上面声音,她用力抓着手中乱石拼命嘶喊:“上面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间安静,没多会儿探出个脑袋来。 “呀,这命可真够大的,居然还活着?” …… 萧厌知道棠宁存在后就曾命人查过,她跌落山崖的日子,就是他从䧿山回京的日子,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离棠宁这么近过,更没想过他在崖上若能朝下多看一眼,他的小姑娘便不必遭受那么多磨难。 他看到小姑娘被沧浪带上了崖顶,看到她满目惊恐望着马车上本不该相识的人,看着“萧厌”满是恶劣地吓唬着小姑娘,再看到了她颈间滑落出来的龙纹佩。 风声赫赫,腕间佛珠发烫,他看着逐渐走远的马车,身子有些轻飘飘的。 他知道“萧厌”会护好他的珍宝,可他却舍不得离去。 萧厌伸手握着腕间佛珠,低喃说道:“朕想见她一面。” “异世殊途,不可强求。” 耳边梵音渐起,萧厌却执念越盛,他突然取下手中佛珠,诵经的声音突然中断,他眼前一晃,再抬眼时发现自己已换了地方,身旁有人说话的声音:“陛下气血受损,身体虚弱,并无其他大碍。” “心灯呢?” “心灯大师也还昏迷着。” 棠宁摆摆手让太医退了出去。 前天夜里萧厌突然离开,棠宁醒来不见他时才知道他去寻了心灯,她想起自己与萧厌说过的那些事情匆匆赶过去,就只看到静室里面昏迷不醒的两人。 心灯那衰老枯槁的样子吓了她一跳,而萧厌昏迷也让她担忧。 宫里太医匆匆赶来,却查不出缘由,棠宁想着若萧厌今日再不苏醒,她便派人去蜀地请秦娘子回来,却不想一扭头就撞上萧厌看过来的眼神。 “阿兄!” 棠宁满是惊喜,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等靠近后便伸手贴了贴他脸: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和心灯到底做什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昏睡不醒。” 萧厌感受着脸上温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不是死前瘦骨嶙峋毁容断腿的凄然,也不是䧿山之上滚落悬崖的狼狈。 她此时满眼担忧,红唇开合间面容好看极了,就如同他记忆里看过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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