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工厂负责人汇报,唐宋有可能是装病混入小镇的“非正常住民”。 工厂自然是按兵不动,派人来调查。 唐宋起初还有来有回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却在数分钟后毫无预兆地忽然暴起,用藏在被子里的带血绷带绞断了来人的脖子。 随即,他动手挟持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元明清。 对着听到警报声、呈扇形合围过来的工厂管理人员,唐宋用单腿勉强支撑着残躯,挥舞着手上的瓷片,状若疯癫:“你们这群精神病,都给老子滚远点!” 元明清在他怀中,像是一只听话的人偶,心如止水地任他拉扯。 但在他背在身后的手中,同样藏着一片碎瓷。 一名工厂负责人手持喇叭,在前喊话:“入侵者,放下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不伤害他,我们可以放你离开。” 面对着铁桶一样的合围之势,唐宋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元明清这些天来的观察没错。 工厂内守卫森严,人员充足,墙壁上包覆着电网,警示铃四通八达,分接不同的,四方响应迅速,井然有序得宛如一台精密运算的机器。 就算他们不肯兵行险着,在不动用道具的前提下,也根本没有逃出去、找到“立方舟”的可能。 这样一来,他们的冒险之举,反倒是当下能走的唯一一条捷径了。 确定了这一点后,唐宋安心了。 他惨笑一声:“少骗我了。等我放了他,你们就会杀了我,拿我的身体去做实验——” “我要你们死,都死!一起死!” 在放出狠话后,唐宋趁着换气的间隙,让声音贴着元明清的耳朵滑过去:“杀了我。” 他感觉元明清的身体在他怀中明显颤抖了一下。 “抓紧时间,杀了我,别让我活着落到那些人手里。”唐宋的尾音带着一丝颤抖,“……还有,我腿真的很疼,站不住了。” “拜托你了,我的……朋友。” 元明清从鼻腔中重重呼出一口气。 在气终之点,他的左手已经夹着瓷片,绕到脑后,毫无犹豫,将尖刃向斜向上方狠狠推去! 大抵是因为距离过近,唐宋颈部皮肉在他掌下绽开的触感,清晰到无以复加。 一股滚热径直喷溅到了他的颈后。 唐宋像是不能理解这意外攻击的发生,目光直视正前方,身体摇晃痉挛了一阵,才颓然放开了对元明清的辖制。 ……在他倒下时,手上的瓷片尖端,特意避开了元明清的脖子。 在辖制放松的一刻,元明清往前栽出几步,跪倒在了满地的尘灰间。 因为用力过猛,元明清的虎口也被玻璃撕裂了开来。 但他对此熟视无睹,也感觉不到痛楚。 在低头伏地,不住喘息时,他就势唤出了自己的菜单。 属于唐宋的队友的头像,彻底灰暗了下去。 元明清朝虚空中探出手去。 只有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才敢公然地进行一点小小的缅怀。 他摸了摸那片头像框,却只摸到了一手血、一地灰。 四周一片喧嚷,他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被人就近拉到一边,随便安置在了一条硬板凳上。 闹哄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才渐渐静了下去。 他抬目望去,发现唐宋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 ……徒留了地上的一滩红黑色的血迹。 元明清又一次久久地低下了头去,尽心演绎着一个被迫杀人的可怜角色。 直到他看到了一双布鞋的鞋尖出现在他眼前。 他懵然地昂起头来。 眼前,是那名曾在月台上接迎他们进入小镇的、神父模样的中年男人。 神父对他进行了一番温语安抚。 在元明清身体的抖索幅度渐渐轻下去时,他才柔声询问道:“我记得,他是和你一起进来的,你为什么要举报他?” “他骗我,他要害我。我一直怀疑,我怀疑一切。”元明清作神经质状,喃喃自语,“以前我做过很多次错误的判断,伤害到了很多人,可我没想到,没想到……这回,他是真的要害我,要害这个小镇,要害大家……我不能允许,我不——” 说到此处,屈辱和愤怒的极致膨胀,让元明清的话音不住发抖。 神父宽慰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劝说了一番,说这并不是他的错,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在元明清的情绪看起来完全镇定下来后,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等等。”元明清叫住神父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想,见到‘神’。” 神父露出了些讶异的神情:“为什么呢?” 元明清说:“我杀了人,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想要为小镇更好地服务。这里,就是我的家。” 神父没有说话,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元明清适时地抬起脸来,神情里混合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不安:“……难道‘神’也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吗?我揭发了入侵者,保护了大家,是错误的吗?” 神父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孩子,你这样有心,‘神’一定也会想见到你的。” 元明清垂下头,神情仍是挫败。 神父果然不忍见到他露出这副模样,声音更柔:“这样吧,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神’,我想,祂一定会想要倾听你的心声的。” 元明清直视着眼前的三尺灰地,素来镇静的双眸里绽出条条血丝。 单从他平静的语气,没人能看清他丛丛发丝下藏匿着的恨意:“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又是一张平静的脸,唯余眼眶四周微微发红。 他望向天边的一廓明月。 好在,快要到月圆之夜了。 而就在元明清望向月亮的同时同刻,江舫睁开了眼睛。 他刚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在看清不知何时从盥洗室内走出、静静站在他身侧的南舟时,他将表情转换成了一个绅士温存的笑:“这么快?” 南舟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江舫耸耸肩:“没有人啊。” 南舟:“我刚才看到你的嘴唇在动。” 江舫:“只是在构思明天要给你做什么吃的而已。” 南舟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 他兀自把江舫领到窗边,推他坐上窗台,就着窗外天然的月色,替他擦拭小腹和腹侧凹槽上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一边动作,一边问道:“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吗?” 江舫望向南舟的发旋,依然答道:“没。” 南舟抬起脸来,和江舫对视了。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 在见到学长绘制的地图时,江舫晕眩了一阵。 以这件事为临界点,他的神情和举止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江舫对这个大得惊人的旅馆很熟悉,能从中找出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纸牌、餐刀,还有香水。 明明说自己害怕的江舫,却可以离开旅馆,单独去为他寻找水果。 以及…… 南舟回忆起了,在学长那次载他们返回宾馆时,二人在后视镜里的那个对视。 南舟轻轻为他擦拭着腹股沟内的水液:“如果有的话,你要提前告诉我。” 江舫粲然一笑:“当然。” 他双手撑在身侧,低头望着南舟,又问:“如果,真的有呢?” 南舟的手停了一停,却并未选择和江舫对上视线:“如果……” 第2 0 (资源裙618056767/威芯:bdwp01)2 章(资源裙618056767/威芯:bdwp01) 末日症候群(十六) 在一声“如果”后,南舟迟迟没有给出那个答案。 “我骗你的话……”江舫凑近了他,话音里带着点不安和委屈,“那你就不要对我负责任了吗?” 南舟:“……?” 责任? 他懂这个词的含义,但因为词义太大,内容宽泛,一旦落实到具体的人身上,还是要经过一番审慎思考的。 对一个家人以外的人负起责任,他不懂其中具体的流程。 于是他真心请教道:“你想要我怎么负责呢?” 江舫捧起他的脸,悉心教导:“你以后只能跟我去旅游。” 南舟:“好。” 江舫:“以后你未来的设想里,要有我的一半。……如果没有一半的话,三分之一也是可以的。” 南舟:“我会努力。” 江舫:“只能跟我做刚才的事情。” 南舟:“我为什么要跟别人做?” 一问一答间,江舫的心都被老老实实作答的南舟催软了。 而南舟也定定望向江舫。 月色从他身后透来,将他赤裸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描线渲染,层次分明的、深深浅浅的,让他看起来像是画里的一样静物。 无声处,又是一次双双情动。 南舟开口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江舫将手覆盖上了他的额头,用拇指抚摸他的眉心:“那你仔细想想呢。” 脑海中的白孔雀菌株拂动着尾羽,搔动着南舟脆弱的神经。 南舟的呼吸渐急,原本还算清晰的思绪渐堕混沌。 他仰着下巴,微叹一声:“你又要摸我了吗。” 江舫不答反问:“南老师,你喜欢你自己的哪里?” 南舟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调情:“我没有特别看过自己。” 江舫:“现在想想。好好想想。” 南舟便真的听了话,很仔细地想了想,并得出了结论。 他把自己的头发撩向一侧,指了指自己的后颈。 他怕指代不明确,又用修长食指在那齿痕周边描了一整圈。 江舫讶异地微笑了:“……喜欢这个牙印?” “不是喜欢。”南舟说,“是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江舫敛好眉目,神情间有一丝身陷回忆的恍惚。 不过,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俯身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他这两天时时随身携带的笔:“乖,咬住。” 南舟提问:“为什么?” 江舫不说话,只笑盈盈地把笔端凑到南舟唇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欲语还休的请求意味。 南舟只好听话地咬住了笔身。 随着齿关的分启,他的舌尖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点端倪,是淡粉色的,形状有点尖。 江舫捉过他的手,曲起指节,抵着他腕上浮凸感极强的蝴蝶刺青上下摩挲两下,是一个再绅士礼貌不过的动作,却撩动了肤下暗藏的密集的神经受器。 他在一片战栗中,从后面搂住了南舟,极轻地吻上了他颈后的区域,一下一下,宛如蜻蜓点水。 南舟照例闭目耐受。 可在被横咬的笔强制撬开了一条缝隙的唇,是根本封锁不住任何声音的。 南舟听到了从自己喉间发出的低吟:“呃……” ……这声音过于陌生,南舟愣了半天,直到又一次不堪承受地出了声,才敢确信,这的确是自己的声音。 他越是试图隐忍,越是调不成调,荒腔走板。 夜色已昏,亮得微微透蓝的月亮悄无声息地退隐到了云后,把一整片云晕染得像是一团熠熠有光的白焰。 江舫趴在双眼已是一片雾气濛濛的南舟身上,温声撒娇:“好累啊。” 全程咬着笔、乖乖地没吐出来的南舟神色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他就在乱码堆砌一样的思绪中,呆呆咬着笔,拖着步子再次走入了盥洗室。 而“很累的”江舫,在南舟为他做好清理工作、又自己晕乎乎地去洗漱期间,又有了无穷的精力,替他端来了四只口味各不同的流心蛋挞,以及一大杯牛奶,作为补充流失体力的夜宵。 南舟第一次吃苹果馅饼时,暗暗对那口味惊为天人。 可当他第一口咬上酥脆的蛋挞皮、软嫩的芝心流入口中时,苹果馅饼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被彻底动摇。 南舟吃东西是有条理且匀速的,明明没什么特别享受的表情,但莫名有种让人食欲大开的感觉。 江舫托腮望着南舟吃东西,意态悠然地和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江舫天生有将简单的故事讲得精彩纷呈的本事。 之前的他人情淡漠,少有展示这项本事的机会。 他们从桌边讲到了床上,两只枕头拉得很近。 他们头碰头地“聊”到了天亮。 其间,大多数是江舫在说,南舟在听。 南舟间或地“嗯”上一声,表明自己还在听。 讲到最后,江舫也不知不觉入睡,而南舟始终睁着眼睛,望着江舫偏薄又红润的唇。 屋外虫鸣渐息,大抵也是睡着了。 南舟探过手,用指尖挽住江舫沿着鬓边垂下的一丝银发,在指间缠绕了两圈,又移动手指,任那一缕柔软的头发徐徐抽离。 做完这样暧昧可爱的小动作,他便把手指收回,在四周充斥着的、属于江舫的青涩茶香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 元明清等回复得焦灼,但面上是滴水不漏的。 他照常在混乱中作息,照常在噪音中工作,唯有在夜间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鼾声时,他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失眠。 唐宋之所以急于行动,一是他的腿伤日益严重,再拖下去,他会活活因为各种并发症而失去意识,烂死在床上。 二就是,他们必须要抓住南舟惧怕月圆的弱点,抢在月中时动手。 想要赢PVP,就是要取对方的性命,没有第二种方法可解。 就算告知了“神”,“立方舟”也是入侵者这一事实,以南舟的本事,倘若一击不得杀,让他跑了,单是杀了江舫和李银航,也不算是最终胜利。 如果拖上个十天半月,“神”才肯见他,那他要找到理由、说服“神”在下一个月圆时再向“立方舟”动手,就太困难了。 可元明清也只能这样默默焦虑着。 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怪异小镇,主动权从来不握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神”真的听到了他日日夜深时的祈盼,在元明清满怀愁绪地目送一轮满月升至天际时,神父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简短的好消息:“‘神’要见你。” 元明清愣了愣,啊了一声。 这明明是他日思夜盼的好消息。 但他并没有因此展现出任何的情绪。 他心里尽是唐宋的死,和喷溅到自己后颈窝的那股烧灼的热意。 他暗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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