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平没做声,只当听过了。 先是玛索多受伤,又是她生病,原本该办的婚事一拖再拖。她本就觉得男人鹰隼一般,不好相与。如今抻个一时片刻,反倒合了心意。 更何况说到心上人…… 故乡那个挺拔如三月杨柳的身影,挂念在心尖上,自有一番酸楚。 “王上,行刑已毕。”随侍禀报,等候调遣,打断了她的沉思。 瓒多颔首。 他往前倾身,离南平更近了些,音调也放得颇轻:“不妨早些回去休息。毕竟身子调理好了,日后才好生养。公主说是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停在少女尖尖的下颌上,拇指和食指交错捻动起腕子上的念珠。 男人低语间带出的热气拂面,虽隔着还有些许距离,但南平却觉得他的指头仿佛是在透过佛珠,揉搓自己细嫩的皮肉。 她再未经人事,也看得出瓒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意挑逗了。 ——只是不知这里面含着几分暧昧,抑或几分捉弄。 无论男人意下如何,此情此景之下,南平半点没有顺着他的心情。 她瞅了瞅还在饶有趣味等她答话的瓒多,一双白玉似的手却抬了起来,重又捂在了嘴边。 眉头一蹙,似是再要呕出来一般。 男人方才吃过这亏,竟当真被唬住,小退了两步。 见他离远,南平也跟着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垂下了手。 她一脸无辜:“不知恁的就突然犯恶心了,还望陛下海涵。” 瓒多不语,似是看穿了公主的抗拒,但并未点破。 南平便顺势又道:“陛下说的没错,我还是应该回去,老老实实休养一番。” 末了,莞尔一笑。 笑融三冬雪。 这点好颜色映在瓒多眼中,倒像是让他瞧见了从未见过的江南春景。 大抵绿芽抽新,酥雨润如油,一派雪域少有的生机盎然。 * 虽然耍了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没叫瓒多当众讨了便宜去,但南平的药还是得实打实的吃。 一行人回了寝屋,阿朵从火上端了吊子过来,南平的脸也难得孩子气的垮了下来。 “你拿药做什么,我已经全好了。”公主怕极了吞火线似的滋味,说什么也不肯喝。 “方才吐成那样,可不敢抵赖。”玉儿帮她锤肩,松快筋骨,“殿下要是再找借口,我可把措仑殿下喊来了,他有的是办法。” 说完抿嘴一乐,像是讲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连阿朵都跟着咧开嘴,藏不住笑模样。 “一个两个的,高兴什么呢。”南平奇道,“和措仑有什么相干?” 不过生了一场病,自己竟连哑谜都看不懂了。 “殿下刚病倒的时候,牙关紧锁,药死活下不去,把我们都急坏了。”阿朵解释道,手里没停,往碗里匀着药汤,“还是措仑殿下闻讯前来,解了围。他手劲大,一手扒住您的嘴,一手拿着汤匙,愣是把药给灌进去了。” 玉儿仿佛还心有余悸:“那个力道可把我吓死了,生怕把您的嘴扯破了。” 南平一听,脑海里登时浮现出措仑给野山猪开膛破肚的模样。 少年的那膀子彪悍力气她是见识过的,于是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还好,皮肉都在,没伤没疤。 她虽感念措仑出手相助,但人多口杂,心念回转间还是有意提点两句:“他唐突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不知道拦着点?” “当时也是救治心切,兼着措仑殿下身份尊贵,便没有去拦。”阿朵把碗凑到了南平的唇边,“如今殿下好利索了,别说大活人,就是扑棱蛾子,也断不会放进来一只。” 看来经了玛索多一役,身旁人倒是长了些分寸。 南平如此想着,张了口。药汤在唇齿间滚了一滚,便稀里糊涂下了肚。 “苦,苦。”她瘪了嘴,几乎要被这猛药逼出泪来,一叠声唤道。 旁人端来白玉盘,里面乘着打东齐带来的蜜饯。 南平顾不得许多,囫囵掂了几颗。 而措仑打毡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非同寻常的场景。 少女倚在毛皮垫子上,凤眼里汪着水,嘴里含着的果子把粉腮撑得鼓鼓囊囊。见着他来了,一时也糊涂着说不出话来,单是挥手比划了几下。 如此撒娇似的亲昵举动,倒好像当真迎合了葛月巴东说的那四个字:情意相通。 措仑瞅了一眼,只觉得心都变得滚烫,反倒手足无措起来。人也不敢走近了,远远的站在门边上就停住。 这厢南平总算是把蜜饯咽了下去,以为他又是来灌药的,便顾不得往日的礼数,连忙举起手中的空碗:“我可都喝光了!” “真好。”少年笑着夸奖,眸中暖意融融。 南平好半晌才从痛苦中挣出来,忍不住随口和友人抱怨起来:“这也不知喝的是什么,当真磨人。” “放心,是好东西。”措仑的语气甚是笃信,“哥哥特意从圣者那求来的药。” 南平不知道他说的圣者是谁,倒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哥哥”两个字晃了神。 他不是与瓒多不对付么?如今提起,言语之中竟是颇为亲密。 她按下疑思,又细细端详,方才发觉少年的装扮和往日大不相同:黑袍外罩着皮软甲,马靴笔挺。连显眼的扳指耳饰都去了,看上去沉稳干练不少。 “你可是要出去么?”南平诧异的问道。 “嗯。”少年简短作答,意外的沉默。 南平见多了京中羽林军,突然灵光乍现,对这身打扮有了感悟:“你这是要去……行军?” 措仑点头,带着贪恋望向她,跟看不够似的。 “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两个字一吐出来,南平心里颤了下——怎么如此突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自打到了此地,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让人连个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仿佛趟在深不见底的水里,每一步都是摸索着前行,不知何处暗流涌动。 如今自己在高城之中唯一的贴心人竟也要离开了。 许是她的不舍太过明显,措仑开了口:“本来前天就要走,但是你病着,我心里放不下。” 短短数语,道出此次行军已成定局。 看来是事态紧急,不得不走了。 既然如此,南平略作思寻,干脆起身把压在枕头下的短刀拿了出来。 “我前几日生病老是被梦魇住,多亏了你这刀护着。”她挤出个笑模样,“如今既然好了,就还给你。” 少年发觉那柄刀是紧挨南平贴身被褥的,脸“腾”的红了,说什么也不肯接过来。 南平硬是往他手里塞:“万一有人要伤你,你就照着杀野猪的架势,砍了他……” 她有意说得轻巧,好像打仗这么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与围猎无异一般。其实她心底也在暗自打鼓:不知道措仑是要去和谁对阵,他打得过么? 只不过此话涉及军机密事,纵是她问,对方怕是也不会回答。 就在推搡的话到一半时,措仑原本立得稳当的身形突然动了。 他似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蓦地拉住南平的腕子,竟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南平的话音变成了一声短且浅的惊呼。 她的脸颊抵在他坚实的胸口,鼻间充斥着软甲上浓烈的皮革味道,温度炽热得灼人。 隔着彼此厚重的衣衫,她似乎依旧能够听到措仑那颗年轻的心脏,在怦然作响。 “春天下第一场雨的时候,我就回来。”少年低声许诺。 他努力把不熟练的东齐话讲得清楚,生怕南平错过任何一个字:“你等我。” 第16章 “我们的婚事,可以办了”…… 措仑说完,胳膊带着南平往怀里紧了紧。 环在少女腰间的臂膀是如此有力,指节都仿佛带了火,挨在裙袍上恨不得燃起火星子来。 南平只觉得头是懵的,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在这个拥来得虽然仓促又热烈,但像上元节的花火一样,忽的就散了。 少年很快放开了她,面上带着相思的羞赧。他像是才长出胳膊来似的,一会抬起,一会撂下,不知道该把揽过心上人的手往哪放。 这厢南平也醒过味来。她看着对方正用动作实力演绎何为“手足无措”,心里像是被撞了下。 ——就是再傻,也能看出对方的意思了。 而措仑见南平立着不动,从羞涩中泵出勇气来,又道:“等我回来,一辈子对你好。” 南平笑笑。这话如何能当真呢?她千里迢迢和亲,是要嫁给他的哥哥瓒多的。 更何况这里的男人,都像狼一样,从骨子便是野的。女人对他们而言只是猎物罢了,哪有什么一辈子? 良久之后,南平回道:“此地没有春柳,我便不折枝相送了,你要多保重。” 临行在即,毋庸多辩。 婉拒心意的话,还是等他回来再讲就好了。 措仑笑了,正待开口,远处已响起号角齐鸣。绵长的军鼓震碎了辽阔的大地,与雄浑的歌声一起,激荡在隆冬枯黄的草场上。 少年理了下软甲,便转身离去。好像多耽搁一分,便再也不舍得走一样。 帘子一掀一放,给暖热的屋内带来了凛冬寒意。 “措仑殿下恁的走得匆忙?”方才退出去的阿朵和玉儿打外面进来,脸都冻得通红。 “没什么。”南平说着,从火夹子上挑下了短刀。 少年走时,到底还是把护身用的家伙事随手留下了。 她见两人头顶有一小层微润的白,好奇道:“又落雪了?” “可不是么。”阿朵不知前因后果,笑得欢喜,“刚刚在院里遇到了阿伽朵,说是今儿个开小灶,有糖果子吃呢。” 阿伽朵却是瓒多赐的本地的侍女,两人名字差了一个字,竟意外有了些交情。每个人仿佛都在高城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水滴子一般,悄无痕迹的混进了长河里。 屋外绒雪纷纷落下,好像撒在热气腾腾油果子上的糖粉,白而细密,不解离人肠。 * 南平是在病好之后回的夕照寺。 瓒多有要事出城,一走就是月余,临行前特意派人护送她出宫。日子流水一般过,除了王宫内偶尔来问候的下官,其他人都好像没了踪影。 这日早起,撞钟声响,来者却是葛月巴东。 南平许久没有访客,见到他倒也亲切,专门留他吃茶。 “公主在吃穿用度上要是短些什么,就和我说,千万别苦了自己。”那汉子倒是不见外,满面笑容的寒暄了几句,便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南平客气回道:“多谢大人关心。” 葛月巴东不过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跟屁股上长了火刺一样,耐不住了。他吭哧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个的物件。 “旁人要我转交给您。” 南平接过来一看,却是一簇几近干枯的小紫花,不知经了多少人手,被压得皱皱巴巴的。 “旁人”两字用的灵性,而大抵能没头没脑干出这种事的人,南平只认识一个。 “他还好么?”公主沉默许久,淡声问。 葛月巴东完成了任务,像扔掉了烫手的山芋一般,长舒一口气:“放心,他死不了,就是日子苦点。” 南平停了停,方才道:“知道了,代我向他问好。” 葛月巴东走了。公主拿着这簇花,一时觉得有些烫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压在了砚台下面。那点亮丽的润色,在墨黑的台子上,映出一点粉嘟嘟的光。 * 数日后,瓒多归城,还带来了访客。 玛索多的父亲从北地远道而来,探望受伤的女儿。迎接的歌声响彻王宫,宴请持续了三天,南平均以身体不适推拒了。 横竖这里面水深,她是不愿再淌。而男人倒意外的没强求,只是唤人嘱咐她好生休养。 这天早起,除了安静些,和往常并无二致。南平取了字帖来临,可写了会子便有些手抖。 院里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有人打外面进来。 公主听响动,知道是取炭火的阿朵回来了。于是没扭头,单是落了笔,打量着纸上墨迹:“我这风寒倒好像落下根似的,累不得了。” “累了为什么不歇歇?” 这一声疑问让南平冻住了。她转过身去,发现瓒多正立在门口,在服侍下解了披风,抖落一地碎雪。 许久未见,他样貌未变。但许是巡城劳累的缘故,人看上去略瘦了些。 “见过陛下。”南平从短暂的震惊中缓神,规矩问好。 “我看公主倒是恢复的不错了。”男人边打趣,边走了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写的是什么?” 他靠的越近,南平只觉得身上越僵硬,先前那次不大愉快的散场仿佛又重回眼前。 “不过是随手写写画画罢了。”她淡声道,把纸叠了起来,“陛下今日不用待客么?” 瓒多看上去心情不错,和她一问一答起来:“他们已经回去了,路上估摸着还得十来天。” “没想到北领地如此之远。”南平顺着话头说了下来,“许久未见玛索多王妃,倒不知她恢复的如何了,甚是想念。” “公主倒是有心,玛索多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改日带你去看看。” 说完顿了顿,男人又别有用心的道:“公主也许久未见我了,怎么不见你想我?” 南平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一时语塞。 瓒多笑笑,倒也没指望南平会接。他把按住的纸重又翻开,好好欣赏了一番。目光扫过时案台时,停了下来。 他伸手挪开了砚台。措仑送的干花原本只露出个头,现下倒全晾在天光下了。 “这是什么?”男人拎起花,面色平静。 南平心里紧了紧,温声解释:“那日阿朵去寺外转了转,采回来的。我看着好看,就留下了。” 她不欲拖葛月巴东与措仑下水,有意开脱起来。 这说法好像说服了瓒多。 他把手头的花撂了下来,毫不在意的另起话头:“我专程过来,一来是探望,二来是有件事想亲口说给公主听。玛索多业已痊愈,今日一见,你好的也差不多了。” 说着男人走的近些,身上的熏香都清晰可闻。 南平突然觉得呼吸紧促了起来,好像喉咙被人攥住,冥冥之中自有预感—— “我们的婚事,可以办了。”男人道,语气端的是不容置疑。
相关推荐:
如何成为男皇后
娱乐圈之太子驾到[古穿今]
豪门渣受落魄后
24小时BOSS便利店
冷王追妻之医妃难求
总裁的溺宠:一夜暴富的神秘女人
我变成了有钱人
穿成建筑以后[基建]
失声鸟
穿越之彪悍农门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