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果然如此。 少女一张清减的俏脸先是冻住,接着蹙眉,颔首,应允。 好像那日在德宗殿上承诺的一般。 “公主果真识大体。” 瓒多满意离去,擦身而过时,温声道:“就是撒谎的技术不怎么样。” 南平瞬间睁大了眼睛,只听男人在耳边说:“你砚台下的紫花,叫柴头草。高城不长,只有南地才有。” 第17章 大婚之夜 圣者选定了吉日,三月初一。 当日果然晴空万里,宛若碧玺。 公主的礼服头一晚就送到了夕照寺。五彩锦缎上坠着琳琅满目的彩石,流光溢彩,恨不得晃瞎人的眼睛。 绞面、梳发、换装。 四五个侍女围着南平打扮,七手八脚的为她套上嫁衣。公主脸上按此地的风俗覆了赭面,好一番打扮过后,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南平坐在妆镜前,昏暗的镜面里影影绰绰的映出一张陌生面庞。 她试着微笑,镜子里那个人影便也跟着动了动嘴角。只是肉皮子虽然动了,肌理依旧是僵的。 高城盛行哭嫁,侍女看见公主笑吟吟的,反倒好心嘱咐起来:“殿下应该流泪才是。” 南平没吭声,转身问阿朵:“我的锦囊呢。” 阿朵一愣,顿悟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在旧衣服里翻找,却到处都不见踪影。 南平的右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正欲起身去寻时,迎亲的队伍却已经到了。 从今往后,由不得她了。 她空着手上了马车,一路向前。 祭山神、焚家神,沿途敬酒,白马迎亲。百姓蜂拥而至,欢呼雀跃,鼓乐齐鸣。 晨曦而始,薄暮方终,婚宴要进行整整十八天。 喝不完的酒、唱不完的歌、跳不完的舞。两邦使节互敬祝词,高城最好的折迦戏艺人登台,吐火圈,跳武戏,热闹非凡。 南平被五色绫罗缠身,像尊万人供奉的玉雕一样,与瓒多并肩端坐在高位,面目模糊。 “我敬你!”突然一声娇斥传来,倒叫她醒了神。 却是玛索多一瘸一拐上前,冲南平端着酒杯。 南平一怔,几乎下意识觉得对方要泼过来。然而玛索多面上全无仇人相见的尴尬之色,反倒洒脱道:“公主你骑马骑得好,是个人物,我不如你!” 说罢一饮而尽。 南平端起杯子来,蘸了蘸唇,眼瞅着她转身往次席去,心里倒有几分感慨。 ——这位当真是个直肠子,一根从头通到尾,好像爱恨冤仇全挂不住似的。 南平心念一转,顺着往角落里找,发现西赛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台子下面。许是公主看得太过直接,她施施然的把头转了过来。 两厢目光相接,西赛没有避让,单是浮起了一层松散的笑。乍一看有礼有节,实则有恃无恐。 只当是先前二人那场短兵相见,已经彻底撕破了好皮囊,压根不怕凶险的骨相露出来了。 千年的狐狸,道行藏着何用。 南平把这点子怠慢看在心里。 她放了杯子,侧耳对瓒多轻声道:“我倦了。” 说话间,故意与男人贴得近些。西赛果然变了脸色,眼光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 瓒多瞥了眼尚且吵闹的场面,颔首命人送南平回去休息,自己留在了原地。 …… 第十八天夜里,礼毕,宾客散。 寝殿内红烛漫天,春房帐暖。 瓒多带着浓厚酒意走进屋子时,南平还穿着礼服,端正跪坐在毡垫上。她看着面前高大的阴影渐至,指甲紧扣掌心,掐出一道红印子来。 “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男人凑得近些,“是怕我么?” 南平摇头,辫子上的宝石叮当作响,身子却傀儡似的一动不动。 瓒多笑笑,握住了她的掌心。触感细腻之余,少女的肌肤一片冰凉。 男人略有些诧异道:“这么冷。” “我畏寒。”南平淡声回道。方才等得太久,没有汤婆子暖手,自然寒凉。 瓒多笑笑,抬手附在自己厚重的毛葛袍带上:“我来帮你暖起来。” 南平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借由着强大的力,她被仰面推倒在了毡垫上。绒绒的毛皮刺痒,扎人心扉。 有手抚上了她的肩,迂回着向下探去。 她内心在呼喊挣扎,落在面上时,却只是纤长的羽睫抖了抖,眼角处落了一点水意。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天际。 “啊——” 有人一路跌跌撞撞小跑,带着破碎的女声,突破层层守卫奔了过来:“王上,不好了,不好了!” 南平猛地睁开眼,却见瓒多也直起身子,脸色沉郁。 “怎么了?”男人被打断了兴致,怒气勃发。 “西赛王妃……西赛王妃……”那侍女滚进殿来,瑟瑟发抖。 瓒多起身,用袍子掩住他露了一半的精壮上身:“说!” 侍女哆嗦着嘴唇,半天连不成一句话。 男人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子上,踹出了一声哀嚎和一句低语:“西赛王妃……流血了。” 南平因为瓒多的离开,短暂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在心底疑道:流血?难不成是寻死觅活割破手了么。大婚之夜,这女人倒是会找岔子。 南平刚要开口询问,男人却像了然了什么似的,挑起了眉毛。 他合上衣衫,拔步就走。东齐御赐的龙凤烛被他急行的步履刮灭了一根,只剩下孤零零的凤火,在殿内飘摇不定。 南平没动,单是坐着,欣赏油蜡流出一滴滴火红的眼泪,在烛台上堆成起伏的山丘。 “殿下,您就这么自己坐着呢?” 良久,殿门重开,阿朵溜了进来。 南平扭头,许是因为方才盯凤烛盯得得太久,看向暗处时都投射出一片明晃晃的光。 她笑笑:“你怎么来了?” 阿朵显得有些踟蹰:“殿下,您还是早些休息罢。” 南平敏锐的觉察出她的话外之音——今夜瓒多不会再回来了。 她温声问:“可是因为西赛受了伤?” “西赛王妃可不止是受伤……”阿朵支支吾吾,带来了一个让人五味杂陈的消息。 “她怀孕了。” * 草木枯黄的山谷之中,春意夹杂在料峭的风里,探头探脑悄然而至。 “则曲头人的寨子就在那里了。”埋伏着的副手指向谷底,低声道,“可是西多吉的队伍驻扎在寨前,怎么办?” 措仑正趴着,随手薅了根杂草,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嚼起来。 西赛的父亲西多吉胆子不小,仗着南领地遥远,明目张胆的让手下换了身衣服,装作流民支援起叛军来。 措仑带队一个月急行,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但也接连端掉了敌人在河边和山崖上的三个据点。如今还剩下寥寥几个负隅顽抗,散落在谷地之中。 “分成两路,前面烧火放烟,引西多吉的守卫来看。”少年用手指在土窠上草草化了张地形图,然后吩咐道,“剩下的部队绕到后面,先抓头人,然后平了寨子。” 要想抓住狼,就不要怕损失几头牛——这还是小时候父王讲的道理。 “是!什么时候行动?” 措仑想说“越快越好”,毕竟南平还在高城盼着他回去。 但那句东齐话怎么说来着?一时想不起来……葛月巴东明明教过他的。 哦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所以少年沉思了一下,从嘴里抽出草杆子,低声道:“天黑之后行动。” 军士听命,匍匐离开前,指了指措仑的脸。少年颊上带了一条细长的血线,尚未愈合。是昨日交战叛军箭矢擦过时留下的。 措仑笑笑,比划着:“当时差这么一点,箭射中脑袋了,但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猜为什么?” 那兵卒摇头摇的好像拨浪鼓。 少年忍不住得意的炫耀起来,拍了拍胸口——南平送的锦囊正好端端的放在那里。 “因为有人在等我回去。”他说。 第18章 “就是她,想要害我的孩子”…… 南平猜测的不错。当天夜里,瓒多果然没有回来。 实际上接下来的五日,她都再没见过那个男人。 阿朵去向殿前侍卫打听,说是西赛王妃胎象没坐稳,见了红。瓒多放心不下,这几日都同食同宿,寸步不离。 西赛怀着的是瓒多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宝贵的子嗣对男人来说,明显比联姻来的异族妻子要重要得多。 “这分明是那西赛王妃有意撺掇,成心摆架子给您看。”忠心耿耿的侍女抱怨道,“巴掌叫人扇到脸上了,我都替您咽不下这口气!” 面对阿朵的愤愤不平,刚做完晨起朝礼的南平反而淡然一笑:“先前倒是没瞧出来,瓒多是个有心人。” “有心也得用在殿下身上才好。”阿朵苦口婆心,“这西赛王妃也真是的,才刚怀上就闹得惊天动地。若是孩子生出来了,还不得骑到您头上去。” 南平不答,透过高挂的毡帘向外瞧去。 地上厚重的雪早就融的无影无踪,长风日渐和煦,踏在矮树抖动的枝丫上,和着鸟鸣跳跃起舞。 昨日她脱了加棉的长袄,换上斜织的毛裙,也不觉得十分寒冷。 可见春天是真的要来了。 “不过那女人的孩子定是成不了气候的。”这厢阿朵还在耳旁不甘心的絮絮叨叨,“等日后殿下怀上小皇子……” 院子里一忽闪过个灰色的影子,快速跑了过去。 “那是什么?”公主疑道,打断了阿朵的话。 她等不及侍女回答,便轻盈起身,从台子上掂了块油糕,往院中走了。 “殿下?”阿朵急急追出去时,才发现南平已经立在院墙边,正抬着手,嘴里发出细碎的呼唤。 夯土铸就的矮墙之上,一只猫儿弓起腰,警惕的看向南平。它白色的皮毛沾上泥,成了灰突突的一团。 “我都发了急,您还有心思逗它。”阿朵跺了下脚。 “它饿了。”公主温声说。 那野猫眼睛咕噜噜转,看样子确实是饿极。 南平笑笑,把糕点扔在了地上,退后两步:“你吃你的,我不吵你。” 猫儿最终迟疑的从喉间发出呼噜噜蜜声,跳下墙来。它叼起吃食就跑,很快闪进了土墙转角处的孔洞里。 南平悄声提起步过去——原来那处孔洞是它的窝。白猫身下覆着一窝小猫崽子,才出生不久,各个眼睛都没睁开,只顾嘤嘤叫着找奶吃。 公主探过身去,方才还算乖顺的母猫立刻蓬起背毛,张牙舞爪的嘶叫。 “殿下小心,别叫它伤着您。”阿朵急忙牵住南平,“野物护崽的时候,最惹不得。” 南平听了这话,停了靠近的手,若有所思起来。 半晌她温声问:“若是我偏要惹惹看呢?” 阿朵愣住,不明其意。 公主没有解释,沉吟片刻倒是另起了话头:“来时从东齐带的礼单,东西可都入库了么?” “有些有,有些还没。”阿朵回道,“前些日子太冷,一时就耽搁了。” “如此正好。”公主拍了拍方才探身时蹭在裙子上的土,向阿朵附耳过去,说了几个字。 侍女听了,微微一怔:“那东西应该还在,只是用它作甚?” “空着手总归不合礼节,帮我找两匣子。”公主的眼光往远处望去,静静的说,“我们该去看看老朋友了。” * 瓒多王妃们的住处离南平的婚房不算远。沿着解冻后松软的泥土路走,不过走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西赛这回确实是使了大阵仗。 尚未靠近那间红房灰顶的寝殿,已经可以看到人头攒动的守卫,那股子森严劲倒是应了“插翅难逃”四个字。 公主远远的停住步,等待侍从前去通报。 很快殿内就有下人出来,为难的摇摇头,那模样竟是西赛拒不见客了。 “王妃若是身体不适,我择日再来探望。”南平意外的好说话,“不过我带了些补品,还望她收下。” 谈话间,公主的随侍乘上一枚锦盒。 此间的高城守卫许是早就听了主子的吩咐,硬是不肯接,一里一外推拒的热闹。 “不过是些吃食,怕什么?”南平倒也不恼,语气中隐有讽刺之意,“又不是乳香。” 对峙的守卫撂下一张脸,说什么也不松口。 公主于是摆了摆手,命随侍将锦盒收了回去:“如此便罢了。” 她停了停,又道:“西赛王妃不便见面,又不肯收礼,倒叫我的心意无处放了。怀孕这么件天大的喜事,不好好庆贺庆贺怎么行?” 说完,她瞥了一眼阿朵。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从两个偌大的匣子里,取出些红艳艳的东西放到地上。 “点了吧。”南平淡声道。 话音刚落,地面上那团东西被蓦地点燃。 瞬间亮光乍现,噼啪作响。白烟滚滚,破碎的红纸四处飞溅! 西赛的手下何曾见过此物,眼看着这东西自己就炸了开来,只道是妖兽施威,登时吓得嚎出声,各个抱着兵器往后撤去。 南平嘴边挂着一抹浅淡的笑。爆破声鸣响,合上瑟瑟叫喊,好一出鸡飞狗跳的荒唐戏。 只可惜那两匣子东西到底是取好彩头之用,量极少,不多时就燃放殆尽。 须臾,迎着尚未消散的余烟,殿门轰然洞开。 一个身影阔步走了出来,面色沉郁,却是瓒多。 “王妃正在殿中静养,你们闹什么?”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地碎纸,又移向了雾中站着的南平。 眼神仿佛高山压顶,极具威严。 南平温声开口,不卑不亢:“此物乃是东齐的祥瑞贵宝,名唤爆竹。金贵的很,只有辞旧迎新时才舍得放上一放。此番来雪域,阿耶也不过赏赐南平几匣。” “如今听闻西赛王妃有喜,我实在按捺不住为陛下高兴的心,才特意庆贺一番。”少女说着,垂了眼眸,一双妙目中流光闪动,看着甚是委屈,“如今看来,倒当真是自作多情了。” 天气已渐渐回暖,故而此番前来时,南平换下了冬衣。单薄的衣衫倒愈发显得她玉白的脸和纤细的身,娇弱可亲。 少女肌肤的柔软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带着不可言说的酥痒。瓒多沉默片刻,转身时甩下一句:“进来。” 南平颔首,随后举步上前。及至殿内时,她却吃惊的顿住了脚。 明明外面已有春意,屋里却燃着熊熊火盆。
相关推荐:
(封神演义同人)养的崽儿总是不听话
大秦:开局三千精甲复国称帝
LOL之把老婆黑到退役
相亲相到初恋男友
当我坑男配时我在想什么[穿书]
你奈我何
斑临异世
打造文娱
英雄无敌之召唤万岁
失声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