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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钰眼也红了,李鹤鸣朝她伸出手,林钰难得没推脱,攀着他的肩任他将自己抱了下来。 泽兰年纪小,忍不住哭声,哽咽着上来扶她:“小姐……” 林母脸上亦透着分藏不住的悲意,她上下担忧地打量着自己林钰,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也只是握着林钰的手道出一句:“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林钰懂得她脸上这份悲从何而来,她一个姑娘,被反贼掳走一夜未归,此事只需透露出一句,那从今后她便再难有清白之名。 但事情已成定局,多思也无益。好在锦衣卫来得及时,她未真正受到欺辱。 林钰想到这儿,思起被冷落在一旁的李鹤鸣。她偏头看去,却见李鹤鸣如来时那般行走于青天密雨下,已经背对她们往别处走远了。 -- (11)共骑 反贼藏身于灵云山中一处废弃的山寨,地址荒僻,道路难行。尤其这两日里大雨一浇,山泥泥.泞不堪,稍有不慎便会滚了满身泥,若手脚不利索,滚下山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十多名反贼齐齐被绑了手脚,干苞谷似的串成了数串被锦衣卫催赶着押下山,那名林钰在寺中撞见的假僧人也在其中。 林钰些许局促地坐在李鹤鸣的马上,一手举伞,一手小心扶着缰绳。她见众人一个接一个沿着山道而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待会儿她要如何下山? 何三授李鹤鸣的意看护林钰,他见她紧张地拽着缰绳,误以为她害怕,关心道:“林小姐是不是没怎么骑过马?” 李鹤鸣这马是皇上赏赐的战马,比寻常马高挑不少,脾气还怪,李鹤鸣驯了小半月才收服,没想到眼下驮着个林钰倒异常乖顺。 林钰轻轻点了下头:“只骑过一两次,幼时阿兄教我骑小马驹,我力气不够没握住缰绳,险些坠马,此后家里人就没再让我碰过了。” 何三今年三十有二,父母走得早,小时候在军中吃军粮养活的,打小在马上长大,听林钰这么说,下意识往她纤细的手腕上看了一眼。 肤白胜雪,腕骨瘦显,的确不是一双能驯服烈马的手。 他听她语气有些遗憾,安慰道:“不会骑也无妨,这城里有几个姑娘精通骑术的,以后出门坐马车便是。” 不远处李鹤鸣正在向手底下人吩咐下山事宜,听见何三和林钰聊得欢,侧目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两句吩咐完就走了过来。 何三先没看见人,他眯眼看向下山的队伍,嘟囔道:“这么大的雨,可别冲塌了路。” 林钰道:“上灵云寺求佛问道的人多,山路年年修,应当不会出事。” 何三随口问:“林小姐信佛?” 林钰微笑着摇头:“不信。” “那真是可惜了,”何三道:“我听人说对着灵云寺里那棵百年梧桐树求姻缘灵得很。” 李鹤鸣腿长,三两步就到了两人跟前,他听得这话,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何三一眼。 何三忙正了神色:“镇抚使。” 李鹤鸣道:“去跟着队伍,山中有雾,眼放利点。” 何三应下,跑去解了他绑在树上的马,但要上马时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灵云寺在山腰,这山寨的位置比灵云寺还高一截。为避免打草惊蛇,搜查本不该骑马,但来时听说林钰失踪,顾不得别的,镇抚使与他两人骑马先行,悄声摸透了反贼的位置,他再折返回去领的人。 也就是说,从这儿到灵云寺这段山路,只有他和镇抚使手里这两匹马。他骑走一匹,那只剩一匹两人怎么骑? 何三想到这儿,回头看了过去。朦朦雨幕中,林钰举着油纸伞望着人人畏惧的北镇抚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显然也在忧心这个问题。 何三看完林钰,又望了眼神色如常的李鹤鸣,灵台顿时一清,明白过来李鹤鸣的算盘。他不敢多留扰他好事,忙骑上马先一步走了。 山间雨小,却下得密,溅开的油似的往伞面打。林钰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大人,我们……我同你要如何回去?” 李鹤鸣听她话说一半改了口,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先回寺中,送你与你母亲汇合。” 雨水顺着他的脸廓滑下来,林钰眼睁睁见一滴雨滴进他眼中,却没见他眨下眼。他似被雨淋惯了,只抬手随意抹了把脸,看着比伞下半湿不干的林钰还洒脱几分。 李鹤鸣的确生得不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但林钰却没心思欣赏。她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手指扣了下缰绳,蹙眉道:“我并非问的这个,眼下只一匹马,我与你总不能……总不能共骑而行。” 李鹤鸣语气淡漠:“那林小姐是想让李某做你的马夫?” 林钰心道:就是知道你不会屈尊当个马夫才问。 她若非伤了腿,何苦问他这些,与先行的队伍一同走便是,可如今她却连下马都得求他帮忙。 她正思索着,身下的玄马忽然动了动,她吓得忙拉住缰绳,险些摔了手里的伞。 李鹤鸣伸手扶住她的腰,待她坐稳,从她手里拉过缰绳,直接抬腿踩上马镫翻身上了马。 他动作利落,林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头顶的伞被撞得往前一歪,又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扶正了。带着寒气的身躯贴上她的背,没贴紧,但也足够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李鹤鸣压根没给出解决方案,他垂眸睨她,只道:“这是李某的马,林小姐若不愿意同乘,自己下马走回去。” 说着一拽缰绳,低喝到:“驾。” 马动起来,林钰怕摔,下意识扶住了自身前横过的手臂,才掌稳,又察觉另一只手忽然一松,李鹤鸣从她手里接过伞挡在了她头顶。 她面色羞红,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因李鹤鸣说得不错,这是他的马,没道理他要白白让给她,说得直白些,便是他此刻肯载她一程,她都该好声谢他。 -- (10)有没有悔 李鹤鸣神色平静,好似就只是随口问一句,想从林钰口中讨个理由,可北镇抚使那张嘴是用来审钦犯的,出口的话有哪句是随便问的。 林钰不敢轻易回答,也压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仿佛退亲之事是她一人任意妄为,他并不知情似的。 当初林钰在杨家的席宴上遇到他家中寡嫂徐青引,徐青引“提点”她的每一个字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话里藏针她不想重提,但左一句右一句都离不开她身子骨弱难生养,羞辱之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说什么李家如今只剩二郎孤苦一人,她定要养好身体,若生不得,以后二郎下去了要如何面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林钰也在意得很。 徐青引那日还与她说:“这话我本不该提,说来都是多嘴,可林小姐出身高门,必然不是愿意屈身逢迎之人,是以不说我心头又难安。” 她支支吾吾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压低了声与林钰道:“二郎心尖像是装着别人。我无意间瞧见过他脖子上挂着块东西,红绳所系,似是姑娘家的东西……” 这些话林钰现今想起来都烦闷,徐青引一个寡嫂,说得难听些,李鹤鸣兄长死后,她全仰仗着李鹤铭的俸禄过活。 若非李鹤鸣授意,徐青引哪敢伸长了舌头到她面前说这话。 退一万步,纵然不是李鹤鸣的意,他家里供着这么一位爱动舌根的寡嫂,林钰若真嫁给他怕也没什么安分日子。 林钰用力握了下伞,垂着沾着点点雨水的眼睫看李鹤鸣,有些羞恼地道:“李大人这么问,好似不知道缘由,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是我林家的不是。” 李鹤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她生气,深深拧了下眉,竟然当真没皮没脸地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眸色深,直直盯着人看时叫人心慌,林钰将视线从他被雨淋湿的脸上挪开,她恼道:“不知就不知吧,横竖这事都已经过去了,无需再提了。” “过去?怎么过去?”李鹤鸣声线沉下去:“林小姐莫不是已经找好下家?谁?杨家的杨今明?” 林钰惊于他如此无礼,气得眼都红了:“又关杨家什么事!我与你先前的亲是令堂定下,如今令堂仙逝,姻缘已断,李大人何必如此、如此……” 她面对歹徒时的伶牙俐齿此时仿佛生了锈,憋了半晌竟是憋出一句:“……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李鹤鸣盯着她:“谁和你说这亲是家母定下的?” 林钰蹙眉:“若非你母亲定下,难道还能是你自己做的主不成?” 李鹤鸣道:“是我做的主。” 林钰心头一颤,随后又听他一字一顿道:“我选的人,我择的妻,是我要娶你。” 李鹤鸣背后的何三听得这话,眼睛都瞪圆了。不单因为李鹤鸣的话,还因他那语气冷得像是要把人姑娘活生生给吃了。 何三腹诽:谁教的镇抚使如此向姑娘表达心意,林小姐能答应他才怪了。 何三猜得不错,林钰听得这话,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后怕,这说明她林家违背的并非他母亲之意,而是他这北镇抚使的意。 从前婚事定下时他不过一名千户,她林家倒也不惧,可现今他是皇上亲信,随口一句便能叫官员落狱。 今时不同往日,他如此这般,莫不是当真要找林家算账不成。 林钰咬了咬下唇:“事情已成定局,李大人多说无益。我就当你的确不知我林家为何退亲,可这事错不在我林家,你若想知道,不如回去问问你那阿嫂与我说了什么。” 李鹤鸣皱眉:“徐青引?” 林钰并不喜在人背后嚼舌根,是以没有应声。她偏过头看着身下漆黑的马脑袋,片刻后道:“今日还要多谢李大人相救,等回了林府,我必会备厚礼遣人登门致谢。” 她这样说,显然是不愿欠他人情债,要把两人间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完,林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于是两人间就这么沉默下来,山间的雨渐渐浇平了她烦乱的心绪,可李鹤鸣的神色却越来越冷。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一名锦衣卫持刀从山下雾蒙蒙的荒寨奔来,快步上前附在李鹤鸣耳侧说了什么,随后识趣地退开候在了一旁。 李鹤鸣并非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的人,他从林钰身上收回视线,往后撤了一步,但在转身离开前,却又问了林钰一句:“你有没有悔?” 他手握刀柄侧对着她,漆黑的双目直视前方,眼角余光都未看向她。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但林钰知道他问的是:她有没有后悔退了两人的亲事。 林钰望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动了动剔透的眼珠往他脖颈处看了一眼。她收回目光,声音轻如泉音:“没有。” 声音落下,李鹤鸣不再停留,径直转身往山下寨中而去,语气冰冷地扔给原地站着的何三一句:“把人看住了,少一根头发,自己提着人头去林府谢罪!” 何三不敢大意,忙挺直了背,他目送着李鹤鸣远去的背影,中气十足道:“是!” -- (15)她不喜欢少年人 日色渐晚,等一行人行至山脚,雨也停了下来。 当李鹤鸣远远见到山下来接林钰的人,才明白过来林母为何那般情急地请求他保密林钰失踪之事。 山脚除了面色焦急的林靖,还有一个身姿颀长、容貌俊逸的少年――礼部侍郎家的三子,杨今明。 正是此前李鹤鸣在山中质问是否是林钰找好的下家。 杨今明年纪轻,比林钰还小两岁,才十六。当年林父大寿,林钰隔着屏风抚了一首良宵引为林郑清贺寿,身影曼妙绰约,十四岁的少年一见倾心,心头便种下了情根。 可惜少年情窦初开得太晚,那时的林钰已和李鹤鸣定了亲事,杨今明只能将这份情意珍藏于心。 两年过去,不料少年的情根没枯死,反而在听说林家退了李鹤鸣的亲后,枯木逢春般又活了过来。 晚秋天寒,林靖已在这山底站了快两个时辰,他出门出得急,酒囊水袋一律未拿,眼下焦得口干舌燥,看着身边杵着个杨今明就心闷。 尤其这小子还明晃晃地打着他妹妹的注意。 杨今明在大理寺拜了大理寺卿秦老为师,每日除了办案就是办案,许是在大理寺呆久了,性格比同龄人要稳重些,但十六岁的年纪,能稳到哪儿去? 林靖并不喜欢杨今明,不为别的,就只因他太年轻。年轻气浮,沉不住心,不适合林钰。林钰身子骨弱,得找个年长几岁会疼人的来照顾她,杨今明这样的做朋友可以,但若当妹夫,是万般入不了林靖的眼。 可林母喜欢杨今明,有意与杨家结亲。杨家家世不敌林家,杨今明又一心爱慕林钰,林钰若下嫁过去,有娘家和杨今明撑腰,总不会受累。 但在这事儿上,林靖不管林母怎么想,他瞥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山路的杨今明一眼,道:“天都快黑了,杨公子再不归家,令堂可要着急了。” 这话说得杨今明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赶人之意溢于言表,但少年并不生气,他双手抱臂站在马前,信口胡诌:“今日山间雾气浓郁,山上怕是在下雨,难得美景,我多看几眼,等雾散了就走。” 山间白茫茫一片,压得满山绿林抬不起头,怕是等到明早这雾都散不了。他借口倒找得好,连陪着林靖在这儿过夜等人的理由都有了。 林靖心烦地背过身,只恨此前在街上撞见杨今明时,他问自己去哪儿自己怎么就脱口答了他“去山脚接家母与小妹”。 几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山脚,杨今明放下手臂眯眼看去,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来了!” 林靖忙回过头,就见一身飞鱼服的何三骑着马带头从雾中行了出来。 山间雾气如烟,道路湿滑,寻常人莫说下山,便是路怕都会走岔。杨今明赞叹道:“听闻锦衣卫追踪觅影之术出神入化,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林靖没理会,直接撇下他大步迎了上去。杨今明看见马上披着白绒氅的林钰,脚下动了动,也想跟着上前,但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 “小妹!”林靖见只林钰一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母亲呢?” 说着还看了林钰身后的李鹤鸣一眼。 林钰回道:“山路难行,母亲又不便骑马,等雨停了,母亲再乘马车下山。” “如此也好。”林靖说着,伸手去扶林钰:“来,阿兄赶了马车,马颠着难受,乘车回去。” 李鹤鸣见林靖大大咧咧地就要把人从马上薅下来,出声提醒了句:“林大人当心,她伤了腿。” 林靖一愣,林钰见此忙道:“不碍事,只是磕伤了膝盖,没伤到骨头,将养一阵便好了。” 她倒把那日李鹤鸣说的话字字都记在了心,李鹤鸣听罢,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 林靖没注意这一眼,林钰也没注意,只有不远处的杨今明将这一眼看了个清楚。少年皱了下眉,敏锐地察觉到李鹤鸣这眼神有些不对劲。 这边林钰还在编谎向林靖解释这伤是如何摔的,她柔声道:“这两日山上落了雨,我回禅房时不小心踩空了台阶,便摔了一跤,不妨事的。” 她话说得慢,像是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叫人听出不对劲来,但表情平静,看不出异样。 她在人前哄骗自己的亲哥哥不心虚,但身后跟着个知她在撒谎的李鹤鸣却叫她有些紧张。是以她说着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李鹤鸣沉默着没出声。林钰怪自己多想,他那性子,显然并非爱嚼口舌之人。 但这莫名的一眼落在林靖眼里却有点变味,他皱了下眉,心道:瞧李鹤鸣干什么?难不成是他推的? 李鹤鸣帮林靖从灵云寺带回了林钰,林靖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必然不在这时候找李鹤鸣的不快。 他拱手朝李鹤鸣认真地拜了一礼:“多谢李大人护送小妹下山,林靖感激不尽。” 李鹤鸣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一拉缰绳:“李某尚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说着也不给众人反应,直接驾马离开了。 行过杨今明身旁时,李鹤鸣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杨今明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站直身恭敬道了声:“李大人。” 李鹤鸣没应声,目光从他年轻的面容上扫过,直接越过了他。 杨今明的心思李鹤鸣不会看不明白,但他并没把杨今明放在眼里,理由和林靖的一样:杨今明太年轻。 大明男子十八才可婚配,杨今明若想娶林钰,便得白白让她再蹉跎两年。女子年华何其珍贵,哪能就这么像守着新树结果似的等他长大。 况且李鹤鸣心里清楚:林钰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少年人。 -- (14)动怒 寺里不比家中方便,林母只能找僧人借了一间简朴的小禅房见李鹤鸣。房中不见林钰的身影,想来是梳妆换洗去了。 林母正在案前煮茶,见泽兰领着李鹤铭进门,起身笑道:“李大人,请坐。” 李鹤鸣的官职在这掉片叶子能砸死个二品大官的都城里算不得多厉害,至少比起官至正一品的林郑清而言不算什么,但林母还是尊重地唤了声“李大人”。 不只因他官位特殊,还因为他及时带着锦衣卫救下了林钰。 李鹤鸣看了眼那干净整洁的木椅,出声谢过,但却没落座:“李某衣裳湿透了,这椅凳不似能碰水的料子,就不添麻烦了。” 林母似乎没想到他心细至此,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勉强。 林家退了李鹤鸣的亲,是以此刻林母与李鹤鸣相见,场面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但林母身为母亲不得不为林钰考虑,是以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她从炉上提起滚烫茶壶,将冒着白雾的热茶倒入茶盏,端起来亲自奉给李鹤鸣:“刚煮的热茶,天冷祛寒,望李大人不嫌弃。” 李鹤鸣没急着接,他看了眼面前两鬓霜白的林母,又望向她手里盛了八分满的茶盏。 茶是上好的�舨瑁�但寺里清寒,盛茶的茶盏便有些不入眼了,一只普通的青瓷盏,街头摊贩最常见的茶具,连盏托也没有。 茶水滚沸,透过茶盏烫红了林母的手,但她却没放下,也没露出痛色,只是耐心地等李鹤鸣接过,虽说他的身份不容她轻视,但也尊敬得过头了。李鹤鸣见此,隐隐察觉出几分林母请他来的用意。 他道了句“多谢”,将茶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手里一松,林母心里亦松了口气。 她扶着桌子坐下,缓缓开口道:“小女已经告诉我山中之事,听之叫人心颤,若李大人没能及时救下小女……” 后面的话她一个做母亲的实在难以平静地说出口,是以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总之要多谢李大人相救之恩,此恩情无以为报,待下了山,必定遣人登门致谢。” 她言语真挚,可李鹤鸣却没有应下:“不必,李某也只是奉皇上之命,谈不上恩情。林夫人信佛念经,令媛许是得了神佛庇佑,才躲过此劫。” 他这位置,与官员多一分牵扯,在圣前便多一分猜忌,李鹤鸣能做帝王爪牙,缘由之一便是他这人从不与人私交,今日之事也不能例外。 林母听他拒绝,也想明白过来这一层,便没有坚持。她迟疑了片晌,道:“请李大人来,除了想要当面答谢,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夫人请讲。” 接下来的话于她而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撕破了假面,言语有些激切地道:“小女尚未婚嫁,若失踪一事传出去必然会损害小女名声,还望李大人不将此事计前嫌保密,勿要与任何人提起!” 她一说林钰尚未婚嫁,二又不得不请曾与林钰有过亲事的李鹤鸣守密,对于林母而言,心中惭愧难言,已算是放下了面子在恳求他。 但对于李鹤鸣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折辱。 他拧紧眉心看着林母,显然不敢信她竟敢如此直言。林母见他变了神色,不得已再次出声相求:“李大人……” “够了!”李鹤鸣面色冷硬地打断她:“林夫人当我李鹤鸣是供人戏耍嘲笑的玩意儿吗?” 他说罢不再多言,将那尚未饮下的茶掷于桌上,沉着脸色径直转身离去。 寺庙乃清修之地,衣食住行,样样都不适合林钰养伤,是以她当日便跟着锦衣卫下了山。但山路湿泞,马车难行,林母年事又高,便只好留在寺中,等过些日天晴了再做打算。 林母与李鹤鸣相谈之事林钰并不知情,她见了李鹤鸣,仍是恭恭敬敬唤一声“李大人”,道一句“有劳”。 她下山时依旧骑的马,但这回没与李鹤鸣同骑,而是由泽兰牵的马。 林钰体弱,做她的贴身侍女,少不了需要使力气的时候,是以泽兰与寻常侍女不同,是习过武的练家子。 拳脚功夫学得半精,勉强能入眼,不过身体结实,便是一般的男人都没她四肢强健。 下山时,最前方何三领着锦衣卫开路,后面泽兰一手撑伞、一手牵着马与林钰并行,李鹤鸣骑马坠在最后,恰将前方正悄声说密话的主仆收入眼底。 林钰披着雪白的薄绒氅,一双浅碧色绣鞋自裙下露出个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怀里还放着个手炉。 雨声响,主仆二人的声音压得低,饶是耳尖的李鹤鸣也听不太清两人在说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雨声忽然弱下去,李鹤鸣听见林钰小声问了一句:“莫不是听错了?” 泽兰正说及兴起,压根没注意到这低弱的雨声,笃定道:“文竹都说我生了双狗耳朵,我怎会听错,那位锦衣卫大人当时定然在和李大人聊教坊司的姑娘!还说上次见过!” 林钰听罢,蹙着眉心,将信将疑地抬高伞檐,扭过头看了身后的李鹤鸣一眼,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却不料恰对上李鹤鸣看向她的视线。 泽兰见此,忙伸手将怔住的她拉了回去,急道:“你别看啊小姐!你这样看李大人都知道我们在说他了!” 林钰的身体被暖炉捂得发热,脑子却昏得厉害,一时没反应过来才犯了错,她抿了下唇,微微弯下腰小声问泽兰:“那怎么办?” 泽兰呆呆摇头:“不知道。” 她有些后怕地道:“李大人如果猜到了我们在说他坏话,会找小姐你的麻烦吗?” 林钰听见这话半分不乐意,她坐直身与泽兰拉开距离,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认真道:“分明是你要拉着我说他坏话,为何是找我麻烦?” 泽兰被林钰梗得说不出话,瞪直了眼看着她:“是小姐你说想听小秘密的!” 林钰不肯认,她将手背贴上暖炉,轻声道:“你若告诉我是他的小秘密,我就不听了。” 身后的李鹤鸣听见这话,撩起眼皮凉凉看了林钰的背影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 (13)姻缘牌 灵云寺里的那棵姻缘树说是百年梧桐,实际怕不止百年,树干粗壮,有壮年男子展臂之宽,高不见顶,仿若一棵通天树立在天地间。 枝叶繁茂,似一把巨大的伞盖,上面缀满了写着名姓的木牌,一眼望去,诉不尽的相思意。 梧桐树种在寺中一方宽院里,院中禅房里派了一名小沙弥看护姻缘树。房外檐下放了张木桌,桌上摆有笔墨木牌,想来是为香客提供。 李鹤鸣踩着雨走到院中时,何三正背对他从一旁的木盒子里挑出块牌子,弯腰趴在桌上,拿起笔偷摸着在上面写不知哪家姑娘的名字。 他人长得五大三粗,字也识得不多,写个名字真是要难为死他。小沙弥看过许多来求姻缘的香客,羞涩腼腆的有,百般纠结的有,见何三提着笔迟迟落不下去,也只是微笑望着他,并不出声打扰。 踯躅煎熬,都是姻缘连成的一环。 男人来求姻缘这事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是以何三刻意撇开来一众兄弟偷偷摸摸独自前来,却没想被李鹤鸣撞见了。 何三皱着眉头,在木牌上小心翼翼写下歪歪扭扭一个白字,但后边那个“蓁”字死活想不起来该怎么写,于是只好和木牌面面相觑。 他没了辙,想着干脆在牌上画个姑娘的小象,天上管姻缘的神佛仙子必然知道是哪位动人的姑娘。 就在他纠结之际,李鹤鸣已经提步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形挡去自厚重云层透落下的暗淡光线,何三下意识捂住木牌,不耐烦地转头看去,瞧见是李鹤鸣那张冷脸后,立马收起木牌面色严肃地站直了身:“镇抚使。” 其他兄弟已经押着反贼下了山,只有何三听李鹤鸣的令带了一小队人留守寺中听候安排。两人在此处碰上,何三半点没想过李鹤鸣也是来求姻缘的可能性,只慌张自己玩忽职守被撞见,许是要遭一顿数落,或许那点子塞不满口袋的俸禄也得扣下十之一二。 但李鹤鸣压根没看他,淡淡“嗯”了一声,而后从桌上木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牌子中挑了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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