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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卜军镇一千两百余北莽铁骑,事后丢了官职,这才让接手列炬骑的陈芝豹有了那拨天下第一等的百战斥候,力压北莽董卓的乌鸦栏子一头。不过胡魁丢官之后,众叛亲离,竟是干脆弃武从文,从凉州文官皂吏做起,短短七年时间,竟然又给他当上了刺史,被北凉官场私下笑称为被人尿了好几泡的死灰都能复燃,没天理了。幽州刺史王培芳则是纯粹的士子出身,跟有过二十年戎马生涯的胡魁一向不对付,几乎每年往清凉山觐见北凉王,千篇一律都是诉苦胡魁这老兵痞是如何目无法纪,如何放纵部下大肆欺侮他幽州官员,跟性子乖张的胡魁独自站在顶楼最右边不同,王培芳既然近不了经略使大人与两位清誉满朝野的老者,就跟一些声名在外的学宫稷下先生们客套寒暄,说些去国怀乡的抚慰言语,聊一聊当下文坛最脍炙人口的游仙怀古诗作,其乐融融。 胡魁身穿正三品第一阶的华美公服,这位凉州刺史没辜负他爹娘给他取的名字,身材魁梧,在北地男儿当中也要高出小半个脑袋,顶楼多文臣书生,尤其是士子赴凉,大多身形清瘦,愈发衬托得胡魁鹤立鸡群高人一等,胡魁登楼以后,跟谁都没有打招呼,站在栏杆边上,举目远望,黄沙滚滚,北凉一支支虎贲之师临河列阵,胡魁眼神恍惚,若不是当年那桩祸事,他自己也该身处其中,甚至是有资格站在那里阅兵校武!胡魁移了移视线,望向校武台,一只手握住栏杆,在北凉文官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凉州刺史轻叹一声。一名被上阴学宫王大先生亲自引荐到李功德面前“混脸熟”的年轻书生,姓郁名鸾刀,便是跟经略使大人言谈也不卑不亢,性子略显疏淡,让顶楼靠后位置的两地士子都腹诽其不知轻重,委实是太过恃才傲物。郁鸾刀系玉带佩长刀,面如冠玉,丰姿卓绝。文楼在无数马蹄踩踏之下给人摇晃感觉,许多外地士子看到北凉铁骑的森寒军容,都面无血色,郁鸾刀始终神情自若,趁着黄裳在跟经略使磋商可否容许创建书院以及士子结社两事,郁鸾刀默默走到胡魁身边,也未出声,两人并肩远眺沙场,两人无言良久,出人意料,竟然是位居高位的胡魁率先开口,平淡说道:“你就是那殷阳郁氏的嫡长孙吧,在上阴学宫求学第一日便一鸣惊人,接连破解了黄三甲留下的九‘问’里的天地六问,宋家二夫子曾作月旦评,也评点你郁鸾刀‘言中带禅,语可解馋。入朝可平步青云,在野可继承文脉。’便是咱们那雄才无双的二郡主,也对你的诗文颇为推崇。只是我胡魁之所以注意你,无它,因为你曾作《凉州大马歌》四十八字祭奠大马营,我替两百六十名死去兄弟谢你一句。” 胡魁一手负后,一手拍阑干,轻声道:“青青黄黄,柙杀野羊。凉州大马,死在他乡。好,真是好,便是我这等粗野武夫读起来,也不拗口。仅凭这两句,哪怕你郁鸾刀开口要跟我要一个四品官,明天就要上任,我也会心甘情愿许了。马踏青草黄沙,策马杀羊吃肉,回首仍不见故乡。这些浅显东西,可能很多文人都写得出来,只是他们不愿写而已。” 郁鸾刀,殷阳郁氏长房长孙,周岁抓阄时,一手抓了一部《春秋》,一手扯住了一柄世代珍藏的绝世名刀“大鸾”,四岁作诗,名动天下,十四岁便独身负笈佩刀求学上阴学宫,举世侧目。他也是此次士子赴凉中最让离阳朝廷心疼并且恼火的一位年轻俊彦,为此郁氏被赵家天子迁怒,在广陵道上被打压得十分凄惨。 郁鸾刀低头看刀,然后抬头望向远方,满脸温醇笑意,眼神坚毅说道:“胡将军,我这趟来北凉可不是跟你求官来的,只是想亲眼见一见世子殿下,便此生无憾了。我看不惯骄纵枉法的豪族豪阀,看不惯装模作样国子监,看不惯兔死狗烹的朝廷,唯独看殿下顺眼。我也想亲口问一问殿下,若是有朝一日,北凉敌不过北莽百万铁骑,他徐凤年敢不敢战死沙场,敢不敢真的为中原镇守西北大门,若是徐凤年肯点头,那将来的死人堆里,就多我一个郁鸾刀!我辈书生,太平盛世求功名,乱世读书,以死为百姓换太平而已!” 胡魁平静道:“怕只怕你们读书人眼高手低,纸上谈得一手好兵,纸下就是草包一个。” 郁鸾刀听了凉州刺史这番很煞风景的言辞,反而哈哈笑道:“我也怕这个啊,所以阅兵校武过后,便要去投军,做一名卒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便知。只是一路行来,见多了不似江南女子婉约的北地佳人,高大颀长,性格豪迈,很对胃口,死前总要娶个这般高挑的媳妇才不负此生,方才不负北凉行。郁鸾刀在这儿没有什么长辈,跟女子家里投贴时还望胡大人代劳?” 胡魁不置可否,说了句更加不吉利的话,“我胡魁没有别的大本事,就是收得一手好尸。你郁鸾刀要是哪天死了,我替你收尸便是。” 顶楼许多士子都在楼内站着,没资格来到廊道凭栏而站,见到这位郁氏长孙既能到经略使大人那边凑热闹,还能跟凉州将军胡魁“相谈甚欢”,都眼红得紧,听着郁鸾刀的笑声,有些刺耳。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位名门子弟来北凉是一心求死来了。 雪花稀稀疏疏落下,有渐长趋势,北凉苦寒,只要下了雪,就彻底刹不住了,注定就是一场不眠不休的鹅毛大雪。郁鸾刀伸出一只手,去接住雪花。他的五指白皙修长,想来若是他在富饶的广陵道,不论抚琴捧书,还是棋枰落子,都很能让女子心仪。胡魁嗅了嗅,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校武大阅了。他本就是一等一游弩手出身,有许多匪夷所思的驳杂技艺傍身,其中就有闻气断时的本事,比起凭借经验观测天色来判定时辰还来得精准,至于脱胎于道教山泽通气的道理,携带蓬艾挖坑燃烧,以此望气打井找水,更是北凉军必须精通的旁门功夫,徐家铁骑在春秋初定时,之所以让赵室忌惮得寝食难安,确实不是没有理由,徐骁麾下不但猛将如云,精于旁门左道的“散仙”匠人,一样让离阳其余几位大将军难以望其项背。 胡魁突然伸手指向校武台,意气风发,笑着说道:“郁鸾刀,半个时辰以后,不妨睁大眼睛看一看,那儿会有谁!你便知道北凉三十万铁骑,是否扛得住北莽百万骑!” 西边的武楼,低了文楼一层,这让一大帮子被离阳朝廷骂作北凉老匹夫的年迈武人,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跳脚骂娘,都说肯定是他娘的世子殿下的馊主意,否则大将军才不至于如此打他们这些部下的老脸!北凉山头林立,除了燕文鸾和钟洪武这两个老军头,再就是虽说陈芝豹一系青壮将领去得七七八八,离开北凉到了西蜀,但往上一辈的功勋老将,许多跟陈芝豹关系不浅,大多有杂号将军在头上顶着,只是拖家带口,也不至于老来生事,跑去人生地不熟的西蜀再起炉灶,选择留在北凉。除了这三座山头,还有大将军义子一脉,以及诸多从骑军步军副统帅退下来的老将,这些老将军,比起受封杂号将军的那一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北凉军中仍是枝繁叶茂,根基深重。武楼原本也该是像文楼那般按资排辈,位高者站高楼,只是今天却有些反常,缘于一个驾牛车出关的林姓独臂老头儿不愿登楼,许多跟林老头有生死之交的同龄家伙也就懒得去楼上显摆威风,围在莲子营第一任统领的林斗房身边。 别看林斗房跟随徐家到了北凉后就辞官归隐,当了小二十年籍籍无名的田舍翁,只是谁不知道林斗房跟大将军那真是过命的交情,何况差点就成了亲家,加上当初老卒恭送世子入京,林斗房也出现在凉州城外,那会儿牛车老人跟上任幽州将军“锦鹧鸪”周康,以及手握大半白羽骑的统帅袁南亭也都身在其中。林斗房当年在徐家军的人缘本来就好,不当官以后,没了官场上难免伤和气的倾轧争斗,此次“出山”,就显得更好了,哪怕是当年一些不熟的老将,也都乐得来絮叨几句,连从步军副统领这个高位退下来的刘元季,以及去年才腾出屁股底下那个骑军副统领位置的尉铁山,都不例外,这么一帮战功煊赫的老家伙,有资历有功勋有家底,说起话来尤为口无遮拦,比起文楼那边的文绉绉酸气冲天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刘元季这会儿就在破口大骂那世子殿下好生不懂事,武楼高五层也就罢了,竟是比文楼还要低一楼,这不是有意让他们这拨为北凉打下江山的老家伙难堪吗? 刘元季退位有些年数,又是个出名的急躁性子大老粗,听着他的骂骂咧咧,周围无一例外都佩有一柄柄老旧凉刀的老人都会心而笑,才离开北凉军不到一年的尉铁山就要含蓄许多,甚至没有搭腔。 刘元季一旦卷袖子骂人,那就是乡野泼妇都要退避三舍,尤其是喝酒之后,当年都敢喷大将军徐骁满脸唾沫星子,当然少不了被大将军气得拿鞭子抽,抽完了就丢到军帐外头喝西北风,当时还跟老迈不搭边的老将军也是一根筋,被大将军丢到了外头,别人拉他回帐子休息还不肯了,坐在地上继续骂,骂累了就倒地大睡,那叫一个鼾声如雷,用刘元季的话说就是俺也不跟大将军怄气,也不敢,就用鼾声吵得你大将军一夜睡不好觉!刘元季骂了世子殿下足足一炷香功夫还不解气,正想要拿殿下在龙晴郡欺辱怀化大将军钟洪武说事,眼角余光瞅见尉铁山再给他撇嘴使眼色,正纳闷的时候,就狠狠挨了一拳,刘元季给打懵了,转过头,又是当面一拳,顿时鼻青脸肿,刘元季终于看到是林老头这老王八出的阴招,刘元季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就还了林斗房脑袋上一拳,怒骂道:“姓林的,老子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是怎么跟俺老刘说的?!口口声声要跟我一起杀北蛮子,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分不出大小,就说谁杀蛮子多谁做大哥,你他娘的到了北凉就当缩头老王八了!还有,当年你跟南唐公主打算私奔,是谁给你把风的?咋的,我骂几句那不懂事的世子殿下,碍着你林斗房了?!关你卵事!你一个胆小鬼,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二十年没摸过刀了吧,你凭什么跟老子称兄道弟?!” 两个老家伙马上被身边各自老人拉架拉开,趁着刘元季骂人的这个空当,被往后绑着拉去的林斗房又踹了刘元季好几脚,怒气冲冲道:“刘三儿,你跟我那些事就是糊涂账,欠你的,老子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皱下眼皮子老子就是你孙子,你他妈的别扯上咱们世子殿下!好,你骂殿下,那我倒要问问你,当年你那么多次被大将军抽鞭子丢到外头,是哪个孩子偷偷摸摸给你拿好酒喝,是谁听你讲那些翻来倒去的狗屁故事一听就是一整晚?当年是谁亲口跟我林斗房说大将军生了个好儿子,还说以后有几个女儿都一口气嫁给那小子当媳妇?刘三儿,好你个刘三儿!当上了步军副统领,就觉着了不得了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儿子,侵占好几座官家盐场,何止日入斗金,别说盐户,连官府甲士都敢杀,你刘三儿厉害啊,生了三个比殿下还厉害的儿子,殿下也不过是在青州杀靖安王赵衡的骑将,杀北莽的提兵山第五貉,从不敢杀北凉百姓!刘三儿,你信不信我这就去跟大将军要个官,什么都不干,就专门杀你那几个喊我义父的王八蛋崽子?!” 被一口一个刘三儿的老将军愣了愣,随即怒发冲冠,瞠目骂道:“放你的狗屁,姓林的,你给俺说清楚,谁杀盐户甲兵了?!我儿子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林斗房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挣脱开尉铁山数位老人的拉扯,又给了刘元季面门一拳,“全北凉都知道,就只剩下你个老眼昏花的傻缺不知道!” 武楼底层内,瞬间寂静无声。 刘元季环视四周,尉铁山仍是平静无言,许多老人都躲避这位“刘老三”的眼光,刘副帅终于嘴唇颤抖不止,挥了挥手臂,不要人“搀扶”,一屁股颓然坐地,大口喘气。 林斗房犹自气不过,就要踏步上前给上刘元季一脚,好在尉铁山赶忙死死抱住,这才好不容易拦下了一手打造出莲子营的老人。 楼内这等光景,实在是能让外人目瞪口呆。 林斗房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尉铁山的手背,后者缓缓松开手,林斗房坐在刘元季身前,相对而坐,转头望向楼外飞雪连天,轻声感慨道:“刘三儿,还有老尉,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总念叨着是自己帮着大将军打天下守江山,我知道,你们也不是一味老马恋栈,贪慕富贵,其实对你们来说,子孙可以衣食无忧其实就差不多了,再多些就是当年拼死拼活攒下来的福气,以为这也是子孙该的的福分。你们啊,心底最怕北凉忘了你们以前做出的功劳,怕给人忘了。可你们如此,没吃过苦头的子孙们也就有恃无恐了,原先再好的苗子,也得被你们宠坏啊,殿下那些年不务正业,楼内诸位谁不气?我林斗房就气得不行,当年大将军亲自去我家田地里探望,我从头到尾,都不乐意转身见大将军一面,可是咱们将心比心,殿下这两年做了什么,离阳那边不承认也就罢了,你们又不是睁眼瞎,会不知道真假?咱们摸着良心说说看,殿下赴京,可曾给北凉丢脸了?襄樊城,广陵江,铁门关,北莽弱水河,再加上太安城御道上,楼内谁做得到殿下做的?你一个连儿子都管不住的刘老三?还是越上年纪就越喜欢捣糨糊当和事老的老尉你?还是你这个这些年只顾着照拂门生官路的韩退之?” 林斗房收回视线,望向刘元季,“刘三儿,大将军不欠我们什么了,殿下更是这样。咱们是打下了天下,可守北凉的事,咱们既然做不来,想做也做不好,那就老老实实交给文楼那些家伙好了,文楼高过武楼,又如何?春秋九国,看轻咱们徐家铁骑的名卿重臣还少了?咱们都已经让他们吃了大苦头,若是你们担心子孙被人瞧不起,就让他们自己去闯一闯,而不是借着你们这帮老头子的功劳作威作福,大将军有句话说得糙,但有道理,谁家的儿子都不是生下来就应该吃苦的,也不是就该享福的,别的地方他不管,可在北凉,多大本事吃多大的苦享多大的福。所以说,刘三儿,如今是咱们欠徐家的了,咱们也许不欠什么,但是你们子孙们欠下了,欠了很多啊。” 林斗房拍了拍刘元季的肩膀,然后站起,弯腰,搀扶他起身,帮着刘元季拍去胸口几个被自己踩出来的鞋印尘土。 刘元季突然咧嘴笑道:“娘的,姓林的,俺只赏了你一拳而已,再看看你,好几拳好几脚!” 林斗房笑道:“早说了,我比你有本事,你不服气不行,要不是还念着旧情,方才就使出看家本事的撩阴腿了。” 刘元季搂着林斗房的肩头,本来想嘴上骂几句,可碰到那一截空荡荡的袖管,就不说话了,当年还是他刘三儿咬着牙帮老兄弟包扎的伤口,当着姓林的兄弟没好意思,出了军帐才敢蹲在地上呜咽,那滋味,仿佛比他自己断了胳膊还要疼。 刘元季清楚记得那年,林斗房断了胳膊,大将军也重伤,那个孩子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始终脸色发白守在军帐外,结果一老一小并排靠着军帐“守夜”。 刘元季,林斗房,尉铁山,韩退之,四位老人一起并肩走到武楼门口,大雪纷飞,虽然不复见黄沙裹铁甲的景象,但是举目望去,那条河水本就结冰未曾解冻,冰河再往北,尽是白雪压黑甲。 十万步骑北凉军,东西方向分成两个巨型战阵,中间留出一线路径。 白羽骑统领袁南亭得以临近冰河附近,高坐马上。 此外还有莲子营。大马营。鹧鸪营。先登营。这些老营新营总计三十六,悉数一字排开,气焰尤为雄壮。 小雪营游弩手标长李翰林位置稍稍靠后,佩刀负弩,屏气凝神。身边是重瞳子陆斗。两人一同望向那座校武台,眼神炽热。 校武台上空无一人,除了一架巨大战鼓便也算是空无一物了。 战鼓未擂,对北凉甲士而言最是熟悉不过的号角此时亦是尚未吹响。 南北向都有石阶的校武台终于缓缓露出一座小山般的身形。 北凉都护褚禄山,二十年来首次披甲现世! 褚禄山在校武台正中稍稍靠左位置,拄刀而立。 北凉新任骑军统帅,天下骑战第一的白熊袁左宗,与那早就扬名立万的步军统领燕文鸾大将军,一左一右,同时走上校武台,拄刀而站! 袁左宗本就是世人皆知的玉树临风美男子,此时披重甲握凉刀,更显得气势惊人。 燕文鸾如果只论身高体型,远远输给北凉都护和骑军统帅,燕大将军身材矮小,比起江南男子兴许还要矮上几分,而且早早就在战场上为流矢射瞎了一眼,这个不高不壮的男子,曾拔箭吞眼珠,继续再战。西垒壁一战西楚覆国之前,兵圣叶白夔无敌于春秋九国,只有燕文鸾的步军,能跟叶白夔的大戟军打了个平手!后宋西蜀两国,不宜徐家骑军驰骋,亦是他燕文鸾立下的汗马功劳。 他燕文鸾站在那里,天下谁敢小觑? 然后是步骑两位跟刘元季尉铁山一同担任多年副统领的陈云垂,何仲忽! 接下来是两位新任副帅,南唐将领第一人顾大祖,把持幽州军权十多年后升任骑军副统领的周康! 以及紧随其后的凉州将军石符,幽州将军皇甫秤,陵州将军韩崂山。 只是为何不见大将军,不见北凉王? 最后由黑衣赤足的徐龙象带着齐玄帧座下黑虎,步入校武台。 褚禄山,袁左宗,燕文鸾,陈云垂,何仲忽,顾大祖,周康,石符,皇甫秤,韩崂山。 十人拄刀,一字排开! 当这个带着龙象铁骑一路碾压北莽南朝数座军镇的徐家次子露面,一声悠扬悲凉的号角响彻天地。 徐龙象一步一步走向那架一人半高的战鼓。 北凉鼓响,曾经最响响于春秋西垒壁! 北凉军阵后方,有八百凤字营,白马白甲。 当一名头发灰白的年轻人换上一身王朝藩王才可穿戴的玉白蟒袍,佩刀提矛上马之后,一位老人为其牵马而行,通体雪白的战马缓缓踩踏出几丈外,驼背老人松开缰绳,直了直腰杆,轻轻拍了拍马头,然后欣慰笑道:“去吧。” 这一骑在两军战阵中率领身后八百凤字轻骑,在漫天飞雪中,纵马飞奔而去。 老人望着那一骑的背影,双手插袖,笑得合不拢嘴。 徐龙象开始擂鼓。 鼓响如雷,滚走北凉。 那一骑,并未马蹄踩踏在结冰河面上,而是连人带马高高跃起,铁马跃冰河! 伴随鼓声过河之时,男子手中斜提铁矛猛然插入冰河。 整条冰河碎裂不堪。 身后八百骑停马后,刚好填满了那一线。 只佩有一柄北凉刀的蟒袍男子在校武台前下马,沿着石阶走上,站在最中央,然后握住刀,猛然喝道:“北凉,抽刀!” 北凉都护褚禄山不再拄刀,抽刀! 燕文鸾袁左宗陈云垂等九人也几乎同时抽出北凉刀! 十万飞雪压甲仍是纹丝不动的北凉军也抽刀! 乱雪更乱,抖落了满身积雪的铁甲愈发气势惊人。 北凉铁骑甲天下。 北凉鼓响天下闻。 北凉有新王徐凤年。 第537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帝王相逢风雪中 (因为是四千多字,有些晚了。) 这次北凉大阅恐怕是二十年来徐家入主北凉后,最简洁最短暂的一次,但也是最为群将荟萃人才鼎盛的一次。武楼一干功勋老将都看得几乎老泪纵横,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军心凝聚之难,军心就如人之魂魄,一旦没了就再难招魂而返,就像刘元季不管如何痛骂世子殿下,何尝不是在忧心他们辛苦打下的基业,在被离阳被赵室糟蹋殆尽之前,就已经给败家子挥霍一空?更功利心思一些的,诸如韩退之等人,也怕新王不能服众,别说心服就连口服都做不到,那他们难道真的要举家搬迁到仇家遍地的中原?被赵家一点一点秋后算账?赵家天子开心了就打赏点残羹冷炙,不开心了就拎出来割下几颗头颅来收买人心?所以当身穿天下独此一家玉白蟒袍的世子殿下马跃冰河,到了校武台喊出抽刀两字之后,北凉十万甲士共同拔刀出鞘,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徐凤年将会是那名正言顺的北凉王了。于是那这些老人也就心安了,甚至会想,大将军没能一举北上踏破北莽,那么在那个年轻北凉王手上,有没有这个可能?有了这份本就魂牵梦萦多年的念想,那他们就舍不得死了,也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自家将种子孙去破罐子破摔了,其实许多老人不是真的年老痴呆,像刘元季这样真的看不见子孙为祸,而是信不过徐家香火传承,能够在当下多捞些徐家家底入自家兜里一些又何妨?不过从今往后,就得重新好好谋划了。 武楼还算没有太大波折,毕竟大都是见惯了战阵厮杀的老家伙,文楼那边的外地士子们可就真是战战兢兢了,以前也就是听说什么北凉铁骑战力冠绝离阳,至于怎么个强大,心里没谱,若是那些出身燕敕广陵两道的读书人,或多或少见识过两位藩王带兵的手腕,更是不太信北凉战力就真能超出一大截,可当亲眼看到黑压压一望无际的铁甲结阵,哪怕是登楼远望,那种森冷气息也让人窒息,尤其是十万甲士一同凉刀出鞘时,仿佛天地风雪都不得不为之停滞,楼内大半人物都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而且先前有好事者一一道出校武台上的将领,个个名字如雷贯耳,当那十人并肩拄刀而立,让人再不相信什么北凉青黄不接的鬼话,校武台上那份无言的威严,让文楼众人不禁自问,辞去兵部尚书的顾剑棠打得过北凉铁骑?藩王之中仅次于徐骁的燕敕王果真能够抗衡?就算那一骑突出的蟒袍男子此生都站不到他父亲的那种高度,可只要他徐凤年坐拥三十万精锐,当真是谁都能欺负的?郁鸾刀没有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他只看到了那一袭与众不同的蟒袍,看到了他跃马掷矛冰河中,看到他拾阶登台之时的缓慢步伐,手指在名刀“大鸾”刀柄上划抹的郁鸾刀,突然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去询问什么了。 一个时辰的阅兵之后,人人凉刀归鞘。蟒袍男子就随之消失了,武楼那边由大将军燕文鸾去打招呼,品秩相当的袁左宗虽然既是大将军义子,又是骑军统帅,不过仍是走在燕文鸾半个身位之后,仅是跟春秋南唐名将顾大祖并肩而行。资历人望俱是不足的皇甫枰则落在最后,显得有些形单影只,跟不远处的老幽州将军“锦鹧鸪”周康,更是没有任何言语视线的交集,不过既然此人已经在校武台占据一席之地,就再没有谁敢存心跟皇甫枰在台面上较劲了,至于暗地里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肯定不会少,关键还得看皇甫枰何时才能顺利吃下幽州军权。 文楼则由北凉都护褚禄山登楼,当那些外地士子看到褚胖子在楼外翻身下马,都吓得半死,也都察觉到哪怕是经略使李功德这样的正二品封疆大吏,见着了这尊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脸上笑意也有些牵强,文楼内也就王大先生可以做到神色如常,黄裳这种出自离阳的骨鲠文士,则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避而不见。披一身重甲的褚禄山登楼时,这栋新楼也咯吱作响得厉害,让人忧心阶梯是否承受得住这一人一甲的重量,好在这个壮硕如山的肥猪登上五楼,就懒得再浪费气力上楼了,见过了下楼到第五层的胡魁,相互点头致意,瞥见了凉州刺史身边的郁鸾刀,这位北凉都护就打道回府,等到褚禄山终于上马离去,士子书生们如释重负,如果说以往世子殿下的恶名昭彰,不过是在北凉境内做纨绔行径,那么褚胖子的恶名可就是令人发指了,割乳剥皮,开颅倒酒,哪一样不该遭受天谴?可这头肥猪仍旧笑嘻嘻乐呵呵当上了北凉最大的官,真是祸害才能遗千年啊!褚禄山回去途中,召来了游弩手李翰林和陆斗两人,一人是世子殿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一人沾光那马上要与徐家结为姻亲的青州陆家,都不能算作寻常的北凉甲士。 褚禄山挥散身后十几骑心腹扈从,只带着李陆二人走到冰河畔,冰块已是碎裂,褚禄山扯了扯甲胄内的棉布衣领,望向河中,久久没有出声。把清凉山王府当成自己家的李大公子跟褚禄山打交道不算少,只是当上经常要与北莽马栏子以命换命的游弩手后,回头再看这个当年把臂言欢的胖子,就多了几分敬畏,就很难再像以往那样没心没肺开玩笑了,不是不想,而是委实不敢。唯有切身感受过战火硝烟,跟数百敌军接触战都会生死一线,才知晓这个轻轻松松千骑开蜀的三百斤肥猪,是何等狠辣凌厉,在北凉军中,公认万人以下的战役,不管如何险境残酷,陈芝豹都可以做到战功最大,袁左宗可以做到战损最少,而眼前这个文采才华全被赫赫凶名遮掩的胖子,则可以做到最快时间让战事落幕!褚禄山曾经在北汉霸水一役中,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吃光北汉精锐三千人,己方两千部卒死了一千八百人!这类血腥战事,在褚禄山手上不计其数,相传褚禄山带新兵时,都会说一句恭喜大伙儿,要么明天就死了,要么后天当上都尉滚去别的地儿享福。徐骁封疆裂土后,身为义子的褚禄山只在前五年在边境上领兵,之后就离开边塞,然后就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么一头肥猪,率先登城插旗的次数在徐家将士中位列第一,至今仍然没有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褚禄山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有些事,还是让北凉王亲口跟你说好了。” 当徐凤年穿上藩王蟒袍登台,意味着北凉就已经在今日换王了。这当然严重不合离阳宗藩礼制,可靠着徐家才坐享江山的赵室敢说一个不字?就算你赵家天子吃饱了撑着要问罪北凉,那也得问过了北凉刀才行嘛。 被骗去南朝又差点被绑去蓟州的李翰林蹲下身,捧着头盔在怀里,咧嘴笑道:“大致情况,大阅前末将那老爹被逼问得支支吾吾,末将不蠢,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了。” 李翰林继续笑道:“年哥儿那些这话啊,我不爱听。别以为当上北凉王,就不是没出息李翰林的兄弟了,没这样的好事。反正这辈子,我打定主意就跟着年哥儿混吃混喝,万一被我混出了名堂,他敢不给一顶天大的官帽子,看我不跟撒泼打滚。” 褚禄山伸出一只手掌,揉了揉李翰林的脑袋,笑道:“当游弩手是好事,可别死啊,否则就是殿下拿我这个北凉都护出气了。翰林,你我是自家兄弟,我就把丑话说前头了,你小子敢死在你老爹前头,我就敢拿你爹出气!” 李翰林站起身,呸呸呸了几声,白眼道:“都护大人,别仗着官大说晦气话啊!” 褚禄山大手一挥笑骂道:“死小子,滚你的!” 李翰林很不客气地一溜烟跑走,天生异象重瞳子的陆斗不忘行礼告辞。 褚禄山看了眼东方,一路东去就是那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了,冷笑道:“好大一块肥肉!” 褚禄山低头走向战马时,发出一阵桀桀笑声,“吃肉什么的,咱们胖子最喜欢了。” 边关风雪中,两驾马车终于碰头。 马夫分别是才成为北凉王的年轻人,与那北莽军神的拓拔菩萨。 乘车男女,可想而知是何等人间至尊的身份。 北莽慕容女帝,旧凉王徐骁。 马车同时停下马蹄,徐骁连北凉当之无愧的武道第一人徐偃兵都没有捎上,只带上换了一身普通衣饰的嫡长子。说到底,仍是两辆马车,两人对两人。 徐骁弯腰掀起帘子,跳下马车,对面马车内的老妪很默契地同时下车,徐骁斜眼瞥了一下武评第二的男子,望向“姗姗而来”的老妇人,啧啧讥笑道:“慕容,当年那么惨,一个没脸没臊哭着喊着跟我要饼吃的女子,如今可真是气派了啊,都让拓拔菩萨给你当马夫了,瞧瞧我,也就带了自己儿子,可比不上你的架子。” 老妇人披了那件老旧裘子,没戴貂帽,任由风雪打在沧桑脸庞上,听着徐骁的挖苦,也不反驳,笑意吟吟,这样的模样,在偌大北莽南北两朝,能让人活生生瞪出一双眼珠子。 徐骁冷哼一声,“有屁快放!老子没心情跟你喝风吃雪。” 老妇人伸手拢住额头雪白头发,笑道:“老瘸子,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姓慕容,不叫慕容。” 徐骁急眼道:“老子哪里知道一个人的姓还能有两个字!以前不知道,以后还是不知道。” 老妇人也不恼火,走近几步,柔声道:“你们中原春秋有十大豪阀,其中两个复姓,如果我没有记错,可都是栽在你徐骁手上,不记得了?它们都给你吃了?徐骁啊徐骁,你真是老了。好在你这辈子也就没有俊过,年轻时候是如此,年老就更难看了。” 徐骁嘿嘿道:“我一个爷们跟女子比什么姿色,再说了,你以为在辽东那会儿你就好看了?你跟我媳妇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就北莽那老色胚当年猪油蒙心加上瞎了狗眼,才瞧得上你这种身段的丑娘们。” 老妇人仍是半点不生气,微笑道:“我年轻时候,好看不好看,各花入各眼,不好说,可真的不算丑。何况女子年老色衰,犹可金钗斜立小蜻蜓,只是谁信人间尚少年呐,徐骁,你说是不是?” 徐骁双手插袖,打了个哆嗦,嘲笑道:“酸,真酸。” 老妪松开抚住额头的手,双手摊开身前,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凝视了一眼徐骁脸上的老人斑,平静说道:“咱们都老了,我难看了,你也驼背了,就别非要争出个高低了。我呢,这辈子就独独输在胜负心太重,输给了自己而已,是不好。你太念情,也不好,就算早已位极人臣,也照样活得不痛快。否则肯低我一头,来北莽,哪里需要看谁的脸色,你应该知道,就算是我,也不会给你脸色看的。” 徐骁扭头重重吐了口口水在雪地里。 北莽女帝一笑置之,说道:“没什么大事要跟你商量,当年在辽东,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了,这趟南下,就是想趁着你没死,见一见还活着的徐骁,想说的就一件小事,我才下定决心,等你死后,先打残你们北凉,再顺势南下,最后将太安城付之一炬,就当给你上坟烧香了。” 这是付与三言两语谈笑中的小事? 恐怕连黄龙山和赵家天子以及张巨鹿顾剑棠听到了,都要觉得太他娘的滑天下之大稽了! 徐骁眯起眼,冷笑道:“那北凉等着你们就是了。可别到时候反过来被北凉铁骑一路砍瓜切菜,杀到你的老窝啊。” 老妪一手捧腹轻声笑,抬头望着飞雪,“辽东分别,身上这件裘子是你用二十两银子买下的,我当时两次回头,都只看到你徐骁的背影,事不过三,就不愿意再转头了。有些时候就想,是不是再回头一次,就看到你转头做鬼脸了。” 徐骁转身径直离去,平淡道:“不会。” 一驾马车先行掉头远去,南下消逝于北地沉重飞雪。 老妇人驻足原地,沉默不语,当那马夫正要开口劝说之际,只听到这位北莽女帝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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