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最后却被扔在了人潮里彷徨无措的身影。无数次,她追在他的身后,试图去碰他的手,好脾气地哄他,无限迁就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柔顺地抬起头,被他亲吻的模样 在这不断变换的幻象里,他还看见了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人。她是冬日递来的一碗饭,寄人篱下的小房间,是耳垂上小巧的红痣,是一只已经千疮百孔的小老虎,也是他最初遇到的温柔与残酷 但很快,尖锐黑暗的记忆碎片就汹涌而上,吞并了一切。他终于越过了虚假,看见了背后不堪的真相。 桑洱在小时候吃掉了郎千夜的半颗妖丹,不是她的错。 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后来堪称为背叛的欺骗。 明知郎千夜与他的过去,明知通过欺瞒而与他在一起、让他的仇家逍遥在外,对他是何等的伤害,也依然选择了与虎谋皮。 明明有如此多的机会可以与他坦白,她也未曾提起一次。来到了成婚前夕,还不愿说出真相。 这样也能算是“爱”吗?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那个字? 谢持风的心脏痛得仿佛要裂开了,道不尽的愤怒、痛苦和失望,让他的头颅愈加疼痛。在极乐的大喜日子坠入了炼狱,幻象与现实在不断交替。 再一眨眼,他的眼前泛起了血色,仿佛跌回了小时候的炼狱。 温馨的府邸成了一片血海。家仆成片死去,白墙都是血污。 父亲的心口是一个大窟窿,没了心脏,娘的两只眼眶空空的,正在淌血。他们趴在地上抽搐着,死不瞑目。 谢持风看见了那个幼小的自己,浑身颤抖,受尽侮辱,跑烂了鞋子,咬烂了手腕,发誓今后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血债血偿。 死去的爹娘,瞪着一双流血的眼,围住了他,嘴唇在嗡动,发出了声声泣血失望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下手? 你还在等什么? 郎千夜杀了我们,桑洱还骗你娶她! 你对得起死去的我们吗?你发的誓言还作数吗? 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戾气在体内冲撞,天空染上了鲜红的血意。谢持风眼睑发红,神色狰狞,在暴戾的气息下,月落剑近乎要脱鞘飞出。 而在这时,他对面那看不清模样,仿佛是郎千夜,又像是桑洱的人动了。 “持风,你衣服都湿了。我们别站在这里了,快要拜堂了”桑洱尚不知危险,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却被裙摆绊了一跤,膝盖一曲,身子沉了沉。 锵 桑洱睁大了眼,脖颈一下子抻直了。 心口传来了一阵清寒的感觉。 月落的剑刃,直直地贯穿了她的心窝。 鲜血啦啦地喷涌而出,渗透了那袭美丽如云、绣满金丝的嫁衣,沿着剑刃,汨汨滚落。 在同一时间,谢持风的脑海,也是混乱而茫然的。 妖怪的致命弱点是妖丹。 若要完成立下的誓言,应该攻击对方的妖丹。 为什么在动手的一瞬间,他竟会心口一缩,突然改变了主意,硬是避开了那一处? 他不喜欢桑洱。 只不过是被炙情的幻境所蒙蔽,才会误以为自己爱她。 现在幻境被破,错觉自然也会跟着消散。为何心口还是紧抽着? 对了,没错。一定是因为他有很多话要问她,所以,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一切。 带着腥味儿的风拂动着少年的发梢,仿佛消去了些许蒙在眼前的血雾和暴怒的戾气,谢持风的神思慢慢回笼,终于看清楚了月落剑捅进了何处,凝了雨珠的眼睫迟钝地眨了一下。 心脏。 这是人类的致命之处。不是妖怪的。 在这个时候,谢持风还没意识到,凡事皆有例外。 有些东西,已经不可挽回地被毁坏了。 仿佛是冥冥中,有一只手拨动了他们命运的指针,让它指向了未知的那一侧。 桑洱不久前才服下了化妖丹,她体内的郎千夜早已不复存在。 这具身体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自然也不再是腹中妖丹。 之所以会被月落剑识别出异常,只不过是因为邪气未消而已。 凡人被捅穿了心脏,是没命活的。 只是,在彻底断气之前,不会有人分得清,桑洱这个信用破产、满嘴谎言的小骗子,究竟是真的要死了,还是在装模作样、骗取同情。 桑洱艰难地仰起了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薄而发红的鼻翼在剧烈地颤动。 濒死前夕,茫茫然中,她依稀看见了远处那片层叠起伏、垂满灯笼的高楼,听见了喜乐在夕阳下的奏鸣。蒲正初,于韦,还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同门,正在大喊大叫,御剑飞来。 “快过来!找到他们了,就在悬崖边!” “赤霞峰上都是血,吓坏我了,还以为怎么了呢,没事就好!” “先别管那么多了,你们两个,都快要行礼了,这关头还双双失踪。再不回去准备,就要错过吉时了” 离得近了,这几道声音,就彻底转为了惊恐:“等等,你们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快住手!” 他们的声音,夹杂在眠宿江嘈杂的哗哗声里,似远还近。 在这最后的时刻,许多细碎的念头在桑洱的记忆里闪过,面颊溅满了血,却忍不住想露出一个苦笑。 或许是因为她改变了剧情,影响了什么。所以,原本应该在拜堂时才恢复神智的谢持风,提前记起了一切。 她千方百计地想避免最惨烈的结局。 没想到最终还是失败了。 甚至还弄巧成拙,死得原文更早。 桑洱的视野阵阵发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最后说点什么。无奈,喉咙早已被上涌的腥血堵满,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了。浑身也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终于,抓不住那枚小老虎了。 它落了下来。一路滚啊滚,滚到了谢持风靴边的一滩污泥里。 谢持风眸光定住,彻底怔然。 就在这时,二人的脚下,散落各处的小石子竟在轻微抖动,紧接着,传来了强烈的震动。 这片被滂沱大雨日夜冲刷的悬崖,终于撑不住,在这一刻,忽然迎来了崩塌,快得令人来不及防备! 一时之间,远处御剑而来的众人的吼声更加激烈:“小心!” “快御剑起来!那里要塌了!” 在那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的巨响中,软烂的山泥裹挟着千斤重的断石,朝着眠宿江滚滚倾泻。 桑洱措手不及,脸色惨白,踉跄着倒退了一步,手不知所措地在空气里抓了一抓,想抓住点什么。 发丝凌乱,嫁衣破烂。 心口顶着一个血糊糊的滑稽伤口。 没有一丁点皮肉在复原的迹象。 谢持风目光一定,思绪在那一刹,彻底空白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也要御剑自保。 这一幕,也成了他此生此世,最深最重的梦魇。 “持风,快回来!”好在,在关键时刻,蒲正初从后方猛扑了上来,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腰。于千钧一发之际,将谢持风捞了回来。 却已来不及抓住桑洱的手了。 她小小的尸身和着泥石,一并落下。被后者重重地砸进了浑浊湍急的江水里,再也不见踪迹了。 第23章 桑洱死去的这一年是己未年。十月十,漫山红烛的吉日,却成为了昭阳宗许多门生不愿意回首的一天。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还在等着吃喜酒。骤然听闻桑洱摔下了悬崖,第一反应,都是震惊且不敢置信的。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众人明面上不敢提,私下却在议论,还夹杂几声可惜。 桑师姐没皮没脸地倒追了谢师兄那么久,在宗内已不是秘密。偏偏死在了愿望成真的前夕,死在了期盼已久的大喜日子里。 这可真是,缘浅命薄。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道内情的人,蒲正初在桑洱坠崖后的一个月内,就累得瘦了一大圈。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傍晚,悬崖突然坍塌。蒲正初御剑最快,拼尽了全力,才将那已失去了反应能力的谢持风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被他拽得重重落地,谢持风的神色,却仿佛还没缓过来,浑浑噩噩地望着断崖下的江水,突然间,猛地呕出了一大口血。 好端端一场喜事成了白事。 当夜,昭阳宗众人就沿着眠宿江,寻找起了桑洱。 虽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被沙泥一通乱砸,桑洱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她活的。 而且,青竹峰上,她的那盏心灯已经熄了。人死,灯灭,结果不言而喻。 但要大家一下子接受这点,还是很困难。难免会抱有一丝她侥幸活着的希望。 谢持风幻境初破,气急攻心,遭到了炙情的剧烈反噬。迄今,还昏迷不醒。他与桑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人得知,只能等他醒来再问。 总而言之,那个夜晚的狼藉杂沓,难以用言语描述。在天明时,蒲正初才有空喝杯水。空闲下来,他才注意到自己剑鞘那片浮凸的玉石纹饰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住了一只小老虎钱袋的红线。 这只小老虎被泥石磨得又脏又黑,湿了半只,岌岌可危地挂在了他腰间。因为太轻了,他走动了那么多地方,竟也没有掉下来。 蒲正初皱起眉。他记得曾在自己小师弟的手里见过这东西。 莫非这是他扑上前救人时,一不小心从谢持风的身上勾回来的? 大手一捏这小老虎钱袋,里头传出沙沙的质感。蒲正初迟疑了一下,打开口子,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封叠好的信。 墨迹已被雨水和泥化了一半,万幸的是,大体内容还能识别。蒲正初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至极,立刻去将事情禀告给了心急如焚的师尊和几位长老。 在这封可以说是遗书的信里,桑洱言无不尽,老实地交代了自己与郎千夜相遇、互相利用、再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以及她决定悔过自新,服下化妖丹与郎千夜同归于尽,希望能将功补过,希望师门可以原谅她这几年欺上瞒下的行为。 万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莲山真人看完了信,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很多。 他这个徒弟,金丹结得晚,但身上一直有一股劲儿。修炼比谁都努力,接任务比谁都勤快。宗内的决斗绝不轻易认输。莲山真人曾以为她心高气傲,不甘心被人看扁,所以卯着劲儿,要一次次地让人刮目相看。 现在才明白,也许只是因为桑洱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自己偷来的。 所以,她才想拼命地用双手抓住,拼命地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切。 他们加诸于桑洱背上的期盼,原来早已成为了她的枷锁。 信中所写之事,也很快被几个长老读了。当日目睹了桑洱被一剑穿心、受了惊吓的弟子,也知晓了内情。 谢持风与郎千夜仇深似海,再结合了桑洱欺骗他的事儿,前因后果不必再问,完全可以推导出来。身处漩涡之中,众人竟分不出一点对错,更讲不出一句怪罪的话。 桑洱最后死在了月落剑下,只能说是阴差阳错,殊途同归了。 这封信的后半似乎是留给谢持风的。可惜,信纸被泡化了半张,后半张已成了一团模糊的墨印。 自事发那天起,谢持风受幻境和炙情的交替影响,状态非常差,还不知道这事。 蒲正初便带着信,上了一趟赤霞峰。 先前,为了筹办婚事,赤霞峰沿路都是漂亮的琉璃灯,贴了红彤彤的囍字。 如今拆了一半,没拆一半,倒显得有几分寥落了。 良宵此夜。 天蚕都中,流光熠熠。 谢持风恍若隔世,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站在热闹的大街上。 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还有一张张模糊的笑脸。 谢持风雪衣负剑,玉骨脱俗,仿佛下凡的小仙君,站在灯火中。他定了定神,余光习惯性地往身旁的位置看去,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小尾巴。 谢持风的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几步,忍不住四处搜寻了起来。内心隐隐浮出几分焦灼。 忽然,他后头传来一个声音,软和地喊着他的名字:“持风,千堆雪我买好啦!” 谢持风慢慢转头。看见灯火阑珊处站着一个笑盈盈的少女。鲜嫩色泽的裙摆,若柳叶轻拂,手中捧着两碗千堆雪。 她的背后,是鱼龙舞灯,银花火树。 是了,他记起来了。现在是五月,天蚕都里有一场庙会。 桑洱说他太闷,拉他下山来玩。 很奇异地,谢持风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唇边还浮起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他们在河边的木椅上坐下。炎热的天气,千堆雪入口即化。桑洱满足地一勺勺挖着冰品,谢持风却有点心不在焉,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她的耳垂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穿了耳坠。玛瑙石晃荡着,通红剔透。细细的银针穿透了肉,将她耳垂上天生的红痣破坏了。 这是桑洱和那个人最难以复制的相似之处。他本该不希望她破坏这两颗痣。但不知为何,问出口的话,却是:“会疼吗?” “穿的时候肯定有一点啊。”桑洱侧过头,神采飞扬地朝他展示了一下,耳垂如白玉,衬着晃动的鲜红玛瑙:“怎么样,好看吗?” 砰砰,砰砰。 谢持风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很好看。” 只是,两颗玛瑙石盯得久了,那火红的颜色,却似乎勾起他不愿记起的一些沉睡的画面高烧的红烛,被狂风吹拂的金丝云水纹嫁衣,随着泥石坠到悬崖下的身影 不,别想了。 仿佛在害怕破坏眼前的画面。谢持风下意识地抑制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要再想下去。 现在是五月份,还是夏季。桑洱还在。 一切都很好。 旁边的少女不知他内心所想,低头又挖了一勺红豆。 看到她的动作,谢持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抿了抿唇,有点别扭一样,低声地问:“桑洱,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挖红豆给我了?” 真奇怪。在平时他绝不可能如一个小孩子一样,摊大手问人要东西。在这片倒错的光景里,对答案的在意,却压倒了他傲气和自尊。他迫切想得到这个答案。 桑洱抬起黑漆漆的眼,无辜地说:“因为我每次挖给你,你都没有说喜欢。我不想勉强你。” 谢持风的指节微蜷了下,闷声说:“没有不喜欢。” “真的吗?”桑洱笑着问:“那我呢?你喜欢吗?” 周遭的人声在迅速远去。 河堤上,热闹的人烟、打闹的孩童,仿佛都消失了。 “我,喜欢的。” 谢持风的唇轻轻一动,听见自己这样说。 听见答案,桑洱弯起了眼,露出了满足的笑。 “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 “下一回,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让我能真的听见。” 谢持风睁大眼睛,看见桑洱的身后变成了一片断崖。她的柳色衣裙,也变成了一袭华丽的嫁衣。 有一根细细的红线,连在了他们的尾指上。 下一瞬,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红线断开,桑洱如断翅的蝶,往后落下。 在乱了节奏的心跳中,谢持风倏地从梦魇里惊醒。 映入眼帘的,却是死寂、黑暗的房间。 梦中鲜活的一切。在梦醒后,全都成了空。 这里不是天蚕都的庙会,而是赤霞峰上,他的房间。 谢持风散着头发,侧卧在塌上,那凝固着的眼珠,轻微地动了一下。 自从那一天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分不清昼夜流逝。睡不着,不困不饿也不渴。 偶尔浅寐,却都会梦见桑洱。 “笃笃”两声,外面有人敲门。是蒲正初。 这些日子,蒲正初每日都会来看看他的状况。 只是,今天,他显然还有别的目的。看过谢持风后,蒲正初在床边坐下,开了口:“持风,我今日有些东西要交还给你。” “前几日我来时,你还没清醒,我就自作主张为你保管着了。”蒲正初从怀中取出了一物:“这是桑师妹留下的信。她交代了自己和郎千夜的事,还有一些话是留给你的,但是,被水泡化了。” “” “师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桑师桑洱在拜堂前,已经服下了化妖丹。”蒲正初看着白墙,声音很轻:“虽然我不是炼丹修士,可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一两天就能炼出来的。大概,桑洱很久前,至少在婚礼开始筹备时,就动了求死的心。只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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