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直拖着,拖到了真正要成婚这一天,才动了手。这件事,我们商议过,不打算大肆张扬。持风,我知你恨她,但不管如何,最终她也知错了,就当做是两清吧。” 谢持风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渗出了一些血丝,没有说话。 “还有这只小老虎,我记得也是你的东西,我就一并物归原主吧。”蒲正初取出了那只小老虎,放在了枕边,见谢持风还侧朝围墙,无动于衷,叹道:“你当真就这么恨她,连自己的东西被她碰过了,都不想要么?” “” 谢持风终于动了动,拿起了那只被缝补好了的小老虎钱袋,将它压在心口上,却好像堵不住那种空空的感觉。许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泛上了一层茫然的润意。 其实有些百口莫辩。 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在彻头彻尾的恨意的驱使下,才杀了桑洱的。 没人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心头闪过的,恰恰是一个相反的念头。 郎千夜在云淮的破庙里说过,她利用炙情做了手脚,要让他爱上最不可能爱的人。这样,在被唤醒之际,才能有最痛苦、最折辱的效果。 不管他在炙情的幻境里有多喜欢桑洱,都是假象而已。 为什么幻境已破,那种痛苦的感觉还没消失? 他不断地梦见桑洱,再从她急坠的画面里惊醒,茫然一阵后,才想起她确实不在了。 可他分明还有好多话没问她,有很多话没说清楚。 桑洱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帮师父处理后续的事,还要派人去继续捞桑师妹的尸身体。”蒲正初也知道这事儿对谢持风的打击大,他不想说话也情有可原,就没有勉强他。 谁知一起来,就听见背后有动静。蒲正初回头:“持风?你起来做什么?” 谢持风的面容苍白清隽,短短一段时日,就瘦了许多。刚才那丝在他眼底闪过的脆弱水光已经消失,眸光平静而死寂,却有一种让蒲正初也感到心惊的东西在里面:“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郎千夜死后,昭阳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师弟妹前的一点体面,将她真正的死因隐瞒了下来,对外只称那是一场坠崖意外。 而远离蜀地执行任务的郸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时,已经是许多天后的事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昭阳宗,像疯了一样冲上了青竹峰,去找莲山真人。 他得问个明白,桑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准备成亲,为什么人突然说没就没了? 不知道莲山真人与他谈了什么,当日的黄昏,郸弘深才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侧殿。 苍茫的斜阳笼罩着台阶,他踉跄了一下,坐了下来,脑子里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让人震惊的。郎千夜与他也有血仇,桑洱骗了他们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讯,本该有的愤怒、质问和不解,来不及发酵,就化成了难受和颓然。 郸弘深呆呆地坐着,不知为何,脑海里竟浮现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结得比普通弟子晚,当了很多年打杂的末等弟子,才有资格进入青竹峰。 第一次见面时,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莲山真人的面前,满脸敬仰,叩头拜师,动作有点儿生疏,衣衫灰扑扑的,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因为桑洱的年纪比同一批小弟子大,所以,莲山真人就让郸弘深单独带一下她。 当时的郸弘深,年纪尚轻,已是俊秀骄矜,翘着手臂,站在莲山真人的身后,心中颇有些不乐意,心想这是哪来的土包子。 桑洱跪在地上,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双黑葡萄一样的明亮眼眸,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们一起长大。最开始,桑洱还挺老实,会乖乖叫他“郸师弟”。后面就渐渐大胆起来了,叽叽喳喳地喊他的全名。 “郸弘深!这次的任务,我比你多打了一只妖兽,你赌输啦。” “郸弘深,你吃什么好东西作弊了。怎么才半年,你就长得比我高那么多了?” “郸弘深!师父叫我们上去吃梨子,跑得慢的人要负责收拾。” “郸弘深,以后我们都一起出任务,打起配合来,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郸弘深,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我喜欢你。”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应她的? 十几岁,对异性最朦胧害羞、喜欢说反话的年纪。依稀记得,当时他的身边站了许多同龄少年,听了这话,都在不怀好意地怪叫,起哄,调侃,似乎还开腔嘲笑了起来。 他不懂自己的心思,或许是幼稚的害臊和别扭,让他选择了袖手旁观,没有阻止那些越来越过分的奚落。眼睁睁地看着桑洱的头越来越低,脸也越涨越红,最终,难堪化作了愤怒,她冲上来,对他迎面砸下一拳。 打起人来,都生猛得很。 郸弘深提了提嘴角,无声地吸了口气,触到了眼角湿润,才发现自己久违地哭了。 有些人,有些改变结局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从今以后,不管好的坏的,他和桑洱之间,都不会再有新的故事了。 整个十月份,昭阳宗都在继续搜寻桑洱的下落。 但真要找起来,并不容易。 眠宿江每年在春夏季节入汛,秋冬进入枯水期。饶是如此,十月份的水流也大得很。再加上山泥倾塌,光是那些大石头,就足以将桑洱的身体砸得稀巴烂。还有树木、草叶、黄泥都尽数汇入了江水里,激起如雪泡沫,让水变得更加清浊不分。 最开始,即使心灯熄灭,昭阳宗的人还抱着渺茫的希望。但数天过去,没有一点收获,他们就知道人肯定没了。便不再沿岸搜索,而在下游设了一张大网,去拦截异物。 近二十个弟子,轮换着岗位,看守着这张网。 只有一个人,从没离开。 谢持风的身子尚未恢复,却如雕塑一样,执拗地站在岸边,就守着这一张网,仿佛要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七八天后,连月的暴雨终于停歇。 眠宿江水渐渐重新变得清澈。 在一个晴朗而凉快的秋日早上,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宣判。 从江面上,漂下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金丝云水纹的火红嫁衣。 如残血一样,狠狠地刺痛了少年的眼眸。 另一边厢。 大伙儿以为已经死透了、连尸骨都被冲没了的桑洱,实际在坠崖时,意识就被系统抽走了。 昏昏沉沉间,桑洱还不知身处何方,感觉到手脚能动了,第一反应就是摸一下自己的心口。 软绵绵的肉。底下是一颗温暖的、跳动着的心脏。 被月落剑贯穿的彻骨寒意,已经消失了。 系统的声音徐徐响起:“叮!恭喜宿主完成,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无数的原文片段,涌入了桑洱的脑海。 原来,现在距离她在昭阳宗坠崖,已经过去了五年。 系统带她一举跳过了中间的时间,来到了另一个男主的路线上。 初来乍到,桑洱还在适应新的身体,没分得清东南西北,只感觉到嘴唇有点疼,好像被人用力掰开过。旁边有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在说话:“哎!有动静了!少夫人终于醒了!” “谢天谢地!” “我早就说过了,让你们看好那些戒指啊、金钗啊之类的东西,别什么零散的玩意儿都给少夫人碰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傻的,下回再乱往嘴里塞东西,噎死了谁来负责?” 桑洱:“?” 不祥的预感升上头顶,旁边这女人又像机关枪一样突突说话,桑洱听着头疼,唇一动,想说话,却发现她只能发出沙哑而细微的“啊啊”声。 这位被她附身的新苦主,好像,似乎,大概,是个哑巴。 系统:“自信一点,去掉‘好像似乎大概’。” 桑洱:“” 系统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原文的设定,绝对不是我在故意整你。况且,宿主自己也说过想当哑巴。愿望成真了,你高兴吗?” 桑洱:“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第24章 正当桑洱压着恼火,和系统在脑海里扯皮时,刚才那道尖细的嗓音再度响起:“冬梅,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倒杯水来给少夫人喝,润润嗓子。” 紧接着,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道:“是,张嬷嬷。” 终于适应了这副身体,桑洱的神思轻盈了许多,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色的纱幔。 莺窗绣帐,玉楼金屋,宝鼎熏香。这是一个华丽而香腻的房间。 桑洱低下头。在她来之前,这身体的主人似乎是被东西噎到了,如今正躺在贵妃椅上,身下铺着丝绒软垫。穿着一袭兰花紫的留仙裙,玲珑掐腰,外罩了一件单罗纱,裙摆逶迤在地,层叠繁复但不臃肿,料子是上品的好,腕佩鎏金镯,脚踏软缎鞋,一看就知道有钱。 房间里除了她,还有两人。 刚才一直在发号施令、声音尖细的张嬷嬷,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颧骨高凸,淡眉长脸,面相刻薄。观其衣着打扮,应该是等级不低的仆人。简直就是小说里最刻板、最常见的刁奴形象。 另外一人,看着也就十四五岁,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应该就是冬梅了。 冬梅似乎不敢和桑洱对视,盯着桑洱的唇,喂她喝了半杯温水。见桑洱今天乖乖地咽下去了,没有闹脾气也没有呛到,冬梅略微松了口气,收起杯子,小心地问:“少夫人,您想再喝一点水,还是再玩一会儿呢?” 桑洱翻身躺下,用后脑勺对着她,抱住了枕头,用孩子气的动作回答了问题。 冬梅明白了,给她盖了张毯子,又蹲下来,替桑洱脱了鞋:“少夫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摇铃,冬梅就会进来了。” 两扇房门很快关上,听见脚步声远去后,桑洱也不装睡了,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在消化着不断涌入脑海的原文资料。 这可真是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 她上一具身体,昭阳宗的“桑洱”,是在成亲之前嗝屁的。 如今这副身体,恰好也是一个刚成亲的新娘。 系统:“是的呢。” 系统:“正式欢迎宿主来到。各项指标开局清算时间截至此时此刻,炮灰指数:4000/5000点(中级炮灰)。人品积分:10JJ币(穷得响叮当)。尉迟兰廷好感度:0/100(尚未触发相遇事件)。” 尉迟兰廷。 桑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若有所思。 这一回,被她附身的原主,是凤陵的仙门世家冯氏的小姐。 在修仙界,凤陵是一个地位特殊的地方。 千百年前,世间灵气充沛,鸿蒙灵道未现。凡人庸碌生存,根本没有修士、仙法、金丹之类的概念。在那时,凤陵还不叫凤陵,只是一个贫瘠而无名的小地方。 神、凡、魔三界本来互不干扰。九冥魔境每隔几年就会对人界敞开一次,是一个意外。而在传说里,在千年前,神界也曾出现过一次裂隙。有凤凰从九霄坠落,陨落在这里,凤火烧尽了十里青山。 在它濒死之际,仙道之法被蝼蚁窥见、窃取,才在人间大肆传开。 这个从凤凰身上窃取了仙法的人,就是冯家的祖师爷爷。这片凤凰陨落的地方,也因此被起名为“凤陵”,意喻凤凰的陵墓,在人界名声大噪。 但经验告诉我们,修道最讲究的是天赋。最早出发的世家,不代表能一直领先。随着仙道盛行,一个又一个厉害的宗门、世家崛起。玄门百家,强者如云。最先得到仙道机密的冯家,反而被后来者居上。在当今,已经不算仙门百家的第一梯队了。 但冯家后人有一个别的宗派无法复制的挂逼技能太虚眸。 在特殊情况下,他们可以启动太虚眸来窥见未来的零星片段,趋吉避凶。这本来是神族才会有的技能。 而且,受到了凤凰那段渊源的影响,冯家后人笼凤气却无仙骨,为净澈的纯阳体质,修炼事半功倍,却没有神族天生的镇邪能力,很容易招来阴邪与宵小的觊觎。 在冯氏最近的一代,发生了一个真假千金的狗血故事。 桑洱附身的原主,名字和她有一个字相同,叫做冯桑,就是冯家被换走的真千金。 桑洱:“这名字,好像有一股熟悉的敷衍味道。” 系统:“炮灰角色就别提那么多要求。总比叫张三李四好吧。” 桑洱嘀咕:“也是,起码不是姓黄。” 系统:“” 十多年前,出生不足月的原主被恶仆偷偷换走,活埋进了凤陵郊外的一片偏僻的树林里。没想到原主命不该绝,有一个好心的农妇路过,听见土壤里传来微弱的哭声,挖了她出来,收为养女。 由于那是一片桑树林,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就给原主取名为“桑桑”。 别的小孩在婴儿时期都是皱巴巴的一团,原主却自小就是美人胚子。但长到三岁,周围的人才发现她的脑子不太灵光,也许是小时候闷在土里太久,缺氧导致的。 好景不长,在原主五岁时,唯一疼爱她的农妇病逝了。农妇的丈夫嗜赌如命,转日就把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拖油瓶原主卖掉了。 辗转几回,原主被送进了凤陵的勾栏。 也是挺讽刺的。明明是当地仙门世家的大小姐,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老鸨一听说这女孩是个傻子,本来不想要。但当原主被牵出来以后,老鸨双眼精光一现,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干这一行,最是眼光毒辣,晓得摸骨识人,这女孩长大以后定是瑕不掩瑜的尤物,就买下了原主,打算培养她到十五岁就挂牌子,或者卖给富贵人家当金丝雀也不错。 原主不会算数也不会写字,笨归笨,学起艺术类的东西倒是挺有天赋。跳舞的腰肢软如水蛇,唱小曲儿的声音婉转动人。被老鸨看重,却也因此就惹来旁人嫉妒,被毒哑了。 原主没有防备心,谁喂她东西,她都要。即使是毒,也睁着水汪汪的眼,乖乖地吃了下去。 万幸,剧毒入喉以后会泛起灼痛,原主哭得打嗝,一扬手就打翻了碗。因此没有全哑,还能发出沙哑微弱的单字。但唱曲儿肯定是不行的了。 十三岁时,这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地里小白菜可算被家人接了回去。起因是冯家给假千金筑基时,发现她压根无法运转太虚眸的心咒,遂起了疑心。经过重重调查,才发现真正的女儿刚出生时就被掉包了。 原主回家后,狗血情节接连出现。 假千金虽然不是亲生骨肉,但聪明健全又可爱。养了十几年,和冯家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原主又傻又哑,对冯家而言,纯粹是个陌生孩子。和她亲近嫌尴尬,启蒙又无效果,教她写字,也只会弄得桌子一团糟。 渐渐地,原主父母兄弟的愧疚心被失望取代,不可避免地有点儿嫌弃原主。 原主虽然傻,但也能感觉到别人喜不喜欢她。在家里被冷落了几年,她就出嫁了。 早年,冯家与姑苏尉迟家的大公子订下了婚约。 尉迟家镇守于仙都姑苏。若说昭阳宗是修仙宗派之首,那么,尉迟家就是世家的代表角色。 其家主尉迟磊,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剑仙。负责督办过两届修仙大会,在仙门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论地位、财富、名望,都比冯家要高太多太多。 他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公子尉迟邕,就是原主的夫君。 这桩婚约在许多年前就定了下来。假千金也一直深信嫁给大公子的人会是自己。眼下真千金一回来,自然不能再用假的充数。 就这样,原主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千里迢迢地嫁到了姑苏。 但是,这条路线的男主角,不是尉迟邕。 而是他的弟弟,尉迟兰廷。 或者说,目前是他的“妹妹”。 事情要从二十年多前说起。 大剑仙尉迟磊,表面看起来正气凛然、仪行磊落,实际却是道貌岸然之徒,热衷于谱写强取豪夺情节。 当年,年轻的尉迟磊在外杀妖,意外受伤昏迷,被一个名叫袁平蕙的女人救了。他对袁平蕙一见钟情,但那时,袁平蕙早已嫁人,还怀着身孕。她的丈夫,恰好还是尉迟旁支家族的人,和尉迟磊算是沾亲带故的兄弟。 但尉迟磊岂会善罢甘休。凭他手中势力,想强占袁平蕙,是很简单的事。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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