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己也没意识到,这份毫无意义的小心翼翼有多可笑。 放妥了灭明珠,裴渡用布巾给她擦干净了脸和脖子,就蹲在旁边,专注地看着,慢慢地,又笑了起来。 除了脸颊苍白了一点,和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多大不同。 无奈,延缓腐化之法不比复生,生和死的差别,还是太大了。 这座客栈又破旧又漏风,秦桑栀或许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才过了两日,她的脸颊就开始沾上灰尘了,肌肤也被风吹得有点干燥发僵了。美丽依旧,却不复生前的柔软鲜活。 仿佛是在迫使裴渡面对他不愿承认的现实。 裴渡给她擦脸的手微微发着抖,可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做完了一切。 他的肩膀越来越疼,双手也有烧伤的地方,需要伤药去治。但泸曲主城如今正在戒严,有进无出,秦家小姐家中失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去主城不安全。裴渡也不敢抛下尸身去太远的地方。所以,习惯性地对满身伤置之不理。可在某日,他忽然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只是被蟹壳扎到手指,秦桑栀也会紧张地拉他去包扎。一下子,那些麻木的伤口好像突然一起变疼了因为被娇惯过,才会叫嚣着不满现在的待遇。 不光是被捅伤、烧伤的地方在疼。近些日子,裴渡总觉得心脏很闷。有时候,他深夜辗转反侧,大半边身子都疼得抽搐,经常睁着眼,侧躺着,瞪着床的方向,直到天亮。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瘦了一圈。 裴渡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恼火地运转了几周灵力,也没发现身体内部和金丹有什么问题。 可那种绵绵不息的空虚和痛楚,就是一直断不了。 某日,裴渡醒来时,觉得头很疼,脸颊滚烫,才意识到自己发起高热了。 他终于找了荒郊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向他们买药。回程时,在林间小路与几个村中妇人擦肩而过。裴渡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了她们。听不懂她们的乡音,他就比划手势,有点笨拙地买了一堆女人涂脸用的香膏。 除了买香膏,裴渡还弄了点修补房屋的材料回去。糊上了破掉的窗纸,还修好了门。这样的话,他出门时,就可以锁起房间了。 不仅如此,他还重新铺了床。把秦桑栀躺着的那件他的外衣,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干净暖和的被褥。 蹲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给她脸上干燥的地方涂上香膏。再坐在烛火下,托着腮看她。 听说,龟息气功,最长只能保持七七四十九天。 裴渡从来没听说过她练过这种东西,但他刻意让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固执地抱着一份荒谬的希望最近他的心脏老是痛,吃药、运转灵力调息也没用。也许,只要等秦桑栀醒了,弄清楚“她究竟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问她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自己就能不药而愈了。 这么一想,裴渡的心情就诡异地好了几分。 对四十九天后的结果翘首以盼,在闲下来时,裴渡除了照顾一具尸体,给她擦脸、抹香膏,就是研究那日的青铜法器。 这个法器,可以让裴渡随机地看见身边人遇到的事,以血为媒介,即可触发。只不过,触发是有间歇的,不能一直用这还是裴渡一次次地用自己的血去尝试,摸索出来的规律。 裴渡隐约觉得自己不该沉迷这玩意儿。可他完全控制不住。 这个青铜沙漏,并不是每一次都让裴渡看到指定的人。 虽然裴渡告诉自己,他只是无聊,不是为了看见活着的秦桑栀。但若进了幻境,看见的不是她,那天醒来,他又会极不痛快。 这一等,就等到了四十九天后。 那日,裴渡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从白天到黑夜,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床上的人睁开眼。 但所谓的“假死复活”,本就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枯坐到了翌日天明,他期盼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裴渡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猛地起身,双腿已经麻了,可他不管,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翻来覆去、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把日期又数了一遍。 没有错。 四十九天已经过了。 秦桑栀没有假死。她就是死了,早就死透了。 一天一夜,枯坐至今,一无所获。裴渡饿得恼火,就提着一个木桶,去溪边捉鱼。 这些日子,他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不管吃什么,舌头都淡淡的。本该多放点盐,但裴渡却诡异地保持了以前和她一起捉鱼时的习惯以前是因为没盐,不得不吃没滋没味的鱼。如今是什么都有了,也要刻意守着过去的习惯。 一月,泸曲附近已经下起了雪,应该快过年了。 荒郊的河流也结了一层薄冰,鱼在底下游得很慢。裴渡孤零零地坐在河边,生了一个火堆烤鱼,看见鱼皮已经烧得金黄金黄,渐渐心情又好起来了,保持着笑容。 吃着吃着,他的目光又习惯性地掠向了对面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裴渡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望向对岸,发现那边今天多了个雪人。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村子的小孩来堆过雪人。这雪人由两团一样大的雪组成,坑坑洼洼,堆得特别丑。脸上的眼鼻唇是几块黑色石头。两侧手的地方各插了一根树枝。树枝上的末端还滑稽地穿了一个红包封袋。 裴渡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虎和玉坠。 看来是真的快过年了,连个破雪人也有红包收。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可慢慢地,这道笑容就是一凝。 突然想到,这么丑这么好笑的雪人,秦桑栀已经看不到了。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会说些什么呢?会一起乐呵呵地笑,还是拉着他,也在旁边堆一个雪人? 还有现在烤着的这种没滋没味的大白鱼。还有夏天时,他们一起去溪边泡的那些肉红红、多汁又香脆的甜西瓜,在村镇里沽的酒,她再也尝不到了。 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大时大节,也不会有她了。 裴渡轻微地抖了抖,狼狈又有些凶狠地低下头,大口咬着烤鱼,仿佛满不在乎。 吃得太急,有点想吐。 但再也不会有一只手拍他的背,让他慢点吃了。 那天晚上,裴渡又情不自禁地拿出了那个青铜沙漏,放了点血。 但没有等到幻境降临,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是迟来的幻境还是别的什么,慢慢地,裴渡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夜空夹在冷巷里的一线狭窄的天。灯火与人声,都那么地遥远。 辨认了好半晌,裴渡才发现,这里是自己第一次遇见秦桑栀的地方。 那时候,他正在被秦家的人搜捕,从青楼翻了出来,倒在了空无一人的长巷里。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秦桑栀蹲在自己面前。 这是和她有关的幻境。 裴渡模糊地想,竟有了几分舒心。 只是,按照先前的例子,幻境应该与现实完全一样。为什么他都睁开眼了,却没有看到秦桑栀? 也许她迟到了。 裴渡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挪动半寸,老实地等着她出现。 但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他浑身都疼了,疼得快死了,抻直了脖子,不断着急地往巷子外面张望,她也一直没出现。 也许是对他失望了,也后悔捡他回家了。这次,秦桑栀不来了。 裴渡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一种深切的恐惧,如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如果这天夜晚秦桑栀没有出现,那就代表着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连他偷来的那三年多的时光,都是假的。 条件反射地,裴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什么都摸不到。 他凶狠地一咬牙,按捺着心底的恐惧和委屈,撑着地,硬是爬了起来。 这个幻境肯定是出了错! 没关系,他知道秦桑栀住在哪里。她不来的话,换成他去找她也是一样的。 她心肠很软的。倒在她前面,他就不信她会不管自己。 幻境终究对他仁慈了一次,裴渡才一坐起,眩晕了一下,就发现周围的景象又变了。变为了他躺在床上,置身于熟悉的房间里正是过去那三年多,他在秦府所住的房间。 床边坐了一道轮廓模糊的身影,牵着他的手,低头望他,仿佛有些无奈,轻叹一声:“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的手是温暖的,语气也一如往昔,比任何一次都真实。 仿佛中间什么坏事都没发生过。他们依然住在泸曲的家中。秦桑栀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回来了。在她叫醒他前,他正在做噩梦,噩梦里的秦桑栀没有来接他回家。 裴渡眨了眨眼,有点懵然地望着她。突然,往前一挪,抱住了她的腰。 她没有反抗,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低声说:“奇怪,你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呀。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不知道。”裴渡收紧了手臂,声音闷闷的,非常不讲理地说:“肯定是因为你。” 被他抱着的人没说话。 裴渡也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落地说:“我的玉坠和小金虎都不见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不见了也没办法呀。有些东西,只会给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 这句温柔又透露出无尽残酷的话,终于刺破了梦境。 裴渡在破旧的客栈里醒来。 才发现,他怀中的沙漏,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启动过。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中梦而已。 梦醒,就一切成空了。 裴渡唇颊泛青,按住了胸口。那种绵延数月的疼痛和绝望,在这一刹那,突然以数倍之烈涌来,令他痛不欲生。 刀子刚捅进身体的时候,还能谈笑自若,丝毫不觉得疼。 敞着血糊糊的伤口,一直活着。 直到刀子抽走了很久以后,那迟钝了很久的痛意,终于在这时,后知后觉地出现了。 这个寂寥的冬天,几人欢喜几人愁。悲欢悔恨,贪嗔痴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在农历新年前夕,聚宝魔鼎在姑苏附近出现,魔修们的又一场竞价拍卖会开始了。 本以为,这是一场和往年无异的拍卖会。孰料,今年却出了一件颇为骇人听闻的事。 按照聚宝魔鼎的规矩,庄家之位,往往都会交由势力大、资历老的魔修来轮流担任。而这次负责坐庄的大魔修,连同其手下,竟在拍卖会期间,惨死在了休息的偏殿里。 看得出来,他们在死前,受了诸多酷刑。 从他们伤口形状,可看出那刺客的武器颇为独特,比剑刃更薄更短,像是某种薄锐的东西譬如扇子所切割出来的。 消息传出去后,众说纷纭,为情杀人、为钱财杀人的说法都有。也有一些自诩知情的人说,这个大魔修生前修炼时常用活人做炉鼎。他那狗腿子手下,为投其所好,常在外面物色人选。不幸被捉回来充当炉鼎的修士,最后都非死即残。 这回,应该是夜路走多了终遇鬼。有人找上门来,替某个“炉鼎”报仇了。 各种版本的传言,流传了好一阵子,因迟迟没有下文,也就渐渐无人再提了。 二月初,天寒地坼。 某片方圆千里、荒无人迹的山峦上,积雪深冷,车马难行。 枯枝挂满了半透明的冰溜子,冷风迅烈,迎面打得人难以睁目。 裴渡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又摔倒了多少次。 靴中的双足冻得麻痛,碾出了一串孤零零的脚印,绵延向高山深处的禁地。 他的背上,驮着一个被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一下轻微的颠簸,背上之人一条手臂从披风里滑了出来,落到了裴渡的身侧。 那是一只已微微发僵,青白无力,毫无生机的手。 显然是死人的手。 裴渡却停住了脚步,仿佛怕她会冻着,小心又吃力地将这只手塞回了暖和的披风里,才踉跄着继续前行。 从天明行至暮色。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孤立而寂静的宫殿。 “伶舟,快出来!我有事找你!”裴渡喘了口气,喉间泛腥,紧盯着前方的石门,嘶声道:“出来帮我招个魂!” 第79章 空旷的山巅上,冷风呼啸,结界流光闪动,回荡着裴渡的喊声。 许久以后,宫殿两扇沉重的石门,终于缓缓打开。 宓银出现在了门后,满脸不悦:“你吼什么吼啊,吵死了,叫这么大声,这” 目光掠过了裴渡瘦削阴郁的脸庞和他背着的人,宓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声音也一顿。 裴渡没有理会她,看见门开了,流失的力量仿佛一下子重新聚拢。他紧了紧背上的尸体,闯入了宫殿。 宓银目瞪口呆:“喂,你!” 因为早已来过此处,这座宫殿的构造,裴渡相当熟悉。穿过庭院,直抵中庭,来到一座华丽而阴森的大殿前,他就被结界拦住了。 昏暗的殿内,垂着纱幔。后方有道身影,只漏下一片黑衣角,铺在台阶上。衣角上蔓延着银紫色的美丽纹路,乍看并无特别之处。斜照日光时,却仿佛有烟雾在轻轻流转。 正是裴渡此行所寻之人,这里的主人伶舟。 大概是对宫殿外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裴渡都还没开口说话,里头的身影已淡淡地道了句:“我办不到。” 裴渡神色微变,用强硬的语气来掩饰心中的慌乱:“为什么?你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你招不到魂!” 在人死以后,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魂魄就会进入轮回道,此乃自然规律。 所谓的“招魂”,对正道修士和魔修来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举动。 正道修士招魂,为的是顺应自然,超度戾气,送亡灵转生,助其下辈子投个好胎。昭阳宗就曾因桑洱坠下悬崖、尸骨无存,而特意为她举行了招魂超度仪式,免得她投生时落入畜生道。只是后来,这场超度仪式失败了,什么魂也招不到罢了。 魔修的招魂,就要邪性多了,不是送魂魄去投胎,而是反过来,强行截住魂魄转生的步子,不让魂魄轮回,要将其强行“塞进”当世的躯壳里。这种逆天而为的招魂,也须得在四十九天内进行。一旦魂魄进了轮回道,一般人也就没办法拉回来了。 大概也是想到这一层,裴渡有点恼火:“我知道已经过了四十九天!别人是没办法了,我自己试过也不行,可你总会有办法的吧?” “你想要碎魂吗?” 裴渡一愣:“什么?” “她不是魔修。以我的方法强行召魂,召回来的,只能是碎魂。” 裴渡眼珠一转,很快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将这具身体改为牵丝人偶,再招魂呢?” “本质没变,你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装着碎魂的行尸走肉。”隔着纱幔,隐约可以看到伶舟手里搂着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个暖手炉,大概是在取暖吧但按理说,他是不可能怕冷的。殿中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伶舟又若有所思地开口:“如果你非要复活她,又不想碎魂,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裴渡灰败的脸上,骤然闪过了一丝穷途末路时看见希望的喜色,催促道:“快说!” “以魔修的血肉精气,来蕴养、重塑一具肉身。当那具肉身长成之时,开膛破腹,将其取出,再行招魂之术。”伶舟支腮,轻轻转目向他,懒懒道:“其痛苦程度,大约是将你这个人一分为二,活生生地剥下一块肉来。” 裴渡怔了一下:“用这个法子,我得等多长时间,才能再见到她?” “不知道。” 裴渡又问:“在这之后,我会死吗?” “不知道,此法没有先例。”伶舟的语气并不太关心:“大概不会死吧。” 这个法子,光是听上去,就透露出了一股自损八百的疯狂之意。裴渡却只有绝处逢生的狂喜,沙哑道:“快,我要你帮我这个忙,我要试!” 另一边厢。 在漫长的眩晕后,桑洱缓缓地恢复了意识。 不是第一次被抽出灵魂了。但这样的感觉,不管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未等桑洱睁眼,系统叮叮当当的播报声,就在她脑海里铺开了:“叮!恭喜宿主完成,并成功进行了路线跳转。” 桑洱有点儿茫然,后知后觉地浮现起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裴渡的路线已经转换了。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来着? 依稀记得吵到最后,裴渡突然告诉她,谢持风是他送走的。 当初,在九冥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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