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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里太远了你等我好一点,就送你过去。” 两人在夕阳下,望着彼此。屋中没有点灯,忽然,他们同时开了口:“你” 迟宵停了下来:“你先说吧。” 桑洱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你也知道,我是白蜂巢的员工。我听说你走之前,杀掉了很多实验动物,为什么啊?” 迟宵的睫轻轻扑扇了下,平静地说:“在那个地方,逃不出去的实验品,都会死得很痛苦。既然难逃一死,不如,我来送它们一个解脱。” 他这套逻辑,乍听残酷,但见识过白蜂巢内部手段的桑洱,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驳。她呐呐地点了点头,说:“我没问题了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迟宵定定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桑洱烧得脑子昏昏的,也没多想,就道:“因为逃不出去的实验品,都会死得很痛苦。” 说完了,桑洱忽然有点懊恼,虽然自己想表明的也是那个意思,但直接照搬了他的话,感觉有点傻气,词汇量很缺乏的样子。 迟宵略一扬眉,忽然,挑了一下嘴角。 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他也笑过。但这是第一次,桑洱看到了他脸上出现揶揄的神色。 桑洱觉得有点丢脸,急忙找补:“反正,你懂我是什么意思的,对吧?” “我知道。”迟宵笑着点头,望了她片刻,忽然,轻声道:“谢谢。” 这句谢谢,倒是比第一天他怀疑她有所图谋的时候,要真诚多了。 桑洱心里泛起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嗯”了一声。她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但是,又衷心地希望,他可以获得自由。 在这座废铁都市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就是能源车,优点是灵活快速,很适合穿行在长街窄巷。桑洱附身的原主就有这样的座驾,但是,它必须用主人的虹膜来启动。 听说最近的搜查越来越严,白蜂巢的眼线和监控又无处不在。桑洱也有点儿不安,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起个大早,送迟宵离开这里。 不知是否因为思虑重,到半夜,她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烧了起来,还蜷成了一团,说起了梦话:“妈妈,爸爸” 迟宵坐在床边,正支着头,在记着附近的地图走向。听见了这声含含糊糊的喃喃,一怔之后,转向了她。 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那么长时间,这天晚上,桑洱久违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挽着他们的手臂在往前走。可慢慢地,她开始原地踏步,爸爸妈妈边说边笑,越走越远,她哭着喊他们的名字,爸爸妈妈却没回头看她一眼。 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境,眼泪随着情绪释放了出来。朦胧间,好像有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发上,温柔地摸了摸,好像在摸兔子。感受到了一点安慰,梦魇慢慢散了。 迟宵收回了手,望着自己的掌心,出了会神。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得近乎难以捕捉的咯吱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迟宵快步走到门边,从猫眼的方向,撩开了一寸窗帘,往下看去。 潮湿阴暗的冷巷,一道铁质楼梯,靠墙钉立。扶手被雨淋多了,生了锈,再轻的力气踩上去,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几个穿着白蜂巢守卫的全套制服、手握电枪的男人。 迟宵神情一变,捏紧了指骨。 居然已经搜查到这里了?这是突击搜查,还是 他瞥了一眼床上那正在安睡、对这逼近的连坐危险还一无所知的少女,终于,下了决心,从阳台的方向,翻了下去。 翌日,桑洱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升到中空了,早已超过了出发时间。 怎么迟宵不叫醒她? 桑洱的眼角还有点肿,懵了一下,爬起身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压根没人。 迟宵失踪了。 自从躲进了她家,迟宵就没有出过一次门。桑洱心中惴惴,眼皮总莫名地跳动,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到下午,仍不见对方现身,桑洱坐不下去了,赶去了白蜂巢。 当她走入白塔的办公区,看见众人都带着轻松的表情,在议论“失踪的实验品”时,心脏就直往下沉。 不要千万不要是 后方传来了安妮惊讶的声音:“咦,桑洱,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不是生病了么?” 桑洱一僵,转过了身:“安妮,我听到他们在议论,那个失踪的实验品抓回来了吗?” 安妮手里拿着一盒酸奶,喝了一口,点头:“抓了。” 桑洱暗暗地捏紧了手指:“怎么抓的啊?” 安妮想了想:“听说是守卫那边重新检查监控画面,找到线报,说EA001最后在城北龙窟旁边的平民区出没,昨天凌晨就过去搜了。本想着还得挨家挨户地找,结果,在外面抓到了也不想想,光靠他一个,怎么可能躲过天罗地网?不过,抓到他的地方离龙窟已经挺远了,要是他走运一点,说不定就跑掉了。” 昨天凌晨? 难道迟宵是察觉到了搜查的动静,不想连累她,所以自己走的吗? “那,杨教授会怎么处置他?他这么贵的实验品,应该不会” “再贵的实验品,如果不受控制,又过度聪明,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安妮将酸奶盒捏扁了,扔进了垃圾桶,摇了摇头:“而且,他还成功逃了出去。这种事谁还想要下一次” “你的意思是,他会被销毁?” “那我就不能肯定了。”安妮发现桑洱脸色有点难看,显然误解了对方的担忧,还主动安慰道:“别担心,你不会失业的。这个实验品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啊。” 桑洱机械地一点头。 虽然她知道,他就在这栋大楼里的某一个角落。不过再见到他,已经是几日后的事了。 隔着笼子,桑洱再次看见了迟宵。 少年身子虚弱,蜷卧在了笼子的一角,一动不动。 他的这次逃离,属于非常严重的行为。白蜂巢果然不打算留着他了。但在彻底销毁他之前,白蜂巢好像还打算对他物尽其用。 “我就说嘛。”安妮将处理结果一说,抱着臂,摇了摇头:“和我猜的差不多,希望下个实验品安分一点吧。” 看见桑洱想靠近,安妮忙拉住了她:“你别过去,他昨晚被送进实验室,又进行了一次大脑清洗。下来以后又是抽搐又是狂叫的,攻击性强得很。” 按照理论,在短时间内,正常人的大脑是经不起那么密集的处理的,但反正EA001也要销毁了,杨教授说,就不用心疼了,研究透彻了再说。 桑洱沉默着。 当天深夜,她一个人去而复返。 在过去,迟宵是整个白塔最重要的实验品,被放在闲人勿进的实验室里,不允许任何接近和污染,连和他见面,也会被严格控制时长。现在,迟宵的“金贵程度”已经大打折扣,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层过滤网来阻拦她,只要刷卡就能进去。 况且,大家都知道,桑洱是一直负责他的护养员。在照顾过的实验品即将被销毁前,去见他,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笼子放在地上,迟宵依然蜷着身体,没有醒来。 桑洱蹲下来,凑近笼子,小声地唤了一句:“迟宵,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自然没有回应。 桑洱抱着膝,内心揪成了一团。理智告诉她,这事儿她管不了。可她也真的很想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缥缈的声音,倏然出现了: 四周很安静,桑洱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差点一屁股坐下。不过,对方说的话倒是引得她内心一喜:“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地球了?那我要去哪里找你?你到底是谁?” 意识? 它终于开始答话了,桑洱忍不住问了一个自己狐疑了很久的事儿:“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呢?” 自称为“意识”的声音平缓地道: 桑洱追问:“白蜂巢为什么要抓你?” 白蜂巢设想里的永生套餐,是批量生产机械身体,移植人类大脑,测试,清洗,再将有钱人的意识抽取出来,放入这具调试完毕的身体里。 苍老的意识,将会迅速占据年轻而空白的大脑。 从而,达到意志的传承,即是永生。 但是,这样的构想,很多年来,都无法实现。因为就凭如今三维世界的科技,还迟迟无法突破“抽取意识”的技术。 转机出现在了三个月前。白蜂巢毫无征兆地宣布突破了技术壁垒,并开始将永生的理念付诸实践,制造出了EA001。 一旦EA001成功地打出了模板,就可以大量复制。乐园的富豪们,将从此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永生躯壳。白蜂巢的声誉,也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实际上,他们之所以突然打破困境,倒不是自己打通任督二脉,而是借了外势他们捕捉到了一缕来自于四维宇宙的高等意识。 白蜂巢试图破译、拆解它,去窥探四维宇宙那精妙高深的一切。“摄取意识”的技术,就是从它身上薅下来的羊毛白蜂巢自个儿的手段无法抽取意识,但他们发现,有这缕四维意识的加持,他们就能做到了。 这缕意识被困在了白塔深处,一直被当成了小白鼠。它自然不甘心一直当囚犯。等恢复过来后,便开始想办法自救了。 毕竟是一团没有实体的存在,即使它能和所有人对话,也砸不碎关押自己的仪器,故而必须寻求合作者。 和它有共同离开的目标、基本不可能背叛它的桑洱,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桑洱眨了眨眼。 在传说中,四维空间比三维多出了一条时间轴。 四维宇宙的生灵,可以往返于过去,甚至是窥见未来。这个声音一直在和她接触,指引她去找它,是不是就是因为,它模糊地看到了被她拯救的未来? 而且,听起来,只要这一票干成功了,白蜂巢失去了这个法宝,他们的邪恶实验必然也进行不下去。那就不会再有迟宵一样的实验品出现了吧? 桑洱忙道:“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多带一个人走?” 对方似乎猜到了她说要带走的是谁,不太愿意: 桑洱闭了闭眼,说:“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一定会后悔的。你可以转走我的意识,一定也能多送一个人的吧?” 三分钟后,四维意识还是妥协了,破译出了笼子控制器的密码。毕竟它和桑洱只是合作关系,不是从属。 察觉到迟宵眼皮微抖,有转醒的迹象。桑洱用了密码,笼门“哒”地一下,弹开了,她钻了进去,拍了拍迟宵的肩:“迟宵,快跟我走” 话音未落,桑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推力。一只修长的手伸来,五指紧紧地陷入了她的脖颈里,窒息和错愕如潮水一样无孔不入,桑洱后背及地,闷哼一声,撞到了地板上。 自从实验室被送回笼子里,迟宵就觉得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道细弦在割,视野也时明时暗。模模糊糊地,似乎还看到了很多不属于他的回忆片段,纷纷扰扰,让他恨不得去撞破幻想和现实的边界,破坏欲暴烈高涨。 混乱,癫狂,黑白模糊。 让他痛苦的东西,全都应该杀!杀!杀! 迟宵浑浑噩噩地,嘴角甚至浮出了一丝扭曲的笑容。 直到听见手下那闷不透气的咳声,迟宵脑子一嗡,眼中沸腾的血红才慢慢地淡了下去,慢慢地,幻觉都消失了。他看见了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这个人是 她是 混乱的记忆席卷了上来,迟宵痛哼了一声,抱紧头,跪了下去。落下之际,身体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 桑洱抱住了他的身体,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隔了片刻,才擦了擦眼睛,坚定地说:“迟宵,我们走。” 她隐约猜到了,迟宵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所以,才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她亲手带出来的怪物。即使她没有100%的责任,也不能置身事外。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短时间内,他经历了一次次的养成,一次次残忍的摧毁。如果不是因为对她产生了特殊的信任和感情连结,迟宵或许不会经历那么多次的反复研究、来回清洗大脑。到了最后这一次,正如安妮所言,大脑清洗的手段是有次数限制的。 迟宵这状若癫狂的状态,就是一个写照。 四维意识若有所思: 桑洱的脸一红,但还是谨慎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爱情能否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在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间产生,如今的她还说不清楚。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如果她有机会带走迟宵,又不去做,一定会后悔。 时间很紧迫,有了脑海中的那束意识的引路,桑洱一路大走绿灯。不过,她负载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速度还是受了影响。而且,迟宵的失踪,果然很快就引起了白塔的注意。 在追兵的电枪与子弹的威胁下,两人喘着气,堪堪在金属门闭合前,抵达了目的地白塔高处的一个密闭空旷的大殿。 桑洱搀着迟宵,一走进这里,就被前方一团碧蓝庞大的光晕所震撼到了。它的直径至少有二十米,里头有许多蝌蚪一样的光束在游动,被一个圆形的金属架子困在了空气里。 大厅的金属门被追兵砰砰地撞击得变形。好在,在守卫冲进来前,他们成功破坏了仪器、释放了这缕意识。 蔚蓝的意识重获自由,化作一只温柔的大手,托住了二人,席卷着他们的意识,温柔地纳入了时空的长河里。那之后的事,桑洱就不记得了。 蔚蓝的意识,将飘荡的灵魂送回了故乡。 当桑洱幽幽地睁开眼睛时,便看见天空已经亮了,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泥味儿。她还坐在那个土坑里。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经历了什么,又觉得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就这样被淡忘在了尘埃中。那个被几度杀死又被她带走的神秘苍白的少年,也不知去向。 对桑洱来说,这个漫长而闷热的暑假,与已成历史的无数个夏天一样,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这一次奇迹般的死里逃生。 山泥倾泻,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山里失散了。桑洱是三个失踪者之一。好在,最后大家都吉人天相,活着回来了。其中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桑洱。 她滑进了一个很深的坑里。按照搜山队伍的专业判断,她这种情况,应该是最难找到,伤势也会是最重的。结果,桑洱的身体却毫发无损,醒来后,还自己爬回了山路上。 只是,关于在深坑里经历的事情,桑洱却有点说不清了。 这件事后来还登上了报纸,沸沸扬扬了一轮,风波才慢慢平息。 不过,凡是发生过的事,势必会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 在高二的第一学期结束后,桑洱突然告诉父母,自己打算考美院。 桑成济和刚怀上第二个孩子的吴莉娟,都有些惊讶。因为桑洱之前并没有表露过这方面的职业志向,画画只是她的一个爱好而已。 好在,和桑洱认真地聊过未来以后,夫妻俩发现,女儿并非一时冲动。对于自己未来的路,她早已深思熟虑,且坚定了唯一的方向。 只要是桑洱自己想做的,桑成济和吴莉娟,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其实,桑洱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股执念是因何而起的仿佛曾经答应了要画什么,却没有履行诺言。所以,才格外地想往这条路上发展。 在辛苦地集训时,在手指染上颜料、抹也抹不去时,在每一个泄气的不眠深夜,每当她想放下画笔时,心里面,都有这一股动力在推动她你还有要画的东西,没画出来。 可是她原本要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不过美院还是顺利地考上了。 大学期间,虽有不少异性对桑洱献殷勤。不过,她总觉得欠了点感觉和缘分,在毕业后,桑洱更是一门心思搞事业,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创办了工作室。 桑洱的画作,充满了瑰奇和浩大的创造力,很快就在业内出了名。很多人戏称她哪来那么多的灵感和想象力,简直像是在梦里去别的地方遨游过。随着工作越来越忙碌,她最初那个“我到底要画什么”的想法,也渐渐被压在了尘封的记忆之中。很少想起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到她二十六岁,猝然被打破。 桑洱的身体中,多个器官同时出现了衰竭症状。医生用尽办法,也查不出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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