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乎感知到了什么,动作一停。 桑桑一扭过头,也察觉到了异样这座昏黑安静的院落中,原本若有似无地弥漫着的妖气,开始迅速地变浓。 明明没人点火,沉寂的廊灯,却一盏接一盏地燃了起来。笼罩于夜雾深处的厢房也亮起了火光,窈窕的暗影映在窗纸上。房间深处,隐约传来了丝竹乐响和女子娇俏的声音。 不好,夜深了,魅妖们都要出来了。 “吱呀” 亭子的四面八方,数扇房门同时推开了。披上人皮的妖怪,娇声嬉笑,摇着扇子,踏出了房间。 桑桑头皮发麻,抬头,看到她眼前的少年的眉宇间也透露着一缕凝重之意,握紧了剑,仿佛想动手,又在迟疑什么。 嗯? 桑桑一眨眼,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乾坤袋,她决定赌一把,默念数声,在白光中,化成了人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起了地上那张金绿色的绣布,裹住身体,随即,伸长手臂,勒住了少年的腰。 纵然对她有防备,也料不到她有此一招,在猝不及防之下,少年被她扯倒了,压在身下。肩胛骨撞上地毯,他拧眉,就对上了一双潋滟的小挑眼。 这只小妖怪的人形,和她声音的年龄相仿,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色平凡,偏生,长了一双妩媚上扬、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一头青丝如雾散开,肌肤半遮半掩,腻白柔嫩得直晃人眼。 少年浑身一僵,色若融霜的肌肤,染上了恼怒的薄红,低喝道:“下去!” 实际上,这小妖怪虽然不着寸缕,但双方离得太近了,反而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只是,他平生从未和任何人这样亲近过,有些陌生的心慌,觉得怀中躺的是一只烫手山芋,想推开她,也无从下手,不知应该碰哪里。 “我这可是在帮你!看你刚才想动手又犹犹豫豫的样子,不就是因为修为不高,担心一打起来,会把所有魅妖都吸引过来,才不敢动手嘛。”桑桑居然比他还理直气壮,竖起眉毛道:“明知道打不过,还愣在原地,你不要命啦?” 被这小妖怪下了“修为不高”的判词,少年抿着唇,没有吭声。 见状,桑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有些庆幸好在没被他收入乾坤袋。 当然了,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去帮一个用剑指着她的修士。 只是因为,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魅妖比起来,这个少年,至少有情可说,也是带她突破结界的唯一希望了。他要是死了,她就更难离开这个地方了。 帮他掩饰,就是在帮自己。 承了她的恩情,过后,他应该也会客气一点儿,不会再把她装进乾坤袋了吧? 这时,瞥到了几条人影在往亭边靠近,桑桑也有些紧张,不敢再说话了。 权衡了此刻的利弊,少年指节蜷紧,也放弃了争辩,手腕一转,将露在外面的半截长剑,往衣服下面藏去。 两只魅妖扭着腰,经过水池边,不经意看了一眼亭子,隔着轻舞的薄纱,只看到了一双在地上纠缠的人影。大概以为是同类在进食,她们并未起疑,很快就走远了。 等她们离去,桑桑那颗蹦到了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回原地。她动了动,忽然感觉到有个硬而扁的东西硌着她的手臂了,有些疑惑,直接将手探进少年的衣襟里,摸了一下。 “你” 原来,硌着她的是一块温润的翠玉,上面有一个繁复而陌生的家纹,以及一个名字。 “江折容?”桑桑小声念了出来,好奇道:“这是你的名字吧。” 显而易见,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瞥见又有魅妖走近,桑桑把玩了这块玉石片刻,就塞回了他的衣服里,继续噤声。 夜风清凉,灯火旖旎。 身上的少女并不重,江折容的下颌线,却一直是紧绷的。 家训有云,非礼勿视。他想闭上眼,什么也不看。但为了保持警惕,又不能这样做,只能偏开目光。 修道者的五感皆比常人灵敏。他甚至闻到了她身上的一股很淡的甜香味,类似于桃子。在亭中的腥味与甜腻熏香中,显得尤为清新可人。江折容有些懊恼,头一次希望自己的嗅觉可以短暂失灵一会儿。 多亏了这座亭子离岸边有一定距离,又有薄纱和旁边那具尸体的血味做掩饰,此后,又有好几拨魅妖经过池边,甚至还停留了不短时间,都没有发现亭中的玄机。 好不容易,花园里终于静了下来,魅妖们都转移到了前院的宴厅里了。 听不见脚步声了,桑桑才悄悄抬头,支起身体,环顾四周,松了口气:“那些魅妖好像都走了!我们安全了!” 她撑地一坐起,绣布下滑,烛火恰好将那抹纤柔的侧影投在了侧面的那张薄纱上腰肢自然下塌,曲线柔婉,颤如海棠。可惜,这妙曼的光影只持续了一瞬,她就迅速缩小了,变回了原形。暂替了衣服的绣布,也软塌了下去。 四下无人,江折容深吸了一口气,也一手撑地,迅速坐了起来。 桑桑蹦了一下,催促道:“小道长,趁现在,我们赶紧翻墙逃吧!” 她变回了毛茸茸的样子,江折容总算自在了几分,目光也有着落之处了,他摇头,言简意赅道:“不可。我今日来此,既为除妖,也为救人。” “什么?”桑桑一瞪眼,一句“你想找死吗”差点脱口而出。 “时间不多,先随我来。” 江折容反手持剑在身后,快速地轻声地沿着长廊,朝前堂走去。桑桑不想跟着他作死,又害怕落单,只好也施起妖法,追了上去。反正形势一有不对,她就撒腿跑。 这里原本只是一座荒芜多年的宅子。莺窗绣帐,宝鼎玉床,都不过是妖怪的障眼法。那些不见光的角落,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厚厚的尘埃结在了腐朽的房梁上。 宴厅越来越近了,饮酒作乐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中传出。来到了花园的假山石前,江折容停住了步伐,低声嘱咐她:“藏好。” 桑桑连忙点头,爬到了假山石的缝隙里。 她本来以为,江折容要用什么迂回的办法来救人,比如引蛇出洞、调虎离山。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从正门踏入,走进了满是魅妖的大厅里。 宴厅里,早已是一片不堪入目的靡乱光景。五六个被诱来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左拥右抱,被十来个衣衫不整的魅妖簇拥在中间,早已失去了神智。 两扇沉重的大门,砰地被一脚踢开。在场的魅妖都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但看清了来者只有一人,远不及己方的数量多,她们竟然都有恃无恐,咯咯地娇笑了起来:“快看,好俊俏、好生嫩的小道长啊。” “嘻嘻,小道长,来和我们一起玩嘛,给你开开荤。” 置身在这些大胆的言语挑逗里,江折容丝毫不受其影响,冷着脸,目光快速掠过了在场的人质,心里有数后,就毫不留情地挥出一剑。 清凌凌的剑气横空扫过。酒盏应声碎裂,还一连掀翻了数张案几。魅妖们勃然大怒,纷纷推开了怀中的男人,狰狞地扑了上来。 江折容神情沉静,雪亮剑光如惊鸿,游走在群攻里。每出一剑,就会削去一双魅妖的脑袋! 桑桑趴在假山石上,目瞪口呆地观战,两颗小板牙都不知不觉露了出来。 江折容的修为比她想的要厉害多了。这么多魅妖一起打他,他都应对得了。那么,刚才在亭子里,他为什么犹豫着不动手? 难道说,因为当时还没找到人质,江折容担心打草惊蛇,反而会害了他们,所以才隐而不发的? 天还没亮,这场打斗就已经决出了胜负。江折容站在一片狼藉的宴厅中,将长剑归鞘,快步走到角落那几个已经晕过去的人质跟前,蹲下来,检查起了他们的气息和脉搏。 桑桑从假山落了地,跑到宴厅门口,探头一看,瞧见地上散落着一些魅妖的衣服,衣服堆里,还露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布袋。 嗯?那是 桑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绕开挡路的桌椅,故意高兴地自言自语:“太好啦!这里好多衣服啊,我终于可以化人形了。” 江折容正在给一个男人号脉,听了这话,手微僵,没有回头。 在他背后,桑桑化成人形,挑了一件合身的衣服换上,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小布袋捞到了袖子里。然后,她走上前,在江折容身边蹲下,眨巴着眼道:“小道长,你刚才好威风啊,你没受伤吧?” 江折容摇头,不太在意她的恭维。检查完最后一个人,才收回手,吁了口气。 “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无碍,只是吸了迷香,晕过去了。” 桑桑期待道:“那小道长,既然魅妖都死了,我也可以走了吧?” 江折容眉心微蹙,沉吟了一下,才说:“稍等。” 虽然从种种行径上看,这只小妖怪都没有参与魅妖的恶行。只是,据他自幼所学和除祟所见,一些合伙作恶的妖怪,在被逼到末路时,其中一方为了活命,临阵倒戈,装作无辜的例子,也很常见。 谨慎起见,等这几个人质苏醒了,仔细盘问清楚,再放这小妖怪走,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你还怀疑我是魅妖的手下吗?”桑桑托腮,“那好吧,我等他们醒”突然,她目光一定,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惊恐地指向了他后方:“小心!你后面!” 江折容一凛,不疑有他,抓起了剑。 乘着他转头的一刹,桑桑磨着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藏在手心的一张黄符用力拍在了他的背上。 这张定身符,来自于她刚才从地上捡的那个小布包,那是江折容在杀魅妖时,不小心从袖中落下的。 遭到她暗算,江折容的动作瞬间被定住了,愕然道:“你!” “你以为我傻啊,结界都消失了,我干嘛还浪费时间跟你自证清白?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出现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一占据上风,桑桑就冷哼了一声,摘下了装可怜的面具,露出了真面目:“不仅冤枉我,还把我耳朵后面的毛都削掉了一半!” 一想到自己光秃秃的耳后,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一族妖怪,原形和人形有各自的审美标准。江折容削了她的耳后毛,就相当于把一个爱美的女孩子的刘海剪成了狗啃刘海,试问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本来还在想,你杀了魅妖,也算是救了我。若你直接放我走,我就不和你计较之前冤枉我、还削了我那撮毛的事了。但现在,我是说什么都要报复回去的了。” 江折容的气息有些不稳,但仍极力维持着镇定:“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桑桑捏着他下巴,端详他的脸,思索着应该挑个什么位置,也给他的头发剪一刀,让他丢丢脸。 孰料,就在这时,宅邸的墙外,传来了一阵人马的声音。 “二公子,我们来了!” “二公子,你在里面吗?” 桑桑:“” 江折容居然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同伴还这么快就赶到了 她这样暗算江折容,要是落到了他的人手里,肯定没好果子吃。可是,机会这么难得,如果就这样放过他,又很不甘心。桑桑一眯眼,恶向胆边生,突然,抓住了他的肩,俯下了身。 肌肤相擦,江折容气息一滞,脸颊就传来了不轻不重的疼意她居然“啊呜”张嘴,咬了他的脸颊一口。还恶意碾了碾,留下了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 江折容:“!” 他的眼睫一颤,漂亮的眼睛不复冷静,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欣赏了一下这圈牙印,以及他错愕的表情,桑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她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布袋,得意地一晃,说:“你这一小袋符咒呢,我也全部笑纳了。山水有相逢,再见!” 撂下这句话,她就一溜烟跑了,消失在了日出前夕的青光里。 第169章 庇护 一个月后。 江陵以北, 璞州城的江畔。沙鸥展翅低飞,掠过芦苇丛,落在汀上。 这里是璞州最大的码头, 每日都有无数的渔舟和商船进进出出。岸上肩摩毂击,挤满了货商行子。脚夫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扛着货物, 穿行在密集的人群中。 这天傍晚,一艘大船缓缓泊入港口。一行身着浅蓝家袍的修士下了船。 岸边浅水的石阶上,放了两三只木盆。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洗衣服,一边伸长脖子, 张望那边的盛况, 一边唠闲嗑。 “最近怎么那么多修士来我们璞州啊? ” “你不知道吗, 甄家的家主马上要给长孙办百日宴了。” “听说, 百日宴之后, 他们还要连续举办半个月的清谈会, 邀请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世家和宗派过来参加呢。” 这时,她们当中的一个小麦肤色的圆脸小姑娘,似乎瞄到了什么,兴奋地压低了嗓音,挤眉弄眼道:“哎, 你们看那里, 那里!” 大家好奇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夕阳烧天, 江风猎猎, 最后从船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同色家纹袍、负着一把银剑的少年。旖旎的霞光透落云层, 映得他毓秀的面容如浸过雪的白玉。 几个姑娘一呆, 纷纷闹起了大红脸。这三天, 她们见到的修士加起来已经比前十几年看到的都多了。不过,这般出挑的却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想盯着他瞧,又不敢太明目张胆。 直到对方与同行修士一起登上马车,消失在了人海里,她们才发出了一阵有些意犹未尽的喟叹声,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 璞州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软红十丈,楼阁巍峨。马车从码头驶离,碾过青石板大街,一路行进,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地方。 “二公子,我们到了。” 江折容撩起竹帘,利落地下了马车,看见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高宅深院。 他的家族,是镇守于江陵的修仙世家。此趟前来,是应邀出席璞州的仙门甄氏的百日宴,以及之后的清谈会。 甄家在璞州势力很大,坐拥诸多的商铺、宅子。作为东道主,他们为每一个家族的贵客都妥善地安排了住处。江家的暂住地就是这座府邸,明明距离热闹的市井地带不远,环境却颇为风雅清静,不受喧嚣所扰。 在江家,江折容乃家主的亲子之一,地位自然不同于普通的外姓门生。他的卧房,位于环境最好的南厢,门外修筑了水榭长廊,还有一方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房间内部布置得很雅致,剑架、书柜、桌子等物,一应俱全。八仙木盒里放了璞州本地的有名的零嘴。榻上锦衾,也提前熏过香。 暮色已了,云霞尽散,房间里暗了下来。江折容点了烛灯,简单洗漱了一下,洗去了一身风尘,换了一件素色衣裳。 酉时中,下仆端来了精致的晚膳,芙蓉虾球、酒酿鸭、桂花藕等佳肴琳琅满目,还放了一盅汤。江折容暂时没有胃口,就随意搁到了一旁,看见书柜上放了一些书和画卷,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发现这都是一些记载偏门妖物的志异图谱,艳色美人,狰狞白骨,不断交替。 突然,江折容微微一怔,皆因他无意翻到的这一页,画了一个少女。底下文字残缺,不知是什么妖物,画师为其勾出了一双妖媚上挑的眼。 和一个月前,那只咬了他一口的小妖怪,双眼的弧度有那么一点类似。 一般而言,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尤其是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物。 但有些事太特别,想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折容出神了须臾,就合上了书,没什么表情地塞回了原位。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咔哒”声。 声虽微弱,几不可闻,落在寂静的夜里,却如银壶乍裂。江折容迅捷无比地抬起了眼。 他的右边,是有一扇半阖的木窗。窗外是一条幽静的花草小径,再过去数步,就是这座宅邸的外墙了。刚才的响声,就是从围墙上面的瓦片那儿发出的。 什么东西? 江折容一凛,循声而出,走到围墙的下方,甫一站定,上方又一次传来了瓦片颤动声,蓦地,出现了一只抓住瓦脊的手。 江折容一愕。下一瞬,这个试图爬墙进来的人,就这样冒出了头。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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