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后居然不声不响地站了一个人,还把她抓了个正着,傻眼了:“小、小道长?!” 江折容眸光定住,亦是有些难以置信:“是你?” 墙上的少女穿着一袭轻软的浅粉夏裳,乌溜溜的长发绾成了垂挂髻,缀在耳后,脸泛薄红,喘息咻咻,似乎累得不轻。但那张脸,江折容却怎么也不可能忘记正是魅妖巢穴里的那只使诈的小妖怪。 桑桑卡在半空,和江折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知是不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两害相权取其轻,顶着江折容的视线,她居然硬着头皮,选择了继续往上爬,吭哧吭哧地翻了过来。哪想到,屁股下面的瓦片并不结实,突然成片松动。桑桑猝然失衡,坠了下来。 好在,在惊叫声冲出口前,她就被一双手臂及时地接住了。因为落势太急,江折容也被撞得晃了一下。桑桑惊魂未定,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具温软得仿佛没有骨头的身躯紧紧贴了上来,江折容僵了一下。桑桑看出了他要说话,紧张地勾着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小道长,先别做声,有两个坏修士在追我。” 江折容:“” 周遭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墙外果然有脚步声纷至沓来,还传来了两个男人模糊的说话声。 “跑哪里去了?” “再找找看吧。” 待这阵响动远去,桑桑的手臂终于脱力垂下,绷不住人形了。一束白光后,她的身子倏然缩小,化回了原形,在江折容的手心摊成了一张鼠饼。 那袭粉嫩的裙裳,没了支撑的身体,也轻飘飘地落到了江折容的靴前。 这时,花园茂密的植丛发出了沙沙声。几名江家修士听见瓦片坍塌的声音,都赶了过来,担心道:“二公子,我们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些怪声,您那边没发生什么事吧?” 桑桑尾巴一抖,哀求地望着江折容,仿佛在求他别交她出去。 江折容迟疑了一下,内心千念百转,最终,还是应了外面的人一句“无事”,就打发走了他们。 回到房间里,江折容锁上了门,走到书桌前,轻轻一振袖子。袖中的小妖怪,就跟玩滑梯一样,滚了出来。 烛灯下,她一身淡黄的软毛乱糟糟的,尾巴是一点蓬松的小球,老实地缩成了一团,倒是比之前老实了不少。 江折容板起脸,审视着她,隐隐透出了几分峻厉:“你为何要翻墙闯入民宅?” “小道长,你误会了,我本意不是闯进来!”桑桑急忙摇头,道:“只是来到附近,快维持不住人形了,才想爬到高处躲一躲。谁知道那些瓦片这么不牢固,害我直接滑了下来。” 这番解释似乎奏效了,江折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见状,桑桑不失时机地合起小爪子,眼带讨好,感激道:“小道长,刚才多亏你帮了我,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你和那两个修士怎么会起冲突的?” “因为他们看到我对一个普通人用妖法了。” 江折容的脸色微微一变。 桑桑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强调道:“但是,是那个普通人做坏事在先的!” “做坏事?” “没错,今天下午,我在一家酒馆里吃烧鸡,碰见了一个嘴巴不干不净的色鬼。我气不过嘛,就悄悄跟着他,等他落单的时候,我就冒出来,用妖法吓唬了他一顿。一不小心,就被刚才那两个道士看到了。”桑桑有点不忿,晃了晃脚丫子,道:“我明明是在为民除害,谁让他到处调戏姑娘的,活该被我吓唬。那两个道士也太不讲理了,一上来就拍了我一掌,还要杀我。” 这世上,很多修士,遇到妖怪是一定要打死为止的。不管那只妖怪手上有没有沾过血,都没有任何私情可说。 听了她的话,江折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上次魅妖案的后续。 那几个人质苏醒后,交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确实证明了这只小妖怪与魅妖的恶行无关。 她充其量是顽皮了些,却并非大奸大恶、凶狠残忍的邪祟。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桑桑揉着干瘪的肚子,仰起头,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道长,我饿了。你能不能给点吃的我呀?如果有肉就最好不过了。” 江折容本来想把那个装满了糖冬瓜、炒瓜子等零嘴的八仙木盒递过去,闻言,默然一瞬,就将自己的晚膳拿了过来。 正值夏日,晚膳放了小半个时辰,也还是暖热的。瓷盖一起,看到这么丰盛的菜式,桑桑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咕噜”,毫不客气地抱起了一颗虾球,咬了一口。 江折容原本以为,像她体型这么小的妖怪,吃得并不多。没想到,桑桑大快朵颐,直接干掉了他的整份晚膳。 吃饱喝足后,桑桑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可惜,拜刚才那个道士的一掌所赐,她的妖力如今有些淆乱,若强行运转化人,便会眼冒金星,只得暂时歇着了。 一抹嘴,她又眼睛晶亮地问道:“小道长,我今晚睡什么地方呀?” 江折容垂下眼,望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桑桑,桑树的那个桑。”桑桑挺了挺小胸脯,说:“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因为我的第一个巢穴上面,长了一棵很高很大的桑树。” 似乎想让江折容感受到那棵桑树有多高,她还张开了小短手,努力地在空气里比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形。 这个名字倒是简单好记。 最后,江折容用自己的一件干净的外衣,在角落里给她搭了一个小窝。 江折容的衣服泛着一阵很淡的降真香气,清雅温润,似乎是经年累月地沾染而留存在衣裳里的。 比起这个房间里馥郁的熏香气味,桑桑更喜欢江折容衣裳上的这阵清冽气息。妖力不济加重了她的疲倦,一窝上去,她就呼呼地睡着了,软乎乎的小肚皮一起一落。 如果江折容要对她不利,之前就有很多机会。所以,她睡得很放心。 烛火幽微。江折容坐在不远处,摊开了书,却几乎看不进一个字。 他亲眼见过她化形,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只妖怪。 再弱小,再没有攻击力,也是一只妖怪。还是一只仅和他见过两次、来历不明的妖怪。 家训有云,暗室不欺。修道者,绝不该与妖怪为伍。可以不杀,但也应该及时下达逐客令,斩断不该有的关系。 但结果,他还是默许了她赖在这里,休养妖力,躲避外界的危险。 子夜,窗外的花园飘起了夜雾,朦胧了江折容的眉目。 他已经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动机了。 第170章 藏娇 从这日起, 桑桑就赖上了江折容。 没错,赖上。 她现在妖力不稳,行走在外, 很容易被修士或者捕食的妖怪盯上。尤其是, 璞州盛事在即, 修士如云。一块陨石砸到街上, 中招的十个人里,至少有五名是修士。 江折容这种正直又不迂腐、从不滥杀妖怪的小道士, 简直是凤毛麟角,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桑桑决心厚着脸皮,死也要赖着他,蹭吃蹭喝蹭住蹭保护。等到妖力平稳了,才做下一步打算。 这座宅邸里毕竟住了不少江家修士,桑桑的活动范围, 只能暂时局限于江折容的卧室。 身为一只警惕性满分的妖怪, 往常, 桑桑碰见修士,只会有多远跑多远。如今,第一次反其道而行之,和一个小道士形影不离地住在一起, 感觉还挺新奇的。 最初两天, 桑桑多少有点儿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行事的自觉,装得相当乖巧老实。除吃饭、睡觉、休养妖力以外的时间, 她都在暗暗地观察江折容的一举一动。 江折容的家族,是盘踞于江陵的修仙世家。虽然桑桑没有亲眼见过江家在当地的势力如何, 但从江折容的吃穿用度, 再到外面训练有素的门生, 成群的仆从,以及那些得知江家在此、特意携礼登门结交的别家修士,也能看出,他的家世应当很不错。 但出人意料的是,江折容的身上,并没有那些被宠坏的公子哥儿常见的铺张懒惰的坏毛病。他似乎不喜欢每时每刻都被人跟着,所以,没有给自己安排贴身伺候的小厮。生活中,梳头更衣、沐浴扫尘、叠被擦靴之类的日常事宜,也从不假手于人。 每天,江折容都会雷打不动地在卯时起身,洗漱用膳,打坐修炼,自律得吓人。 好在,他起床时总是轻手轻脚的,不会扰人清梦。桑桑的小窝就安在离床铺很近的一张贵妃椅上,却一次都没有被他吵醒,可以一觉睡到中午,才被饭香唤醒。 那会儿,江折容已经结束了晨起的修炼,往往正坐在窗下,安静地翻书。 朝夕相处了几天,双方熟络了起来。发现了江折容的脾气很好,桑桑的胆子终于重新长肥了,在他面前放下了顾虑,不再拘束本性。 这日的晌午,烈日炎炎,蝉喘雷干。庭院里的草木都被晒得焦枯发黄,一株赛一株地垂头耷脑。 仆从送来了消暑的瓜果。西瓜去了皮,红彤彤的果肉切成了精致的小块,底下铺着碎冰,盛在琉璃果盘里。 江折容关上房门,端着果盘,回到书桌旁。 桌面那把黑玉镇纸的右侧,趴着一团仿佛被压扁了的毛茸茸的东西。后背微弱地起伏,一副热得快融化的模样。 闻到了淡淡的果香,桑桑倏地睁开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爬了起来,又惊又喜道:“是冰镇西瓜!” 江折容“嗯”了一声,将东西放下了。 不用他招呼来吃,桑桑绕着果盘转了一圈,不客气地挑了一块方方正正的西瓜肉,小板牙“咔嚓咔嚓”地从左至右咬了过去,鼓起腮帮子,嚼啊嚼的。 江折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几日,或许是因为彼此熟悉起来了,这只小妖怪不再一天到晚都警惕地躲在远处,而开始绕着他转,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空气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她活泼明亮的声音。 不过,今天实在太热了,她没什么精神,话也很少,一整个上午都恹恹无力地贴着冰凉的镇纸睡觉。睡迷糊了,肚皮还会翻过来,不设防地朝向天空。 这会儿,看到她吃得那么欢快,嘴边还沾了一圈淡红的西瓜汁,似乎恢复了元气,江折容莫名地松了口气,问:“西瓜甜吗?” “甜呀。”桑桑点头,眼睛满足地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这还是一个脆西瓜,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脆西瓜了。” “原来是这样。” 见江折容还不动手,桑桑抹了抹嘴,疑惑道:“小道长,你不渴吗?怎么还不吃?” “稍等一下。” 仆人来敲门之前,江折容正在撰写除祟相关的记录。本该前几日就做的,但因为初来璞州,有不少杂事耽搁,他这两天才有空。 江折容静了静心,就提起笔,手腕稳稳地悬立,继续写字。 桑桑坐在旁边,望着他秀逸的字。等江折容写完最后一句话,搁下了笔,她就递上了一块用叉子插好的西瓜,仰起脑袋,问:“话说回来,小道长,你这次过来璞州,不是因为那个甄家的百日宴吗?为什么还不去参加呢?” 江折容的吃相十分文雅,细嚼慢咽,咽了西瓜肉,才答道:“百日宴在后天才会举办。况且,在宴前,我也需先与兄长汇合。” “原来你还有哥哥?”桑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今年几岁啊?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来呢?” “兄长与我是双生子。”江折容未作隐瞒:“因有事在身,他稍晚一些才会和我的叔叔一起来。” “原来你们是双胞胎啊。既然后天就是百日宴了,那他不是今天来,就是明天来了吧。”桑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日子,又随口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江折夜。” “哦”桑桑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满足了好奇心,便不再往下深挖了。 江折容看着她:“你的妖力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还不错,我应该很快就可以试着化人了。”桑桑蹦近了一步:“小道长,你能不能提前给我准备一些衣服和鞋子?我怕恢复人形的时候没得穿。” 爬墙的那一晚,桑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落在了花泥里,不仅弄脏了,还被花丛深处的荆棘勾出了几道口子,不得不买新的。 江折容一怔,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江折容办事的效率很高。 吃完西瓜,他正好有事出门。天黑回来时,就已经把东西都买好了,居然装了整整一箱那么多。而且,衣鞋的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 房中灯火昏黄,桑桑在衣服堆里钻来钻去,沉浸在一次性收到那么多礼物的兴奋里,并未发现,江折容略微转过了身,没有去看箱中之物,声音也有点闷:“桑桑,你先自己看一下有没有不喜欢的。我先去洗漱一下。” 天气这么热,江折容出去了半天,汗一定渗湿了衣衫。桑桑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一回头,就发现江折容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厢房的小院西侧,建了一间浴房。 夏夜,月光倒映在池塘里。廊下烛灯如豆,蝉鸣蛙声,忽远忽近。 “哗啦” 井水溢出了木盆,涟漪晃荡,葫芦瓢在水面打着转。 冷水淌过肌肤,似乎降下了一些温度。江折容拿着布巾,擦了擦脸,睫毛却还有些轻颤。 从小到大,每逢要订做新衣裳,都会有裁缝来府上为他量身。今天是他第一次去裁缝铺,给一个姑娘买衣服。 这种情况,通常都要本人过去量身。掌柜见只有江折容一人,而夏裳又对合身性的要求颇高,自然详细地询问起了衣服主人的身材尺寸,包括身高、肩宽、腰围等等。 江折容虽然不止一次见过桑桑的人形,也在混乱中抱起过她,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会儿,突然要在光天化日下回想那一幕幕,他霎时有些僵硬,还暗生懊恼不该那么快就把她之前的衣服处理掉的。 江折容垂下眼,尽可能略过了一切暧昧的画面,只描述了衣裳的尺寸。 至于鞋子的大小他根本没有仔细看过桑桑的脚。 掌柜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根据经验,为江折容推荐了同样身高的姑娘一般会穿的鞋子的尺码。 瞧见面前这少年的脸皮这么薄,刚进来时,还有点手足无措,掌柜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里也有了猜测若两个人关系一般,又没有肌肤相亲过,是不可能描绘出那么多关于对方身材的细节的,这小郎君多半是给新娶的夫人购置新衣来了。遂直接开口道:“小郎君,你添置了那么多衣裳,要不要顺带给你夫人买几件亵衣?我店里的料子都是顶好的,穿在里头,一点都不捂汗。” 万万没想到会听见“亵衣”这个词,江折容的脸上,罕见地涌现了几分茫然。 不等他反应过来,掌柜已经走到柜台前方,拉开一个抽屉,笑眯眯道:“来,你挑几个颜色吧。” 尽管过程很煎熬,但最终,江折容还是买了。 皆因他觉得,桑桑应该是需要的。来都来了,还不如一次就买全。 只是全程,他的脸皮都在发烫,眼睛也根本没有落在那些软物上面。交由掌柜挑了几件,请对方将它们妥善包起,放入箱子最底层,他就放下了钱,逃也似的走了。 如今,回忆起那个情景,心跳似乎又不规律了。江折容揉了揉眉心,有点难堪,在浴房里静静站着,待得比平时更久。等到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了,才故作淡定地回了房间。 往常这个时候,桑桑已经休息了。轻轻一推门,贵妃椅上,却见不到那只毛茸茸的小妖怪呼呼大睡的身影。 屏风后,倒是有个影子动了几下。转瞬,她便快活地掠了出来。 桑桑已经恢复了人形。淡青夏裳,烟纱衣袖,盈盈细腰柔如折柳,黑发披散,像一只活泼招摇的小鸟,撞入了他的眼底:“小道长,这些衣服全部都好漂亮啊,你快看我穿的!” 对上她明亮如星的双眸,江折容的脸莫名地红了几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臊意,又卷土重来了:“嗯,看到了你可以恢复人形了?” “可以恢复一会儿,不太稳定。哎,果然还是人形凉快啊。”桑桑伸手,从屏风上拿下一条裙裳,举在自己身前,期待地问:“小道长,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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