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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但千年的相处下,他实在是太过太过了解眼前的仙君了,以及结合前后种种细节,其实能够大概猜到,人间一趟中鬼王对浮泽的所作所为。 仙君是没有“怨恨”这种情绪的,承德也一样,他只有痛心与怜惜,更不理解,鬼王何以忍心向这么一条澄澈而柔软的江倾洒污浊。 “……是。”浮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嗓音颤抖。 净身术是一阵温柔的风,把两人身上的水珠尽数带走,白衣变得干燥,重新掩盖了狰狞的刺字。承德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左右看了看,才想起要去拉浮泽,“总之,先起来吧。” 浮泽不为所动。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神彩,“他怎么会来呢?我……好怕他。” 23:14:44 四十一 浮泽在害怕,怕到,无意识地开口向承德求救。 这还是千年岁月里的头一回。 他拥有一条大江该有的柔软,永远包容、温和、安静,却唯独极少示弱,除非……是被逼到走投无路。 短暂的顿住之后,承德才迟来地觉出疼来。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针扎进心脏最柔嫩的内里,拔出来时,又带出模糊的血肉来,鲜血汩汩地把整个胸腔装满,一呼吸,就是肝肠寸断的痛。 分明浮泽的脸干燥白净,没有任何表情,他恍惚觉得对方在哭,泪水是看不见的,悄然地淌满抬起的脸,落在清池里,一滴接一滴,荡起圈圈涟漪。 咚地一声,是承德重重地跪倒在地。 “抱歉。”他一把抱住浮泽,心如刀绞地感受着对方本能的挣扎与躲避,道歉也变得语无伦次,只知道无意义地遍遍重复,“抱歉,浮泽,抱歉,抱歉……” “知你受尽如此折磨,我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庭审之日还是来了。 天帝仍是坐在高高的首座上,其他仙君位列下首,于左右两侧依次排开。按照位份,主事仙君最为靠前,其下接司职仙君与地界仙君,两者位份并列,故而左右插位排开,承德与浮泽分别站在两边接近末端的位置,隔着中间宽敞的过道遥遥相对。 一切就绪,童子摇响仙铃,宣布庭审开始。 承德担心地望向对面的浮泽,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直到天帝座下童子的传唤声清脆落地,天殿大门缓缓打开,才似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后退半步,借旁边仙君的肩膀藏住半个身子,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慌张。 “鬼府之主时崤,亲押战犯上庭——” 通报声响亮贯彻天殿的每一个角落,撞上顶梁,回荡出空灵的回响。 时崤在前,天兵押着圭风紧随其后。在所有仙君的注视下,他逆着光,身姿挺拔俊朗,缓步跨进了天殿之内。 队列末尾位置与殿门之间不过十步远,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浮泽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一处合格的庇护,眼神就在猝不及防中,与时崤直直对上。 看似只是走在过道途中不经意的一瞥,却又仿佛是早有准备的锁定,时间在这一瞬间无限放慢,慢到浮泽能够看清他那双没有眼白的眼,原来并非纯黑,而是极暗极暗的红。一抹淡淡的笑点缀其间,甚至没有多加掩饰,就这么在众仙君的注视下,赤裸裸地传递到浮泽面前。 化作名为恐惧的漩涡,将他卷入水底,张嘴吞下。 直到时崤彻底从面前走过,停到天帝下首躬身抱拳,朗声行了不卑不亢的礼,浮泽才得以从中脱身,骤然打了个寒颤。 身旁的仙君觉出异常,悄悄侧过头来询问:“浮泽仙君?” 浮泽苍白着脸,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位却没多疑,反而兀自了然感叹:“唉,其实莫说你,方才也把我给吓了一跳。原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相貌,今日一见,这鬼主竟是生得如此之好,气度非凡,不怒自威……” 相貌英俊,气度非凡…… 在他们眼中,原来是这样的吗? 时崤仍是那身黑底红纹的华服,在仙界这样颜色素淡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浮泽只看了一眼,便急急垂下眼睑,再不敢抬起。 反而是承德神色复杂,盯着那高大背影看了许久,又遥遥去找对面的浮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数次,一如他曲折又纠结的心境。 庭审整整持续了好几日。 期间,光是对于圭风罪状的宣读就需得用上整整一日一夜,接着各位仙君呈上无数罪册法册,鬼王以及承德、浮泽两位亲历仙君依次出列确认证词,再最后,由天帝拟定罪罚,集众位之意见,决定将战犯圭风关进三界边缘恶蛮之地,永生永世不得释放。 庭审的一切流程走得都出乎意料的顺畅,除了浮泽仙君呈辞时所持卷轴失手掉落过一回之外,便无其他意外发生。不得不承认,鬼王对于此事的收尾工作完成得近乎完美,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功劳,否则,如此重大之庭审,断断不可能只用上屈指可数的几天。 那头,天帝宣布散庭的尾音还未消散,这头,藏在队列末端的浮泽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敢多留。他的心乱成一团糟,理智知道鬼王绝对认出了自己,情感上,却还自欺欺人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鬼王早将人间的一切全都视作过往云烟,与他就此陌路两别。 他驾云行得极快,承德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却只能在后头随行。 直至抵达清池居,才被浮泽转身拒之门外。 “抱歉,承德仙君……暂且让我独处一会儿。”那双如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歉意,带着祈求。 承德不可能、也没有办法不答应这样的他,双脚在离门最后一步距离的地方堪堪刹住,嘴唇开合,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淡金色的仙力推着门扉沉重合上,隔绝了两位仙君欲言又止的对望。浮泽在里,承德在外,就好像前者的情感,总是那么胆怯而又如此疏离,抗拒着,不愿让后者加入。 承德失神地看着门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失去牵握的目标,只得转而覆上门面,用掌心一寸寸地摩挲其上的雕花纹路。 像是一座痴望的雕像。 许久,才终于动了动,却不是离开,而是缓缓倾身,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贴靠了上去。 贴得很紧很紧,凹凸纹路磕上脸颊,留下几道模糊的红痕,他却似乎一点都不感觉到痛。 只因门里,是他还未来得及正式结契的仙侣。是他放在心头上,日思夜想的爱人。 浮泽成仙了多少年,他便追求了浮泽多少年,早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个日月更替。 凡人所无法想象,一位仙君的爱能有多么恒久,且温和。是春风,是细雨,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进退有度,或许不够热烈,但并非捂不暖这涛涛的江水。 这扇门,也曾有那么短暂的几个瞬间,试着对承德敞开一道细细的缝。 承德还记得彼时的自己如何欢呼雀跃,失去一位仙君该有的仪态,又是如何急匆匆地拉着浮泽去见天帝,企图借着结契挤入他的心房。 从头到尾,他没有错过任何机会,浮泽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可是偏偏…… 偏偏是这样的意外,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把这小小的嫩苗压得支离破碎。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徒劳他出身高贵,父母皆是仙君,甫一出世便拥有绝佳的仙根,却唯独在心爱之人备受煎熬时,既无能力去保护,也无魄力去开解。 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扇大门在自己眼前紧闭,成为一道无法打破的铁壁。 “浮泽啊……” 承德有些变调的尾音消散在门缝之中,也不知是在唤,还是在叹。 门里,浮泽没有像以往一样将自己浸入清池之中,反而极为少见地坐到自己高大宽敞的主座——兼修炼仙台上,蜷起四肢靠进椅背,闭上双眼,任由自己软绵绵地放空一切。 尚是江流时,他曾耗空心力,将自己宏伟的身躯分成遍布西南的支流,至成仙之前,主干已所剩无几,故而所化之躯便也算不得高大。蜷进主座,就被衬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为可怜,又落寞。 他就这么囫囵地睡了过去,不知外头光景,也不知承德守到何时才黯然离去。 仙君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只是他实在太累了,神魂似乎回到了人间时的脆弱模样,空空荡荡、慌张无措,只得借睡眠去逃避眼前无法接受的事实。 不是很安稳,但好在无梦侵扰。 再醒来的时候,脖子四肢都已经蜷到发麻,浮泽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是清池居简约淡色的顶,还是那般清冷的模样。 很熟悉。 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睡得太久了,身体软绵绵的,暂时还调动不起太多力气。 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想起来,那儿的琉璃青瓦,平日里映照清池水光,总亮得耀眼,今日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灰,其间似有一点黑色污渍,碍眼异常。 “时某卑贱,见过浮泽仙君。”座下骤然传来低沉男声。 就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破浮泽混混沌沌、还未完全清醒的魂,迅猛地斩下他半边游神,再强行将之从虚空中拉回躯体。 他极慢极缓地转头,目光从瓦顶,移到座下。 在一汪澄澈的清池的映照下,黑色是何等的突兀,不由分说地,直直扎进仙君看惯了素色的眼中。挽袖,撩摆,屈膝,那抹黑色朝高座端正跪下,头颅深深地伏了下去,脑后发束自然垂落,发尾越过肩头,扫上冰冷光滑的地砖。 是时崤。 行的,是面见天帝都未曾行过的跪伏礼。 只不过,这个礼最终没有完成,在额头嗑上地面的前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越过案台,越过山川河流,越过三界隔断,与高座上的浮泽遥遥对上。 那是一个,捕猎者锁定猎物的眼神,炽热、贪婪、势在必得。 23:14:48 四十二 尖叫惊呼堵在胸前,浮泽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回声落下后,清池居便陷入了凝滞,就连池面也能读懂气氛的紧张,变得死水一般平静。 好半晌,才有一声轻笑打破死寂。 时崤垂下眼,再跪直起身的时候,脸上所有危险与阴郁都已经稳妥藏好,变成和煦有礼的淡笑。 这一回,换上了认认真真的躬身抱手,“时某有眼不识仙君,在人间时多有冒犯,特此,前来向仙君请罪。” 挑不出错的场面话。只是放在鬼王这样一个嚣张桀骜的鬼身上,便显出万分的诡异来。 但也恰恰是这种诡异,叫浮泽猛然从惊慌中惊醒,抓到一抹清明——他好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已经不是人间,自己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弱书生了。这里是仙界,他是仙君,他有足以自保的仙法…… 神清,则气明。渐渐有新鲜空气破开窒息感,涌入到胸膛之中,他发麻的四肢也随之慢慢找回了知觉。 冠李浩~恶玖期期刘似期玖伞恶 浮泽抬手,将右手搭上主座的椅背边缘借力,艰难地撑起身体,宽大袖摆便止不住地往下掉,露出白花花的一截手腕。 他不大适应地在主座上坐正起来,理理发丝,够不上威严,但好歹算是体面了些。 “你……”浮泽试着开口,声音尚还带着一点初醒的哑,“是如何,进到清居来的?” “天帝体恤时某愧疚难安之心,特派天兵引领,才得登门拜访。” “天兵何在?” 时崤诚恳回答:“大概……在门外把守。” 这是实话,毕竟鬼王没有必要在仙界说这种拙劣的谎言。浮泽稍稍放出神识去探,便知自己仙居大门两步远之外确有两位天兵守岗。 ——说是说引路与保护,可时崤武力几何,又何须普通天兵保护?只不过他带着一任鬼府之王的身份,天帝终究还是有所忌惮,不放心由他在仙界各处随意走动,故派天兵监视罢了。 而这两名天兵,间接的,也算为浮泽提供了多一层的保护。 浮泽放在案台之下握紧成拳的手稍松。 强作出淡然的模样,别开眼,避开时崤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言重了,鬼王押审战犯多有劳累,实在不必在小仙这里浪费时间。” 这是在回应鬼王一开始所说的“请罪”。不知是紧张到忘了,还是有意忽略,他甚至没叫对方起身,就直接开口想要赶客:“过往云烟,无需纠结,鬼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时崤便在原地跪得安然。 他的神色没有显出半点不适,反倒还有闲心做戏,眉尾垂下,摆出拙劣的苦恼姿态:“虽身份有变,但到底是你我之间亲身经历,如何能当过往云烟?” 话里的内容已经有些冒犯,冒犯者却割裂地摆出一脸真诚。他不着痕迹地往前膝行了一步,微微垂头,额发在脸上投出几道阴影,语气也瞬间变得低落黯然:“此行原就是为请罪,若无法求得浮泽仙君宽谅,时某永世难安。” “……”浮泽沉默。 性格使然,他向来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往来应对的场面,明知眼前鬼王本质狡诈邪祟,却还是会在短暂的失神中,被其构造出来的表象所迷惑。 半晌,才避重就轻地答:“……人间得以化解此劫,小仙已觉圆满。” 他没有那个定力去与时崤对视,目光无处着落,只能虚无缥缈地暂靠在案台。自然地,也就没法发现,堂下的黑影正在悄然挪动,以膝为履,一小步、又一小步地朝着主座靠近。 “仙君之意,可是早已原谅时某的所作所为?”那鬼语调上扬,略带惊喜。 与其说是追问,在浮泽这里,更像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搅得他发乱发慌。 原谅?何来原谅一说?他本是江流,是仙君,根本就没有诸如仇恨、愤怒这类情绪,时崤给他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与酸涩,人间那段记忆,永远是他避之不及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他没有办法坦然大方地说出“原谅”二字,更没有办法轻飘飘地对那段经历释怀。 浮泽把头更深地埋了下去,目光从案台移到自己的大腿。同样是一身白衣,仙衣到底是凡间的粗布所无法比拟的,即便蜷着睡了长长一觉,折痕却已经在短时间内变得浅淡,此时只剩下微微的不平整。 “鬼王若有心,便当做从未发生罢。”他说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在空旷大厅里荡出回声。但若仔细听去,尾音能听出微微的抖,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祈求意味,“只愿人间顺遂,百姓平安……百姓平安……” 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如何,反复呢喃了好几遍。 鬼王没有马上回答。 清池居复又沉寂了下来,不闻任何风声、水声、说话声路过。 好一会儿,浮泽才终于意识到气氛的怪异。欲要抬头去看,眼前却有黑色忽闯入,脚踝骤然一紧,随之而来的,就是某种冰冷而且熟悉的触感。 噩梦中的黑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脚边,占据了大半视野。 浮泽的瞳孔瞬间收紧,浑身结冰似的僵硬,几乎用尽全力才得以勉强维持身形。 时崤仍是跪着,姿态明明那么低微卑贱,可当他在由下往上仰视的时候,无害的表情却有某个极短的瞬间完全破碎开来,展示出内里真正的野性与反叛。 像一匹养不熟的狼,正明目张胆地思索着如何用獠牙撕碎自己的饲养者。 浮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鬼王握住自己赤裸的脚踝托进掌心,然后,虔诚又恭敬地捧高到胸前,弯腰低头,在脚背落下冰凉一吻。 “仙君好生无情,明知人间顺遂来之不易,叫卑职如何当作从未发生。”时崤似怨似叹。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时的表现是多么的分裂,像有一善一恶两条不同的魂共同寄宿在这具躯体里,敬仰与冒犯并行、卑微与强势共存、困扰与笃定交融,无数种模样在他脸上来回变换,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深情。 “仙君的腿。”时崤的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抚上浮泽的小腿。隔着布料,掌心慢慢往上游移动,爬行动物似的,冰冷而阴毒,一寸寸攀爬到膝盖、大腿。 “仙君的腰。” 布料下的躯体温热绵软,根本调动不出力气来反抗,只在腰侧被他触碰时敏感一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还有,仙君哭泣的声音。”时崤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宛若亲密耳语,“仙君的一切,都叫卑职无法忘怀,日也思,夜也想。” 时崤慢条斯理地挺直腰腿,上半身往前压去,把仓皇无措的仙君逼得不住向后仰,直到最后失去平衡,倒靠在椅背上。 浮泽发现自己错了。 回到仙界,他仍与人间的宴江没有任何差别。眼前的鬼王一旦动起真脾性,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压迫感如有实质般强烈,带着独特的淡淡冷香扑面而来,包围他、挟持他,顺着他的七窍钻进仙体里,从内到外地瓦解掉所有冷静。 “放开、放开……”弱者最后的挣扎显得苍白,没有半点威慑力。 时崤却果真变回了那个虔诚的膜拜者,听话起身,重新跪回了原地。他高高仰头,神色痴迷地看着座上的仙君,眉目的侵略意味尚未完全褪色,马上就又被刷上了一层温顺,半真半假,叫人看不真切。 “听闻,仙君曾是福泽一方百姓的江流,横跨西南地界,奔流不息,水澈见底。” “你究竟,想要如何?”浮泽颤着声音问。 时崤便莫名满意极了。低头,再一次吻上了浮泽的赤足,红唇点在足尖,轻慢舒缓地,依次吻遍五个粉白的脚趾:“卑职生前正是西南人士,也想求得仙君福泽。” “仙君垂恩,给我解解渴,可好?” 污秽偏用蜜糖包裹,在口中转上一圈,变得旖旎湿黏。 “时崤……!”惊惧让浮泽几近失态,眼眶泛上一圈红,格外可怜,“看在、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时崤终于放开了他的赤足,却又探身向前,伏在他的膝腿:“如何?”说话的时候,眼神仍是直勾勾地粘着他的仙君,隐隐约约的气息喷在浮泽小腹,冰冷酥麻。 “天兵还在外头等着。”浮泽彻底败了,神情哀伤懦怯,“你、你回鬼府去罢。” 时崤宛若未闻。 在石砖上支撑了许久的膝盖终于离了地,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转而跪上了软席,高大的体型便将仙君整个身体笼罩在下方,密不透风。 主座再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终究颇为勉强,浮泽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柜子里,自己与鬼王手贴着手、腿缠着腿,两种体温混乱交融,没有任何逃开的空间。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经脉里空空荡荡,找不到半点仙力用以自救。 “抓到了,本座的阿浮。” 这句话,时崤没有出声,只是阴阴地笑着,对浮泽传递口型。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又一次梦魇。 23:14:52 四十三 仙者几乎没有物欲。天上的房屋错落建起,外表看似奢华,内里却大多只是空空荡荡一间大厅,象征性地摆上三两家具,再择地建起修炼用的座台,就算是一处仙居。 清池居更是如此。 因着浮泽喜水,清池居内大部分面积都被清池占去,只在大厅最深处让出了一片不算太大的地面,用以安置主座仙台。 一道浮桥跨越清池,连通了这孤岛与大门,是为着整个仙居唯一的装饰,除此之外,整个仙居内再无其他物件添头,空荡得惊人。 大抵正是因为如此,但凡清池居里稍有一点声响,便会在墙壁间荡出数道回声,清晰空灵。 浮泽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愿从自己口中泄出哪怕半点声响。 此时的他整个身体都被鬼王困在主座之中,腰肢不受控制地挺起,蹭到鬼王的腰带又卸力落下,脖颈仰起、发丝凌乱,早已全然没有一位仙君该有的端庄与自持。 情动中,仙衣松松垮垮地铺在绒面座席之上,白得神圣,却也皱得淫靡。 时崤低头,亲密温柔地吻上他的喉结,唇舌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往下游走。食指勾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江”字,那儿已经烧出了一片红,于是,吻便精准地落在其上。 湿润冰凉,沁入到仙魂之中。 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的满足,勾出更多更深的痒,就连骨头里的髓都随之躁动起来,沸腾、蒸发。 浮泽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哼出半声哭吟。声响撞上墙壁,又满屋蔓延开来,不依不饶地钻入耳孔耳孔,一遍又一遍强行将他拉回现实,清醒地面对欲望。 他的身体越发绵软,腰臀毫无支撑之力,只能无力地瘫倒绒席上,眼里泛出点点水光。 时崤也察觉到了,收回吻,挺拔的鼻尖蹭在浮泽下巴:“仙君,卑职伺候得可还舒服?” 言语间气息微喘。 浮泽脸上瞬间就多了一抹无地自容的羞愧,闭紧了双唇不愿回答,可怜而哀伤。他徒劳地想要推开身上的鬼王,却又数不清第多少次无功而返,双手调动不出更多的力气,只软绵绵地,将那人的衣领攥得皱巴。 时崤便笑,包容地将吻印上他的嘴边:“仙君若不回答的话,我只好更加卖力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汗从鼻尖滴落,掉在身下仙君潮红的颊边,像极了泪水。 他的大手在身形和衣物的掩盖下动了动,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浮泽的脚背便突然绷得死紧,脚指头蜷缩又张开,眼中湿意更满。 两道身躯贴合得亲密无间,温热与冰冷的体温强烈碰撞,发丝在亲密中互相交缠,再分不清你我。 啧啧的水声中,清池居的空气也被搅得混乱,湿湿黏黏地围着主座涌动,像是要去亲吻从布料堆中裸露出来的半截手臂。 只是没有多久,那节手臂便被另一只手拉了过去,严严实实地藏在黑色宽袖之下了。 情意,融在了情欲之中。 布料摩挲发出暧昧的沙沙声,偶然伴随有几声软绵轻哼,以及低低的喘,在清池居的厅内来回晃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闻鬼王开口,隐约夹带了几分无奈:“情欲本是自然,仙君享受便是,无需苦苦抗拒……” “不要……唔……” “……别怕我,阿浮。” 声音低得模糊。 像是一滴水落入水面,顷刻便化进了池水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至始至终,除了几个克制的吻之外,时崤都没有真正触碰到浮泽的皮肤。 他只是用他的双手,隔着重重布料,温柔且霸道地,揉遍了浮泽敏感的全身…… 从肩,到腰,到腿…… …… 天上的清冷,是凡人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的。 站在云端一眼望去,入目尽是悠悠云海,既没有日夜更替,也无四季轮换,身处其间,对于时间流动的感知,便也在了无尽头的平静中越发麻木。 唯有靠着远处钟塔依稀传来的敲钟声,得以辨别一天的开始与结束。 算算,鬼王已经在清池居内待了半天时间,门外两位天兵对视一眼,点点头,便转身上前,恭恭敬敬地敲响门环:“打扰两位大人。请问鬼王殿下,是否需要回居所休息?” 这是天帝的意思,鬼王毕竟来自异界,暂住仙界期间,不便放其在居所之外的地方待上太久。故而天兵声音洪亮,又以仙力为辅托,即便隔着门,也能确保准确送达。 但没有回答。 门内是一片无人的沉寂。 天兵等了等,心下疑惑,又唤:“浮泽仙君?” 话音未落,内里头便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似乎是什么巨大的物件掉落在地,动静之大,即便被门扉挡下一半,却还清晰可闻。另一位天兵眉头一皱,也觉出明显的异常,上前一步,侧头贴近门缝,屏息去听辨。 里头却再没有传出其他任何声响。 足足一刻钟,两位天兵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预感。前者无声做了一个动作,示意是否要破门而入,后者为难地摇摇头,指了指天殿所在的方向。 门里的低低惊呼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有些远,声音略微失真,听不清是出自谁口。 天兵齐刷刷地转头。 便听一道微哑的声音扬起:“就来。两位稍等片刻。” 此后,便再无动静。 又等上将将一个时辰,两位身负重任的天兵心中异样感越发浓重,期间小心喊了两次门,也未得到答复。在眼神交流过不下十次之后,他们终于彼此确认了想法,拿出天帝特发的仙权牌,直接解开清池居的锁禁。 咔哒轻响,贴墙裂为两扇,缓缓朝两头打开。 二位天兵抱拳告罪:“得罪仙君、得罪鬼王,实乃天帝有令,属下不得不……” 警惕地朝里头张望,余下的话语却越来越低,直至消失在震惊之中。 清池居内,目光越过大面积的池子投向最高座,本应坐着仙君的仙台上空空如也, 而那座下的空地上,却有两个身影不甚体面地交缠相拥。 地板光滑,若隐若现地映照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黑的是鬼王,白的是浮泽仙君。对比强烈的两种颜色混乱交叠在一起,似为冲撞,又透着诡异的和谐。 鬼王闻声抬起头来,脸上竟是见所未见的淡淡柔色,朝着天兵做了个示意噤声的手势。视线再往下,浮泽仙君正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中,手臂自然垂于身旁,一动不动,唯有发丝略显凌乱,挡住了侧脸。 亲密而逾矩,暧昧却背德。 天兵有好一阵的僵硬,唯有大门依旧按着原有的轨迹滑动打开,直至碰到墙面,撞出一声脆响。 浮泽仙君若有所感,手指缓缓地动了动。 很快,动作的幅度就变大了起来,似乎想从鬼王怀中坐起,只是师出未捷,便复又被鬼王用臂膀压回胸前,毫不费力地制衡。 后者低下头,小小声地说了什么,便见白色布料下的身躯一顿,在黑色衣物的包裹中不甘地抽动了几下之后,彻底没了生息。 天兵赶忙垂下眼睛。 早知这浮泽仙君与鬼王这般的关系匪浅,他们也不会贸然闯入,撞见这般场景,也不知日后会被怎么敲打。 余光却忍不住还是悄悄往上瞄。 毕竟仙与鬼两界毕竟差异甚远,关系本就疏远至极,自上古以来更没有通婚的先例。他们两位……属实够得上是惊世骇俗,颠覆伦理之举。 池水反射屋外光线,映出粼粼金光,给本就不磊落的视野更添阻碍。天兵只能模糊瞧见黑色的身影从地面站起,转身朝主座上走去,那背影挺拔高大,牢牢挡住了怀中所护,唯有肩膀上,隐约露出一小抹雪白。 浮泽仙君,被鬼王万般轻柔地放回了主座上,黑底红纹的外袍沦为被褥,将白衣包裹其中。 天兵心中震惊只多不少。 再一回神,鬼王已经站在他们的面前,没了外套,单一层里衣盖不住底下的肌肉线条,气势好生威武骇人。 他脸上的暖色全然褪去,只留淡淡的客气:“让仙君好生休息罢。该回去了,劳烦天兵。” 23:14:57 四十四 “……胆子这么小,日后一个人在人间,可该如何是好?” “眼睛都要哭肿了,可叫本座怎么舍得离开阿浮身边呐……” “……好了,阿浮不怕。本座保证,三界之内,只要我未魂飞魄散,定然不叫鬼魂伤你半分。” “此誓,永生有效。” “混沌丹为证,待阿浮阳寿耗尽,便到本座这儿取,嗯?” 半梦半醒中,浮泽又回到了那间昏暗逼仄的破草屋里。床幔垂下,把牢笼圈定在床榻之上,鬼王密不透风地将他拥入强势的怀,灰白与黑色在眼前交错晃动,腌臜混乱、模糊不清。 对方亲密无间地贴着他的耳廓,一句接一句地说着什么。语气不是情事中那种惯有的轻佻浪荡,反而带了些郑重与认真,大抵是想说得更加清晰些,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哪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宴江蜷缩在他的怀中,完全都没将这一通述白听进耳里。自顾自地颤抖着,半耷拉下眼皮,瞳孔中早已没有了正常的光彩,唯有泪还在无声地流。 时崤看了半晌,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睡吧。” 他动了动,让宴江在自己怀里靠得更加舒适些,大手半搭在人类眼前,遮挡外头微弱的光亮。 “听不见也罢,到那时候,本座亲自交由你手上便是。” 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仿佛是在亲吻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凉凉的,很轻,很柔。带有某种不难察觉的鬼力,拖着拽着,将意识带入黑暗的深渊…… 浮泽猛地惊醒,盯着清池居屋顶的房梁久久失神。 他想起来了。梦里所见,并不是单纯的梦,那是还在人间时,真真实实发生在他与鬼王之间的场景。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个日子,只知道彼时自己脆弱的凡身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折磨,在被鬼群包围的惊惶中,精神一度崩溃时常。他会在交合之后,哭着缩进加害者的怀中寻求庇护,几乎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鬼王之语听进耳里,却进不到脑子里,只被潜意识揉成一团,囫囵塞进记忆的某个角落,等待日后重启。 浮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归心绪,慢慢将体内乱窜的仙气平复下去。 既已回归仙位,本该与凡身所历彻底别过,理所当然地忘掉人间种种记忆。却未想,鬼王会突然出现在仙界,把一切“本该”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于,初次交锋,便叫他被迫回忆起这一段连自己都没有印象的场景。 缓了好一会儿,浮泽才恍惚回神,慢慢从主座上坐起。 身上的“薄被”随着动作掉落,他低头,便见属于鬼王的外袍堆在自己腿上,在白色的衬托下,红得妖冶、黑得刺眼。 那上头,尚还带着鬼王的冷香,却又染上了他的温度。 顿了好几炷香时间,浮泽最终还是没有驱动仙力将之销毁。只是用白布包起,远远地搁置到清池居某个角落,不令那颜色出现在眼前,平白惹人心慌。 鬼王毕竟是仙界的贵客,是押运战犯圭风的重要使者…… 虽然性格还是胆小软弱,但作为仙君的浮泽,所能看到、想到的,还是远比人类的宴江要多上许多。 有些事情,不是他害怕,就能埋头逃避得了的。 比如……时崤的爱意。 浮泽将自己合衣浸入清池当中,感受带了淡淡仙力的天池之水环绕在身体四周缓缓流动,就好像自己还是那条初生的大江,无形、无识,无忧也无虑。 抛去种种主观因素,他并不怀疑时崤对自己的渴望与情意。 那些藏在强势之下的怜惜,那些步步退让的包容,以及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温柔与沉迷,都千真万确作不了假。 傲气如时崤,也不屑于作假。 浮泽只是恐慌。 彼时的时崤,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敢对着一个半疯半傻的无用人类,许下那般郑重的誓言,甚至不惜以鬼府之王的重要命门为证。 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孤身从鬼府来到仙界,对着身份逆转后的他屈膝下跪,低头称臣。 浮泽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怕什么,分明时崤从未对他施加实质性的伤害,分明归位的自己手握足以抗衡的仙力。 他的恐惧大部分继承于凡身,却又好像在哪里有稍微不同。 大抵……是曾经的无助与不安太过刻骨,才至于烙进了魂体里吧。 水流拂过浮泽的眼皮,他的睫毛颤了颤,在水底下,蜷缩着抱住了自己。 …… 天牢,承德仙君眼神发愣,不知已经在此地呆站了多久。 鬼使神差地,自审判结束,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被暂时押禁在此的战犯。 隔着道道淡金色栏杆,里头圭风的身影无处遁形,蓬头垢面、身形枯槁,仅剩的一点鬼气被仙界金光压制得不敢冒头,看不出一丝昔日搅乱人间秩序的疯狂。 若知是如此下场,一开始,他还敢在鬼府制造内乱,又一手指挥夺位之争蔓延到人间吗? 承德制止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想。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些事端,浮泽就不会下界,那么,他与浮泽之间,是不是,尚还能维持几分亲密? 时光回溯,救得了人类,却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浮泽。 承德无法仇恨,只能将怨气对准这个罪大恶极之战犯、三界所不容的魔头。只有在这天牢门前站着,看看圭风神志不清的模样,他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往清池居跑的冲动。 可是看着看着,仍会无法控制地失神,去想那人温和、淡然的模样。 不知就这么站了多久,忽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慢悠悠的,不加掩饰。 承德骤然回神,脸上悲伤还未完全收敛,转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便与鬼王时崤正正对上。 情敌见情敌,本该分外眼红,对方却是何等的……悠然自得,意气风发。承德心中更是苦上一分,好在面上迅速调整,微微点头,对时崤行了一个平级礼,“巧遇鬼王。” 礼貌中,带着疏离与生硬。 “承德仙君。”时崤浑不在意,反而勾起一抹微笑,也回了一个简单的礼,“算来数次见面,还从未有机会能与仙君单独交谈,未想今日会在此相遇。” 他说得意味深长。 “倒不可不谓之天意注定了。” 23:15:01 四十五 闻言,承德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再看去,那鬼王脸上的笑却又挑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就连威压都收敛得一干二净,一副人畜无害的平和。 他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不知鬼王仍在仙界,本该上门拜访,是小仙失礼。” 客套中,悄无声息地藏下几分若有所指。 却偏生,对方竟是厚着脸皮受了他的客套,点点头,做出大度的模样:“无妨。” 时崤顺势而下,笑得开怀:“原是我叨扰。” 承德的话外之意,他这堂堂鬼主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是暗指他赖在仙界不走,于理不合罢了。可惜的是,时崤这些天留在仙界,除了私心之外,并非没有其他正当磊落的理由。 他需得在仙界暂居半月,待到一切就绪之后,与仙界使者一同上路,押送战犯前往蛮荒之境。 按理说,这本该是仙界的职责。 只是,圭风作为凭一己之力差点覆灭人间的重要战犯,兼之前任鬼王亲生之子,其鬼力之深厚、血脉之纯粹,绝非普通小鬼所能比拟,虽已经关押下狱,却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仙鬼二者到底同源不同宗,天上诸仙并不完全清楚鬼术特点,天帝未免在这最后关头出现任何意外,只得在那日庭审过后,亲开尊口邀得鬼王相助。 说来,时崤也当得上是仙界的一位贵客。 时崤愿在浮泽面前做小伏低,却不代表对着什么仙君都要卑躬屈膝,袖一甩,便不动声色地反击:“倒是承德仙君好雅兴,怎的今日到天牢来赏景?圭风是鬼府之责,若是仙君被他伤到……本座可担当不起。” 他的语气并不阴阳怪气,只是尾句稍微拖长了腔调,叫人怎么听都觉得格外刺耳。 承德终究单纯,瞬间就变了脸色:“天牢坚固,鬼王无需担忧。” “仙君说得是,三界之中,还没有比天牢更加坚固的地方。”一旁值守的天兵不知其中暗流涌动,也走上前来,笑着附和一句。 无意之举,却是适时破了这场你来我往的局。 “如此。”时崤随口应答,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勾起淡笑。 转头看了看牢房内的圭风,见一切如常,又侧头对值守天兵道:“他身上怨气颇重,即便鬼力所剩无几,也不是没有走火入魔的可能,还需时刻小心。” 天兵脸色一凛,连忙称是。 “有劳各位。”时崤递去一个通讯宝器:“若有异动,记得头一个通知本座。” 又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个细节,得到天兵的逐一答应之后,便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去。 毫不留恋,就连眼神都未再分给承德半点。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极具魅力的雄性。不同于承德的儒雅,那是一种更带攻击性的吸引力,面容俊朗、身形挺拔,哪怕是不同于活人的瞳孔与肤色,也没有让这副皮囊减分,反而为他平添某种妖冶霸气。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都似会发光,惹人不由自主地看去。 承德盯得有些发愣,直至那背影走出十几步远才回过神,觉出巨大的懊恼。 他咬咬牙,抬步追了上去,在背后喊住了鬼王:“仙界甚广,鬼王身边无人招待,可需小仙带路?” 时崤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意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多谢承德仙君好意。” 反应过来后,似觉有趣,他的一双眼都含满了笑,却怎么看都像夹带了些不明的意味,“不过天帝已经亲派了两位天兵跟着本座,方才一时走散,这会儿估计快找来了,不需劳烦仙君。” “是吗。那不若便在这儿等,也叫天兵好找些。” “本座慢些走就是。” “此处偏远,怕会轻易迷了方向。” “本座已经走过两回,识得路途。” 一来一回,时崤半点不接,叫承德脸上的表情越发生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这个方向,鬼王这是要去哪儿?” 时崤嘴角的笑容瞬间便扩得更加灿烂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承德的错觉,那笑隐约有些不合鬼王身份的得意,像极了儿童间最为直白、幼稚的耀武扬威。 他极为坦然,且坚定地,给出了简约的回答。 “清池居。” 三个音节,咬得格外清楚,重重砸到承德眼前,砸得他头昏眼花,眼前冒出一股战败的眩晕感。时崤的笑看在他的眼里,果真变成了某种武器,将他打地皮开肉绽、无处遁形。 清池居,浮泽的居所,也是他连日来日思夜想、却又不敢涉足的地方。他的纠结、哀伤、胆怯,不仅半点没有体现在鬼王身上,对方反而是那么理所当然。 承德胸膛急速地起伏了两下,才堪堪没让自己太过失态。 难堪中,却又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不甘,不甘认输,也不甘让浮泽落入这等阴险狡诈的鬼王之手。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与鬼王直直对上,“浮泽与我尚有婚约在身,鬼王如此贸然前去,怕是多有不便。” 与浮泽之间已经疏远,毕竟还是无人知道的秘密,而这婚约是受过天帝认可,又在整个仙界广而告之过的。 他想要说出十足的底气。 却还是在尾音收束时,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 大抵也是这个原因,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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