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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跑不动的,她追也没用,只得在家里等着。 她心急如焚,不停看手表。 十分钟的时间,总感觉比一个小时还要难熬。 她在这样的煎熬里,等待了一个小时。 “要是司行霈在就好了,他最知道如何收拾发疯的女人了。”顾轻舟想。 可惜,在发疯这条路上,顾轻舟不是程渝的对手。 一个半小时后,顾轻舟接到了霍钺的电话。 霍钺道:“轻舟,程小姐在我这里,我已经安排她睡下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钺又道:“你放心,她没事,就是疲倦睡着了。” 顾轻舟嗯了声。 有霍钺在,她自然是什么都放心的:“霍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程小姐是心中不痛快。”霍钺道,“不麻烦,顺着她的话就行了。都这么晚了,你就不要来了,等明早再来。”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辜负霍钺的好意。 霍钺又道:“轻舟,我不是年轻冲动的小伙子,我不会做出格的事,露水姻缘不是我的喜好。” 顾轻舟不自在咳了咳:“霍爷,我难道不信任您吗?” 霍钺低低笑了声,说了句晚安。 顾轻舟卸下了心思。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程渝是怎么找到霍钺下榻的饭店的? 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糊涂。 汽车喇叭响起,程渝开出去的那辆汽车,被副官追上了,又开了回来。 副官对顾轻舟道:“太太,属下在半路就拦到了程小姐,程小姐当时下了汽车,就在踢车轮子,让车子快走。 属下跑到了跟前,她让属下开枪,还抢了属下的枪。她喝醉了,拿枪指着我,非要去霍爷的饭店。 属下怕出事,不敢大意,只得把车子开了过去。霍爷说无妨,让属下回来报个平安,我这才敢离开。” 顾轻舟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对副官道:“辛苦你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太太。” 顾轻舟颔首,道:“下去休息吧。” 副官道是。 顾轻舟就彻底放下了,心中无事,她上楼泡了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着了。一觉醒过来,就去接程渝。 程渝也是刚醒,头疼欲裂,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下顾轻舟,问:“这是哪里?” “是霍爷下榻的饭店。”顾轻舟道。 程渝睡眼迷茫看着顾轻舟:“我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轻舟故意道:“我怎么知道?” 程渝道:“我口渴,给我倒一杯水。” 顾轻舟转身倒了一杯凉茶给她。 清凉的茶水,让她略微清醒了几分,她倏然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衣裳。 还好,衣裳全在,只是睡皱了,这套旗袍算是毁了。 “你昨晚跟发疯了一样。”顾轻舟道。 程渝回想了下,想起自己发疯的原因了,她想到了高桥荀。 想起他,心中那股子不甘心,就烧灼了她。 她被他抛弃了。 虽然她极力找个漂亮的说辞,也装作毫不在意,可那个小白脸的确是在睡了她之后,一走了之了。 他们原本是不谈感情的,程渝也没受过伤,要不然她在昆明怎么想不起这档子事? 可她回来了,记忆回来了。 记忆一回来,就搅合得她痛不欲生。这不是感情,这是一种好胜心。她被抛弃,导致她的好胜心受到了打击。 “以后不发疯了。”程渝道,“我是有点糊涂,现在想明白了。” 她起床梳洗,顾轻舟替她带了换身衣裳过来。 她梳理得整齐,就去找了霍钺。 “霍爷,昨晚给您添麻烦了。”程渝道,“我有没有侵犯您?” 霍钺差点呛到了。 “程小姐,你说话真是风趣。”霍钺笑道,“昨晚我只是替程小姐脱了鞋,程小姐是自己喝了醒酒汤就睡了。” 程渝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回到了司行霈的院子。 一进门,她收到了一封电报,是从北平发过来的。 给她发电报的人,是卓五。 程渝看完了译好的电文,问顾轻舟:“他说叶督军跟他父亲有联盟,太原府就有个军官学堂,他想要来学习半年。” 顾轻舟道:“这也不错啊,对他的前途有好处。” “那我还要不要见他?”程渝问。 顾轻舟笑道:“你自己要人家做小男朋友的,现在就想要抛弃他啊?” “可是我都不知他叫什么。”程渝道。 这个问题,顾轻舟也是一愣,因为她也没问过。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程渝最终回了电报,说卓五如果愿意来就来。 然后,她让顾轻舟派人去打听卓五少到底叫什么。 “叫卓莫止?”程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惊诧,“这是什么鬼名字?” 顾轻舟想了想:“是不是莫要停止上进的意思?” 程渝道:“随便吧。” 她这边考虑着,那边卓五少又回信了,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到太原府,还把下榻的饭店告诉了她,请求和她交换地址。 程渝道:“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我绝不始乱终弃。答应了人家,除非两个人真正玩腻了,说妥了分手,要不然我是不会躲着不见面的。” 于是,她又回了电报,通了地址。 卓五少如今身份不同了,卓家的飞机他也能用,翌日下午就到了太原府。 一下飞机,他先去拜访了叶督军,办了些手续。 太原府的军官学校,有各地交流的军官,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叶督军自己选定的。 “下周一入学,如何?”叶督军问。 卓五少考虑着,今天就是周五了,不过几天的时间,有点仓促。 他略微迟疑,不知可否请求换个时间。 叶督军看出来了,就道:“你初到太原府,到处看看也是可以的,那就下周四吧。” 卓五少大喜,当即给叶督军行礼。 事情办妥,他拿到了入学的手谕,仔仔细细藏好之后,他就去找程渝了。 程渝知道他快要来了,就在门口等待着。 然而,这时候有个人,走入了她的视线。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手里拎着箱子,一身漂亮的军装,看到她时,略微笑了下,一笑即收,颇有点军官的威仪。 程渝愣住,随后跟出来的顾轻舟,也诧异看着来人。 第1084章 旧爱归来 高桥荀回来了。 他换了副模样,比从前更黑了些,也更加结实。 他立在程渝面前,用日语道:“你居然还在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是喜悦的,似乎很意外,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刚从日本回来,尚未适应口音的改变,故而一开口就说了日语。 “高桥先生,你怎么来了?”顾轻舟用中文,打断了高桥荀。 高桥荀咳了咳,也改变了语言。 他说日语的时候,很好听,有种格外的动人,略有磁性;等他说中文的时候,声音就嘶哑了些。 顾轻舟不太明白这个原理。 “我刚到,想来找老朋友。”高桥荀笑道,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程渝面前,“没想到……” 他想要说什么,程渝却往下快走了几步。 高桥荀还以为,她要拥抱自己,不成想她却只是擦身而过。 她的皮鞋滴滴答答,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响动。 她和高桥荀错开身。 高桥荀回头,却见院门口立了一个人,而程渝已经扑到了那人怀里。 她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欢喜极了,用力搂住了她,同时又有点害羞,脸微红,低声说了句什么。 程渝却拉着他的手,出了院门,消失在院墙外,很快就没了踪迹。 高桥荀脖子有点僵,脸上的血色全退了。 半晌,他回过头,声音暗哑,用日语问顾轻舟:“那是谁?” “他叫卓莫止,是北平卓大帅的第五子。”顾轻舟如实道。 虽然她知道,高桥荀不是想听这个。 高桥荀的神色,白中见青:“他们……” 顾轻舟微微抿唇。 她没有直接告诉高桥荀,程渝跟卓五才认识几天,而程渝也是摆明了要卓五做她的小白脸。 想当初,高桥荀打个电话就不辞而别,都没有当面说清楚就离开了,让程渝很伤心,虽然程渝自己不承认。 他离开之后,程渝立马找了个英国人,然而相处不下去,半夜冒雪回家。 那会儿的失魂落魄,顾轻舟依旧记得。 程渝回了昆明,努力把这一切都忘了,可一回来就会想到他,又大醉了一场。 这些,程渝嘴硬不肯说,顾轻舟都瞧在眼里。 程渝是怕了感情,不敢付出,可她并非无心无肺。 她受伤了也会难过。 高桥荀的确是抛弃了她,只一个电话就离开了她,她倔强不承认,可她的醉态全显露出来了。 高桥荀当初的不告而别,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作为。 他和程渝的种种疑惑,就让程渝自己去解释吧。 作为局外人,顾轻舟只同情程渝。 故而高桥荀想问,程渝和卓五是否订婚了,顾轻舟没有回答。 “进来坐坐吧?”顾轻舟换了话题。 高桥荀神色凄然。 他手里的皮箱,顿时似千斤重。 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平野夫人跟他一起回来的,他想要告诉顾轻舟一声,同时想要见到老朋友,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他父亲还在太原府,只是家里冷冷清清的。 不成想,遇到了程渝。 遇到是很高兴的,意外之喜,结果却那么糟糕。 “不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高桥荀道,“我父亲在这里有房子,我先过去。” 说罢,他快步离开了。 程渝这晚没回来。 翌日清晨,她和卓五一起回到了顾轻舟这边。 她满面容光,精神很足的样子。 卓五和她也亲昵了不少,主动给她盛饭夹菜,殷勤不已。 “你们上午去哪里玩?”顾轻舟问。 程渝笑道:“你管呢,反正不带你。” 卓五只是笑,道:“神医……” 他尚未说完,程渝就打断了她:“别叫神医,她比你也大几岁,叫轻舟姐吧。” 卓五很听话,叫了轻舟姐。 程渝要跟卓五去逛街看电影下馆子,卓五出门前去了趟洗手间,顾轻舟立马坐到了程渝身边。 “程渝,昨天……” “昨天好事成了。”程渝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故意误解了她要说的内容,“他比我小四岁半呢,这次我也是吃了嫩草了。” 顾轻舟这辈子只跟司行霈睡过。 就连亲昵,也只跟司行霈。 程渝的种种,顾轻舟理解不了。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顾轻舟更加不明白。 “那就好,恭喜你。”顾轻舟道。 她没有扫兴。 程渝就和卓五出门,高高兴兴玩了一整天。 晚上九点,卓五开了顾轻舟这边的汽车,送程渝回来。 程渝说:“今晚住在我这里吧,以后你学堂放假,都来我这里住。” 卓五却在临近院子的两条街,停了汽车。 他道:“我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程渝颔首:“我很磊落,事事都可以给你交代清楚,你问。” “昨天那个人,你认识他吗?”卓五道。 他当时看到了高桥荀,就在高桥荀的身后。程渝拥抱他时,高桥荀转过身看了他们,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认识,他是我曾经的小白脸。”程渝道。 卓五问:“那我呢?” “你也是我的小白脸,上次不就说过了吗?”程渝道。 卓五微微愣住。 “你说的小男朋友,就是小白脸的意思?”卓五问。 “对啊。”程渝答。 卓五心中的绮丽,慢慢转淡了。 “那我们,将来不会结婚的吗?”卓五问她,“你想过和我结婚么?” “没有。”程渝道,“假如你不愿意的话,现在也可以走。我睡过的男人太多了,你别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卓五沉默了很久。 沉默之后,他在汽车里吻了程渝。 才认识几天,说感情真的谈不上,卓五甚至不怎么生气。 他心中有点奇怪的念头,只是踏入其中就不想拔足了。 如今他是眷恋她的,昨晚的销魂更让他无法割舍。 爱情很奇怪,发生时急促又迅捷,就好像那么一瞬间就来了。 但是,它走得也快。 卓五的爱情已经来了,他此刻是离不开程渝的,那就等爱情消散了再走,反正不急,甚至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不走。”他低喃,“我可以做你的小男朋友,只要你以后不叫我小白脸。” 程渝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道:“你真可爱!” 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带着卓五,回到了顾轻舟的院子,两人回房了。 顾轻舟就有点不想住在这里,因为楼下的动静太大了。 程渝是她的朋友,顾轻舟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想,程渝做的事未必就对,可程渝又不是什么道德的榜样,她没必要做正确的事。 她没有插足人家的婚姻,自己也没结婚,她找谁都是光明正大,更没有对错可言。 只是,她夜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顾轻舟有点尴尬。 第1085章 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回来后,顾轻舟早上就去拜访了她。 她回了趟日本,回来后面颊微微红润,倒像是年轻了几岁。 “额娘走了这些日子,太原府就辛苦你和长亭了。”平野夫人拉住了顾轻舟的手。 然后,她又送了一串风铃给顾轻舟,是她从日本带回来的。 顾轻舟道谢:“我没出什么力气,还是管那些账目。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都是靠着长亭。” 平野夫人微笑。 顾轻舟就问她:“夫人,我们还要住在太原府吗?” 平野夫人不解:“不住在这里,我们去哪里?” “这是叶督军聘请将军时给的院子,将军已经去世了,难道我们还要住着?”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笑道:“叶督军会给我们的。” “怎么给?” “额娘自然有办法。”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直接问:“是借助我跟叶家的关系,求叶督军吗?” 平野夫人丝毫不动怒,笑道:“轻舟,你额娘是如此没有志气的人吗?” 顾轻舟抿唇微笑了下。 志气这个词,用在平野夫人身上,总感觉有点别扭。 和平野夫人见完了,她就去了趟隔壁的叶督军府。 叶督军不在家,他的两名参谋正在研制一张新的地形图,顾轻舟进来就被请到了外头的小客厅。 参谋知道她和叶督军府的关系,不敢轻待了她,出来和她闲聊。 “……平野夫人,她找督军说了什么?”顾轻舟问。 顾轻舟没指望参谋知道,不成想此事并非秘密。 参谋告诉顾轻舟:“司太太,日本军部给我们的军火研究所支援了四名专家,条件是合伙建一处军工厂,钢铁和煤由他们买,地也是他们租。 督军已经同意了,建工厂的钱由平野夫人出,她如今算是军部的遗孀,日本人愿意支持她。” 顾轻舟微微蹙眉:“把军工厂建在山西?这样是不是与虎谋皮?” “督军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点司太太放心。”参谋笑道。 顾轻舟心想:平野夫人当年从宫里逃走时,肯定是带走了无数的财产。 她为了在山西站稳脚跟,图的就是山西的战略地理,肯花大钱。 从军事上说,山西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而日本人根本无法插足。 军工厂的事,叶督军到底是胜券在握,还是火中取栗? 顾轻舟不能对山西的军事指手画脚,别说她,就是司行霈也没有半句说话的资格。 知道了平野夫人的依仗,顾轻舟略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她离开时,遇到了叶督军回来。 见她心事重重的,叶督军问:“怎么,有事吗?” 顾轻舟摇摇头。 摇头之后,她又想起什么,问叶督军:“督军,真的要跟日本军部合伙开军工厂?” 叶督军笑道:“工厂开在我的地盘,除了技术人员和专家,其他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地盘是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对方极少数的人,不值一提。 顾轻舟说:“你知道平野夫人的意图,她肯定是藏了后招。” “从来富贵险中求。”叶督军道,“打仗就会有胜败。” 他这一席话,彻底宽慰了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督军,我做事总是求胜,您点醒了我。” 她也就放下了心。 叶督军道:“你还年轻,如此谨慎和好胜是好事。” 顿了下,他又对顾轻舟道,“你忙不忙?” “不忙。” “那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私事。”叶督军道。 顾轻舟哦了声,跟着叶督军折回了他的外书房。 副官上了茶。 叶督军先喝了两口香茗,茶水氤氲的水汽,在他面前缭绕。 他半晌才道:“阿姗和阿妩都不喜欢方小姐,上次她们千方百计赶走方小姐,我没有和她们计较。” 顾轻舟就明白了。 她没吱声,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任由清香的茶水在喉间流过,一路流淌到了心田。 “……若我想跟方小姐订婚,我应该如何向我的女儿们开口?”叶督军问顾轻舟。 顾轻舟踌躇了起来。 叶督军也沉默。 顾轻舟道:“督军,您打算何时跟方小姐求婚?” 叶督军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 顾轻舟想了想,怎么最近走到哪里,都有感情问题? 她正在想,不成想叶督军突然用一种很亲切的口吻叫她:“轻舟……” 顾轻舟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道:“督军,您别这样亲热叫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卖了我似的。” 叶督军失笑。 “我是认真在说,轻舟。”叶督军道,“你和司行霈,说像我的儿女不恰当,那就算是年幼的弟弟和弟媳妇。 咱们两家,比较亲近了,我也想当你们的老大哥。如此熟悉,我们也就不说客套话。 阿妩和阿姗跟我隔膜得厉害,跟你很亲近,此事你能否帮我办了?阿妩还好说,阿姗原本就讨厌方小姐,如今她又……” 顾轻舟就知道,弟媳妇不是好当的,亲情不是随便给的。 叶督军一开口,那么亲热呼唤她,就是为了扔如此烫手的山芋给她。 这非要把顾轻舟烫伤不可。 叶姗的脾气耿直,她和顾轻舟之间,也无叶妩那样的亲昵。 “督军,我只怕……”顾轻舟想要推辞。 叶督军却道:“也不用着急这一时,你找个机会再说。我至少要等六姨太肚子里的孩子落地,才会跟方小姐求婚。” “那好,我先接下来,万一真不成,我就不干了。”顾轻舟道。 这个时候的顾轻舟,大概是想不到,她最终还是没干成这件事。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叶姗。 离开了督军府,顾轻舟准备回家,结果一出门就被高桥荀拦住了。 高桥荀邀请顾轻舟去喝咖啡。 顾轻舟想到,他不到半年重新回到太原府,肯定跟平野夫人这次的计划有关,她想要询问点什么。 “快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顾轻舟用日语道,虽然她的日语很蹩脚。 高桥荀无心挑剔,道:“好,先去吃饭。” 太原府也有日本馆子。 高桥荀带着顾轻舟下了日本馆子,两个人进了包间。 顾轻舟坐不惯,索性把腿盘起来,就当坐在炕上。 “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放弃了学业重新无所事事,还是已经找到了事业?”顾轻舟问高桥荀。 第1086章 心路 顾轻舟对高桥荀的回来,有点兴趣。 短短几个月,军校不可能念完的。 “……我父亲写信给他的朋友,不想我一个人留在日本念军校。我父亲是有名的军火专家,他的朋友很多。 前些日子,有位在军部的叔叔找到了我,说我父亲托他将我送回太原府,正好平野夫人要在太原府出资建个军工厂。 军部需要人来处理此事,就任命我为小小管事的人,跟着平野夫人一块儿回来了。等我的阅历够了,再回军部报备。”高桥荀道。 顾轻舟了然。 他的回来,跟平野夫人这次回来有关。 当然,他不是日本方面的负责人,他仍是混在其中打酱油。 顾轻舟还以为,父亲都能狠心教导儿子。 可高桥荀刚刚上进不过数月,他父亲就把他拉回来,顾轻舟道:“你父亲很溺爱你。” 若不是太过于溺爱,高桥荀也不至于如此的纨绔了。 高桥荀道:“我们没有家人,只有父子相依为命,他从小将我带在身边。” “你父亲也还年轻,可以再娶的。”顾轻舟道,“老来有个伴,没什么不好。” “他痴心于研究,三十来岁时多少姻缘凑上门,他都拒绝了。如今四十岁末,快要五十的人了,更是绝了念头。”高桥荀道。 顾轻舟点点头,又道:“他这样溺爱你,不好。” 同时又道,“你自己的立场也不够稳。念军校是好事,能有个前途。这样半途而废,将来哪怕是到了军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前途难料。” 高桥荀摆摆手:“你又不是我母亲,别说这些。” 顾轻舟说这些,无非是在激怒他,让他一走了之。 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的,而她不想继续和他谈,因为谈下去就要说到程渝。 顾轻舟是帮亲不帮理的人,她是支持程渝的。 高桥荀和程渝之间的矛盾,顾轻舟不会偏袒高桥,她不愿意说实话,也不愿意撒谎,左右为难。 她喝了一口汤。 一番拖延后,高桥荀的问题还是来了。 “程渝她……她离婚了吗?”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已经离了。” 高桥荀先是一喜。 他和程渝在一起时,程渝尚未离婚,只是和她丈夫分居了数年。 “那她订婚了吗?”高桥荀又问,说最后几个字时,声线略微收紧,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顾轻舟道:“没有。” 高桥荀慢慢舒了口气。 他不看顾轻舟,只是摆弄自己面前的筷子,声音很轻:“她提到过我吗?” 顾轻舟道:“你何不自己去问她?” 高桥荀踌躇,把筷子的头慢慢比齐,手在筷子上缓缓摩挲。 他不回答顾轻舟的问题,只是又问:“她身边跟着的,和她是多深的关系?” 顾轻舟道:“这个我不便妄议。他们的关系,你瞧见了,心中是有数的。” 高桥荀就不再言语了。 他倒酒喝了一杯。 “我送你回家。”放下酒杯,他说道。 这是想去看看程渝。 顾轻舟还没吃饱,也顺从了他的话。 回到顾轻舟那边时,程渝不在,房门紧锁,佣人说程小姐去跳舞厅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高桥荀就坐在客厅等着。 顾轻舟没理会他,叫佣人准备饭菜,她有点饿了。 她喊高桥荀,高桥荀说吃饱了,没胃口,但仍是坐到了餐桌旁边。 顾轻舟吃完,他还是愣愣的。 见他如此,顾轻舟就先上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桥荀等了一整天,晚膳和顾轻舟一块儿吃的,这次吃了半碗饭。 晚上九点半,程渝和卓五少一块儿回来了。 他们俩说说笑笑的。 瞧见了高桥荀,程渝眼神只是略微一紧,旋即恢复了常态。 她笑盈盈对卓五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说罢,她牵了卓五少的手,走过来道:“高桥。” 高桥荀站起身。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性格有点类似孩童的纨绔,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沮丧又痛苦的,全无法藏匿。 “高桥,好久不见。”程渝道,“这是我的男朋友卓莫止。” “你好。”卓五少和他握手。 高桥荀很僵硬而机械伸了手。 “我告诉过你的,他以前也是我的小白脸。”程渝道。 高桥荀的心,又是一缩。 卓五的表情,不是那么自然,他尴尬笑了笑。 他低声跟程渝说了句什么。 程渝就松开了他的手,笑道:“那你先去洗澡。” 一句话,更是刺激了高桥荀。 他想要转身离开。 这屋子里的空气,令他窒息。 良久,他脑子才慢慢活动了起来,勉强有了思维。 他和程渝坐下。 程渝打量他,他也看程渝。 他视线中的程渝,瘦了一点,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张脸更加小。 小巧的脸,那双大眼睛灵活而活泼。 “我们当时没有分手。”高桥荀想了半晌,却只是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程渝道:“你不是走了吗?你先走了,就等于是分手了。行动比言语更加深刻。” 伤害也更加深刻。 高桥荀道:“你那时候……” 他想说,他那时候在她身边很无望,她没有想过离婚,而他满心打算和她结婚的,甚至去跟他父亲提了。 “……你那时候嫌弃我没出息,我才走的。”高桥荀道。 程渝冷淡说:“放屁。” 高桥荀一怔。 程渝看着他,表情平静里透出冷漠:“我虽说时常不着调,但我说过什么是很清楚的。我从未嫌弃你,更没有说过让你建功立业。” 高桥荀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是他自惭形秽,感觉配不上她,这才要努力上进。 “不是我逼迫你走的,而是你自己走的。”程渝又道。 高桥荀半晌答不出话,最终嘶哑了声音道:“我回来了。” 程渝笑道:“我这里,你回不来了。” 说罢,她站起身,回房去了。 高桥荀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所有的幻想就像泡沫,全部被戳破。 他脑子沉,双腿也沉。 你走了,引来的伤痛塌了她心上的路。等你再回来,她的路修好,却早已不是你能通行的那条。 程渝不是普通女子,她爱恨分明,没有回转的余地。 高桥荀依靠着路旁的树,望着朗朗星月,从嗓子眼里叹出一口浊气。 他那单纯的脑子里,此刻全部拧成了一团。 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他想问老天爷:“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第1087章 小狐狸 卓莫止洗了澡,看着程渝进来之后,从抽屉里找到一盒香烟。 这香烟是烫金纸的外盒,盒子上落了层灰。 程渝平素香喷喷的,并无烟味,卓五自己也不抽烟。 见状,他心中明了,对程渝道:“我要去趟朋友家……” 什么朋友家,这么晚了为何要去,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尚未编好答案,却听到程渝轻声道:“嗯。” 说罢,她点燃了香烟。 她说她二十四五了,可她单薄的小嘴唇仍是很嫩,嫩得像一抹桃蕊。她咬着雪白的烟蒂,青烟旖旎而出,像个妖精。 卓五心中微动,心想她真漂亮,既有点泼辣野蛮,偶然还俏皮灵动,此刻又有种风尘般的艳丽。 程小姐身上的洒脱,与这尘世千万的人都不同。 卓五在卓家那样的深宅大院长大,父亲的姨太太多不胜数,家里兄弟姊妹无数,他自己也是交友甚广。 不管是何等阶层的人,卓五都认识几个,却没人似程渝。 程渝的性格,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评价。 她像是卓五生活的另一面,与他完全不同的人,令他向往的人。 他换好了衣裳,走过来俯身,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蜻蜓点水,一吻即收。 她需要空间,卓五就先离开。 程渝回神般,问:“你干嘛去?” “我先去趟朋友家。”卓五道。 程渝哦了声,道:“还回来吗?” “看情况。”卓五道。 程渝了然:“自己当心点,枪带在身上了吧?太原府夜里也不安全。” 卓五说带了。 他没有罗里吧嗦的询问,也没有装作若无其事,他用他的方法退后一步,给程渝思考的时间。 高桥荀来了,程渝发呆,这一切都是如此明了,不需要任何言语。 他无疑是聪明极了的,因为他离开之后,程渝的心思的确是转到了他身上。 如果他还在这里,程渝是想不到他的。 程渝就想:“他娘的,我还以为睡了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狐狸。” 卓五的聪明和心机,让程渝有点惊诧,当然是不讨厌的那种惊诧。 “这小鬼如此有心计,我将来不会作茧自缚吧?”程渝弹掉了烟灰,自问道。 她不怕其他,就怕甩不掉。 不过,她想到卓五才二十岁不到,出身不差,心机不俗,岂会甘心守着她一个人?卓家那成群结队的姨太太,就是榜样。 他的未来,无非就是像他父亲那样。 只要他不纠缠程渝,程渝倒是愿意付出一点其他的。 如此想来,程渝就觉得自己多心了。 思路转移到了卓五身上,程渝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高桥荀的种种,是不能回想的,一回想就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稀里糊涂和他睡了,稀里糊涂被他甩了,怎么都感觉心头塞了大把大把的棉花,塞得她无法呼吸。 程渝睡不着,上楼去找顾轻舟。 顾轻舟则疲乏了,已经关灯睡下。 程渝坐到了她的房间里,又开始点烟。 顾轻舟不讨厌烟味,可程渝弄得她实在睡不着了,她只得起身开了窗户,透入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又回来找我,还想跟我睡吗?”程渝道,“可笑了,素来是我挑男人,哪里容得男人挑我?” 顾轻舟道:“那你跟他说清楚便是了。” “有什么可说的?”程渝不屑一顾,“顾轻舟,你别搀和在中间添乱。” “你可拉倒吧,我避之不及。”顾轻舟说。 程渝的作为,顾轻舟无法赞同,无法接受,但是她尽可能去理解她,不反对她。 “那就行。”程渝道。 程渝又问:“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顾轻舟道:“上来吧。” 程渝作势要上来,顾轻舟发现她脸上还有油膏,妆都没有卸,就道:“无论如何,你得去洗把脸吧?” 程渝依言,果然去洗了澡。 等她弄干净出来,房间的空气差不多就清新了。 她盘腿坐下,又是一番话。 顾轻舟阖眼打盹,半听不听的。 “卓五不是个善茬。”程渝道,“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机真足。就拿今晚这件事,他主动走开,这份算计人心的本事,就实属难得了。” 此情此景,他静悄悄走开,是对他自己和程渝都有利的。 “我找他的时候,想到他不是高桥荀那样的白痴,可也没想到他这样厉害。”程渝又道。 顾轻舟阖眼,轻轻嗯了声,既没有睡着,也不愿意开口。 程渝气得推搡她:“你说呢?” 顾轻舟微微睁开了眼睛,道:“卓家那样的情况,他若是简单,早已被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们家的窝内斗,不是吵几句架完事,那是要动刀动枪的。那样环境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心机?” 程渝颔首:“对。” 顾轻舟看了眼她,心中的话就慢慢透了出来:“既然知道了,何不早点做决定?拖下去的话,你怕是脱不了身的。” 说到这里,程渝哼了声:“我还没玩够呢。” “这样色迷心窍,你将来别再找我哭诉。”顾轻舟道。 程渝道:“我自愿,你管呢!” 顾轻舟当然管不了。 特别是高桥荀回来了,程渝赌一口气,什么决定都能做出来。 顾轻舟只能想到四个字形容她:饮鸩止渴。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无法预料的,顾轻舟也无法预测程渝的未来。 关心也要有个限度,超过了限度就适得其反,只会把程渝推得更远。 顾轻舟被程渝吵闹得错过了睡意,程渝自己则是睡得香甜。 翌日早起,顾轻舟收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南京发过来的,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是公务,接过电报就放在床头。 她下楼吃了早饭,略微散了片刻的步。 散步回来时,发现程渝正要出门。 “这么早,你干嘛去?”顾轻舟问。 这个时间,街上吃喝玩乐的商家全没有开业,只有早市,买些早点等。 “去找卓五,他昨晚睡在饭店的。”程渝道。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她回来之后,上楼更衣,也要准备出门,去趟平野夫人给她的那些铺子瞧瞧。 她更衣完毕,又看到了床头上的电文,心想司行霈的政事和军事都不瞒她,没什么秘密的。 她把电文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她整个人愣住了。 顾轻舟立马下楼,高声喊副官备车。 “太太,您要去哪里?”副官道。 第1088章 尘埃 顾轻舟上了汽车,让副官去城郊的跑马场。 那里停着司行霈的飞机。 司行霈这次去河北,是开着卡车走的,飞机还在太原府。 顾轻舟对副官道:“送我上了飞机后,你立马去河北找师座,告诉他,夫人去世了,让他回岳城。” 副官吃惊,复述反问:“夫人去世了?” 顾轻舟也不知详情。 她接到的电报,还是从南京的总司令部发出来的,估计司督军是接到了消息,一边给他们发报一边回去,此事确定无疑了。 如何去世的,小小电文里说不清楚。 “太太,您要不要先去河北找师座?”副官提醒顾轻舟,“属下知道师座的位置,临时寻一块空地就能停下飞机。” 顾轻舟是急糊涂了。 她之所以如此担忧,因为她还不知此事的性质。 一听到司夫人死了,她首先是想到自己的丈夫是否犯嫌疑,再次是想到司督军如何是好。 两件事在心中激荡,她有点失了方寸。 “那就先去河北。”顾轻舟道。 飞机几个小时后就到了河北的一处重镇,找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就在一处小军头的司令部里。 司夫人去世的消息,令他也深感意外。 他先花了半个小时,把公务交给自己信任的属下,以及叶督军的亲卫,这才急匆匆跟顾轻舟上了飞机。 坐稳之后,顾轻舟问他:“之前有过消息吗?” “我答应放过她,就不会再留人手去监视她。”司行霈道,“我也是挺意外的。” 顾轻舟道:“督军让咱们回去奔丧……” 司行霈道:“无妨,哪怕她死得蹊跷,也跟咱们没关系。如今她只有琼枝,琼枝能闹什么大事?” 对于司夫人的死,司行霈无动于衷,几乎谈不上欣慰。 顾轻舟思绪不宁。 司行霈见她缩着脖子,似惧寒般的,不免道:“你担心什么呢?” “担心督军。”顾轻舟道,“督军遭受的这些,真像是塌了天。”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督军是军人,他见惯了生死,早已有了这些生离死别的打算,他能挺过来。” 说罢,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他这几天很忙,正在联络一些小军头,奔波起来连澡也没洗,军装又脏又乱的,他就放开了顾轻舟。 飞机上还有他的军服。 他找出一套崭新的,去旁边换上了。 在满地金灿灿的阳光的午后,飞机降落岳城。 跑马场是司行霈的,专门等待着他。 顾轻舟和司行霈下了飞机,跑马场就准备好了汽车。 司行霈开了汽车,车子一路回到了督军府。 督军府尚未发丧,因为夫人还在医院没接回来,也没有入殓,督军和司琼枝都在医院。 家里是五姨太主事。 五姨太瞧见了司行霈,表情略微变了下,半晌才言语,眼眶微红道:“少帅回来了?” “怎么回事?”司行霈问她。 五姨太正要解释,司夫人的遗体已经被接了回来。 顾轻舟和司行霈急忙出门,立在台阶上。 副官抬了担架,把司夫人的遗体抬入了大堂里。 之所以等到现在,不是因为旁的,而是琼枝前些日子去了广州的医院实习和考察,为期两个月。 接到通知时,要等司琼枝回来,故而等到了现在。 “阿爸。”顾轻舟上前,低声喊了句。 司督军颔首,脚步略微发虚,很是憔悴。 司琼枝哭得眼睛红肿。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来了,司琼枝也到了,司夫人的遗体被接回。 家里准备好了棺木,于是有人给司夫人整理遗容。 顾轻舟亲眼看着她入殓。 放入棺木时,众人瞻仰她,她被收拾过的面容平静又慈祥。 在她活着的时候,顾轻舟从未见过她如此亲切的神态,心中莫名一涩,眼眶发热。 司琼枝哭得特别厉害,五姨太紧紧抱住了她。 棺盖合上,正式发丧,已经是黄昏了。 顾轻舟和司琼枝披麻戴孝,在灵前烧纸,司行霈则出去报丧了。 司督军坐在旁边。 司琼枝一直哭。 顾轻舟烧了片刻,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阿爸,您节哀。” 刚刚去报丧,此刻还没有吊丧的人,灵堂都是司家的副官佣人和姨太太们。 司督军沉默坐在那里,背好像挺不直了。 顾轻舟心中酸涩。 听到了顾轻舟的话,他只是再次点点头,一直没开口。 他不敢开口,怕那声哭泣随之倾泻出来,控制不住。 “阿爸,夫人是怎么了?”顾轻舟又问。 司督军摆摆手。 他不想回答。 顾轻舟就不好再问了,依旧跪到了灵前。 “生病。”一旁抽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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