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到,他是这样跟司玉藻说的。”杜溪上道。 杜家拥有大上海最大的西药厂,医院甚至医科学堂,都跟他家密切相关。 杜溪上之所以能做联合会的会长,甚至能在他离开之后,扶持潘落英做会长,都是因为他家在暗处还有人。 比如院长的教学秘书,曾经把会议室钥匙给杜溪上的人——差点让司玉藻和院长都被烧死。 那秘书听见院长跟司玉藻说,联合会是毒瘤,想要拔掉它。 “每个学校都有学生联合会,这是维持学生的权益,丰富学生们的生活。”潘落英淡淡道,“院长想要取消联合会,这是在打压学生吧?如此欺压学生,他才是学校最大的毒瘤。” 杜溪上很满意看了眼她。 “学姐,你的思想很深邃,我很欣赏。”他道。 潘落英是个聪明内敛的女孩子,此刻莫名耳根滚烫。 杜溪上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潘落英的面颊更红,眼神却很镇定,她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交给我好了。”杜溪上道,“你在学校安心上课,经营好联合会,其他事我来办。毒瘤的确应该拔除,一个个来。” 他们俩聊到了深夜。 杜溪上一一交代潘落英,需要她做好什么等等,好像联合会仍是他的,潘落英只是帮他打理一样。 饭后,他亲自送潘落英回校。 潘落英不是上海人,她也没租公寓,平日里就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不过,她那个可以住十个人的大宿舍,目前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买了很多的家具,把宿舍弄得更像一个公寓——既近又安全的公寓,甚至有学妹每天都来帮她打扫卫生。 她把学妹当女佣。 潘落英在联合会三年了,从小成员坐到了主任,仅次于会长,她得到的比杜溪上想象中要多。 而且,潘落英入校早一年,她知道也比杜溪上要多。 在学校门口挥手告别,潘落英看着杜溪上的汽车离开,唇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讥讽的、冰冷的笑意。 “蠢货,要不是你父亲是西药协会的会长,谁会让你做联合会的会长?”潘落英看着远处的汽车,冷淡又轻蔑的想,“你还真当自己是谁?” 她转身往回走。 突然身后有人喊住了她:“学姐?” 她回眸间,就看到了司玉藻。 潘落英心中突然咯噔了下。 司玉藻是个有点邪门的女孩子,家庭更是显赫,潘落英吃不准她。 “这么晚,你来学校做什么?”潘落英脸上的冷讥全不见了,露出了她惯常的淡然和温柔。 “我只是吃了宵夜,太撑了,出来散散步。”司玉藻笑道,“刚到学校门口,就瞧见了学姐你。” “你不害怕?”潘落英问。 司玉藻指了指暗处。 潘落英突然后背出了身冷汗,因为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站着两个人。 他们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潘落英都不知道。 “我有副官,他们一个叫宋游,一个叫李效,都是我爸手下培养出来的。”司玉藻笑道,“有他们在,上海滩没人能伤害到我,所以我不害怕。” 潘落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学姐,爱慕自己的师弟可不好。男人比女人成熟得晚,你认真了,也许他还是小孩子心气,想要玩一玩呢?到时候受伤的,岂不是学姐你?”司玉藻道。 潘落英脸上的情绪全部敛去,只余下恰到好处的茫然:“我听不懂,学妹你是什么意思?” “我随便说说。”司玉藻道。 她说了句晚安,就转身离开了,招呼她的两个随从跟上。 潘落英站在门口,良久没有挪脚。之前还想要对付司玉藻的心思,如今只剩下一后背的冷汗。 她是单独住宿舍的,很显然,司玉藻的随从想要进宿舍杀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潘落英如果敢招惹她,就是死路一条。她不是杜溪上,没有家庭的庇护。 还是让杜溪上冲锋陷阵吧,她就躲在后面,看似做杜家的傀儡,实则掌控了实权,将来自己有了前途,不是很好吗? 司玉藻跟着两名副官回家。 宋游就问她:“看出什么了?” “潘落英被你们吓了一跳,看样子她和杜溪上是心怀不轨,想要害我。她一副做了坏事怕鬼的样子。”司玉藻道,“人美遭嫉妒。” 宋游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司玉藻能五分钟内不自恋,就不是他家的大小姐了。 忍到她出嫁,宋游也就到头了,倒是她未来的丈夫,水深火热。 宋游想了下那位脾气暴躁的张少爷——大小姐以后的日子肯定很热闹。 第1659章 他的秘密 学校闹腾了一场之后,也到了快要期末的日子。 大家都专心念书,包括司玉藻。 张辛眉隔几天来看她,发现她饭前居然是在客厅温习书或者背诵点什么,让他很是意外。 “临时抱佛脚吗?”张辛眉问她。 司玉藻道:“临时都不抱抱佛脚,就真的没救了。” 张辛眉拍了下她的脑袋:“平日里叫你好好念书,你总是不听。” “我要好好念书!”司玉藻道。 她这话不假。 论起学习,司玉藻很有技巧和天赋,这是从小被她姆妈教导背诵药方养成的。 而后的三个星期,张辛眉每次来的时候,司玉藻都在埋头苦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学期的课,她只上了半个学期,中间还耽误了好几周,她愣是考了个全年级第二十九名。 上次期中的考试,她还是一百名开外。 她拿到了成绩单之后,立马给新加坡发了电报,恨不能家里准备好鲜花和戏台,就等着她回去吹嘘了。 她也把成绩单给张辛眉看。 张辛眉挑了挑眉梢:“不错,很厉害了!需要我补偿你吗?你说个愿望,随便什么都行……” “我想尝一下鸦片……哎哟!”她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张辛眉用厚厚的书本打在脑袋上,她脑壳都快要被打碎了。 好半晌,她气愤扑上了张辛眉,想要掐住他的脖子:“你自己说的,随便什么愿望。” 张辛眉把她从自己身上剥下来:“赌博和鸦片不行。健康的、合法的愿望,你再说错一次,我就要告诉你母亲、你祖父了。你阿爸宠你无法无天的,你姆妈和祖父也是吗?” 司玉藻捂住了脑袋:这个老大爷,还不如我阿爸开明。 “我不想理你。”司玉藻道,“下个学期不需要你照顾了,你不要再来了。” 司玉藻其实不记仇的。这样的话,她真的只是随便说说。 张辛眉心中却突然一颤。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一下子填充了他的心,让他的呼吸都顿住了。 他想了下,如果再也不能见到司玉藻…… 情绪上像被人开了个口子,汩汩冒血,他自己惊悚无比看着那口子,却又没办法愈合它,整个人都慌了下。 不过,大上海的张九爷,反应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他收敛了心绪。 “你还生气?”张辛眉冷哼,“你一个姑娘家,说要去尝尝鸦片,我打了你脑袋一下,你居然不高兴吗?是不是要我打断你的腿,你才知道错了?” 司玉藻鼓了嘴巴。 张辛眉斜睨她:“道歉!” 司玉藻沉默了很久,转过身去不理人。 她的余光瞥向了张辛眉,见他一直绷着脸,想到这件事是她不对在先,她又贱兮兮的凑过来:“张叔叔,我错了,对不起我道歉。” 张辛眉的呼吸再次一错。 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疼不疼?” “嗯。” 他就道:“叔叔带你去烟馆,你看下那些长期住在烟馆的人……” 司玉藻大喜,已经忘记了那点不愉快:“现在就去吗?” 张辛眉果然把她带到了一家烟馆。 司玉藻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太太,躺在软榻上,脸色蜡黄消瘦,牙齿稀疏。 “这还算是好的,家财万贯,她败不完,但命是没多久了。”张辛眉道。 他带着司玉藻走了一圈。 司玉藻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烟鬼,跟她想象中躺在美人榻上抽鸦片的贵妇完全不同,她的心和胃都受到了冲击。 刚出烟馆,她哇的一口吐了。 她死死拽住了张辛眉的袖子:“张叔叔,你打得对,我是挨打挨少了,才心生这样的鬼主意。” 张辛眉把一杯水递给了她。 漱口之后,司玉藻坐在马路的路牙子上,哪怕飞扬的尘土,也比烟馆里的臭味好闻,她不肯挪脚。 张辛眉道:“要不要我带你去赌博?” 司玉藻摇摇头:“我以前跟我阿爸去过赌场,别人都故意让我赢,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张九爷带着我去,肯定也是故意让我赢。” 张辛眉把她拉了起来:“别坐在路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司玉藻这才肯站起来。 他们去了一家西餐厅,司玉藻吃到了非常美味的芒果冰淇淋和蛋糕,心情好转了不少。 “你假期要回新加坡?”张辛眉突然问她。 “是啊。”司玉藻道,“张叔叔,你可要跟我一起去?” “我得上班。”张辛眉道,“叔叔已经是大人了,不像你们小孩子。” 他不仅要上班,还需要做地下工作,轻易他是不可能离开上海的。 司玉藻道:“太可惜了,我还想着带你去潜水。咱们去海底找珍珠,我教你如何憋气,我特擅长此道,就连我阿爸也不如我。 如果我生在古时候,又在海边,肯定会是个有名的采珠女。” 张辛眉对她的无知很鄙视:“采珠女很惨的,珠子又不能自己戴。司大小姐,你幸运惯了。” 司玉藻想了想,倒是很赞同这几句。 她真的很幸运。 她生在司家,注定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哪怕没有她阿爸,她姆妈也会照顾她;就算没有她姆妈,她姑姑和祖父也不会真的任由她吃苦。 “张叔叔,我一想到要回新加坡,就很舍不得你,怎么办?”司玉藻突然转移了话题,眨了眨眼睛。 张辛眉被一口呛到了。 他用力咳嗽,才把这口气顺过来,扬手作势要打司玉藻:“你有正经的没有?” 他方才正在想,她要回新加坡了,他的生活总好像失去了一点色彩,不成想司玉藻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让张辛眉错觉自己是被她看穿了。 然而司大小姐哪有这能耐! 第二天下午,司家的飞机就来到了上海,接司玉藻回去过假期。 从瑞士回来的司行霈和顾轻舟,亲自来接了。 “辛眉,你好像瘦了点。”顾轻舟道。 张辛眉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女儿折腾的。你家大小姐惹了多少事,你们自己问问她。” 司行霈道:“你惹事了吗?” “没有。”司玉藻道。 司行霈就不理张辛眉,带着司玉藻上了飞机:“阿爸在你舅妈的餐厅定了席位,回去就能吃到好吃的。” 顾轻舟则跟张辛眉寒暄了几句。 “要一起去吗?”顾轻舟问他,“过几天再回来。” “不了,一大堆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张辛眉道,“轻舟,下次见。” “假如你娶了我女儿,就要叫岳母了,别没大没小的。”顾轻舟笑道。 张辛眉的唇角抽了抽:“谁那么想不开,想要娶你女儿?司太太,求求你自己看下你女儿吧,就她那个脾气,那个臭美的德行……” 他摇摇头,不等顾轻舟上飞机,自己钻进了汽车里,扬长而去了。 司玉藻还想出来跟张辛眉打个招呼,已经看不见他了。 “张叔叔怎么走了?”她诧异问。 顾轻舟笑道:“我戳中了他的心思,他落荒而逃了。” “什么心思?”司玉藻问。 顾轻舟笑道:“这是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第1660章 迫不及待 司玉藻不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一回到新加坡,就开始做梦。 梦里仍是那片火海,那个女人带着凄厉的声音,求她救命,求她不要杀了她。 她在上海的时候,只做过两次。 她把此事告诉了她的父母和姑姑。 她姑姑就道:“你可要去精神科室瞧一瞧?吃点药试试。” 司行霈不同意:“没事吃什么药?” 司琼枝的女儿裴言卿今年九岁,依靠着她母亲,睁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了司玉藻:“妈,我也想跟姐姐一样吃药。” 司琼枝失笑,摸了下她的脑袋:“出去玩吧,别捣乱。” 裴言卿站起来,去拉她表哥司宁安的手:“四哥哥,咱们出去玩。” 司宁安是玉藻最小的弟弟,今年十一岁。他长得非常像司行霈,但肌肤像顾轻舟,白得像个瓷器。 他不同于他大姐的臭美,二哥的寡言,三哥的顽劣,他非常的文静温柔,而且时时刻刻粘着他姆妈。 “你去吧,我不去了。”司宁安道,仍坐在顾轻舟身边。 司行霈就道:“你带妹妹出去玩。你一个男孩子,成天闷在屋子里绣花吗?” 顾轻舟就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只得把话打住。 他的四个孩子里,他最不满意的就是宁安了。 这孩子黏糊得厉害,总是霸占他老婆,只要顾轻舟在新加坡,司行霈几乎是不能单独跟她出去玩。 司宁安一定会跟在身边,而顾轻舟也疼他疼得厉害,不愿意撇下他。 司行霈恨不能把儿子打一顿。 司师座一直想要一个顽皮点的女儿,却不成想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像女儿性格的小子,真是报应不爽。 “姆妈,我先带妹妹去玩,等会儿你们要出去吃饭,我也要去。”司宁安道。 “好。”顾轻舟笑了笑。 她其实很喜欢孩子能黏她,这大概是每个做母亲的心愿。 宁安不仅粘人,还会捧场。 顾轻舟每次换了新衣裳,他是第一个说漂亮的;顾轻舟做了点心,再难吃他都会赞不绝口。 和他的两个哥哥相比,他的五官更加秀气,司督军就说过,宁安像他的祖母——就是司行霈的母亲。 司行霈也像他母亲,只是面部线条更加硬朗些。 司行霈和司督军都说司宁安性格太过于温柔,有点像女孩子投错了胎。 除了性格,司宁安还腼腆,不像他的姐姐和哥哥们那么厚脸皮,他很容易脸红。 如此说来,他既不像顾轻舟也不像司行霈了,他们两口子都不是会害羞的人。 司宁安比较有男子汉气概的,只有一点:他力气很大。他九岁的时候,就能徒手把核桃捏开,很令人震惊。 司行霈跟顾轻舟说:“老四像个力大无穷的闺女。是不是医院把他弄错了,他一点也不像司家的人。” “每个人都像土匪一样,才是司家的人吗?”顾轻舟道,“司家也不是都这样啊,琼枝就很温柔,司慕也很温柔。” 司行霈从那之后就闭嘴了。 司玉藻也对顾轻舟道:“姆妈,我回家这么多天,白天几乎不见另外两个小鬼的影子,而宁安几乎没怎么出去过,他天天在家吗?” “他才十一岁。”顾轻舟说。 司玉藻偷笑:“他像我妹妹……” 顾轻舟无可奈何:“不许胡说。” 司玉藻在新加坡住了半个月,夜里睡不好,她只得跟父母说,她还是想回到上海去。 “我去了趟罗公馆,差点吐到住院,就没有再过去。但是我在上海的时候不做梦。”司玉藻道,“我要回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晚餐桌子上讲的。 她的三个弟弟,十三岁的老二和老三已经比她高了。 尤其是老三,调皮又讨人嫌:“阿姐,你是不是在上海找了个男人,不想回家了?” “你滚!”司玉藻道,“拿你阿姐打趣,你找死吗?” “姆妈,阿爸,阿姐她恼羞成怒了!”司雀舫道,“她就是找男人了,你们管不管她?不管她的话,我也要去找个女人。” 司行霈冷冷看了眼他:“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虽然祖父还在,但司行霈已经是太上皇的地位了,这个家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他一发话,司雀舫就老实了,只得背地里偷偷和司玉藻挤眉弄眼,姐弟俩眼瞧着就要掐起来了。 司行霈是不同意司玉藻假期也去上海的。 但顾轻舟说,如果这是玉藻自己的想法,她很支持。 “……我们去瑞士旅行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欧洲也不太平了。”顾轻舟私下里对司行霈道,“万一起了大规模的战争,这些孩子全部都要有自保的能力。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女儿。 答应让玉藻去上海读书,我们就说妥了,我们要放手给她锻炼自己的机会。这样,她的翅膀才能强硬,不管世道怎么乱,她都能活下来。 你看,圣德保医学堂那么乱,学生联合会是个霸凌组织,玉藻不仅没有受到伤害,反而积累了威望。她还逃脱了火灾,治好了同学。 司行霈,我们俩是合格的父母,合格的人生教师。我们把玉藻教的很好,是时候让她磨磨自己的爪子。她不仅需要父母和兄弟姊妹,她还需要学业、事业和爱情,以及婚姻。 后面的这些,我们都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去争取。我同意让她回到上海去,如果她受伤了,她会知道回来的。” 司行霈一直沉默。 其实,不管顾轻舟说什么,司行霈最后都会同意的。 他对其他事都很有主见,对太太却只有一条原则:什么都听太太的。 顾轻舟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家庭亘古不变的。 孩子们也知道,一旦有事就会去磨顾轻舟。 令司行霈欣慰的是,顾轻舟并不是个一味溺爱孩子的慈母。 她不是什么都答应,但她肯让孩子们自己发展,从不遏制他们的天性。 “我要送她过去。”司行霈道。 “不,让她自己回去。”顾轻舟道,“玉藻是我们第一个放飞的孩子,让她去吧。相信我,她没事的。” 于是,司玉藻在回新加坡的第十六天早晨,重新飞回了上海。 她到的这天,天气异常的闷热。 第1661章 粗心大意 司玉藻没想到,上海阴沉沉的,如此闷热。 她在新加坡的时候睡不好,迫不及待想要到上海来。 可刚刚到了自己的公寓,看着小小的房间,没了父母、祖父和弟弟们的身影,她倏然就很想哭。 她又想回新加坡了。 只是,这样反复的性格,肯定会被她姆妈骂的。 她只得忍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怎么了,大小姐?”女佣渔歌头发上都是汗,双颊红扑扑的,见她不高兴了,走过来问她。 玉藻道:“就是有点想家了,不知道姆妈和阿爸想不想我……” “想的。”渔歌道,“您可是先生和太太的心头宝。您以前去吉隆坡玩,太太送走了你之后,就在门口等。等你说好要回来那天,太太又在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 司玉藻一愣。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她心里潮潮的,突然就有点想哭了,很想回到她母亲身边。 “太太不准说。她是既盼望着您能独立,又舍不得。”渔歌笑道,“你要是这次回家,太太一定还在门口等你。 怕你和少爷们出门之后后悔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返回来,太太第一天都会等一整天呢。” 司玉藻眼眶不由的红了。 她捂住脸哭了。 宋游就拉了渔歌:“你去忙吧,别说这些惹得大小姐不高兴。” 渔歌低声道:“大小姐心里难受,让她哭一下她就好了。” 宋游看了她一眼,不言语了。 司玉藻自己哭了一场,心情果然好转了很多,也不再提回新加坡的话了。她吃了饭,整顿了一番,就去电报局给家里发了电报,汇报平安。 回去的时候,路过江边,吹进来的风格外凉爽。 玉藻就对宋游道:“开到郊外的海边去,我想去游泳。” 宋游道:“挺远的,得开两个小时,这里不是新加坡。” 玉藻很喜欢游泳,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断乎不肯放弃的:“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叫黄包车送我过去。” 宋游道:“那您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车子到了海堤,天更加低了,远处的天边有滚雷,层云压下来,俨然是要下暴雨。 司玉藻脱了鞋子,也不换衣裳,直接往沙滩走去。 突然,她好像看到不远处有一辆汽车开过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张辛眉的声音:“司玉藻!” 玉藻不知他怎么也到了这里,兴奋和他挥手:“张叔叔……” 她倒退着走。 风逐渐大了,她隐约听到张辛眉说了句什么,但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罩住了脸和耳朵,她忙去捋头发。 她的脚下是不停的。 等她感受到了一阵剧痛时,她也听到了张辛眉的话:“当心,这边有玻璃厂的残渣,你小心脚……” 司玉藻低头。 她的脚掌心,好像被一块玻璃给刺穿了。 血将金黄色的沙滩染红了,她疼得几乎要晕厥,整个人呆呆看着。 张辛眉快步跑到了跟前。 他的皮鞋里已经灌了满脚的沙子。 见状,他没说什么,只是脱下了自己的衬衫,让她扶住了自己的肩膀,他低下头去,把她掌心的玻璃渣拔了出来。 司玉藻疼得尖叫,几乎痉挛。 张辛眉立马用衬衫死死裹住她的脚,充当止血带,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他有很多话想说。 她回新加坡之后,他偶然会不知不觉开车到了她楼下,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了很久。 以前隔几天来一次,好像成了习惯。习惯一旦要改变,人是很不舒服的。 他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她的汽车,仔细确认的确是她汽车的牌号,还是他帮忙办的。 他不知是谁偷了她的汽车,还是她回来了,故而他一路跟了过来。 瞧见是她时,心里就好像有个火把,点燃了黢黑的夜,一切那么明亮又温暖。 只是,这二货作死,正在沙滩上玩。 他很想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也很想问:“你找死吗?哪怕是新加坡,也不是每个海滩都可以赤脚玩吧?” 可这些话,最终都变成了一句:“疼不疼?” 司玉藻有种血汩汩流淌的错觉,心里很害怕,脚上就显得格外的疼:“疼极了, 我会不会失血过多要死了?” “还没有到失血过多的地步。”张辛眉道,“宋游,开快一点。” 宋游一直不敢说话。 他没有阻止玉藻,也没有亲自下去检查沙滩,才让玉藻的脚受伤,这是他做下属的失职。 凭借着超高的车技,宋游把两个小时的路,花了四十分钟就开完了。 玉藻的脚还是不停流血。 张辛眉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还以为下学期才可以见到你。” “原本是的,但是我有点事没忙完。我姑父的学生在上海开了个小诊所,我可以去那边实习,和在新加坡一样,所以就回来了。”司玉藻道。 张辛眉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司玉藻唇色有点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你回来的理由,还有吗?”他的目光略微有点闪躲。 司玉藻不想他提起罗公馆失火的那件往事,更不想听到他安慰自己:“没有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气鼓鼓的,好像张辛眉问到了她的禁忌,让她觉得不愉快。 她或者生气或者调皮的时候,都不是这种情绪。 张辛眉闻音知意,果然不再追问。 到了医院,医生处理了玉藻的伤口,缝合了五针,又给她打了预防破伤风的针,开了些消炎药给她。 “十天之后过来拆线,这期间不能沾水。”医生道。 玉藻自己也是学医的,她当然懂,跟医生道了谢。 回去的时候,张辛眉要抱她出医院的门,她却道:“让宋游来吧。” 张辛眉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上前揽起了她的腰,没等宋游出手,就把她抱离了医院。 宋游一言不发。 回到了她的公寓时,张辛眉才说:“我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会过来陪你,免得你太过于寂寞又找事。” “那你要不要给我讲故事?”司玉藻问。 张辛眉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伤成这样了还贫嘴!” 他的汽车留在了海堤,故而他开了司玉藻的汽车走。 他坐在汽车里,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她香水的气息,一个人默坐了很久。 第1662章 不可替代的地位 暴雨停歇,屋子里还是有点闷。 渔歌去开窗户透气,一伸头,她发现汽车还在楼下。 “张少爷,您是忘记拿什么了吗?”渔歌远远的问。 汽车突兀发动,窜步而去。 渔歌回头对司玉藻说了此事,念叨:“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司玉藻又疼又累,这会儿吃了药更是昏昏沉沉。 她迷迷糊糊道:“估计是吧。” 然后她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先感受到了脚上的疼痛,昨夜伤口处肿了,整只脚都粗大了一圈,包括她的小腿。 她自己看了看,拉着嗓门对外面喊:“渔歌,宋游、李效,我的脚肿了,会不会要截肢啊?你们去给我做一副拐杖,我先适应适应。” 外面没人理她。 张辛眉端了一碗米粥进来,依靠着门框看她:“这么盼望着截肢?” “张叔叔,你怎么来了?”司玉藻笑嘻嘻道,“看我的腿,像馒头一样。你来戳一下我的小腿,一戳一个坑。” 张辛眉:“……” 他把粥塞到了她手里:“吃早饭,别胡说八道!” 司玉藻接过来,吃得很香。 张辛眉伸手贴了下她的脑袋。 她昨晚一夜无梦,心情是很好的。医院给的消炎药对她也很管用,她没有发烧,只是腿肿了一点。 张辛眉就放下心了。 “……还没有开学就跑回上海,然后就把自己给弄伤了,是不是很有意思?”张辛眉问她。 司玉藻撇撇嘴:“张叔叔,我腿肿成了这样,脚疼得不行,你还冷嘲热讽,你有人性吗?” 张辛眉翻了个白眼:“别给自己贴金了,你那小腿是肿的?明明就是胖的。” 司玉藻顿时就连粥都喝不下去了。 但凡她能动一下,她都要起来跟张辛眉拼命。 女孩儿的胖瘦,岂是随便能议论的?这跟年纪一样,都是禁忌。 “我带了一副象棋,上午我陪你下棋解闷,免得你将来跟你姆妈说叔叔不够意思。”张辛眉又道。 他不让司玉藻睡觉。 虽说受伤了不能动,但不停的睡也对身体不好。 他控制好时间,帮司玉藻消磨掉难捱的光阴。 比如下棋时,他会特意让她赢。 “你不用上班了吗?”司玉藻问。 “早上去点个卯就行了。我在交通分局,也就是吃吃饭喝喝酒,大事拍拍板子,小事不需要操心。 最近总局那边的总长带人去美国学习了,也没什么大事,整个分局都比较闲。 这是你运气好。”张辛眉说。 司玉藻没觉得自己运气好。 第三天的上午,张辛眉就没来,因为有点事要处理。 司玉藻这个时间点,平日要么是在上课要么是在玩,反正不是在睡觉,故而她也睡不着。 她拿了一本书,看了一个多小时就看完了,而且脑壳有点疼。 她觉得非常无聊。 她这才意识到,前两天上午过得那么轻松快乐,是因为张辛眉陪着她,惹她说话或者逗她开心。 她躺着又睡不着,头昏脑涨的时候,非常难受。 张辛眉直到黄昏的时候才来。 他刚进门,还没有踏进客厅,就听到司玉藻在卧房里兴奋的喊:“张叔叔,张叔叔,你终于来了,小侄女想死你了!” 张辛眉不解。 他走到了床边,看着玉藻兴奋的脸,略微拧起了眉:“你这么激动,憋什么坏水?” “人家是真的很想你嘛。” “你把舌头捋直了!”张辛眉举了下手里的蛋糕,“我带了吃的给你,你什么坏水都给我憋回去,否则下次我空手来。” 司玉藻激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叔叔,你能来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还给我带了吃的。叔叔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玉藻爱你!”司大小姐像个饿死鬼,毫无骨气的拍着马屁。 张辛眉的后背僵了下。 他烦躁一推司玉藻:“坐好了!满嘴胡咧咧,你还有正经的时候吗?” “司玉藻不需要正经,我有美貌,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有女人能超过我。”司大小姐很诚恳的说。 她真正不需要的,大概是脸皮。 张辛眉无奈看着她,把蛋糕分好递给了她。 看着她吃,张辛眉坐在旁边,突然说:“玉藻,你的确很漂亮。” 司玉藻差点被一口蛋糕噎死。 她噎得直翻白眼,慌乱中找水喝,还把床边的水杯给打翻了。 张辛眉用力捶了下她的后背,把差点翻白眼的司玉藻给救了回来。 “妖怪,你为什么要变成我张叔叔的模样?”她很夸张的说,“你把我张叔叔弄到哪里去了?” 张辛眉觉得她可烦人了。 “闭嘴,吃你的吧,噎死你我不管了。”他站起身,出去倒水了。 宋游正好把一杯倒好的水给他。 张辛眉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宋游道:“大小姐等了您一整天。张少,您明天还来不来?” “我尽可能安排好。”张辛眉道,“你们可以陪她下棋。” “渔歌去跟她说了,她不同意,她不愿意跟我们下,只想等您来。”宋游道。 张辛眉诧异看了眼宋游。 他听懂了宋游的弦外之音。 宋游微笑了下:“张少,谢谢您陪大小姐养病,我要等过两个月再告诉师座和太太,免得他们担心。到时候,我会把您的功劳告诉他们。” 张辛眉勉强笑了笑,端了水进司玉藻的房间。 司玉藻和张辛眉在一起时,整天嬉笑怒骂。她着急回上海,想要去查罗公馆失火的旧事,也被她放在了脑后,她的睡眠也没有再出问题。 十天之后,她去医院拆线,伤口恢复得很好。 她也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不那么自然。 整个假期,她都是跟张辛眉一起度过的,既没有去医院实习,也没有去查找罗公馆的旧案,她反而还觉得自己很充实。 等开学的时候,她的脚彻底好了,也能顺利走路了。 而张辛眉不再来陪她吃早餐了。 “好好念书,以后跟你姆妈说,叔叔对得起你们家,做好了长辈的本分。”张辛眉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司玉藻家的早餐桌子上。 旁边吃饭的宋游,抬眸看了眼张辛眉,却没说什么。 司玉藻心里怪闷的,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却不懂哪里不痛快。 她还没有理清楚头绪,学校就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很是意外。 第1663章 孝道 开学之后,玉藻成了二年级的学生。她的课业和实验增多了,每个月还有一天实习,她预感接下来会很忙碌。 不成想,开业第一天就发生了一件令她非常意外的事。 他们的院长换了。 从前那位有点书卷气的院长,换成了一位精明干练、口才过人的。 新的院长叫王秋生,听说今年五十了,但是仪表堂堂,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他是个大高个子,没有发胖,也没有驼背,肩膀开阔头发浓密,不太像穷酸的教书先生。 学生们都在议论。 司玉藻跟着就听了一耳朵。 “他以前是做总统府的秘书,后来在教育局做过几年,就调到了上海。” “他也不是学医的啊!” “他是政府的人,当然不需要学医。” “可咱们这里是医学堂。” “不是说了打算五校联合吗?一旦联合了,谁管你是不是医学堂?” 司玉藻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此刻才忍不住插嘴:“也就是说,五校联合只是暂时终止了?” 一位男同学热爱时事和政治,每天都要仔细读报,故而很有见解:“是暂时。上次咱们闹腾的时候,报纸就多是批判的文章,可见总统府对此事的意见了。” 司玉藻的心略微沉了下。 下午,学生联合会要开会,司玉藻也出席了,却没有见到她的师兄卢闻礼。 卢闻礼暑假找了个地方实习,具体去了哪里,司玉藻没问。 她一个人坐着,旁边也有人跟她答话,她兴致乏乏。 然后,新任会长潘落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新的院长。 “同学们请坐。”看到众人都站起身迎接,院长和蔼道。 他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了司玉藻身上,还停留了那么一瞬。 “鄙人初到贵地,学校的风气极好,联合会功不可没。”他道,“鄙人目光短,还不认识诸位英杰,先点个名吧。” 会议堂里爆发了掌声。 掌声之后,院长就开始点名。 每个被点名的联合会成员,都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等到了司玉藻的时候,她也介绍了自己。 院长突然就道:“听说你是军阀家庭出生,哪里的军阀?” 司玉藻愣了下:“我祖父以前是岳城督军,后来还做过海陆空三军总司令。” 联合会的人哗然。 院长眯了下眼睛:“哦,记忆深刻,以前岳城都不敢有任何消极运动,听说你祖父手段很厉害……” 其他人的视线看过来,就带着震惊。 司玉藻的手指紧紧握起。 她道:“如果院长看过岳城的城志,就知道……” 就知道岳城军政府从来没有用过强硬的手段去处理,她祖父和父亲对此事总是小心翼翼的处理。 她听她姆妈说,以前她祖父有个老友,就是处事残忍,她祖父一直很介意自己没有当即和他断交。 不成想, 这位院长不分青红皂白就诬陷她家,诬陷她的父亲和祖父。 司玉藻“就知道”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院长就指了她旁边的人:“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直接把司玉藻给盖了过去。 司玉藻犹豫了下,突然把她身边的学姐按了下去。 她冷冷看了眼这位学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说罢,她不顾满室哗然,走上了讲台,站到了院长王秋生身边。 这位院长是文职出身,一直做秘书之类服侍人的事,斯文有余、魄力不足。 他被司玉藻这么直直逼视着,竟然下意识退了一步。 司玉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王院长,身为老师,教导学生成人,你自己胡说八道,是不是有违师德? 我祖父司炎、父亲司行霈,都是军方叫得上名字的大将,不是默默无名的鸡鸣狗盗之辈。你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他们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 报纸这么发达,任何大事小事都有记载。既然你不肯查,还主动提出了此事,说明你很感兴趣,那么我就告诉你具体的数据。 我祖父担任岳城督军时,岳城消极运动频发,造成了的经济和政治损失,每次都有估计数据,但军政府从未开枪,也从未流血!” “司玉藻!”潘落英神色微变,几乎想要挡在司玉藻和院长中间,“你这是跟师长说话的态度吗?” 司玉藻抓起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就把她推开。 潘落英踉跄了数步,扶住了墙壁才站稳,十分狼狈。 其他人纷纷出声。 “你怎么还打人?你家是军阀了不起吗?” “你对院长和会长就是这个态度吗,你眼里还有尊卑吗?” 众人七嘴八舌。 司玉藻道:“我有枪。” 她这一句,让整个会议室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紧张看着她。 司玉藻继续道:“我可以继续说了吗?你们知道祖训的排行?天、地、君、亲、师。亲在师前面。 院长语焉不详,羞辱我的祖父和父亲,我自然要替家族说句话,否则我还是个人吗?我还有道德吗? 同学们,师兄学姐们,如今是政府了,不再是清廷,你们还口口声声说‘尊卑’,那之前为民主和自由流血的先烈们,他们是白死了吗? 我司玉藻站在了这里,因为我有尊严,任何人都不能践踏。你们非要跪着,非要被尊卑压扁,我替你们难过!” 说罢,她转过脸看着王院长:“很抱歉院长,你没有尊重我,我也没有尊重你。我和你是平等的,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一样,我就先告辞了。” 她离开之后,整个会议堂鸦雀无声。 司玉藻的话,好像抽了他们所有人一个耳光。 被打得最重的,是新来的院长王秋生,他整个人颜面扫地了。 他快步离开了会议堂。 潘落英追了出去:“院长……” 大家悻悻然,都不知该说什么,有人很尴尬的站起身出去了,后面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不等潘落英了。 这场联合会开学的小典礼,被司玉藻破坏殆尽。 好在这是小会议,其他学生们没看到,道听途说到底有人不信,所以院长还不算太丢脸。 第1664章 羽翼 学生联合会占尽了便宜,欺负同学,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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