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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根筋,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跑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抓住? 听胡君元的口风,胡家的人抓到了夏南麟,早已送回胡家了。剩下的人,留下来抓花鸢。哪怕花鸢这次逃脱了,为了夏南麟,她会自己摸回胡家的。 陈素商也把这个猜测,告诉了花鸢。 花鸢听了之后,略有点脸红。她可能是太生气,也可能是没睡好,总之想法的确很愚蠢。 “你说得对。”她道。 陈素商点头:“我们得赶紧从这个阵法里出去。胡家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三位,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怎么出去?”花鸢问,然后看向了胡君元,“不如用点手段,逼迫他说出来。” “术法不能用,手段只能是暴力。”颜恺为难,“你觉得他挨了打能说吗?要是能,我现在就动手。要是不能,我就省点力气,好把他压回去做人质。” 花鸢:“……” 胡君元那脾气,的确是打不动的。 “不用费力气了。”花鸢泄气,“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陈素商看着逐渐明亮的天空:“还好,快要天亮了。白天总要比夜晚容易些。” 半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 树林里的视线变得明亮。 陈素商他们走了片刻之后,又开始“鬼打墙”,回到了胡家随从被捆绑的树旁边。 第1854章 血符 颜恺把胡君元绑在旁边的树上。 三个人席地而坐。 他们已经没有了食物,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全部饿得前胸贴后背。再耽误下去,不需要胡家来人,他们自己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陈素商瞧见了远处有些野果,她去摘了一点,又把昨晚扔在旁边的兔骨和兔头捡起来,清洗干净。 颜恺用树枝架起了一个支架,陈素商把水壶放上去,又把兔骨扔到里面,放入不少的盐。 三个人吃了野果,每个人都喝了几口骨头汤,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 旁边的胡君元默默阖眼,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正好有了三支枪,我们分开。颜恺,你守在这里,看住胡君元;我和花鸢分南北,去查找阵法的痕迹。”陈素商道。 颜恺不通术法,他也不明白什么是阵法,看不出个究竟。 花鸢的术法普通,但聊胜于无。 “好。”颜恺和花鸢都点头。 准备分开的时候,颜恺又喊陈素商,“阿梨,你要当心。” 陈素商微笑:“我会的。你也别太担心,我会把咱们都救出去的。” 颜恺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陈素商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离开的时候,脚上特别有力气,脚步也变得轻盈,隐约是有了双翅膀,快要飞起来了。 她是异常的快乐。 在这荒郊野外,受困于阵法中,她却难得有极好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做事更加有效率。 陈素商手里拿着罗盘,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毫无起色。 太阳逐渐升高,笼罩了山林,金芒透过树叶筛进来。 陈素商看着阳光,突然想到了一点:假如有阵法,那么压阵的地方,一定会有煞气萦绕,生气避退。 只需要看看那个地方,在太阳底下很明显的发暗即可。 她心中大喜,果然顺着阳光的纹路,慢慢去看地下。 很快,陈素商发现了一棵树,她靠近的时候,感受到了异样的舒适。她身负天咒,只要靠近重煞的地方,身体就会很舒泰。 而树下的确阴得过分,阳光好像被茂密的树枝全部遮住了。 可再仔细瞧,大树并非特别的茂盛。 她急忙蹲下来。 大树根部,的确有些新土,是被挖掘过的。 陈素商用手,小心翼翼将新土拨开,发现树根底部被人刻上了符咒。 这个符咒,陈素商是认识的。 她脸色微变。 她急忙把新土埋好,在大树二十米附近,寻找痕迹。 她在大树的乾位,找到了一处新土的痕迹,再次拨开,下面是一根人为钉下去的木桩。 木桩的周身,都被黄符包裹着。 陈素商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知道了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往回走。 她赶到了颜恺身边的时候,花鸢还没有回来。 “如何?”颜恺急忙问。 “我找到了法阵。”陈素商道,“接下来就是破阵了。” 一旁被捆绑着的胡君元,睁开眼睛看了眼陈素商。 他的眼底,有几分不信。 他看完了,又阖眼,修闭目禅去了。 “怎么破?”颜恺又问。 陈素商露出了为难:“比较复杂。你就在这里,我要上树。” 说罢,她就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 她越爬越高,几乎爬上了树顶。视线一下子开阔了,陈素商没看到花鸢,却瞧见了另外两处的异常。 她心中有了主见。 待她下来的时候,花鸢回来了。 她果然是一无所获。 “没事,我知道是什么了。”陈素商道,“是三煞阵。” 一旁的胡君元,猛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陈素商。 花鸢瞧见了,就知道陈素商猜对了,大喜:“什么是三煞阵?” “三煞阵是三煞局的一种演变,在三角距离相等的点上,各自布下一个小法阵。小法阵又由两个阵法组成,一个是天阵,一个是坐阵。三个天阵、三个坐阵彼此呼应,封死了三角内的生气,人在其中会逐渐失去方向。”陈素商道。 胡君元的眼睛,变得阴寒恶毒,不再是淡然冷漠。 他的表情也略带扭曲。 花鸢更是欢喜:“既然你认识,那要怎么破阵?” “破阵既很简单,也很复杂。”陈素商道,“只需立杆旗,在旗上用布阵人的血画上符咒,分别取出所有的‘坐阵’符咒,即可破了三煞阵。” 花鸢回头去看胡君元。 “是他布下的阵?”她问陈素商。 陈素商有点糟心:“我觉得不是。” 一旁的胡君元,露出了冷笑。 花鸢和颜恺的心,各自一沉。 好不容易山回路转,结果又变成了死局。 花鸢一咬牙:“就用他的血试一下。万一不行,我们再想办法。我来给他放血。” 胡君元静静瞥向了她:“蠢货!一旦用错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花鸢打了个寒颤。 陈素商点点头:“他说得不错,这就是我说的复杂之处了。” 颜恺在旁边,一直不说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忙,有种无能为力之感。 陈素商沉吟了良久:“不如这样,用我的血试一试。” 花鸢和颜恺一起看向了她。 胡君元也好奇。 这女人见多识广,连胡家的三煞阵都能看出来,且说得出它的由来,知道它的各种忌讳。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说得出用她的血来破阵这种蠢话? 又不是她布阵的。 “……不要问,这是天机,不能泄露。”陈素商打断了颜恺和花鸢,让他们的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颜恺整了下心绪:“你会有危险吗?” “有。” “那不要做!”颜恺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但是,我想试一下。”陈素商说,“我不甘心。我们经过了这么多事,却要死在这种微不足道的阵法里吗?” 颜恺张口欲言。 陈素商又道:“假如失败了,我们就会死在一起。对不起颜恺,会耽误你。” “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颜恺道,“我也愿意跟你承担风险。既然你想试,那就试试吧。大不了是一死。” 陈素商微笑起来。 花鸢仍是觉得刺心。 这两个人,无时无刻不让花鸢想起夏南麟。 她也焦虑万分。 若是真死了,就当她命该如此吧。于是,花鸢也道:“陈小姐,你试试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1855章 陈素商的天赋 “需要!”陈素商回答花鸢。 等会儿她立好了旗子,需要花鸢帮她守旗,决不能让旗子中途坠落。 花鸢说好。 陈素商借用了颜恺的白衬衫。 她用短匕首把衬衫撕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涌出来,她在衬衫上画符咒。 颜恺站在旁边,替她害疼。 陈素商的符咒大有进步,手指一气而下,很快就画好了。 颜恺帮她削好了树枝。 陈素商对照着自己之前看到的三个方位,一个个去查看,然后用步子测量出简单的距离。 她来来回回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确定了三煞阵的中宫位置。 她将旗子竖起! 一瞬间,花鸢和颜恺感觉有什么从耳边擦过,有点冷。 “花鸢,守旗!”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让颜恺去一个方位,把坐阵的木桩拔出来。 颜恺依言去了。 陈素商自己,则去另一处。 胡君元仍是觉得此事荒唐。他是胡家的长房次子,从小研习胡家术数,知晓三煞阵的厉害,从来没听说过三煞阵还有这种解法。 除了施术人的血符,谁的都不行。 “花鸢,我有办法离开。”胡君元突然开口。 他也担心。 这个世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万一那女人真成功了,胡君元接下来的处境会艰难很多。 他需要利用花鸢。 花鸢回头看了眼他。 “如果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会放了那个男的。我不为难他,只要你不再跑。”胡君元继续道。 花鸢冷哼了声。 胡君元又道:“那个女人,万一她的破解之法失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我不想死,而她的破解之法,完全是错误的。” 花鸢的表情微敛。 “你呢?”胡君元又问她,“花鸢,你想死吗?不如跟我做交易,你过来松开我,我们离开这里。” 花鸢咬了咬牙:“想让我背叛朋友?做个像你一样的卑鄙小人?呸!” 胡君元的表情阴鸷:“我卑鄙?” “难道不是吗?”花鸢恶狠狠道,“你当初做的那些事,你都忘记了吗?你会不得好死!” 胡君元突然笑了下。 他的笑容,是皮笑肉不笑,很是阴森渗人。在他这样的笑容之下,他站了起来,手里的藤蔓已经松开了。 他默默转动手腕,终于成功。 他走向了花鸢。 花鸢手里拿着长枪,此刻高高举起,对准了胡君元:“站住!你若是敢动一步,我就打死你!” “打死了我,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情郎,你自己也要给我陪葬。我倒是觉得很好,你以为呢?”胡君元拍了拍身上的土。 花鸢气得手略微发抖。 胡君元又靠近一步:“至于当初……当初你父母伏诛之后,可是我一直照顾你的。要说我卑鄙,你自己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花鸢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失控,想冲上去撕烂胡君元的嘴。 他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他们胡家,个个都没有人性。 就在她颤抖的时候,胡君元快步上前。 颜恺和陈素商到了位置,各自拔出了坐镇的木桩,突然就听到山林里凭空一声枪响。 枪声不停的回荡,传得很远。 陈素商心下骇然,不知是谁开的枪。 她还剩下一处的坐阵要破,此刻也没空回去查看;可万一是胡君元杀了花鸢,他也会顺势推倒旗子。他敢走近阵法,肯定也有办法出去,到时候困死其中的,就只剩下陈素商和颜恺了。 陈素商急忙往回跑。 颜恺也是同样的心思,故而等陈素商回来的时候,颜恺也到了。 花鸢手里还端着长枪,对准了胡君元。 胡君元躺在地上,一条腿已经血迹斑斑了。 他的两名随从,被颜恺打伤了胳膊又捆绑起来,已然失血过多,没气息了。 颜恺将旁边被陈素商划破的衬衫捡起来,用力扎住胡君元的伤处,又问花鸢:“怎么开枪?” “他挣开了绳子,想要杀我。”花鸢手里的枪没有半刻松弛,“所以我先下手了。怎么样,坐阵都破了吗?” “还有一处。”陈素商道,“我这就去。” 一旁的胡君元,疼得几乎昏厥。 他的筹算失败了,只得对陈素商妥协:“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你再弄下去,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陈素商看了眼自己的旗子。 旗子上的血符,已经在发暗了。 “怎么出去?”陈素商问。 “不要相信他!”花鸢大声叫嚷,“陈小姐,你不要相信他说的半个字,他就是个阴险小人!假如真要死,我宁愿死在你的破阵里。” 颜恺绑好了胡君元的腿伤,站起身:“阿梨,相信你自己。我们都信任你,你去吧。” 陈素商点点头。 胡君元的冷面就要维持不下去了,大声咆哮:“愚蠢,你这半吊子的术士,你想要自杀别带上我!” 陈素商迟疑了几秒。 “陈小姐,不要听他妖言惑众。”花鸢继续道,“你快去!” “阿梨,你去吧,我帮花鸢守旗,绝不会让旗子倒下的。”颜恺道。 陈素商立马往最后一个方向跑去。 胡君元疼得满头大汗,无力阖眼。他这么辛苦走到今天,不成想却稀里糊涂死在了这里。 他的腿受伤,哪怕他现在想跑,也跑不出去了;况且,花鸢还端着枪,只要他敢动,他就是个死。 花鸢这个疯女人,丝毫不讲道理! 胡君元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索性平躺在地上,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越想越不甘心。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旁边突然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动。 颜恺四下里一瞧,找到了陈素商放在水壶旁边的小罗盘。 罗盘进入了三煞阵之后,一直不动,此刻却轻微转动了起来,只是换了个方向。 这个罗盘,陈素商是用来找夏南麟的,由此可见,夏南麟的确是离开了山林。 这也意味着,三煞阵破了。 阵刚一破,花鸢立马上前,用枪管指着胡君元的鼻子:“你敢搞鬼,我现在就毙了你,就看看是你的符纸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她术法不精通,却了解术士。 陈素商不在场,胡君元有机会对付她和颜恺。 胡君元没有搞小动作,因为他已经惊呆了。 第1856章 谎话连篇 胡君元的瞳仁急遽收缩。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女人,她的血可以破三煞阵! 胡君元以前听长辈说过,世上的确有这种人的,不过是上千年前的记载里才有,最近是没见过了。 那么…… 胡君元震惊到近乎失态。 此时,树林里发生了一声巨响,像一株参天大树倒下了。 巨响一声之后,接二连三,林中的飞禽走兽似被惊动了,应和着鸣叫、咆哮,整个山林顿时热闹又危险。 “是‘天阵’倒下了。”花鸢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了欢喜。 天阵刻在大树上,阵法一破,煞气冲击树干,合抱粗的老树也应声而倒。 颜恺心里也是一松。 他很想去迎接陈素商,但是他不敢动。花鸢情绪很容易激动,而没了阵法阻挡的胡君元,可以用术法,对付花鸢很容易得手。 他必须看守着,不能让陈素商的辛苦功亏一篑。 他焦急等陈素商回来,眼睛盯在胡君元身上,不时快速瞄一下手表。 明明只有十几分钟,他却是每一秒都在煎熬。 当陈素商出现的时候,颜恺的眼前,像是突然推开门,瞧见了一片花海,隐约还能闻到芬芳。 他还想上前拥抱陈素商,然而他又想起之前陈素商特意支开他,想来她也有难言之隐,只得忍住了。 “处理好了。”陈素商对他们说。 一件伟业,她说起来轻描淡写。术士做的功业太多了,他们自己早已不当一回事。 “太好了。”花鸢情绪仍是有点激动,“我们现在要下山了吗?” “对,要下山了。”陈素商道。 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水壶。 水壶昨晚熬煮了骨头汤,冷却之后,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腥味。 陈素商随便用了点冷水,点燃了符纸,将它送到了胡君元唇边。 胡君元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陈素商手掌略微用力,掰开了胡君元的下颌,把符纸给他灌了下去。 滋味实在很糟糕,胡君元想要吐出去,却又被陈素商扼住了嘴巴,只得咽了下去。 “……这是袁雪尧给我的,诅咒用的,能让他安静几天。”陈素商道。 花鸢松了口气。 假如不是夏南麟还没找到,她真想一枪毙了胡君元。 她对胡君元的恨,是非常强烈的,强烈到不同寻常。 陈素商没有多问。 回去的时候,胡君元果然浑浑噩噩,需要颜恺架住他。 胡君元的随从,已经没了气息。 陈素商让颜恺架着胡君元领头,花鸢走在中间,她殿后。 下山的路稍微好走。 他们没有耽误,从早上一直往前,中途只停下来吃了顿野味,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终于下了山。 下山之后,胡君元彻底昏死了过去。 颜恺在山里奔波了两天,快要脱力了,还得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也差不多重的男人,几欲崩溃。 “颜先生,辛苦你了,我会感激你的。”花鸢难得有了点眼色,也会说和软的话。 陈素商也问颜恺:“要不要帮忙?” 颜恺一咬牙,就当负重训练了:“不用,我能行。” 等把胡君元背到客栈的时候,颜恺全身上下都汗透了,双腿也在隐隐发颤。 他们又要了间下房,把胡君元放了进去,陈素商在门口加了个小阵法,胡君元一旦想跑,她会先知道。 颜恺用冷水冲澡,陈素商和花鸢则去街上买饭菜。 陈素商跟饭店老板买了个食盒,装了几样菜回来。 她还特意要了一大砂锅米饭,让花鸢在身后端着。 颜恺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差点饿晕过去:“快快快,摆上!” 陈素商从未见过颜少爷这么馋,不免失笑。 颜恺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才把自己的胃填饱。别说他,花鸢和陈素商的吃相也不好看,几个人都饿坏了。 饭后,他们简单闲聊了几句,陈素商说:“今晚我会留心胡君元,你们好好睡,明晚轮到了颜恺,后天是花鸢。” 颜恺和花鸢都点头。 特别是颜恺,一挨到床,简直要感动了。他之前还嫌弃这、嫌弃那,现在才知道能有个安全的屋子、一张踏实的床多么不容易! 哪怕汗味、霉味,都透着安心。 他在这样的安心里,沉沉睡去了。 花鸢虽然满腹心事,却也熬不过两天的辛劳,洗漱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陈素商没有睡。 她爬起来,到胡君元的房门口看了两次。 胡君元安安静静躺着,没什么动静。可是等陈素商去看第三次的时候,他推开了窗户。 陈素商诧异看了眼他:“诅咒对你无用?” “假如是画符咒的人亲自对我施咒,自然有用。”胡君元道。 然后,他隔着窗户,上下打量陈素商,“你的八字有点奇怪,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人为遮掩的?” 陈素商笑了下。 以前,她也以为是她师父做了手脚,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猜一下。”陈素商笑笑,“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个是秘密。” 然后,她又问,“你是胡家哪一房的孩子?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也许我小时候见过你。我以前在胡家住过。” 胡君元狐疑看了眼她。 他不是很相信她的话。自从他有记忆以来,胡家从未接待过外人,哪怕是亲戚来了,也只是住在山下的庄子里。 他半真半假笑了下:“我是长房的。你的确跟我差不多大,你叫什么名字?” “素商,陈素商。”她道。 胡君元觉得这名字不错,又想起她的血,对她既提防又好奇。 “你的血,能破我的三煞阵,这很厉害。”胡君元依旧带着试探的问。 “雕虫小技。”陈素商道,“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你睡觉吧,也许我们明天就要上路去胡家。” 胡君元脸上露出一点讥讽的微笑:“去胡家,送死吗?” “去救花鸢的未婚夫。”陈素商说,“你抓走了他,所以要用你去换回来。” 胡君元往后退了几步,脸隐没在阴影里,不让陈素商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手死死捏紧。 陈素商又问:“花鸢是偷了你们胡家的什么东西吗?她一个下人之女,为什么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偷了东西?”胡君元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他本身则再也没走到窗边和陈素商对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她果然谎话连篇。” 第1857章 恩怨的前因后果 陈素商对于谁撒谎这件事,兴趣不大。 她受宁先生之托,到广西帮花鸢的。花鸢跟胡家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的事了,陈素商也没立场去插手。 她笑了笑,准备离开。 房间里的胡君元突然又开口了:“她不是什么下人之女,她是族里替我挑选的未婚之妻。胡家把她当未来儿媳养育的。” 陈素商:“……” 她脚步差点踉跄了下。 她怎么猜测,也没想到花鸢跟胡家有这层关系。 怪不得她觉得花鸢对胡君元的恨特别强烈。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大概是亲近过,才会真正有刻骨之恨。 “你没必要搀和她跟胡家的事。”胡君元又道,“陈小姐,可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听到花鸢叫过“陈小姐”的,鹦鹉学舌。 陈素商没有反驳他,只是道:“假如真是家务事,那我的确要避嫌。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听听花鸢的解释,而不是你。” 说罢,她转身走开了。 胡君元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楼上,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 他绝不能被人押着回胡家,得想办法逃脱。只可惜,他被陈素商所困,目前仍是受诅咒的影响,术法全部失效。 他一点术法也用不出来。 这个夜里,他注定无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能瞧见窗外的半轮月亮。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花鸢,也是这样的月夜。当时他跟着叔伯和兄长回家,不小心天色太晚,人又很累,就在山下庄子里歇脚。 胡家山下的庄子足有好几千人,虽然叫庄子,其实形成了小小集镇,还有一条街。 街上的买卖,都是胡家的,经营的人能从胡家拿到本钱,收入也能拿微薄的一部分。 花鸢的父母经营着唯一的面点铺子,夜里要做到十一二点,有各色小吃。 胡君元跟着众人进了铺子,花鸢在灯下擦桌子。她那时候才八岁,已经很懂事了,见人就会笑。 烛火落在她脸上,给她镶了层淡黄色的边,她的眼珠子很圆也很亮,笑得真诚又澄澈:“三老爷,诸位老爷少爷。” 当时,是胡君元的三叔领路。 胡君元莫名避开了她的眼睛,那时候他才十岁,情窦初开,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有了羞涩与局促。 这本应该是个好开端的故事,却生生被胡君元自己给毁了。 他从小自视甚高,也很有野心,而他大哥是个温吞的软性格,这也让胡君元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那时候才十来岁,已经比普通大人的心思还要多。 他暗中喜欢花鸢,可胡家是术士大族,他的心思很快就被察觉了出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们,拿着他的秘密起哄。他尴尬难堪,甚至恼羞成怒。 而心怀恶意的堂兄弟,说花鸢是奴仆之女,话里话外说胡君元自甘堕落。 胡君元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些?他为了面子,否定了他对花鸢的爱慕,只说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他为了撇清,对花鸢格外刻薄,甚至在奴仆们上山去给主人拜年的时候,主动带头欺负过她。 花鸢那时候真的很懂事,知晓自己是下人,不敢反抗,也不敢有怨言。 胡君元十四岁的时候,苗寨有个长老的女儿叫如淮,跟他同年,对他表示好感,又是胡家婶母的外甥女,时常到胡家做客。 他为了拔高自己,为了从花鸢的流言里彻底解脱出来,他跟如淮走得特别近,两个人几乎要凑成一对了。 他也放不下花鸢,毕竟是他人生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结果,那一年,族里有位叔叔说,花鸢的八字奇特,如果四年后成亲,也许可以生下八字纯阳或者纯阴的孩子,成为胡家下一个天祭者。 胡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天祭了,上苍开始怪罪他们了。 花鸢的命运,从那时候就注定了。 胡家为了自己,是不惜任何人的,更何况是小小奴仆? 当时族里决定,让花鸢嫁给和她同年的四堂弟。 对于胡君元而言,真是个极好的解脱机会,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自甘堕落去喜欢奴仆了。 可他日夜煎熬。 他年少冲动,跑去跟祖父说:“我愿意娶花鸢。四堂弟性格懦弱,假如他真和花鸢成亲了,生了孩子,也许他会是第二个胡凌生。” 胡凌生是胡家的一块心病,谁也不敢提。胡家上一个天祭的孩子,就是胡凌生的儿子,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祖父看着他年纪小,没有打他,只是很生气让他滚出去。 后来,族里合计,跟花鸢年纪相仿的孩子里,胡君元性格强势,而且清楚厉害,他也许可以避免悲剧。 很快,花鸢的父母就死了。 主人想要奴仆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胡家为了照顾花鸢的感情,隐瞒了真相,做得天衣无缝。 花鸢被接到了山上。 她被族里指定给了胡君元。 她当时的样子,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惊讶。 她还记得胡君元欺负过她,过年她来拜年的时候,把她手里的玩具打到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还跟其他人一起哄笑。 她也记得,山下的人都在说,胡君元跟苗女如淮如胶似漆,两个人可能会结婚。 为什么她父母遭遇横祸之后,她的命运会雪上加霜? 可接下来的日子,胡君元并没有欺负她,反而对她很关照。 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他对她好,再也不会惹来笑话,他自己也不会丢脸了。 而且,族里人都知道,他即将要做出大的牺牲,所以格外器重他,他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他心情好,对花鸢也就更好了。 花鸢无依无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靠山,逐渐忘记了旧事,跟他亲近了起来。 他每次跟如淮见面,都会告诉她一声。她如果生闷气,他也会哄哄她。 一转眼过了三年多,他们再有半年就要成亲了。 不成想,花鸢突然知晓了全部的真相。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机会替父母报仇,胡家全部都是术士,而她只学了这么几年,学了点皮毛。 她杀不了他们,但是她可以逃走。 谁知道将来命运会把她带向何方?所以,她利用了苗女如淮,不动声色跑了。 她这么一跑,胡君元再次成了族里的大笑话。 第1858章 师父来了 陈素商一夜未睡。 早晨五点多,颜恺终于醒了过来。他累到了极致,饱睡一场,精神还不错。 他醒了之后立马起床,去看陈素商。 陈素商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好像在默默背诵着什么。 “你去睡吧,我来替换你。”颜恺道,“他晚上闹幺蛾子了吗?” “没有,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陈素商笑道。 她的确有点疲乏了,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颜恺又催她:“你去睡吧。” 陈素商颔首,起身回房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又瞧见了祭台,以及祭台上那个干瘪漆黑的祭品。 和上次一样,它仍是睁开了眼睛,血红眼珠子看着陈素商。而陈素商,竟没觉得害怕了,而是和它对视。 看了几眼之后,那鲜红眼珠子里,突然流下了血泪。 陈素商看不清楚它的表情,它也没什么表情,可它的眼泪,是悲伤难过的。它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陈素商。 她想要凑到更近。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重重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她。 陈素商从睡梦里挣脱,听到了敲门声:“阿梨,阿梨你醒了没有?” 是颜恺。 陈素商立马下床,还以为他如此焦急是出事了。 不成想,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很意外看到了她师父长青道长。 师父很长时间没有理头发了。 他打算怀念雪竺,三年内不剪头发,因为古时候服丧是不能理发的。可雪竺不是长青道长的妻子,他连服丧的权力都没有,只得改了个说法,称作:“纪念”。 小半年过去了,道长的短头发已经长长了。 越南天气炎热,他又到处走,半长的头发很不方便,他全部扎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他原本就是个英俊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又扎这么个小辫子,更显得不同寻常,更加好看了。 “……你怎么住到了客栈?”道长一见面就数落徒弟,“你这不靠谱的孩子,我还以为你没到,打算走了。 要不是你师父聪明,临走的时候推演了你的宿相,发现你还在这里,现在咱们就要错过了。” 陈素商:“……” 被最不靠谱的人倒打一耙,陈素商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终于和师父团聚了,陈素商的心情大好:“越南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我跟丢了。”道长有点懊恼。 同时,他又指了颜恺,“你怎么回事?离婚了,怎么还跟前夫不清不楚的瞎闹腾?这能闹出什么结果吗?” 颜恺:“……” 他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挨道长的炮火?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你去饭店,再叫一桌席面过来,我要跟师父说说话。”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现在吃午饭也不算特别早,颜恺点头,转身去了。 陈素商一边漱口、梳头,一边把花鸢的事,告诉了道长。 道长知晓陈素商受宁先生所托,到了靖良要帮衬花鸢,对花鸢的事兴趣不大;但是对三煞阵,道长很好奇,问了又问。 “……阿梨,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三煞阵其实脱胎于降术,用来镇压墓葬里的人,防止出现尸变。”长青道长说,“它的厉害之处,非要布阵之人亲自来解。你居然能破了这个,了不得。” “我的血符,以前能催动天咒。当时被困其中,我心里实在太着急。”陈素商道,“所以就冒险做了个尝试。还好,成功了。” 道长欣慰点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倒是有一股子懵懂劲。” 说完了阵法,道长又问起了颜恺,“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时间太长,对他没好处的。” “我知道。”陈素商梳头的手略微一顿,“我明白的。已经抓到了胡君元,我打算亲自带着他去趟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会留下颜恺和花鸢,趁此机会跟他分开。” 道长说:“我陪你去吧。我去越南,也是找一样东西,可惜失败了。反正迟早要去胡家的,我这次先跟你去探探路。” 陈素商说好。 他们师徒说了片刻的话,颜恺回来了。 “饭店给我们做,一个小时后送过来。”颜恺道,“道长,您饿不饿?外面还有点心,我去买一点,我看到炒米了。” 道长摆手:“不饿。” 花鸢在楼上看到了道长,不知道他是谁,又见他英俊得过分,有点怀疑他只是个花花公子。 她慢半拍下楼。 陈素商就把道长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我师父。” 花鸢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还以为,陈素商说的师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眼前的男人,顶多三十出头,衣裳普通,有点破旧了,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度,是个天生的风流少爷。 “真的?”她难以置信,反过来问陈素商。 总不至于是个玩笑话? 陈素商道:“是真的,这位就是长青道长,他捡到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 花鸢这才敢相信。 饭店的席面很快送了过来,客栈的老板借了他们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陈素商先打了一碗饭,又添了小半碗菜,放到了胡君元的窗口,敲了敲窗户。 窗户被推开。 胡君元看到了饭菜,腹中饥肠辘辘,接过来就吃,随手又关好了窗户。 陈素商入席,道长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和颜恺一样,道长对这家菜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是异常的好吃。 “很地道的广西菜。”道长说,“没想到,这个小地方,居然还有手艺过人的厨子,咱们有口福了。” 颜恺道:“听掌柜的说,那厨子以前是在大城市做大厨的,后来打仗才回了老家。” 他们聊了聊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陈素商问颜恺:“你到靖良来,是为了找乔四的,对吧?” 颜恺心头一紧,他能猜到陈素商接下来要做什么。 无非是“就此别过”。 他不想跟陈素商就此道别。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乔四的妹妹到底在哪里,来这边是大海捞针。估计是找不到了,我不找了,让马尼拉的人等消息吧。”颜恺道。 他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素商笑道:“既然你不走的话,那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颜恺的心情一下子好转,充满了希望看着陈素商。 他的眼神,太过于热烈专注,让陈素商心底莫名发软,后面的话,差点接不下去了。 第1859章 我不怕死 陈素商一时默然。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颜恺。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做出了牺牲,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不想把这“牺牲”,变成别人的负担。 颜恺又没有求她去牺牲,凭什么要为了她的现状不安心?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秘密保护好,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陈素商心里软得厉害,也会舍不得,却仍是说了计划好的话:“你帮我照顾花鸢。我要带着胡君元去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不能带花鸢,万一有变故,我保护不了两个人。” 颜恺:“……” 他脸上的神色,被惨白逐渐覆盖。 他沉默着,没回答陈素商。 长青道长替颜恺开口:“就这样安排吧。我跟你去胡家,颜少留下来照顾花鸢。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靖良,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颜恺仍是不说话。 一旁的花鸢,看了看陈素商,又看了眼道长,想要反对,却愣是没敢。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素商是为了她去涉险。 她跟着一起去,的确帮不了什么忙。她在胡家山上那三年多,几乎天天在屋子里,除了胡君元也跟其他人不熟,她连路都带不好。 “陈小姐,这个给你。”花鸢从脖子上取出一个小金铃,“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个法器,是降术一脉的。 你拿着,万一真遇到了降术,也许有点用。而且,夏南麟认识这个,他看到了,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陈素商接了过来。 小金铃被花鸢的体温烘得暖暖的,颜色略有点暗淡了,看上去的确年代久远。它中间是空的,不会响,仅仅是个金铃外形的配饰。 “好,我会把夏南麟给你带回来。”陈素商保证,然后学着花鸢的样子,把小金铃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 颜恺仍是不说话。 他沉默坐在那里,脸色发僵,唇也发僵,心里堵得满满的。 陈素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与隐忍,陈素商于心不忍,可她不能和颜恺凑得太近。 中了天咒的人,会有一个特点:周身的生吉之气会散去,只余下煞气。 当初在山林里,生门被封死,生吉之气停止流转,颜恺和花鸢都很不舒服,甚至憋闷,陈素商却没察觉到。 她这样的,正常人在一起,会搅乱他周身气场。 用医学的话说,时间长了,自身磁场失衡,就会出现各种生理上的毛病。到时候去医院,医生就说什么内分泌失调、身体抵抗力低下等等。 这是比较轻微的,重则煞气入脑,精神紊乱,那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陈素商不太敢和正常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少则三五日,多不能超过半个月。 她埋头吃饭。 饭后,阳光太过于强烈,外面炎热,屋子里也烦闷。 颜恺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去了很久,回来给陈素商带了一把枪。 “……这边有跟土匪做交易的当铺,有一把还不错的手枪,也有三十发子弹。”颜恺把枪塞到了陈素商手里,“我知道术士厉害,但术士也不是神仙,也是肉体凡胎,手枪一样能打死他们。” 陈素商接过来,心里更沉了,眼睛涩得厉害。 “我不太会开枪。”陈素商道,“以前只跟二哥开过两次。” “没事,吓唬人也行。”颜恺道,“你拿好了。” 陈素商点头。 颜恺想了想,又道:“阿梨,虽然你不肯说,我看得出来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你真跟袁雪尧感情很好,他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这样涉险的。你不能告诉我,我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你忙好了再过来。假如可以,我还是想带你回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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