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谢总管一脑门子糊涂,“三爷,她在说什么?” 谢三爷:“她说让你滚边上去!” 谢总管:“……”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着这么一个姑奶奶? “对了三爷,老太太叫你去呢!” 谢知非没说话,抬手用力的按着自己的眉心。 从谢总管的角度,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不住的颤抖。 “三爷,去吧,晚了可就……” “你让老太太等等我。” 谢知非松了手,眼里突然冒出一股子煞气。 “她不会那么快走的,没听见晏三合说吗,命运是什么,滚边上去!” …… 书房的门从里面拉开,谢道之走出来,他的面色如白日见鬼一样,惨白如纸。 他看向晏三合,“香呢?” 晏三合从包袱里拿出香,递到他手上。 无人看到,一旁谢知非的眼神落在那支香上,微微一眯。 包袱都湿透了,偏这香还是干的。 真是怪事。 谢道之走到祭祀台前,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信封,放在香炉旁。 更怪的事发生了。 上一秒还风大雨急的天空,下一秒突然风停雨歇。 天地间,寂静极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谢知非胆颤心惊地看了眼晏三合,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身子在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晏三合,你……” 黑沉沉的目光看过来,谢知非吓得把话咽了下去。 这时,谢道之撩袍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再起身时,他的背一下子佝偻起来,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齐向他压了过去。 而他自己却浑然不察,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痛苦。 谢知非的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就在这时,晏三合大喝一声:“快点香!” 听到喝声,谢道之捏着香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凑到烛火上。 他的手不停的在抖。 一息; 二息; 三息…… 时间仿佛彻底被冻住了。 第38章 盖棺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香头终于冒出了一点火星。 所有人提着的心,咯噔归位。 谢道之轻轻晃了晃,火灭,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他把香插进香炉里,然后拿起边上的信封,往烛火上一凑。 “父亲?” 谢知非惊叫起来。 好好的怎么就把信烧了呢? 谢道之的背又往下佝偻一分,他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等那封信烧完,双腿一曲,跪倒在地,然后身子慢慢伏下。 五体投地,这是一个忏悔者的姿势。 说什么都是空白的。 他不自辩,不解释,不找任何理由和借口,只有深深地忏悔。 香,一点点燃烧。 隔着四十年冗长的岁月,隔着人间和地府,隔着两个男人各自的心结。 良久,谢道之哽咽开口。 “我错了。” “您能原谅我吗?” 呼啦,院子里刮进一阵狂风,卷起满地的灰尘。 谢知非头一偏,赶紧闭上了眼睛。 晏三合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香,只见那只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燃到了尽头。 最后一点香灰掉落在香炉里的时候,晏三合听到“咯嗒”一记响声。 那是棺材合上的声音! 紧绷了两个月的疲倦,渗透到每一寸骨骼血脉,她长长的松出一口气的同时,一头栽了下去。 “晏三合?” 谢知非一颗心迅猛下沉。 …… 晏三合其实是有知觉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那个谢纨绔打横抱起,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然后到一处院子。 那人将她放在床上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胸没屁股,轻得跟什么似的,这也能算女人?” 要你管! 晏三合真想跳起来抽他两嘴巴,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具没法说话,没法活动的僵尸。 过了一会,传来脚步声,屋子有人进来。 那人三指落在她手腕上,沉吟好久。 晏三合还没等他说出最后的诊断,就感觉自己悠悠荡荡到飘到一处院子。 院子很大,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围墙里海棠花开得艳极了。 有人摘下一朵,强行按着她的头插上去。 “啧,真好看!” “拿走,姑娘才带花,我是小子,我不要戴。” “你怎么知道你是小子?” “娘说的,姑娘爱哭,小子调皮,我不爱哭,不是小子是什么?” “你还不爱哭?哈哈哈哈!” “你笑话我!” 她气了,一跺脚:“我告诉爹娘去!” “你要敢告诉,回头再哭鼻子,别指望我哄你!” “哼,谁要你哄!” 她跑开了,去找爹娘,可怎么也跑不出那片海棠林,跟鬼打墙似的。 再回头,那人也不见了。 突然,烈火熊熊燃起,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天地在裂开,一只鬼手伸出来,把她拼命地往后拖,往后拖…… 晏三合用力呼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只觉得身体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 坠入不见天日的地狱! “裴叔,她怎么样?” 裴太医沉吟,沉吟,再沉吟。 “受了些风寒,又操劳过度,睡一觉,起来喝几盏药就没事了。” 谢知非看着床上的人,刚沉到底的心总算是浮了上来,刚要开口,忽然听到外头谢总管大喊。 “裴太医,裴太医,老太太说要吃汤圆。” “都这个时候了,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可老太太说想去园子里吹吹风。” “哎哟,我的老祖宗啊!” 裴太医跳起来,冲谢知非道:“我得去瞅瞅,别说园子,就是院子我也不能给她出啊。” 他一走,房里就剩下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谢知非看了眼床上的人,二话不说便走到外间。 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终归不合适。 “谢总管?” “三爷?” “找个最稳重最妥帖的人,过来侍候晏姑娘。” “是!” “慢着,老爷呢?” “回三爷,老爷这会在老太太房里。” 谢总管说到这儿,心中一动,“三爷,你瞧老太太会不会是……” 谢知非轻轻一点头。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谢总管赶紧朝天上拜拜。 “拜那玩意做什么?” 谢三爷看了眼身后的厢房,“该拜她。” …… 濨恩堂。 一屋子的人都死死的盯着裴太医。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裴太医扣着老太太的脉搏,有点怀疑人生,“老祖宗别动,我再诊诊!” “老裴!” 谢道之一脸紧张,“怎么样?” 裴太医没理他,又诊了好一会,才松开手,一脸不可思议道:“真真是奇了,老太太的脉相和常人无异。” “啊……” 房里连声惊呼。 “这下可好了!” “老祖宗,你把我们都吓死了!” “我就说老祖宗福大命大,能长命百岁。” 谢老太太眼热,目光深深向儿子看过去。 这一眼,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无法言说的喟叹。 谢道之喉头哽咽,“老大,替我送送你裴叔,余下的人,都散了吧。” 发妻吴氏体贴道:“老爷脸色不好,老太太这里还是……” 两道利光看过来,吴氏哪敢再往下说,讪讪地退了出去。 她一退,所有人也都跟着退出去,但有一个年轻的锦衣男子没动。 谢道之眼睛在他身上慢慢扫了两眼,之后淡淡道:“不早了,老二也去吧。” 二爷谢不惑温声道:“也请父亲保重身体,父亲这两天清瘦狠了。” “嗯。” 谢不惑得了这一声“嗯”,掩门退出。 刚走到屋檐,却见送完裴太医的谢而立从外头走进来。 谢不惑往边上避了避。 “大哥。” “嗯。” 谢而立匆匆一点头,与他擦肩而过。 谢不惑脸色不由一变,扭头看着里屋。 好久半,里屋没有动静。 谢不惑心中转过十几个心思后,冷笑两声,大步走出院子。 “二爷。” 拐角背光的地方,心腹乌行在等他。 谢不惑背手走过去,表情冷冷,“去查一下老爷书房里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 “二爷放心,已经在查了。” 乌行把声音放得极低。 “据说和那天挟持大爷的姑娘有关,这会那姑娘已经被三爷送到了静思居。” “静思居?” 谢二爷面色瞬间煞白。 第39章 父亲 濨恩堂。 内屋。 谢道之将晏行的心魔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了泪流满面,半天没吱声。 谢道之捂着这会还隐隐作痛的心脏,“母亲,那孩子我想把她留下来。” 老太大眼睛一亮。 “只是怎么把人留下来,还得想个法子。” “不论什么法子。”老太太拭泪道,“咱们欠人家太多,几辈子都还不清的!” “祖母,父亲。” 谢而立见两位老人的脸色实在难看,冷静道:“这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 连日紧绷的心绪一下子释放,谢道之疲惫地对儿子道:“你好好陪着你祖母,我回房歇一歇。” “我送送父亲。” “不必。” 谢道之头重脚轻地回到书房,一个人枯坐在太师椅里,想着晏行的后半辈子,想着他的心魔,又是伤感,又是无奈。 困意袭来,他连起身爬到榻上的力气都没有,趴着桌子就睡。 奇怪的是,身子却晃晃悠悠飘了起来。 飘到一处院子,院子里别的屋子都黑着,只有西厢房透出光亮,还传出说话声。 “外头起风了,孩子,早点睡。” “娘,你先去睡,我再多练会字。” “你的字,先生都夸你好。” “可他没夸。” “整天他他他,叫一声父亲有那么难吗?” “娘!” “好,好,好,我不说。” 年轻的少妇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停住脚,长长叹出口气。 浮在半空中的谢道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竟然是母亲。 那,那屋里的人,是我吗? 是八岁的谢道之。 小道之揉了几下发酸的手腕,继续拿起了笔。 “砰!” 窗户被风吹开,刮起了桌上的纸。 他赶紧起身去关窗,一抬眼,却见有人踏着茫茫夜色走来。 那人慢慢走近,衣衫素雅,双眼深邃。 小道之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在写字?” “嗯!” “拿来我看看。” 他慌里慌张的走到书案前,想挑一张拿得出手的。 “随便哪一张。”那人说。 小道之不敢耽误,随便抽了一张,递过去,更不敢抬头,只拿余光去瞅那人的神色。 那人眉头一皱。 完了! 小道之心说坏了,又得挨骂了。 “我,我回头重写。”他垂下头。 “写得很好。” “啊?” “写得很好,尤其这几笔,颇有风骨。” 巨大的喜悦从心里涌上来,小道之鼻子一张,眼泪落下来。 “哭什么?”那人问。 “你从来没夸过我,这是第一次。” 那人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就那么介意?” “我……” 小道之接过帕子,脸一下子涨红了,感觉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可是,是真的介意。 他鼓起勇气说:“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功,就是想让你看见,想让你……夸我一句。” 那人呵斥:“肤浅!” “哪里肤浅?” 小道之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你比先生他们都厉害,先生的夸不算数的,你的夸才算数。” “我的夸也不算数,还有比我更厉害的人。” “谁还能比你厉害,我不信!” 那人轻轻摇了下头。 “天地这么大,你站在方寸之间,就只能看到方寸之间的事,你得往前走。” 听到这儿,飘在半空的谢道之再忍不住,大声喊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走我和我娘的吗?” 这一嗓子刚喊出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谢道之往下。 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他一下子进到了小道之的身体里。 随后,他惊讶的地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大,瞬间就长成了他四十八岁的模样。 洗得发白的衣裳也换成了威风凛凛的官袍。 那人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只叹道:“你看,你现在多有出息。” “我……” 谢道之哑口无言。 离得近了,他才看到那人的脸上堆满皱纹,像老树皮一样,唯有两眼熠熠生辉,半点不浑浊,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风骨。 “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会有心魔,人总是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太贪心!” “不是的,是我和娘对不起你。”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 谢道之在心里说: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是一个好人。” “我是一个把家败光的人。” “不是!” 谢道之心酸难过。 “你是一个干净的人,这个污浊的世间容不下干净,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间的错,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那人目光良久的定在他脸上。 谢道之第一次大胆的对上他的眼神,眼眶湿润。 “水至清则无鱼。别恨自己,你的存在,能让我们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良心有多脏,有多黑,有多丑。” 那人听完,既无喜,也无悲,神色淡淡,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并无太多瓜葛的事。 “我不是在讨好你,我说的句句是真。” “我知道。” 那人背手转过身,眼神不知道看向何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称呼。” 谢道之顿时羞愧的脸红脖子粗。 自己刚才的话,就像他身上这身官服一样,居高临下,而且有前所未有的轻浮。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人突然转过身。 面对面,眼对眼。 夜,黑极了; 烛火,在风中一跳一跳。 “于这世间,还是做个俗人更好。” 他的语速很慢,带着一丝悲凉,“只是俗人也有俗人的难。” 那人慢慢伸出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下。 “孩子啊,好自为之!” 一声孩子,让谢道之原本就愧疚狼狈的心,骤然崩裂,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决堤,喷涌着流出来。 “父亲——” 谢道之大喊一声,猛的从梦中惊醒。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老三的脸凑过来。 “父亲,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谢道之闭上眼,头顶那一处被那人抚摸过的温度,顺着四经八脉往他心口上烫。 这是他盼了四十年的温度; 这是他等了四十年的亲情。 终于得到了。 也再不会得到。 谢道之两行浊泪又滚下来。 “三儿啊,父亲这辈子,再也没有父亲了!” 第40章 大爷 晏三合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耦合色帐帘,足足愣了半晌。 转头看向旁边。 边上坐了个圆脸的丫鬟,手上正做着针线活。 “这是哪里?你是谁?” 丫鬟放下手里的针线,笑道:“回姑娘,奴婢叫汤圆,这里是静思居。” “我睡了几天?” “姑娘足足睡了三天。” 三天? 晏三合猛的坐起来,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 “是我帮姑娘换的衣裳,里里外外都湿透了。” 汤圆说完走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药碗,“姑娘,喝药吧。” 晏三合怔愣:“这什么药?” “这是裴太医开的去风寒的药。” “端走吧,我不吃药!” 晏三合掀开被子,便要起身。 汤圆忙放下药碗,伸手去拦。 “三爷叮嘱奴婢好好照顾姑娘,姑娘连药都不肯吃,岂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纨绔的话,你也听? 晏三合:“谢知非人在哪,让他过来见我?” “三爷就快从衙门里回来了,奴婢这就让人去二门处守着。” 能去衙门? 那就意味着谢家老太太已经彻底没事。 “不用了!” 晏三合再也呆不下去,果断的从床上爬起来。 “我的包袱呢?” “在这儿呢,里面的衣裳都重新洗过、晒过,银票奴婢没没敢动。” 汤圆把包袱打了个结,递过去。 “姑娘最好还是等三爷回来吱会一声再走,三爷虽说脾气好,但……” “我不需要和他吱会。” 晏三合穿好衣裳,“这几天劳你照顾,辛苦了!” “姑娘,姑娘!” 汤圆哪里拦得住,晏三合大步走出厢房。 外头风和日雨,阳光明媚,已是午后。 她用手遮了遮太阳,心里寻思着谢家的事情已经了结,下一步自己应该…… 脑子里刚起了个头,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刺进耳朵。 “哎啊,我的小姑奶奶,您这是怎么说的?” 谢总管呼天抢地奔过来,往晏三合面前噗通一跪,手臂一伸,死死的抱住了她两条腿。 晏三合:“……”这胖子是疯了吗? 谢胖子能不疯吗? 三爷临出门留了话,只要那小姑奶奶走出谢家半步,三爷就要打断他的腿。 三爷倒还是其次,关键上头还有一个老爷,老爷上头还有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要是知道这小姑奶奶他没留住,再来个回光返照…… “姑奶奶啊!” 谢总管心里苦,嚎得更苦。 “您行行好啊,可怜可怜我这半辈子还没娶着媳妇的老光棍吧,您要是走了,我也活不成!” 晏三合:“我管你死活!” “您这叫说的什么话!” 谢总管幽怨的咬咬牙。 “我这条贱命是不值钱,可姑娘分明不是这么狠心肠的人,何苦口是心非呢!” 口是心非个屁! 晏三合顿时不耐烦:“你放开!” “不放!” 死胖子比抱着他的棺材本还用力,大有“你有本事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的狠劲。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大爷回来了。” …… 谢而立走过去,看了眼谢总管和汤圆。 “你们先下去。” “是!” 等二人离开,谢而立开门见山,“晏姑娘,留在谢府吧。” 晏三合不明白,“留在谢府做什么?” 谢而立处理问题的方式是摆事实,讲道理。 “先抛开那些恩恩怨怨不说,我们只说一个现实:姑娘现在的处境。” “我处境怎么了?” “晏家就剩下你一个,你今年芳龄十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一个女子嫁得好,嫁得坏,不光看长相脸蛋,也看门第。” 谢而立顿了顿。 “谢家的门第不算太高,但也绝对不低,姑娘如果留在谢家,我敢保证将来的夫婿绝非普通人。” 晏三合这会总算是听明白了。 谢家这是觉得亏欠她,想法子补偿呢! “你们倒替我想得深远。” “恨不得再想得深远一些。” 谢而立深深叹了口气。 “不瞒姑娘,后来晏祖父到了我父亲梦里,叫了他一声‘孩子’,可见他老人家已经放下了,姑娘何不也就此放下过往呢。” 晏三合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变。 祖父托梦了? “老太太和父亲商量过了,你要是愿意,就认个干亲,做谢家堂堂正正的小姐; 你如果不愿意,就说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家里没人了,投靠谢家而来。” 谢而立眼神露出怜惜。 “无论哪一种,谢家都是你的依靠,将来你的出嫁,嫁妆,都由谢家负责,谢家嫡出小姐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晏三合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习惯性的沉默着。 谢而立拿不准她的心思,想了想,又开口。 “撇开这些俗的不谈,如果姑娘回了云南府,老太太,老爷他们必定是日日夜夜惦记着。 老爷倒罢了,老太太这么大年纪,姑娘于心何忍?” 之字不提她孤身一人的落魄和艰难,只说两个老的放不下,既能让人感动,又给足了她体面。 晏三合却冷笑。 “谢府大爷的口才,不去做状师可惜了。” “的确可惜!” 谢而立温和一笑。 “但如果能多一个妹子叫我一声哥,我多费些口舌,或者死皮赖脸的求一求姑娘,又如何呢?” …… 濨恩堂。 谢老太太搓着手心,有些坐立不安。 “三儿,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消息来?她不会不同意吧!” “老祖宗!” 谢三爷懒洋洋翘着二郎腿,眼睛半眯半睁。 “你得相信大哥的本事,他都能把我吃得死死的,更何况一个晏三合。” “能一样吗,你什么德性?” 谢老太太抹了一把泪,“那丫头和他多像啊,一样的心高气傲,一样的自负有脾气。” 是臭脾气! 谢知非在心里补一句。 “万一真要留不下来,我就真豁出去这张老脸去。” 谢老太太碎碎念:“他们这样的人其实心最软,求一求,哄一哄兴许就成了。” 旁人求一求,哄一哄或许能成,这一位? 哼! 可未必! 三爷坐得像没骨头一样,捂嘴打了个哈欠,他前几日忙府里的事,这几日忙衙门的事,缺觉啊! “大爷来了。” 谢老太太眼前一亮,“快,快把人请进来。” 谢而立走进来。 “怎么样?”老太太不等他坐定就问。 谢而立瞪了眼老三,后者屁股都没挪动一点,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坐姿。 “晏姑娘提了几个要求。” 第41章 留下 老太太眼睛一亮。 “别说几个,就是几十个,咱们都应下。” 谢而立在老太太跟前坐下,苦笑。 “她说她不需要嫡小姐,表小姐的头衔,只说是远房亲戚借住就好。” “这怎么能行,哪能这么委屈那丫头。再说了,远房亲戚能嫁什么好人家?” 老太太连连摇头:“不行,万万不行。” 刚刚还说都应下的呢,这才第一个就不行了? 谢而立苦笑更甚。 “第二个要求,她的婚嫁自己说了算。” “更不行,更不行!” 老太太急红了眼。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好坏,懂什么人心,万一给人骗了去,我怎么对得起他祖父。” “还有第三个吗?”没骨头的谢三爷突然插话。 “有!” 谢而立:“她不要谢家的嫁妆,谢家给她避一处安静的院子,不限制她的自由,不干涉她的行踪,她就愿意留在谢家。” 老太太:“这,这,这……” 谢三爷原本困得睁不开的眼睛,在听到这一句话后,猛的睁大。 沉默片刻,他猛的一跃而起。 “老祖宗,我出去一下。” “晏丫头的事情还没商量完呢。” “有什么可商量的,想要她留下,就只能先答应下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好法子。”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濨恩堂。 院外,朱青见自家爷急匆匆出来,忙迎上去。 “爷?” “备马。” “爷刚从衙门回来,这是要去哪里?” “太医院。” 朱青眉头一皱。 好好的去太医院做什么? …… 天色渐黑。 太医院的府衙门口掌了灯,风一吹,灯笼东倒西歪。 裴太医从正门走出来,刚下几级台阶,眼前一亮。 “承宇怎么来了?” 谢三爷走上前,桃花眼一挑,露出个乖巧的笑,“裴叔,我来找你。” “可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没不舒服,就是想你了,过来瞧瞧你。” 瞅瞅,这嘴甜的! 裴太医打小就看着谢三爷长大,对比起自家那位嘴里没一句好话的小畜生,眼前这一位,简直就是人间天使。 “裴叔,咱爷俩喝一个去?” 裴寓在太医院忙一天,正想喝点小酒解解乏。 “先说好啊,你裴叔请客。” “谁请都一样。” 谢知非一把勾住裴寓的肩,“关键这酒得是竹叶青,我裴叔喝竹叶青,才够味儿。” 连我喝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好孩子啊! 好孩子谢三爷在春风楼要了个包间,六个菜,半斤竹叶青,先和他裴叔连干三杯。 三杯过后,裴太医的眉也舒展了,小眼也眯起来了,谢三爷突然开口问。 “叔啊,问你个事,那天你替我家那位亲戚诊脉,怎么暗戳戳地摇了好几下头?” 裴太医伸手点点他。 “你小子眼真尖。” “裴叔来我家,哪回我的眼睛不盯着您瞧。” “你哪是盯着我,八成是盯着你家那位漂亮亲戚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 谢知非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就是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些奇怪。” “你也瞧出来了?” 裴太医下意识左右看看,把头凑过去。 “我和你说,我五岁学医,七岁替人搭脉,还是头一回见着她这样的脉相。” 谢知非心头狠狠一跳,“快说说,她脉相什么样?” 裴太医摇摇头,“说不上来。” “叔啊,什么叫说不上来啊?” “就是诊不出!” “什么?” 谢三爷瞠目结舌:“您再说一遍?” 裴太医:“……” “叔啊,您倒是说话啊,什么叫诊不出?” “就是摸着有脉跳,跳得也很正常,就是诊不出是个什么脉相。” 裴太医灌了一口酒,开始了医学普及常识。 “你打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多少也懂一些,世间脉相二十八种,常见的有十八种,浮,洪,濡,沉,伏,弦,迟,涩,结……” 谢知非没心思听他扯远,赶紧打断道:“难不成,她一种都不是?” 裴及医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替她写药方的?” “我……” 裴太医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见她手腕冰冷,猜想多半是受了风寒,就写了去风寒的药方。” 我骂你一声庸医,你敢答应吗? “对了,这姑娘的体温也不正常。” 裴太医摇头“啧”了一声。 “比着咱们正常人要低一些,怎么形容呢,就是冷冰冰的。” 谢知非狠狠的打了个寒颤,想着这姑娘大冷的天只穿一件单衣,浑身顿时起一层白毛。 “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闻。” 裴太医话锋突然一转,“对了,那姑娘是你们家哪门子亲戚?” 那哪能让你知道呢! 谢知非忙笑了笑,装着漫不经心道:“老太太那头的,我也搞不大清楚。叔,替我搭搭脉呗,我最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我就说你请我喝酒,一定有事。来,伸手。” 谢知非一边伸手,一边朝朱青递了个眼神,朱青走出包间,招来店小二结账。 酒足饮饱,裴太医上马车的时候,人已经有些微醺。 谢知非目送马车离开,咳嗽一声。 朱青忙低声问:“爷,什么事?” 谢知非:“派人去趟云南府。” 朱青神色一变:“爷是想……” 谢知非“嗯”一声,很平静道:“这人可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到我不得不查她一查!” 朱青半天没有回神,“爷,她哪里有意思?” “哪里都有意思!” 男人不怕冷还说得过去,女人不怕冷,她这身子什么做的? 小小年纪,一言一行老成得像个大人。 自家妹子只是小她一岁,狗屁都不懂,只懂衣裳要好看的,首饰要最新的,将来嫁的男人要高门大户的。 晏祖父流放到云南府,家徒四壁,身为他的孙女包袱里哪来那么多银票? 那几个要求听上去,她根本不想留在谢家? 既然不想,以她那么冷的性子,直接拒绝谁也拿她没辙,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这样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真是谜一样的人儿啊! 谢知非拍拍朱青的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派两个心细可靠的去。” “是!” 第42章 静思 谢府西北角。 晏三合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 “静思居”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只是笔力略差点意思。 “这院子是大爷从前科举读书时住的,最最安静不过。” 谢总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姑娘住了这几日,觉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开口说。” 晏三合“哦”了一声,问道:“这府里有哪些主子?” 说到这个,谢总管简直信手拈来。 “这府最大的是老太太,老太太住濨恩堂,她身边……” “太啰嗦。” 晏三合不想知道这么多细枝末节,“我问,你答。” 谢总管:“……” 晏三合:“你家谢老爷一妻几妾?” 这问得…… 还真直白! 谢总管笑道:“老太太管得严,我家老爷统共就一妻二妾。” 晏三合:“嫡子嫡女有几个?” 谢总管:“大爷,三爷,大小姐都是夫人所出。” 晏三合:“庶子庶女有几个?” 谢总管:“二爷和二小姐是柳姨娘所生,罗姨娘无所出。” 倒是不太乱。 晏三合又问:“三子二女,有几个成婚了?” 谢总管笑道:“就大爷成了亲,膝下有一子,” 晏三合:“府里谁管事?” 谢总管:“老爷和夫人都不管事,外头大爷管着,内院是大奶奶管着。” 人口不多,四代同堂,长子长媳当家。 晏三合心里迅速做出判断后,便道:“我都清楚了,你下去吧!” “姑娘别急,老奴这头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谢总管在心里斟酌了一下。 “府里不管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姐,院里都放四个打粗婆子,八个小丫鬟,四个大丫鬟,每月月钱二两,一年四季衣裳三十六套,首饰……” “不用那么麻烦,我院里不用放人,月钱、衣裳统统不要。” “姑娘啊!” 谢总管双腿一屈,又跪了下去,干嚎起来。 “姑娘金枝玉叶,哪有亲自动手的道理啊,这院里一个人都不放,姑娘喝杯热茶都得……” “你跪上瘾了?” 谢总管:“……” 没上瘾,是被姑娘逼得上火了。 晏三合:“我有丫鬟,过一个月就到。” 谢总管:“??” 晏家还请得起丫鬟? 八成是从哪儿捡来的小要饭花子吧! 谢总管不甘心,“那月银和衣裳……” 晏三合冷笑,“看来这谢府是住不下去了……” “姑奶奶,我走,我这就走!” 谢总管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迈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今儿个姑娘算是住下了,老太太特意交待,晚间在濨恩堂摆上两桌,带姑娘认认人。” “不用认人,三餐送我房里来,别的……” 晏三合顿了顿。 “你们就当我是个死人!” 谢总管:“……”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 “老爷,太太,老奴一个字不敢多,一个字不敢少,她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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