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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了。” 季陵川看着远处的天际,像是在与赵亦时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前我汲汲营营,一心只想着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后来才明白,人活一辈子,到头来只有自个。 从前不懂什么叫难过,以为哭的撕心裂肺就是难过,后来才知道,真正的难过是说不出来,叫不出来,哭不出来。” 赵亦时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答。 “长江之水载舟亦覆舟,黄河之浪渡人也渡鬼。” 季陵川声音低沉如钟。 “殿下,陵川说句僭越的话,庙堂之高也好,江湖之远也罢,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事不可做尽。” 赵亦时一听这话,心底暗暗惊骇。 “三位,各自保重吧!” 季陵川嘴角牵出一笑,双手抱抱拳,又一瘸一拐走回马车,再无回头。 尘灰中,马车渐渐远去。 良久,赵亦时叹了一声:“他可是悟了?” 裴笑:“应该是悟了。” “不仅悟了,而且是悟透了,是好事。” 谢知非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看向赵亦时,“怀仁,南宁府的知府我们见过,叫周也,他调任去了哪里?” “他自焚了。” “自焚?” 谢知非和裴笑几乎异口同声,满脸的惊色,心里却长长松了口气。 自焚好啊! 什么都化作了一片灰烬,想查也没处查,落得个干净。 “听说是患了重病,接任的人选我已安排好。” 赵亦时话到这里,忽然拐了个弯:“那两桩官司怎么样了?” 谢知非嘴角上扬,“能怎么样,拖呗。” 裴笑呵的一声:“回头见着那孙子,得叫一声徐公公了!” 赵亦时笑了下,一瞬即收:“五十。” “嗯?” “你动徐晟的时候,顺便把徐来一并解决吧!” 谢知非心一惊,下意识地去看赵亦时的眼睛。 “一条疯狗,我已经忍他太久,也是时候拔了他的狗牙,打断他的狗腿了。” 赵亦时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 太子的端木宫在城东,汉王的重华宫则在城南。 一东,一南,地位的高低一目了然。 重华宫前,汉王赵彦晋的轺车停下,忽然有侍卫探头进来,“王爷,徐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又来? 赵彦晋脸色微微一沉:“把人先领去偏厅,把伯仁叫到书房来。” “是。” 下马车,换轿子。 轿子一直抬到书房的院门口,内侍忙迎上来,“王爷,先生已经等在书房了。” 赵彦晋大步走进去。 窗前一白发中年男子转过身,朝赵彦晋行礼,他正是汉王最信任的幕僚、军师董肖,字伯仁。 “伯仁不必多礼。” 赵彦晋虚扶一把,“徐来又来了,你说说这事怎么一个章程?” 董伯仁冷笑,“王爷可还记得三年前我评价徐来的话?” 能不记得吗? 三年前他想把徐来安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董伯仁并没有出声反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此人溺子太过,不是好事。” 这些年,徐来做为他汉王的狗,的确是尽心尽职,无可挑剔;但他的儿子徐晟,实在不是个省心的主啊。 谢道之是什么人? 是他赵彦晋一门心思想拉拢的人。 这个徐晟倒好,满京城这么多的女人看不上,竟然看上谢道之新收的养女。 看上了还不算,竟然还青天白日的明抢…… 骂他一声畜生,都觉得是在侮辱畜生两个字。 “伯仁,过去的事情不谈,看看这事儿如何应对。”赵彦晋拨了拨茶盖,叹息一声。 “断子绝孙这事,搁谁身上都是灭顶之灾。” 董伯仁沉默良久,忽然问道:“如何应对,还看王爷的意思。” “怎么说?” “事情牵扯徐,谢两家,徐晟掳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徐来自个也向王爷承认;但谢老三行凶,无凭无据,不过是徐来父子的推断。” 董伯仁:“王爷若还想拉拢谢道之,那就不能让徐来乱来,命他忍下这口气;若王爷对谢道之不报希望……” “谢道之。” 赵彦晋冷哼一声,“本王的手伸过去足足三年有余,这人只是装聋作哑,可见与本王不是一条心啊。” “既然不是一条心,那就让徐来放手去做,哪怕最后不能收场,徐晟那条命根子挡在前面,怎么样也扯不到王爷头上。” 董伯仁:“若徐来能把谢道之拉下马,内阁一席空缺,咱们顺势可以把杜建学安插进去。如此一来,局势对王爷就大为有利了。” “妙啊!” 赵彦晋一拍掌,眼睛倏地亮起来。 “来人,把徐来请进来!” 第216章 设局 徐来从重华宫出来,直奔家里。 回到徐家,连官服都来不及脱下,便匆匆去了儿子的院中。 还没进院,远远就听到一片闹声。 “都他娘的老子滚!” “叭——” “当——” 徐来一个激灵,加快了脚步。 “老爷!” 下人们看到徐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忙纷纷行礼。 徐来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都滚远点。 “儿子,儿子……” 他进到里屋,上前一把抱住像条死狗一样的徐晟,“王爷点头了,他点头了,爹可以为你报仇了。” “爹!” 徐晟一把揪住徐来的衣襟,满目狰狞。 “把他给我杀了,碎尸万段,五马分尸……不行,留他一条命,老子也要把他的老二剁了喂狗,我让他也做太监,做一辈子太监……爹……” 徐晟身子往后一仰,双手发狠般敲着床板,哀嚎连天。 “儿子不活了……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我没有脸活了……” “儿子!” 徐来老泪纵横道:“你别死,爹给你报仇,爹让那些欺负你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那贱人也不许弄死。” 徐晟一用力,上半身撑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要让我徐府所有的男人一个个奸她,奸死她!” 吼出最后一个字,他又像条死狗一样躺了下去,两只眼睛空洞地看着帐帘。 徐来看得心如刀割,抹了把泪后,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见十几个丫鬟婢女战战兢兢地候着,他脸一沉,阴狠道:“好好伺候少爷,要少一根汗毛,扒了你们的皮。” “是!” 回到书房,师爷迎上来,“老爷?” 徐来摆摆手,转身把门关上,才开口道: “我要两个人,一个谢老三,一个是那小贱人,你替我想想办法,怎么样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 城中别院。 谢不惑刚刚巡完铺子回来,一抬头就看到树下的乌行。 乌行迎上去,低声道:“爷,都打听清楚了。” “说!” “那天晏姑娘与我们分开后,走到四条巷往咱们府里拐弯的那个路口时……” 谢不惑越听心越惊。 乌行看着自家爷的脸色,“现在外头都在传,徐晟那玩意是咱们家三爷下的手。” 谢不惑几乎是瞬间道:“不可能,老三没有那么冲动。” 谢老三想整人,那绝对是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把人折磨死,这么刚烈的手段…… 不是他! “那……” 乌行傻眼了:“会是谁?” 谢不惑动了动嘴角,将心中的怀疑慢慢压下去,然后摇摇头。 不是老三,那就更不可能是裴明亭,这人明面上看着满嘴脏话,不可一世,实际上…… 如果真是他们这头的人做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晏三合身边的那个婢女。 她女扮男装起来,身材偏瘦,偏小,和徐晟嘴里的黑衣人相符。 但这人刚来京不久,如何能找到徐晟在城西的别院? “你说是李不言去五城兵马司报的案?” “是。” 那就对了。 老三和李不言,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两人悄无声息的把人给解决了。 谢不惑嘴角浮起冷笑,“走吧,先用饭。” 刚走几步,他突然扭头看着乌行。 “上回徐晟的背后,是杜依云,那么这一回呢,杜依云有没有伸黑手?” 乌行被他问得一愣。 “应该是有的。” 谢不惑说话的口气十分肯定。 “上回杜依云在晏三合那边吃瘪,没几天晏三合就倒了霉;这回她和老三的婚事不成了,晏三合又倒霉,而且又和徐晟有关……” “真要是杜姑娘,那就太歹毒了,这是借刀杀人啊。” 乌行心惊得砰砰直跳,“爷,咱们要不要暗中通知一下三爷,让他小心……” “不用!” 谢不惑眼睛里寒光一闪,冷笑。 “谢府大房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二房出手!” …… 此刻的三爷和裴笑正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 想对付徐晟很容易,但要拔了他老子徐来的狗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五十。” 裴笑:“就凭徐来那个性子,刑部的冤案,错案一定少不了,要不要从那头入手?” “不好。” 谢知非摇头,“我们的手伸不进刑部去。” “要不把徐晟糟蹋过的女子一个个找出来……” “时间太长,动静太大,更何况那些姑娘多半收钱了事,钱一收就说不清楚了。”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个王八蛋倒是说个法子给我听听?” “把我当饵,你觉得怎么样?” 裴笑眼皮一跳,“你,你说什么?” 谢知非掀开眼皮,“徐晟一口咬定是我派人割了他那玩意,他恨不恨我?徐来恨不恨我?” 裴笑:“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 谢知非:“既然这么恨,你猜他们会不会动手?” 裴笑:“徐来不好说,徐晟那孙子肯定忍不住,说不定现在也想割了你那玩意。” “我是谁?” “谢府三爷,内阁大臣最宠的儿子。” “徐晟那孙子的玩意是不是我割的?” 裴笑翻了个白眼,“必须不是!” “既然不是,那我就是被冤枉的。” 谢知非突然把声音压下来:“他们动了一个被冤枉的谢府三爷,这罪名够不够把徐来拉下马?” 裴笑深思道:“最好还要来个真凶现身,这样三爷你才能搏得京中大姑娘,小媳妇的同情。” “还不够!” 谢知非:“这个时候,你再让那些被他糟蹋的姑娘去顺天府击鼓喊冤,你说会是个什么景象?” 裴笑眼珠一定,沉默良久,“我想顺天府一定很热闹。” “那些被糟蹋的姑娘你负责去找,真凶我来安排。” “哎啊,你个龟孙子,凭什么我……” “凭你身后有一帮和尚。” 谢知非无声地冲裴笑眨了眨眼睛:“和尚的话,你说谁敢不听,谁敢不信?” 裴笑看着他良久,忽然一拳打过去。 “你个死鬼,从小到大就数你鬼主意多,真凶可不能是李不言,她是我未来娘子的陪嫁婢女,我得像祖宗一样供着她。” 陪嫁婢女是真的; 未来娘子不是真的。 谢三爷抚着微痛的胸口,不怀好意地想。 第217章 老尼 马车驶到南城门,谢知非从车里跳下来,一抬头就看到朱青等在城门口。 谢知非走过去,朱青把缰绳递上,两人翻身上马,直奔衙门。 回到兵马司,朱青把门一关,脚在椅子上一点,人跃到了房梁上,掏出个包袱。 谢知非微微一惊,“可是案卷到手了?” “爷,都在这里。” 朱青稳稳落下,把包袱放在桌上,“要不要我这就给晏姑娘送过去?” 谢知非沉默了好一会。 “水月庵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天,我估摸着今日三太太她们也该登门了,这事就先搁一搁吧。” 朱青纳闷了,“前几天爷还催得很急,怎么东西到手,反而不紧不慢起来。 “她也就一个脑袋,两只手,没长三头六臂,忙不过来的。” 谢知非拍拍包袱:“找个最稳妥的地方,先放起来。” “是!” “朱青,你坐。” 谢知非连个停顿都没有,“在道上寻个可以帮李不言背锅的。” 朱青:“爷是打算……” 谢知非一点头:“只要对方条件不过分,只管应下,这事要快,徐家没几天就会动手。” “我这就去办。” 朱青把包袱往身上一系,利落的推门离开。 谢知非身子往后一仰,双腿架到书案上,眼神中全是疏离冷漠。 怀仁把他和裴笑一个安在兵马司,一个安在僧录司,其实是煞费苦心。 兵马司接触的全是些三教九流的人,这些人里面,人也有,鬼也有,善也有,恶也有,全看你如何利用。 至于裴明亭…… 谢知非冷冷一笑。 他的用处可不止观音禅寺耍耍威风那么简单。 用处大了去! …… 用处大了去的裴大人还没走到僧录司,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人,除了宁氏和季蕙外,还多了一个灰袍老尼姑。 裴大人没有半句废话,命黄芪把马车调头,直奔谢府。 谢总管一看裴爷领着个尼姑是来找晏三合,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开始发软。 娘咧! 心魔又上门了。 只是…… 尼姑不是应该六根清净的吗,怎么也有心魔? 谢总管怀揣着浓浓的好奇心,“四位请跟我来。” 一行人直奔静思居。 到了静思居院门口,谢总管正想喊一声“晏姑娘”,一抬头,晏姑娘背手在屋檐下,两只黑眸幽幽泛着冷光。 而她的身旁,李不言懒洋洋地倚着门,脸上似笑非笑。 谢总管赔着笑脸:“晏姑娘,他们……” “料到你们今日会来,请吧!” 晏三合眼风都没向谢总管扫过去,便转身走进里屋。 裴笑跟上去,到了门口下意识看着李不言。 他死都不会忘记,上一回他被这人拦在门外,连门槛都没跨进去。 但这一回,李不言没有伸手拦,反而灿灿烂烂的笑出一口白牙,笑得小裴爷心里有些发毛。 宁氏跟在裴笑身后,一只脚刚要跨进去时,李不言的胳膊伸过来。 “三太太留步,季六姑娘请留步。” 李不言目光看着那老尼姑:“你可以进去。” “阿弥陀佛!” 老尼姑双手合十,抬脚跨进了门槛。 李不言等她进屋后,转身把门带上,然后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总管。 谢总管觉得这丫鬟的笑里透着一句话——死胖子,这里没你的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 堂屋里,四个角落都摆着冰盆。 裴笑坐定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来,冷得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晏三合坐在上首处,一条胳膊搭着桌子,冷冷打量着下首处的老尼姑。 她约莫六十不到的样子,长相普普通通,身量比着一般女子要高一些,皮肤偏黑,法令纹延伸到嘴角。 她板着一张脸,脸上没有喜也没有怒。 出家人不是慈眉善目的吗? 为什么这个老尼姑的面相,如此凌厉? 晏三合在打量老尼姑的同时,老尼姑也在打量她,目光同样很冷。 出家之人,只信神佛,不信鬼魅。 要不是季府三太太死拽硬拉,这一趟,她根本不会来。 这姑娘长得这么年轻,莫不是季家找来的骗子? 空气有些凝滞。 裴笑赔了笑,“我来替二位引荐一下,这位是晏三合,这位是慧如师太。” 慧如偏过身:“阿弥陀佛!” 晏三合微微一颔首。 空气再次凝滞。 嘿! 裴笑瞅一眼老尼姑,心说我家娘子那是高冷,你是肿么肥事。 “师太,说话啊!” 老尼姑像是没有听见,打量完晏三合,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尼姑入定状。 裴笑朝晏三合歉意一笑。 娘子,和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咱们不要一般见识,等她倒霉了,有她哭的时候。 娘子显然没有领悟这一笑的深意。 她站起来,走到老尼姑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老尼姑的眉心。 慧如老尼姑只觉得眉心一凉,眼前倏的一片黑暗。 “啪——” 一束光落下来,落在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光着脚在沙漠里行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头顶是炙热的太阳。 有泪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涌出,却根本落不到腮边,涌出眼眶的瞬间,那泪就已经蒸发掉了。 双脚因为沙子的热度而烫伤,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可她毫无知觉,仿佛要在这沙漠之中,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慧如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来,痛意呼啸而来。 眉心的凉意骤然消失,她回神的同时,手里的佛珠“叭”的掉落在地上,豆大的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裴笑看傻眼了,怎么我家娘子的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这老尼姑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停灵三天,水月庵所有的尼姑为她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经,她的棺材是在落葬后裂开的。” 晏三合的声音不带一点喜怒。 “棺材裂开,墓随之而倒,立着的墓碑随之而裂,裂成两半,左边宽三寸,右边窄三寸。” 慧如抬起头,眼中露出浓浓的惊骇,“你……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对啊!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笑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第218章 赔本 晏三合的话,还在继续。 “她临死前,脱下了尼袍,对着镜子描眉梳鬓,涂上胭脂,还戴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而你……” 晏三合声音陡然变冷。 “在她咽气后,又替她换上了尼袍 ,褪去了首饰,擦去了胭脂。本来她心里的念想还不足以成魔,是你这一举动,使得她死后不得安生。” 罪魁祸首竟然是我! 慧如腿一屈,直直跪倒在晏三合的面前,呢喃了一句:“是我害了她?” 裴笑一颗心已经跳出了嗓子眼。 “三合,你的意思是,没有按照死者的意愿操办后事,就能将死者的心魔给勾出来?” 刚刚我没有把话说清楚? 晏三合看裴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二傻子,“死者为大,裴大人没听过吗?” “我听过!” 裴笑伸手指着慧如,毫不犹豫地把锅甩过去,“她没听过!” 晏三合蹲下去,冷冷看着慧如的眼睛。 “我不平白无故替人化念解魔,好好想一想,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替她把棺材合上。想好了,你再来找我。” “晏姑娘。” 慧如因为叫的大声,满脸通红紫涨,“贫尼只问你一句话。” “你说。” “是不是她的棺材合不上,她,她就一直会这么走下去。” “是!” “那就不用想了。” 慧如老尼姑眼底迸出绝然,“水月庵清贫,没有那些黄白之物,老尼唯有身上这条薄命。” 这回,轮到晏三合大吃一惊,“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 慧如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可以!” 晏三合清冷的黑眸里冒着一点星火,“为什么?” “镜花水月苦留连。” 慧如语气说不出的沧桑,“佛语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晏三合:“你与她什么关系?” 慧如:“并无关系,同为出家人,同是苦命人。” 晏三合看着她,静了片刻后捡起地上那串佛珠,“这串佛珠可否给我?” 慧如不知道她什么用意,茫然点点头。 晏三合缓缓站起来,“这个心魔我答应解了,天黑后,水月庵门口见。” “这,这,这就解了?” 裴笑:“她还没给钱呢?” 晏三合晃了晃手中的佛珠:“这便是。” 裴笑:“……” 他心里长长叹出口气:得,这一趟怕又是个赔本买卖。娘子也不知道给自己多挣些嫁妆钱! 晏三合哪里知道裴大人心里这些弯弯绕,她看着慧如。 “若方便,就让四太太在水月庵清修吧。佛渡有缘人,有没有这个缘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但佛门总应该是敞开的。” 慧如从地上爬起来,冲晏三合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是贫尼着相了,四太太今日就可入水月庵来。” “去吧!” “我在庵门口静等晏姑娘。” 慧如说完,冲晏三合行一礼,转身去开门。 裴笑眼尖,发现这老尼姑的眼角,有泪珠点点。 六根清静之人竟然哭了,这也太稀罕了。 他大感好奇,走到晏三合面前,压着声问:“你刚刚伸一根手指,把她怎么了?” “你话太多了!” “我好奇啊,不问个明白,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觉,你舍得吗?” 舍得啊! 晏三合:“退下吧,裴大人。” 这种冰冷冷的调调,我裴大人好喜欢啊! 简直让人抓耳挠腮! 裴笑眼里搓出的火星,差一点就压不住。 “晏姑娘,晏姑娘!” 这时,季蕙冲进来,二话不说往晏三合面前一跪,正要开口道谢,冷不丁晏三合一双冷眸看过来。 “六姑娘,别动不动就跪,人跪多了,骨头就软了。” “我……” “不言,送客!” “是!” “谢总管,你进来。” “我……” 被点了名的谢总管简直比雷劈中他,还要惊诧。 他二话不说,颠颠冲了进去,“晏姑娘,有什么吩咐?” 晏三合手指勾了勾,示意他走近些。 谢总管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 走到近前,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一只胳膊落在了他的肩上。 谢总管吓得生生打了个激灵:“晏,晏……” “我做什么的,你是知道的。” “……”谢总管忙不迭的点头。 “我下面要做什么,你应该也知道。” “……”谢总管继续点头。 “三件事,你听好了。” 晏三合脸上的表情特严肃,特深沉。 “一是给我和李不言准备两匹快马;二是老太太那边你去吱一声; 三,以后几个月我会频繁的进出谢府,你不必管,仍旧当我是死人。” 能不说死人两个字吗? 瘆得慌。 “晏,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晏三合松开手,“没了,去吧。” 谢总管跑得比兔子还快。 娘咧! 我要再对她起好奇之心,我大嘴巴抽我自个! 太吓人了! …… 水月庵坐落在西山脚下。 西山是太行山的山脉,一眼望去连绵不断。 晏三合为了避开裴笑,日头没有落山,就和李不言悄末声地出发了。 最近这位裴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往静思居跑。 今儿送个蜜饯,明儿送个瓜果,热络的像这天气。 他还嫌恶心不够晏三合似的,一见着面就“三合啊,三合啊”的喊。 谁给他的三合! 两人一口气奔到水月庵门口,天刚刚暗沉下来。 慧如已经等在门口。 晏三合翻身下马,余光见大树的石凳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 “哟!” 李不言乐了,捂着嘴,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这还阴魂不散了。” 裴笑踢踢谢知非:说你还是说我? 谢知非:你! 裴笑:凭什么是我? 谢知非:就凭我长得好看。 裴笑:操! 谢知非站起来,走到晏三合跟前,脸上浮起痞痞的笑。 “你们这一探,必是要到深更半夜的,西城门三更就关,我怕你们回不去,所以兵马司的事情一完,就匆匆赶来了。” 见晏三合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叹了口气,“我忙一天,连午饭都没吃,都快饿死了呢!” 晏三合看向裴笑:“他喝酒了吗?” 裴笑:“没有啊!” “没喝酒,怎么还撒上娇了呢!”晏三合摇摇头:“谢大人,注意形象啊。” 谢大人笑得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笑屁! 晏三合磨牙。 第219章 入庵 众人走到庵门口,慧如老尼姑已经等候多时。 “诸位贵客,斋饭早已经备下,只是比不上京中的好菜好饭,都是些寻常吃食。” “不讲究这些。” 晏三合打断她:“水月庵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前身是什么?” 慧如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些,忙道:“水月庵前朝时候就有了,建的时候就是个庵堂,风风雨雨几百年,就没变过。” 晏三合环视一圈墙壁砖瓦,“似乎是重新修缮过?” 慧如:“不瞒姑娘,确实翻新过,实在是太旧了,天上下雨,屋里也下雨,没法住人。” 晏三合:“这里住着多少尼姑?” 慧如:“水月庵的尼姑不多,不到四十个。” 晏三合有些诧异:“这么少?” “姑娘有所不知,京城的尼姑庵有好几个,都建在寺庙边上,香火都比我们庵里好,很多人都愿意去那里出家。” “为什么?” “其实,像四太太这样的我见得太多,受了些刺激就想着出家当尼姑,说是清修,其实也就是找个地方避避世,心还在红尘里,静不下来的。” 晏三合想到季家非要把四太太送到这里来,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这世上,有真和尚,就有假和尚;有真尼姑,就有假尼姑。 假尼姑吃不得苦,耐不得贫,自然都奔着香火旺盛的地方去了。 “所以,能在水月庵呆下来的,都是真正看破红尘的人?” “是。” “那为什么静尘离世前,还要打扮自己?” 晏三合突然问:“看破红尘的人,不应该如此吧!” 慧如一噎,脸色微微泛青。 晏三合冷眼看着她,口气却很温和:“不急,你后面再慢慢告诉我答案。” 慧如默了默,点点头。 前面两人不再说话,后面跟着的两人却用眼神勾搭上了。 裴笑:谢五十,你有没有发现,晏神婆对男人和对女人,完全不一样。 谢知非:嗯! 裴笑:当初她对我大舅舅,可没个好脸色。 谢知非:噢! 裴笑: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 谢知非:啊? 裴笑:啊什么啊,严肃点,这关系到我一辈子的事儿呢! 谢知非的忍耐已近极限,一把勾住裴笑的颈脖,压着声音。 “裴明亭,我很严肃的对你说,我放着一堆的事儿跑水月庵,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给我好好看着人。” 人是指晏三合。 徐晟那孙子几次三翻要动晏三合,就是惦记上了。 男人的心思,男人懂,越是得不到的,越记挂在心上。 更何况那孙子是因为晏三合而做了太监,这份惦记只怕早已经变质,成了刻骨铭心的恨。 裴笑无声翻他个白眼。 废话! 他要不是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能跑这鬼地方遭罪! 他裴大人这辈子最恨吃的,就是斋饭。 …… 斋饭的确很简单,四个素菜,一碗薄粥,一人两个馒头。 吃完,慧如同身边的小尼姑交待了几句,提着一只白灯笼,引着诸人从水月庵的后门离开。 “墓地在半山腰,水月庵死了的尼姑都埋那边,清明上坟,中元烧纸也方便。” 晏三合:“他们的家人会来上坟吗?” 慧如又一噎,她发现这个晏姑娘问的问题,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不会。” “为什么不会?” “有的孑然一生;有的与家里断绝来往,有的是被家人抛弃……” 慧如叹气:“晏姑娘,贫尼的那句都是苦命之人不是假话,没遇着些痛不欲生的事,又怎么能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由此可见,静尘的心魔应该在红尘里——晏三合根据她这几句话,在心里做出判断。 小半个时辰后,水月庵的坟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回,不仅裴笑觉得头皮发麻,连素来胆大的谢知非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整整半片山坡,都是一座又一座的尼姑坟。 阿弥陀佛! 裴笑死死的拽着谢知非的胳膊。 幸好我今天五帝钱,金刚经,驱鬼符统统都带了,否则,就我这纯阳的身子,根本压不住邪。 在诸多旧坟中间,一座新坟显得十分的突兀。 晏三合手一指:“可是那座?” 慧如:“是的。” 晏三合与李不言交换一个眼神,李不言把手里的灯笼一吹,一灭,然后往谢知非那边一扔。 “三爷,接着。” 谢知非接过灯笼的同时,某位纯阳的大人已经跳在了他身上。 就这怂样,还想配晏三合? 谢知非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说:兄弟,我不和你抢,你自个知难而退吧! “小姐,我先下。” 李不言纵身跳下去,手上一使劲,把原本就没合上的棺材板,索性打开来。 静尘的尸体袒露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身灰色的尼袍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光。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雾不像黑雾,黑烟不像黑烟的东西,生前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的观世音菩萨啊! 我的如来佛祖啊! 我的菩提大仙啊! 裴笑已经不敢再看,只在心里呼唤着各位神仙。 谢知非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团黑雾。 并非他胆大,两次跟着晏三合化念解魔,他忽然觉得,有时候鬼比人善良,至少不会害人。 “小姐!”李不言伸出手。 晏三合握住了,借着她手上的劲儿,轻轻一跳。 落稳了,她挽起衣袖,将手探进棺材里。 原本盘踞在静尘脸上的黑雾,一下子缠绕在晏三合的小臂上。 与季老太太的那团黑雾不同,静尘的这团黑雾似乎温柔一些,一点一点的将晏三合笼罩在其中。 冰冷的血直冲上谢知非的脑顶。 上一回他和裴明亭躲得远,只看到了一个大概,这回离得这么近,那团黑雾在他眼里,就是要将晏三合拖入无边的地狱。 他用力握住拳头,忍住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声。 “静尘,别怕,是我来了。” 晏三合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是情人间的呢喃,“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她把手覆盖在静尘的双眼之上,缓缓闭上了眼。 所有人硬生生憋着一口气,不敢呼出去,目光死死的盯着晏三合。 一息; 两息; 三息; 晏三合原本舒展的眉头,越蹙越紧,蹙眉的同时,她的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第220章 锣声 谢知非感觉自己心悸病又要犯了,赶紧抬眼去看一旁的李不言,想从她的神情中,探得一点东西。 哪知,李不言半张着嘴,整个脸上一片茫然。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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