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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安静的让人发慌,发颤,发狂。 就在这时,晏三合蓦的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的同时,目光飞快地寻到了李不言的。 四目相对。 李不言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能让晏三合惊诧的事情,李不言忙道:“三合,你看到了什么?” “先把棺材合上一点。” 晏三合一张脸白得跟鬼似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忽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大手。 “拉着我的手,快上来!” 谢知非蹲在墓边,眼中藏不住的担心,晏三合吸了口气,把手伸过去。 谢知非轻轻一拽,将她稳稳的拽到身边。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晏三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背,“没事吧?” “没事。”晏三合轻轻抽出手。 这时,李不言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迫不及待地问。 “她的心魔是什么?” “当,当,当,当,当!” 晏三合有些虚弱的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裴笑:“……” 谢知非:“……” 慧如:“……” “当,当,当,当,当……这是什么意思?”李不言问。 “她的心魔……” 晏三合深吸一口气,“就是这样一段当当当的锣声。” 一段锣声?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 李不言:“……”可真是稀罕! 裴笑:“……”比我外祖母的黑狗还稀罕! 谢知非:“……”这回,好像更难了! “晏姑娘!” 慧如老尼姑的脸色十分难看,“她的心魔怎么会……” “先回去再说,我这会……” 谢知非眼疾手快,迅速在她面前蹲下去,“快趴上来,我背你回去!” 李不言一怔,这人怎么又抢了我的活? “不用!” “三爷第二次背姑娘。” 谢知非语气十分的不正经,“晏三合,你给点面子啊?” 晏三合:“……” 谢知非:“第一次也是你。” “这么不利索,不是你的个性。” 谢知非冷哼一声,“我反正坦坦荡荡的。” 我不坦荡? 晏三合轻哼一声,身体往他后背一趴,眼睛一闭,已脱力的昏睡过去。 意识消失的刹那,有两个念头倏的涌上来: 这人的背的确是比不言的要舒服一些; 静尘的这个心魔,不简单! “李不言。”这时,谢知非突然喊。 “啊?” “不是非要抢你的活,你把软剑拿在手上,防着些。” “这地方,防人还是防鬼啊?” 李不言一边嘀咕,一边拔出软剑四下看看,鬼影都没有一个,谢三爷谨慎过分了吧! 回程的路,除了虫鸣,再无一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沉重。 怎么会有人的心魔是一段锣声? 她从哪里听到的这段锣声? 锣声和尼姑不搭啊! 最沉重的要数裴明亭。 他看一眼谢五十背上的那个人,再看一眼自个不算强壮的身板,心情有些堵,有些酸,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早知道晏三合是这个的干活,自己就跟着谢五十锻炼锻炼身体,强健强健筋骨,那么,现在背着娘子的人就是我。 还有他谢五十什么事儿! 谢五十这会也在胡思乱想。 每次感知死者的心魔,这丫头就像是被吸光了全身的阳气,也难怪她的身体冷冰冰的。 冷冰冰倒也算了,分量还很轻。 吃的也不少,都长哪里去了? 一行人回到水月庵,意外的,庵门口多了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朱青和黄芪。 谢知非看着李不言:“你们两个坐马车,马给我和明亭骑。” 李不言惊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三爷,你可以啊!” “不是三爷可以,是裴大人可以!” 没看出来这是裴家的马车吗?眼瞎! 裴大人掀开车帘,“把人放进来。” 谢知非和李不言合力把人放进车里,李不言拍拍裴大人的肩:“裴大人挺怜香惜玉的,我替我家小姐谢了。” 裴大人脸一红,嘿,这丫头看人还真准。 “师太。” 谢知非冲慧如抱了抱拳,“明日晏姑娘会再来庵里,就此告辞。” 慧如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整整一个时辰后,便到了西城门。 城门已经落下,朱青去敲了守卫的门,又塞了点银子,一行人顺利进到城里。 一入城,黄芪就发现身后有几个影子鬼鬼祟祟。 他冲三爷咳嗽一声,三爷余光环视一圈,轻轻一颔首,“明亭,跟我回谢家住。” 裴明亭破天荒的没有怼人,只应了一声:“好!” …… 晏三合一觉醒来,已是翌日早上,李不言不在,十年如一日的练功去了。 想着静尘的心魔,她有些坐不住,爬起来洗漱更衣。 刚忙完,有人敲窗。 这个时候来敲窗的,只有谢知非。 推窗一看,果然是他。 穿着一身官服,眼窝有些深,眼底有些发青,眸中的光泛着一点无辜。 晏三合心想:就是这一点无辜感,让大姑娘小媳妇心软的一塌糊涂。 无辜的谢三爷痞痞开口,“今日衙门里有事,就不陪你去水月庵了,你自个小心。” 晏三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这个……” “痛快些!” 谢知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以后吃多点,太轻了。” 晏三合脸有些黑,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儿个多谢三爷。” “那个……” “三爷还有什么要交待?” 谢知非再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也别吃太多,重!” 晏三合彻底黑脸。 谢知非看着她吃憋的样子,心情大好,扬长而去。 走出几十丈远,停下来。 很奇怪! 自己明明是喜欢她的,却根本不想像裴明亭那样,今儿送这个,明儿送那个,来讨她欢心。 他就想着逗逗她,气气她,闹闹她,好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多点生动。 那人要生起气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爷。” 朱青迎上来,“裴爷他们已经离开了。” 谢知非敛了玩笑的神色:“挑个身手好的人,远远跟着晏三合,就从今天开始,小心别让李不言发现了。” “是!” 第221章 兰川 晏三合因着早上被谢知非闹的这一出,去水月庵的路上,一路没说话。 到了庵门口,静尘身边的小尼姑巴巴的等着,见人来,小尼姑双手合十。 “庵主这会正在做功课,命我在这里等两位贵客,贵客请跟我来。” 晏三合见她虽然一脸老成,但身量还没有长开,声音里透着稚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多大了?” 小尼姑:“我叫兰川,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就看破红尘? 晏三合:“怎么想起来做尼姑的?” 兰川:“爹娘不要了,把我放在庵门口,庵主瞧着可怜,就收留下来做了尼姑。” 晏三合:“当时你多大?” 兰川:“刚生下来一两天。” 晏三合看着她,“这兰川是你的法号吗?” 兰川摇头:“这是我的俗家名,庵主还没给我起法号,说等我长大了再说。” 晏三合仔细品了品这话的意思,“大了以后是打算还俗吗?” “我也不知道。” 兰川眼里露出迷茫:“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说不定就做了真尼姑。” 晏三合还要再问,忽的听身后的李不言低声道:“小姐,你看!” 没说往哪里看,但晏三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 一头灰白发盘成一个髻,身上穿着宽大的尼袍,手里拨弄着一串长长的佛珠,整个人又苍老,又没有精气神。 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季府四太太。 四太太冲二人低头行礼,再抬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晏三合轻轻一颔首,便收回目光,她只解死人的心魔,活人的心魔,得靠自己。 又走片刻,兰川小手一指:“庵主就在里面,贵客请。” 晏三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前一棵石榴树,上头已经结了小果子。 进了屋,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一座巨大的观音像前,慧如师太盘腿坐在蒲团上,嘴里正念念有词。 “庵主,贵客来了。” 慧如从蒲团上爬起来,“晏姑娘,请跟我来!” 晏三合朝李不言看一眼,后者笑眯眯道:“师太,我去庵前庵后转转,你没什么意见吧!” 慧如道了声:“施主请便。” …… 佛堂很静,空气里都是佛香的味道,晏三合燥热的心,一瞬间沉了下来。 慧如把茶沏好,“晏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贫尼绝不相瞒。” 晏三合没有客气,直奔主题,“静尘今年多大?” “今年四十五,与我同龄。” 同龄? 晏三合惊讶到了两件事。 头一件是慧如的实际年龄竟然才四十五岁,可面相竟然如此显老?第二件事…… “静尘四十五岁就走了,怎么这么年轻? ”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等到五更天。” 慧如叹息:“晏姑娘,这都是命。” 晏三合:“她什么原因过世?” “没什么原因,她自己替她自己算过,四十五阳寿尽。” 晏三合又一惊,“她会算命?” “不会!” 慧如:“世上有很多人怕死,拼了命的想多活几年,就这个药,那个丹的吃。我们出家人,生死无惧,对自己的寿命其实心里都有数的。” 晏三合:“她什么时候来到水月庵的?” 慧如:“十八年前。” 晏三合在心里算了下,“二十七岁她便做了尼姑?” 慧如:“是!” 晏三合:“她做尼姑的原因是什么?” 慧如拨动了几下佛珠,“晏姑娘,不如我先说说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吧。” “请说。” “十八年前,我们的老庵主还在世,我也才来庵里三年。那年冬至,大家伙凑在一道吃完饺子,准备做晚课,忽然庵门就被敲响了。” “是她?” “对!” “穿着一身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尼袍,头发已经剃光了,跪在庵门前,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一边磕头,一边请求庵主收留她。” 晏三合:“然后呢?” 慧如:“然后庵主就同意了。” 晏三合:“这么简单?” “其实一个人是不是真想出家,从她的脸上,眼神里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她将头发都剃了,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慧如神色渐渐陷入回忆。 “我们老庵主在水月庵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些人跪死了,她也不会收进庵门;有些人不用跪,扫一眼,她就能把人领进来。 我这点看人的本事,只和我们老庵主学了不到三成。” 听到这里,晏三合才觉得自己把四太太引进水月庵,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对! 晏三合蓦的皱眉:“你说老庵主扫一眼,就能把人领进来,那么也就是说,她不会问那人的过往?” “姑娘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听过。” “一道庵门,隔着尘世与佛门。” 慧如对晏三合缓缓一笑。 “跨过那道庵门,你在尘世间是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还是十恶不赦的偷盗匪霸,都与佛门无关。 不问从前,不究过往,你只是佛祖脚下的一名弟子,不可回头,无可回头。” 晏三合:“所以,静尘在尘世间的过往,你们没有人知道?” 慧如:“只要她不说,我们便不问。” 晏三合:“那她说了没有?” 慧如摇摇头,“我与她相伴十八年,还曾经在一个屋里睡过觉,到她死,她对她的过往只字不提。” 晏三合:“连她曾经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怕姑娘笑话,昨儿从坟茔回来,贫尼一宿没睡,都在想静尘的事。” 慧如苦笑:“想半天,只知道她来我们庵里的那一年,自报年龄二十七岁。我们庵主问她叫什么,她说是人世间一孤魂野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化念解魔化的是过往,解的也是过往,静尘的过往连慧如都不知道…… 那就麻烦大了! 她必须先找出这个静尘是谁?曾经叫什么?有什么样的家世?有什么样的父母和童年经历? 晏三合很快冷静下来,“慧如,你看到她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第一眼?” “对,第一眼。” 慧如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第一眼,我觉得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子。” 第222章 安静 晏三合又很诧异。 人看人的第一眼,几乎都是长相,美还是丑,高还是矮,胖还是瘦…… 这些都是最直观的东西。 而静尘给人的感觉竟然是安静? 安静是一种气质。 这种气质必须极其出众,才能让人忽略她身上别的东西。 于是,晏三合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 慧如有些怅然地望着屋外,“就觉得她很安分、很本分,不是那种嘴碎,话多的人,和一般的妇人不一样。” 晏三合:“事实证明呢?” 慧如:“确实是,静尘她话不多的,也从不生事,见谁都客客气气,这十八年来,我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 晏三合:“一次都没有?” 慧如:“晏姑娘,我们这样的人,无欲无求,无争无抢,还能和谁红脸?” 沉默,安静,脾气好。 晏三合在心里捋了捋,又问:“她长相如何?普通,标致,出众,还是惊艳?” 慧如:“标致,很白净。” 晏三合追问,“白净是指什么?” 慧如:“就是脸上干干净净的,半颗痣都没有。” 晏三合:“昨天我在棺材里看到了她的手,手形很好看。” 慧如点点头,“她年轻的时候,手长得比她的脸还要好看,一根一根跟青葱一样,我常常觉得,她这双手不应该是做尼姑的手,应该是享福的手。” 晏三合:“这话你和她说过吗?” 慧如:“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话我只在心里想过。” 晏三合:“她识字?” 慧如:“识的,但她说识得不多。” 晏三合:“会写字吗?” 慧如:“会。” 晏三合:“写得怎么样?” 慧如拿过手边一叠佛经,“这是她写的,晏姑娘你看看。” 晏三合接过来翻了几页,眼神暗了下来:这字是真的很一般,不太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 晏三合:“她活干得怎么样,洗衣,做饭,清扫,针线?” 慧如:“除了做饭不大好吃,别的样样拿得出手。” 晏三合:“她来你们水月庵是冬至,那双手长怎么样?” 慧如不用细想就作答:“细皮嫩/肉,像个千金大小姐的手,保养的极好。” 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洗衣、做饭这些活计是不会做的,偏偏静尘又都会。 一个做惯了粗活的人,不可能养出那样一双手,偏偏静尘有那样一双手。 很矛盾啊! 晏三合:“你说她是千金大小姐,那么她刚来水月庵的样子瞧着不像是妇人?” 慧如:“是妇人,做过那男女之事。” 晏三合:“这么肯定?” “晏姑娘,少女的眉眼和妇人的眉眼不一样。” 慧如看着她:“像姑娘这样,眉毛青涩,瞳孔是清澈透明,一看就是处子之身,未经男女之事。” 晏三合被她说得脸一红。 “静尘的眉峰有些乱,眼白不清,是浊的,那便是妇人之相。再者说,咱们大华国二十七岁还没嫁人的女子,极少。” “既然是妇人之相,那么……” 晏三合:“你能不能判断出她有没有生过孩子?” “没有!”慧如老尼姑的口气十分的肯定。 “为什么?” “看一个女子有没有生过孩子,只看她的腰,静尘的腰纤细如柳,绝对没有生育过。” 有过男人,没有生过孩子; 长相标致白净; 有一双千金大小姐般的纤纤玉手; 读过一点书,识得一点字,不常做饭。 晏三合迅速在脑子里提炼出一些关键的信息。 “这十八年,你们朝夕相处,应该是比家人还亲,可对?” “对!” “那么她这十八年的经历,你应该都知道?” “姑娘问的没错,她进庵后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挑三件最重要的,你记得最深的事情,讲给我听听。” “容我想一想。” 慧如拨动佛珠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只是刚拨几下,她的手就突然顿住。 “晏姑娘,她从不过生辰。” “噢?” 晏三合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我们出家人,其实是没有生辰这一说,母亲生你时九死一生,这是个难日。到生辰这一日,我们只做两件事,一是放生,二是诵经。” 慧如:“放生要在早上放;诵经则要诵一整天。有一些虔诚的弟子,还会在生辰前半个月,就开始抄心经,在那一天化给自己的母亲。” 晏三合:“她呢?” 慧如摇摇头,“这些年,我从没见过她放生。” 晏三合:“你知道她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好奇。” 慧如:“老庵主在的时候,还问过她的生辰,她说尘世间的事情,她早就忘了。” 晏三合皱眉,“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过?” “这谁又知道呢。” 慧如:“出家人不问因果,只问修行,所以那次过后,老庵主就再也没问过。” 我却是真忘了! 晏三合端起茶盅,掩饰住眼里的黯然,“还有吗?” 慧如:“她有一个养女,晏姑娘,这算不算得上重要的事?” “养女?” 晏三合眼前一亮,“哪来的?” 慧如:“庵门口捡来的,就和兰川一样。” 这世道抛妻弃女的事情太多,水月庵每隔一两年,就会在庵门口捡到女婴。 时间一长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哪个尼姑愿意抱起那个女婴,那个女婴就由她负责养大。 “静尘的养女叫明月,静尘养了她八年,后来我们庵里有对夫妻相中了明月,就把人领了回去,做了女儿。” 晏三合觉得这话听得没头没尾,想到兰川的身世,于是问道:“像明月、兰川这样的小尼姑,庵里为她们安排了几条后路?” “一条就是像明月那样的,被夫妻领走,还了俗;一条便是留在水月庵做一辈子尼姑,也就这两条路了。” “前一条路走的人多,还是后一条路?” “姑娘说这话,可见还是年轻,没经历过真正的尘世。” 慧如不禁微微一笑。 “水月庵这么多年来,能走前面那条路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这年头,谁会跑尼姑庵,领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 第223章 规定 晏三合是没经历过太多,但她却聪明,脑筋转几个弯,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能领得起孩子的夫妻,家里总有一点家产。 有家产的男人,就算正头娘子不会生,左右也能再纳个小妾回来,生个一男半女。 要是男孩也就算了,领回去养养熟,娶了媳妇,生了儿子,还能传宗接代。 女孩领回去,不仅传不了宗,接不了代,到了年岁,还得陪上一副嫁妆。 这亏本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晏三合:“那么明月她们呢,怎么就被领养了?” “有男子没那本事的,纳十七八房小妾回来,照样结不出瓜。” 慧如拨动佛珠,缓缓道:“这样的人家,他们会在宗族里挑一个出色的男孩,过继到名下。 有了传宗接代的人,家里银子又花不完,嫌膝下冷清的,这才会领养一两个女孩儿,打发打发寂寞。 我们水月庵里被领走的女孩儿,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 慧如:“这种事情除了天时地利外,还得讲一个眼缘。” 晏三合:“那个叫明月的姑娘,被什么样的夫妻领走了,现在怎么样?她知道不知道静尘去世的事?” “领走明月的夫妻姓唐,是河间府的乡绅,唐老爷是早年中举的士子,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宗族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慧如:“唐太太也是独女,还是唐老爷的表妹,唐老爷没有纳妾,两人感情很好,那年来京城游玩,到了我们水月庵,一眼就相中了明月。” 晏三合:“明月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老尼姑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再没见过比明月还命好的人。” 慧如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了。 “唐老爷、唐太太没有从宗族里过继男孩,就把她当掌上明珠一样养着,去年还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 招上门女婿,就是舍不得女儿嫁去婆家受苦。 确实命好。 “静尘知道吗?” “知道,唐老爷特意遣人来送了信。静尘嘴上不说,但我瞧得出来,她心里是高兴的。” 慧如叹了口气道:“静尘临终前,叮嘱我不必送信给明月,所以明月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过世了。” “为什么不报丧?”晏三合问。 慧如:“进庵门,前尘往事不管;出庵门,佛门之事不问。静尘说,让那孩子好好过日子,比到她坟头磕多少个头,烧多少纸都强。” “明月过得这么好……” 晏三合沉吟片刻,道:“那就意味着静尘的心魔不是她。” “的确不可能是她。” 慧如感叹道:“那孩子打小就乖,命又好,养到八岁,没让静尘操过半点心。” 晏三合:“那第三件事呢?” 慧如敛了眼里的光,认真回忆起来。 半盏茶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就在晏三合给自己倒第二盏茶的时候,慧如拧着眉,一脸为难道: “晏姑娘,我竟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 “你与她在一个屋檐下十八年,抬头不见低头见。” 慧如无奈,“她就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一个人,话不多,不生事,每天念经,睡觉,睡觉,念经,没什么特别的。” “那她为什么死前要描眉画眼?” 既然说不出,晏三合不得不旧事重提,“你又为什么要把她的衣裳脱下来,把胭脂擦掉?” 慧如脸一白,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晏三合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 水月庵就这么大,就这么些人,每天一起吃饭,念经,做功课,整整十八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没有几件事可说? 这不合常理! 就冲静尘死后,慧如的那些举动……两人之间就一定有些什么。 “静尘在水月庵呆了十八年,水月庵就是她的家,你们就是她的家人。” 晏三合冷冷道:“她的棺材合不上,时间一长,倒霉的是水月庵,还有水月庵里所有的人。” 慧如老尼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开口。 “晏姑娘,出家人有出家人落葬的规矩,事死如事生,她生前皈依佛门,死后怎可描眉画眼,穿衣打扮?这不合规矩。” 晏三合扫一眼她的表情。 “这个规矩谁定的?” “没有人定,是约定俗成。” “你在撒谎!” 晏三合目光陡然一厉,“佛家不问因果,只论修行,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慧如被她问得一噎。 “修下辈子还做个整天吃斋念佛的尼姑吗?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晏三合终于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就算修下辈子还当尼姑,可总也要先入红尘,再入佛门吧?” 慧如的脸,难看的像香炉里的香灰,泛着一点白,泛着一点灰,还泛着一点青。 “更何况佛门讲的是来去自由,出家的,可以还俗;还了俗的,还能再次遁入空门。” 晏三合看着她,冷笑道:“怎么到静尘这里,连死后穿什么都没有自由了呢?” 慧如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出来,她张了张嘴,喊了一声“晏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说。 晏三合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疑惑。 谢道之、季陵川在官场上那样游刃有余的人,一听说会倒霉,统统都把话说出来。 她一个出家人,理应是慈悲心肠,普度众生,怎么话到这个份上,她竟然还不开口?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慧如,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换个问题。” 晏三合声音一下子变得轻柔起来,“你为什么会出家做尼姑?” 慧如没有想到,晏三合会突然问起她的事情来,没有掩饰住,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防备。 晏三合看得十分的清楚。 “你比她早入佛门三年,那就是二十四岁遁入空门。二十四岁,已经嫁作人妇,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做孩子的母亲。” “晏姑娘。” 慧如蓦然一声怒喝,“你不要瞎猜。” “你说你是苦命人,可见你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晏三合却不得不继续瞎猜下去,“你的家人,你的男人,你的孩子统统没有了,怎么会没有的?” 慧如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眼底一下子蓄满了泪。 “你说一道庵门,隔着尘世,隔着佛门,你却还因为我提起你在尘世间的事情激动,愤怒,流泪……” 晏三合声调陡然一转。 “你修行二十一年,修的是什么?” 第224章 嫉妒 佛堂里,观音菩萨含笑俯看着这一幕。 慧如剧烈的喘着气,目光死死的盯着晏三合,嘴唇颤抖着,双目隐忍的通红。 而晏三合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落在她的手上。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 哪怕如今做了庵主,身旁有小尼姑照料,这依旧是一双粗糙的,指关节异常宽大的手。 有这样一双手的人,只怕从小过得很苦。 晏三合逼着自己狠狠心,说出了一句绝杀的话:“慧如,菩萨在看着你呢!” 这话,将慧如最后的一点挣扎击得粉碎。 她垂下了眼,哑着声道:“其实,我是嫉妒她。” 饶是晏三合再聪明,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出家人五毒:贪、嗔、痴、慢、疑。 嫉妒属于嗔的一种,并不难戒,而慧如身为水月庵的庵主,这么多年的修行,竟然戒不掉一个嗔字…… “你嫉妒她什么?” 晏三合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 “没关系,这里只有我和你,还有菩萨,菩萨肚大,能容天下,她一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慧如抬头,默默地看着晏三合,心中恍然。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憋在心里十八年的恶,最后竟然要对一个年轻的姑娘坦露。 “菩萨其实知道我心事。” 她哽咽道:“这十八年来,没有哪个晚上,我不在菩萨面前忏悔我心里的恶。没有用,我还是嫉妒她,一直嫉妒着。” “你嫉妒她什么呢?”晏三合又问了一遍。 “晏姑娘,你相信缘吗?” “信!” 慧如看着面前的少女,她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坚定,让人莫名信任。 于是她道:“缘有善缘,有孽缘,我和静尘就属于后者。” 那年她随老庵主打开庵门,从看到静尘的第一眼起,心里就隐隐不舒服。 那人长得很好看,可不仅仅是标致两个字形容。 脸是白的,颈脖是白的,露出外面的手也是白的,那种白还不是普通的白,是莹白,白得发亮光。 她当时就想,这样的一身雪肌配着一头青丝,穿上最好看的衣裳,该是怎样的好颜色! 老庵主问:“你叫什么?” 那人答:“人世间一孤魂野鬼。” 老庵主又问:“为什么想来水月庵出家?” 那人又答:“人间路,已走绝。” 老庵主再问:“绝处逢生可曾听过?” 那人再答:“生者,必有尽。” 老庵主脸色微微一变,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即道:“罢了,你从红尘中来,就唤你静尘吧。” 一旁所有人都惊呆了。 短短几句话,不仅让人进了庵门,还赐了法名,这是水月庵从来没有过的事。 而她,为了能入月水庵,足足在庵门口不吃不喝跪了五天五夜,直到饿晕过去,老庵主才命人把她抬进来。 绕是这样,老庵主还暗中观察了她整整三个月,才赐下了法名。 “晏姑娘。” 慧如眼神黯淡无光,“你知道这世上最不公平的是什么吗?” 晏三合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知道慧如心里有答案。 “这世上最不公平的,是你无论怎么努力,拼了命的努力,也总比不过那个人。” 慧如:“长相比不过,聪明比不过,讨人喜欢比不过,最可怕的是连运气都比不过。” 静尘来了水月庵后,老庵主很明显十分喜欢她,说她有悟性,有佛性。 老庵主亲自传授她佛法,三个月后,她就能和老庵主坐而论佛。 从金刚经谈到大悲咒,从大悲咒谈到无常,从无常谈到因果,再到轮回…… 自己就坐在边上,就竖着两只耳朵听。 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每一句话都听得明白,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她得回去反反复复琢磨个十来天,才悟透其中几句话的意思。 后来,她就代替老庵主给尼姑们讲课,讲得比老庵主还要好,再深奥的佛经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听就懂。 庵里的姑子们都喜欢她,都围着她转,谁有悟不透的地方,都去问她。 “你问过吗?” “我常常问,她常常答,没有一点架子。” 慧如深深吸一口气,“我对她说,我太笨了,笨得连佛祖都嫌弃;她说,佛祖不会嫌弃笨人,佛祖只会额外心疼她们。” 晏三合眼皮一跳,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不简单。 “她知道你嫉妒她吗?” 慧如摇摇头。 晏三合:“所以,你们表面上一直很好?” “是!” 慧如面露惭愧。 “她刚进庵的那三个月,老庵主安排她和我同睡一屋,也正是因为那三个月,她和我的情分,比庵里任何一个姑子都要深。” 难怪了,静尘会把身后的事情托付给她。 慧如苦笑:“老庵主其实一心想把水月庵交给她的,是她不肯接,才落到了我的头上。” 她永远记得老庵主咽气之前,死死拉着静尘的手,舍不得闭眼。 而她也守在边上,守了一天一夜。 可老庵主的眼睛,甚至没有向她挪过一丁点。 “她为什么不接?” 晏三合皱眉:“总要有个原因?” 慧如阖上了眼睛,“她说,慧如为人踏实努力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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