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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在自己的生母袁氏身上也见过。 所不同的是,袁氏对所有的男人,都会无意识的散出这种妖气,而那个小丫头…… 只对他! 一般来说,三岁的孩子是没有记忆力的。 陆时有。 三岁零八个月的时候,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打雷闪电的夜里,闪进他们母子小院的男人,是陆府的大爷。 也是陆时名义上的大伯。 那天夜里,他就睡在娘的边上。 原来已经睡着了,一道响雷把他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赤条条的两个人…… 他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发出丁点。 床被晃得咯吱咯吱的响。 男人施展不开来,就把女人往地上一拎,让她扶着床沿,从后面…… 他们两人原本都闭着眼睛。 男人用力撞了下,女人的春眼被撞开,正好与他的眼睛对上。 恰好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散着一头青丝的女人,冲他魅惑一笑,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是多么美的一双眼睛啊,眼尾眯成细细一条长线,风致妖娆到了极点; 这又是多么美的一根手指啊,像青葱似的,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三岁零八个月的他,嘴里无声骂出两个字:婊/子。 第380章 童年 婊/子这个词,是他小时候听得最多的。 他到哪里,这个词就跟到哪里。 三岁零八个月之前,他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本能察觉到陆家上上下下看他的眼神,和看别的少爷的眼神不一样。 那一夜过后,他不仅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还明白了大人们嘴里的婊/子,就是他娘。 娘是个好看的婊/子,好看到什么程度,男人见了她就走不动路。 他被她搂在怀里睡过觉,知道她的腰肢有多细; 她用嘴亲过他的小脸蛋儿,所以他知道她的唇有多软,脸有多白…… 这么好看的娘,他却打心眼里恨。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宁愿一个人缩在墙角,睡鸡窝,睡猪圈,也不想再睡到那张床上。 他甚至连“娘”都懒得叫,有什么事情就用“喂”来代替。 她压根不在意,两个巴掌甩上来,插着腰骂。 “你又是什么玩意。我当初怎么就没一副滑胎药喝下去,把你这小畜生拉茅坑里。” 挨了打,他就绞尽脑汁报复回去。 故意夜里不睡觉,学狗叫,学猫叫,学狼叫; 故意在他们声音喊到最大的时候,往屋里扔石头; 最厉害的一次,他从外头捡了半张鬼皮面具扔进去,把男人吓得只剩下半条命。 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板子。 从前挨打,他会哭会嚎,那个闪电夜过后,他就不再哭嚎了,一声不吭地任由她打。 陆时在心里想,只要你不把我打死,总有一天我要打死你。 是的,他陆时打小就是个狠人。 仅凭这一点,他就知道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陆家人。 采石这种买卖,一本万利,山就在那里,比的是谁本事大、路子野。 陆家人在六合县独占这买卖,手上不沾点血,身上不背几条人命,是绝不可能站稳脚根的。 至于他是陆家哪个爷们的种,那就不好说了,反正他那个便宜爹,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 漂亮女人一旦耍得开,银子是不缺的。 那些男人为了睡到她,宁肯自己勒紧裤腰带几个月,更何况陆府的爷们,谁手上没个千儿八百的私房银子。 女人很舍得给他花银子,一年四季的衣裳,吃的喝的,样样都比陆府的少爷好。 可穿得再好,也没有人把他当少爷看,他们都骂他野种、畜生、杂种。 从前人家骂他杂种,他只会眼泪汪汪; 后来谁再骂他一句杂种,他就用石头直接砸过去,没有石头,他就用牙齿。 陆府的四少爷,就差点被他活活给咬死。 那年冬天,陆家祭祖。 他虽然是少爷,可从不允许进到祠堂里,只能等在外头。 四少爷那天也没进去,因为那天他的属相与祭祀犯冲。 大人们分得清楚四少爷和七少爷不能进到祠堂的原因,四少爷分不清楚。 四少爷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陆时形容不出那双眼睛,就像…… 就像…… 他的娘也被别的男人,从后面入了。 陆时还没来得及再细品品,四少爷就走过来,凑到他耳边说: “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你将来也是个被千人骑,万人睡的小乌龟。” 什么是小乌龟,陆时听不懂,但他听得懂这话是在咒他。 咒爹,咒娘,咒陆家祖宗八代,祖宗十八代,陆时都不会恼,但咒他…… 陆时立刻火大了。 偏这四少爷还不知趣儿,又恶毒道:“做龟有做龟的好,和你那个婊/子娘一样,能换银子哩。” 一句话,把陆时的火彻底烧了起来。 他想也没想,一把薅住四少爷的头发,凑过去一口咬上他的颈脖。 这个咬法相当的凶残。 血顺他的牙齿涌出来,流了一身。 四少爷哇的一声哭了。 紧接着,女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男人们愤怒的喝声都在陆时的耳边此起彼伏。 陆时没有松口,死死咬住。 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不咬住,后面的日子他就得活得像只乌龟一样,只能缩着脑袋。 最后怎么松的口,陆时一点都不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吊到了房梁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那个被他称为爹的人,手里拿着一根沾了水的藤条,一下又一下抽上来。 那女人抱着胸,依着门槛嗑瓜子。 “我说四爷啊,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儿子,该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打死了,还能省下一口嚼头不是?” 男人的手停了下来,把藤条往地上一扔,杀气腾腾道: “给我吊他三天,谁都不许给他吃喝,给我把门锁起来。” “儿啊!” 那女人冲他一笑. “活不活得成,就看你的命了,真要去了,也别惦记娘,娘活够了自然会来找你。” 呸! 谁会惦记你! 陆时吐出一口带着血腥的口水,心说小爷我还没活够呢! 朱红色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接着咔嗒上了锁。 寂静袭来,他这才觉得身后火辣辣的疼。 早知道会挨打,当时就不应该咬上去,找个谁也瞧不见的时候再咬。 还是太鲁莽! 陆时反省完自己,又开始计划怎么报复回去,想了十七八样办法,只觉得一样比一样好。 他又想到那本论语还没看完,话说这种书有点难背,一点也不如三字经,百家姓朗朗上口。 想着想着,肚子就饿了,不仅饿,身上又冷又疼。 没法子,睡觉吧。 陆时喜欢睡觉。 灯一灭,脱光了往被窝里一钻,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好像天大的愁事难事,都被挡在了被窝外头,一丝一毫都钻不进来了。 而且睡着了能做梦,梦里什么都有,还没有人叫他野种。 大人们看他的眼神很和善; 下人们毕恭毕敬的喊他七少爷; 爹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 娘呢…… 娘会把他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替他摇着扇儿。 “我的儿,睡吧,娘在,娘在呢!” 这一年,陆时六岁零三个月。 第381章 少年 数九寒冬穿一身单衣,不吃不喝吊在梁上三天三夜,后背还一身的伤,按理没有几个六岁的孩子能活下来。 但陆时活了下来。 陆家所有人都说,那小杂种怕是恶鬼投胎,命硬哩。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活下来有多不容易,足足在床上养了三个月。 袁氏从婊/子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娘。 请郎中看病,看着下人煎药,给他买各种各样好吃的,最重要的是,夜里也没有男人来了。 陆时心想,婊/子难不成也会从良。 可惜三月一过,他能活蹦乱跳的时候,袁氏又变了回去。 陆时无所谓了,三个月的娘,也是娘。 而且他已经不想打死她了,因为书里说:香九龄,能温席;书里还说:百善孝为先。 书里的话,总应该是对的,只要那女人不打他,不骂他,夜里叫声不大,常常给他买书回来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提前尽孝了。 小院里,母子二人前所未有的和谐,那女人住东厢房,他住西厢房,互不干扰。 陆家也没有几个人敢欺负他了,看到他都远远的避开,好像他是瘟神似的。 把他当瘟神就对了,谁也甭搭理他,他也不想搭理谁,这样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陆时想做的事情只有一样:练好身体。 四少爷那一拳,是真把他打疼了,他就想着人不能光挨打,还得打回去。 他想了个好招,到采石场跟那帮赤膊汉子们一道扛石头,练练劲儿。 那女人知道了,拿着棒槌就追着他打。 他逃出院子,见远处有棵柿子树,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先躲躲再说。 哪知女人还没找到他,四少爷先找到了。 冤家路窄。 四少爷叫来几个下人,往他身上扔石子。 他一点也不怕,心里还是那句话,只要扔不死我,总有一天,我拿石子扔死你。 “砰!” 一块石子砸中他的右手,手一松,身子就不停的往下滑。 忽的,一阵巨痛从身下传来,他大喊一声“痛死我了”,直直地坠了下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身下被缠了厚厚的一层。 那女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很多天以后他才从下人嘴里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成了太监—— 尖锐的树枝划伤了下面,郎中硬生生给缝好的。 六岁的陆时,并不觉得那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他只是担心四少爷会不会趁他养病的时候偷偷溜了。 又是卧床三个月。 三个月后,那女人把他往采石场一放,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这样,他半天跟野汉子们混在一起,半天读书、写字,日子过得充实无比。 每天夜里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睡得贼香,还能打出一串小呼噜。 至于四少爷,听说出事的当天,就被他娘老子送到金陵府去了,现在在夫子庙的国子监里读书。 他不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仇先记着。 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十二岁零一个月的时候,陆时突然想进私塾读书。 不想学什么,就想跟人比比,自己的书读得怎么样,顺便再打几场架,看看自己能一挑几。 他把这个念头跟那女人说了,女人二话不说,直奔陆家大爷的书房。 女人之所以这么上心,的确是因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但那算命先生,是陆时自己花钱从外头找来的。 那些大富大贵的话,自然也都是胡诌出来的。 十二岁,他已经学会了谋定而后动。 刚进私塾,陆时很是有些新鲜感,毕竟自己读书是野路子,上不了台面的。 一年后,他就觉得这书念得是……越来越没劲儿。 什么狗屁先生,文章做的还没他好呢。 那些书生们更是一个比一个弱,别说一挑几了,他一个打所有人,都绰绰有余。 于是,他就天天逃课去外头玩。 六合县就那么屁大点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他胆子也大,一个人坐了摆渡船,往金陵府去。 有个仇,他还没报呢! 十里秦淮生春梦,六朝烟月荟金陵,那是何等销魂的一个所在。 他混在茶肆,听说书先生讲奇闻异事; 他坐在游舫上,看妓女弹琵琶,唱江南小曲儿; 他坐在金陵府国子监的门口,看来来往往的书生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他觉得很羡慕,心说早晚一天,自己也要过这样销魂的日子! 四少爷在国子监读书,听说书读得不行,小乌龟倒是睡了一个又一个。 陆时这会已经懒得打打杀杀了,直接写了封信,寄给书院的先生,严厉地指出读书人好玩男风,是伤风败俗的行径,若书院不处理,便有违孔孟之道。 两天后,四少爷灰溜溜地回到陆家,至于后来怎么样,他压根一个字都不想打听。 陆时在金陵府游荡了整整六天后,做出了一个惊天骇人的决定——他要去京城。 茶肆里,说书先生说的是京城高门里的趣事儿。 游舫上,客人们是从京城来的,官话说得倍儿正。 国子监门口,书生们聊的是京城的国子监。 京城,天子脚下,百官云集,高门林立,那是天下读书人,做官的人都向往的地方。 这个决定,发生在陆时十四岁零三个月。 然后,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来为自己的京城之行做准备。 两年后。 他怀里揣着一百五十两私房银子,按书里所说的“百善孝为先”,把自己的想法和那女人说了。 还好心的问一句: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 那女人怔愣了片刻,冲到院子里拿了根棒槌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一边打,她还一边骂,那张擦着胭脂的腥红嘴里,迸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的字眼。 打累了,骂累了,她就往地上一坐,捶胸嚎啕大哭,好像她是这世上第一等的伤心人。 太特么的王八蛋了。 他爬起来,啐了一口,转身回了房间,夜里醒来的时候,发现那女人瞪着两只大眼睛,坐在他床边,像只女鬼。 不,像个醉鬼,身上一股酒味。 第382章 男人 醉鬼开始说话。 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不过养在外面,八岁的时候,亲娘病死了,被爹接到了宅门里。 在宅门里金汤玉水的养了两年,嫡母三千两银子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员外。 那老员外六十出头的年纪,牙都掉没了,还天天晚上啃她,最后就死在她身上。 员外的两个儿子说她害死了他们的爹,要她偿命,吓得她往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连夜卷铺盖逃了。 一口气从北方逃到了江南的阳羡县,最后昏倒在江家门口。 江家用二两银子把她买下来,做了府里的丫鬟。 哪曾想,又被江家的几位爷盯上了。 那些爷们白天一个个人模人样,嘴里说着礼义廉耻,夜里像条发情的狗一样,痴迷着她身子。 她说,她一个女人长得好看,就是罪过。 后来到了陆家做陪嫁丫鬟,新婚的当天,四爷和江氏行完房,借口去净房冲水,就把她这个陪嫁丫鬟给拖了进去…… 还说陆家的男人之所以不敢把她赶出陆家,是因为每个月,他们都会用一顶小轿,偷偷把她送到县令的床上。 县令管着陆家的采石,陆家从前送银子,如今那县令胃口大了,银子、女人都要。 她说,那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从来没把她当成人看过。 说着,说着,她嘤嘤嘤哭起来,哭自己命比黄连还要苦,然后,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匣子,狠狠的砸在他怀里。 “滚吧,你个小杂种,滚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他打开匣子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几张银票,一瞬间,他鼻尖又闻到了娘的味道。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跟你去要饭啊?” 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咯咯笑得直喘气,“老娘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他急了,“那你说,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她突然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看着他。 “你就是个杂种,野狗,是个地地道道的畜生,你谁的儿子也不是,他们不配,谁都不配,没有人配……” 月光下,三十出头的女人,腰肢依旧很细,颈脖纤长,皮肤白得像玉一样…… 陆时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有点发热,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 他没好气道:“别死得太早,说不定我这个杂种,还真有让你荣华富贵的那一天。” “我呸!” 女人朝他碎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 …… 十六岁零二个月。 在一个秋阳高照的日子,陆时大摇大摆的走出陆府,到街角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扬州。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石场的那些汉子们说,扬州的瘦马都是人间尤物,他得试一下自己真太监,还是假太监。 陆时不知道男人对这种事情,是不是都是无师自通,反正他是。 他感觉自己像冬眠了数年的蛇,一下子被唤醒过来。 从那天起,扬州的欢场上,多了一个年轻英俊的书生。 这书生有一副像采石汉子的健硕身材,她们为他争风吃醋,为他要生要死。 陆时有生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绕着,爱慕着,这里没有人叫他野种,杂种,小畜生,她们都含情脉脉的喊他陆郎。 陆郎,哪里不舒服? 陆郎,你怎么不开心? 陆郎,你别走,你走了,我就活不成! 这便是所谓的温柔乡吧! 陆时心想:温柔乡,英雄冢,反正我又不要当什么英雄好汉,便是死在这里,这辈子也值当了。 直到有一回,他把相好的妓女拎到床下…… 妓女的床边,竖着一张铜镜,他一回头看,忽的一道闪电劈过来,劈得他魂飞魄散。 他这是在哪里? 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像一条发情的野狗? 他这个样子,和陆府大爷有什么区别? 陆时仓皇而逃,磅礴的大雨中,他像疯子一样奔跑,吼叫…… 一夜风雨后,温柔乡里那个人见人爱的陆郎没了,有的只是个失魂落魄的读书人。 这一天,陆时已满二十。 他做了四年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情场浪子,最后全身上下的家当,只剩下二两碎银子。 他揣着这二两银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扬州府,沿着京杭运河往北走,目的地还是京城。 一路替人写过家信,做过码头的搬运工,当过乞丐,替人押过镖,还在土匪窝里被打得死去活来…… 抵达通州时,已经是两年后,他身无分文,又累又饿,浑身高烧,昏倒在静安寺的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 那手很软,很暖,他心里无限委屈,呢喃了一句:“娘,我冷。” 醒来,是在一间斋房里,房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 眼睛看不见,耳朵特别好使,外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怎的还不醒,都两天了,害得我不能找人耍,白白耽误两天的工夫。” “都是那唐老爷瞎管闲事。” “管闲事也得分人,像这种有手有脚的上咱们寺里,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在外头惹了祸,来咱们这儿躲祸哩。” “少说两句,左右就这几日,等人醒了,赶紧打发走。” “饿了,去灶间偷几个地瓜吃。” “那这儿呢……” “管他哩,一会再绕到西院,就说那人在床上屙屎屙尿,费咱们老鼻子劲儿,说不定唐老爷心一软,会赏点咱们。” “你啊,为几两银子这么编排人家,缺了大德。” “不给银子谁干活啊,贵人手指缝里漏一点下来,都够咱们嚼用一年两年的。” 陆时藏在被窝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等脚步声离开,他撑坐起来,披上自己的脏袍,推门离开。 佛门之地,也分高低贵贱,像他这样的贱人,还是早早离开得好,别污了这清净之地。 走出十几步,他停下了脚步。 不行,我得替唐老爷省下二两银子。 陆时趁夜摸到了西园门口,听见有人说话,于是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偷听。 第383章 入京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不大,听上去很温和。 “两位小师傅辛苦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菩萨有眼,定会把两位小师傅的功德记下来。 你们且先去,我家老爷还要在这里住上两天,两天后,那人也应该醒了,到时老爷自有重谢。” “是,林姑娘,那我们告辞。” “慢着。” 女子唤住两人。 “那人梦中失禁,可见病得不轻,就劳两位小师傅再辛苦一下,请寺里懂医的师傅来把把脉。若真没用了,我也好早些回了我家老爷,为他备一副薄棺材。” “是。” 听见脚步声,陆时躲进树后。 “都怪你,非要来邀功,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大冷天的把师叔从被窝里拽出来,非挨骂不可。” “谁知道那丫鬟精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找师叔啊,没听她说有重谢吗?” 两人渐行渐远,陆时从树后走出来,呼出一口白霜。 心说那唐家人不笨,我也不必闲吃萝卜淡操心,救命之恩记在心里,就此别过吧。 正转身,园里又有人说话。 这回说话的是个还带着些稚气的声音。 “林壁,我料得不错吧。” “小姐怎么料到的?” “这是西园,住着女眷,大晚上的别说和尚该避讳,就是凡人,也该避讳,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爹丧妻之痛,不过半年,那方丈却硬拉着他下什么棋,下棋是假,想弄点好处是真。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是其二。” “小姐,还有其三吗?” “当然有。我们到的时候,那人晕倒在雪地中,晕了多久?” “不知道。” “若是才晕的,便是他命好,被我们撞上了;若是晕倒在寺门前许久……哼,可见啊,慈悲为怀不过是他们嘴里念念的。” 静了片刻,那稚气的声音忽的笑了下。 “回头啊,我就写副字重重赏了他们。” “小姐想写什么?” “嗯……就写:佛口佛心。” “小姐这是想成心气死他们?” “气死他们,总比气死我们好。” 那个叫林壁的丫鬟扑哧一笑:“来人。” “林姑娘?” “去和老爷说,小姐思母落泪,我劝不住,非得老爷陪着才行。” “是,小的这就去。” “完了林壁,你跟我学坏了。” “那……我再变回来。” “变什么变,我就喜欢你坏点,咱们这叫走坏人的路,让坏人无路可走。咦?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啧啧……我真是太聪明了。” “小姐,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娘若在,她会夸我的;如今她不在了,她夸我的那份,我不得自个补上去……” 那一瞬间。 天地安静极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陆时感觉自己沉浮在一叶小舟上,四面都是水,他一个人,看不到前路,亦没有归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不仅有爹疼,还有娘爱? 一种发自内心的嫉妒和恨意涌上来。 凭什么呢?他问。 凭什么有人在天上,有人在阴间? 陆时突然不想走了,救下他的既然是唐家,唐家都没有赶,他为什么要走? 他又回到了那间斋房,直挺挺的躺下去。 很快,小和尚口中的“师叔”来了,替他把了脉,施了针,然后骂骂咧咧,吹灯离开。 黑夜中,陆时睁开眼睛,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 这种委屈没有在他被吊到梁上的时候出现; 没有在他小小年纪扛石头的时候出现; 没有在母亲用棒槌打他的时候出现; 它出现在此刻,此刻,此地,在听过那个稚嫩的声音说“娘会夸我的”的之后。 娘,会,夸,我,的。 二十二岁的陆时,不由地潸然泪下。 ……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 床边坐着个小和尚,翘着二郎腿,见他醒来,小和尚长松口气,“你终于醒了。” 陆时看着他,不说话。 “唐老爷有句话,让我转达你,你若是要寻份工,可到京城去,唐家正缺个养马的小厮; 你若是想读书,唐家有个后院,可供书生住宿,说是还有一间空房。” 小和尚站起来,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 “地址就在这里,你收拾收拾赶紧走,这斋房从明儿起,有客来,留你不得。” 见陆时依旧不说话,小和尚转身就走,到了庭院,冲等在外头的人冷笑道: “听见没有,救他一命,守他几日,连声谢字都没有,白眼狼一个。” “莫非是个哑巴?” “哎,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真他娘的晦气。我呸!” 陆时听到这里,嘴角弯了一弯。 那小姐果然一两银子没给,倒真是做得出来。 他穿好衣裳,把纸折起来往怀里随意一塞,到外头用井水洗漱后,厚着脸皮去禅房要了点吃的。 吃完又跑大雄宝殿,趁人不注意,拿了几样能填饱肚子的贡品,直奔四九城。 他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站到了四九城高耸入云的城墙下。 那一刻,他没有半点惊喜。 两年时间,他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赶路,时间太久了,已经麻木了,心里甚至想,这城墙与金陵府的相比,也不过如此。 进了城门,陆时找了个临街的店铺,找掌柜打听唐老爷。 他已经打算好了,先到唐家养马,等存点银子再去考功名。 这一打听,陆时才知道救下他的唐老爷,竟然是当今太子的老师,一代大儒唐岐令。 怪不得能让静安寺的住持都拍马屁。 但又怎样? 陆时心中冷笑。 这世上太多沽名钓誉的人,陆府大爷在外头也人模人样,背地里,不也像条狗一样日天日地? 陆时找到了唐家,说明来意,很快便谋得一份养马的差事。 他有个顶头上司叫三胖。 三胖是个老鳏夫,无儿无女,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喜欢喝几口小酒,喝多了就闷头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屋顶都能掀翻了。 陆时和他睡一间房。 三胖呼噜的时候,他就掏出枕头下的书,开始温书。 第384章 初见 喂了几天马,陆时终于摸清了唐家的主要成员,主子就唐老爷和唐小姐父女二人。 下人很多,最重要的有两人。 一人叫唐晋,是唐家总管,也是唐岐令的心腹。 另一人叫林壁,是个刚刚满十五的小姑娘。 林壁是由过世的唐夫人亲自调教,负责内宅事宜。 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把唐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他和唐老爷之所以有缘,是父女二人扶唐夫人的灵柩回乡,返回京城途中,被静安寺的方丈半路拦下。 陆时心里在犹豫一件事:要不要当面给唐家老爷道个谢? 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按理应该; 但巴巴的凑上去,会不会让唐老爷觉得,自己有所图? 想来想去,陆时没有凑上去。 他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把马养好了,干活不偷懒比说一万句谢都强。 有一日,马厩里多了匹枣红色的小马。 三胖叮嘱他。 “这马是太子专程从西域弄来的,送给咱们家小姐的,刚到府里,怕水土不服,这一个月你就住马厩,小心照看着些。” 陆时点点头,心说只要避开你老人家的呼噜,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我也愿意睡马厩。 入夜,陆时正缩在被子里看书呢,忽的听到远处有动静,他赶紧吹口气,把油灯吹灭了。 静寂中。 有人拎着灯笼走进来,一匹马一匹马的照过去,照到那匹枣红马时,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陆时惊了一跳,是静安寺里那个稚嫩的声音。 “还回去吧,他一片好心;不还回去吧,这东西又太过贵重。哎,愁得我脑仁儿疼,要不……把你养肥了吃吧。” 陆时眉头皱起。 听三胖说,这马值五百金,养肥了吃? 这唐家大小姐好大的胃口。 “吃之前,先给你起个名字,起什么好呢?算了,不费这个心思了,就叫你脑仁儿。” 半晌,她又轻轻叹出一口气。 “脑仁儿啊,你瞅瞅现在这形势,真不该来我们华国,你啊,就该在西边儿逍遥快活,咱华国的水深着呢,小心把你给淹死。” 说罢,她又静静站一会,才拎着个灯笼离去。 陆时慢慢走出马厩。 如水的月色下,女孩儿一步一步走远,夜风吹落了斗篷,一头青丝披散下来。 原来,唐家大小姐,还是个小孩子。 陆时唇弯起的同时,忽的,眼中惊云翻涌。 一个孩子,怎么能说出“水深,淹死”这种话? 一个孩子,又如何能看出静安寺里的其一、其二、其三…… …… 三日后,天上飘起鹅毛大雪。 入夜,那女孩又来了。 他依旧吹灭油灯,躲在暗处。 女孩摸了会“脑仁儿”,又开始叹气。 “今儿有媒人上门给爹说亲,听说那家的小姐温良贤德,还读过几本书。 可我不想爹娶她进门,她一进门,爹就会把娘忘了。可林壁说,没有嫡母教养的小姐,是嫁不到好人家的。 这话,谁听谁傻,没有娘,我还有爹呢。 再说了,为什么要嫁人啊,那些人书读得还没我好呢! 脑仁儿你要乖乖的,别生病,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脚步声远,陆时走出来。 心说唐大小姐也挺自私,唐家连个后都没有,你让你爹再娶一房,又如何? 这世道,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没个三妻四妾,不是儿孙成群? 雪化的时候,女孩又来了,又是深深叹一口气。 “脑仁儿,我可真怕过年啊,一过年,今儿这家做客,明儿那家吃席,那些妇人说的话我都不爱听。 你们听说了没有啊,陈国公又纳了房美妾,才二十不到,真真作孽啊,陈国公都快六十了。 刘侯爷前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五斤都不到,听说是早产呢,差点一尸两命。 王家小姐和赵家公子成了没有啊?没成,谁瞧不上谁啊…… 小姐们说的话,我也不爱听。 你的衣裳在谁家定的? 簪子在哪家买的? 哟,这手镯真好看,多少银子啊? 咱们女子啊,书不能读太多,读得多了,容易魔怔……我呸,回头我得撺掇爹过年去庄上住几日,躲躲清静……” 暗处的陆时憋着笑。 这位大小姐是没有人说话了吗? 没事跑来跟个畜生说话,还学这个,学那个,真是魔怔了! “脑仁儿,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对了,忘了和你说个喜事儿,你家原来那主子要纳侧妃了……男人啊……哎!” 太子纳侧妃? 她叹什么气? 还没想明白,忽的听到她一声惊呼。 陆时刚要冲出去,又赶紧收回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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