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小丫头的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宫中侍婢,应是秦采女带进来的。当初太后青眼有加,荣光无二,还许她带着贴身婢女,如今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也不闻不问,令人唏嘘。 “娘娘,辇轿到了。”蕙心吩咐了人去请何太医,正好瞧见四阳领着辇轿过来。 花椒千恩万谢地告退,陆婕妤却开了口:“等等……” “我随你去一趟罢,今夜未必是何太医当值。蕙心,”陆婕妤唤一声,“你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乳母与复儿坐了辇轿先回宫。” “这――”蕙心略有迟疑,还是应了,“奴婢这就去。” 清思殿地处太极宫西北角,远离太液池,十分冷僻。 花椒推开殿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屋子里如同冰窖,竟比外头冷上许多。 “如何不点灯?”陆婕妤环顾四处,床头微弱一盏小油灯,照不清偌大一个寝殿,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花椒道:“娘娘见谅,灯油不多了。” 陆婕妤心下了然。 房中既无起炭火的炉子,也不曾烧地龙,湿气凝结,怪道比外头冷。 榻上堆了好几层厚棉被,仍就不顶用,从前如花似玉的人儿,面色惨白,瘦得脸颊凹陷,皴裂的唇断断续续溢出“阿爹”“阿娘”。 陆婕妤叹一口气:“拿水来,她喝不下便抹在唇上,慢慢渗下去。” “娘娘恕罪,没有炭,烧不出热水……”花椒不由哽咽,满是无能为力的自责。 陆婕妤沉默良久,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入被褥之中:“往后若有什么缺的,炭火也好,灯油也好,去珠镜殿找蕙心,或是四阳。” 寒衣节初雪,纷纷扬扬,压折上林苑一株松树,人道“瑞雪兆丰年”。 乾元五年十月初叁,勋国公白继禺以病薨,年四十六,凶礼仪制从简,未得天子追封。后七日,宣室殿诏,削白氏一族官爵,收兵符,斩贪暴者二十一人。籍没其家,财宝凡数千万。 ―――――――――― [1]易子而食: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易,交换,指交换子女以煮食充饥。 [2]寒衣节,又称“十月朝”、“冥阴节”,“鬼头日”等,为每年农历十月初一,是我国北方百姓祭扫祖先送寒衣的节日。 腊享太庙,诸臣避之:出自《新唐书・卷十叁》。 第四十三章放妻书 宣室殿。 青瓷杯置于紫檀木小案,小太监沏了一盏君山银针,捧去正殿。彭正兴止住,肘弯搭着拂尘,双掌接过木案。 正殿巍峨,宇文序端坐龙案,手中展开一册奏章,不怒自威。下首青衫士子垂了眼眸,直挺的背,有如孤山翠竹。 彭正兴认得,是勋国公引荐的宋才子,宸妃娘娘的……低了头,更换茶盏,轻手轻脚退回偏殿。 “宋探花是何意。”宇文序合起奏章,冷冷一问。 当年宋阅殿试,楚王钦点的探花,宇文序如此称呼,明摆着给他难堪。 宋阅答问,面色如常:“启禀陛下,草民上奏勋国公贪赃枉法七项罪状,附罪证账本十一册。” 奏章抛去桌案,本是轻轻一声响,落在空旷的大殿,低沉若雷鸣。 “莫不是宋探花以为,宋家能查到的,朕查不到?” “草民不敢,”宋阅俯首,“这七项罪状不过抛砖引玉,草民多日寻访,得了多年前勋国公与逆贼沉良坤密谋造反的书信――” “贤国公,亦在其中。” 宇文序剑眉微蹙。 宋阅道:“勋国公倒台,下一步便是贤国公罢?” “人人尽道,宋家五郎如何光风霁月……” “我要南婉青。”干净利落的五个字,宋阅未曾避讳,未用谦称,未用敬语。 莲花漏滴水间隔莫名漫长,漫长的沉静,轩窗风雪簌簌,天地凝成一方坚冰。 “陛下意在铲除汪白一党,勋国公爱财,贤国公重权,明诸心故知所往,臣愿效犬马之劳。”宋阅俯首再拜,“或是,东楚世家。”[1] “觊觎君上宠妃,宋大才子在终南山读了十年圣贤书,读出的竟是这个道理。”宇文序唤道,“彭正兴――” 彭正兴连忙答了“在”,宇文序扬手示意,将笔墨书卷端去宋阅身前。 “宋探花果真有心为君分忧,且留下姓名罢。” ――放妻书。 隶字端庄遒劲,结笔尖尾似一把寒光闪烁的剑,扎人眼目。 “盖闻托盘上食,昔说梁鸿之妻,把笔画眉,今传张敞之妇。累劫共修,以得缘会。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奉上有谦恭之道,恤下无党无偏。家饶不尽之财,妯娌称长延之乐。何乃结为夫妇,不悦鼓瑟,六亲聚而咸怨,邻里见而含恨。苏乳之合,尚恐异流,猫鼠同�S,安能得久。参商结怨,二心相异,盖是前因不遂,覆水难收。妻不论叁年柴��,夫休说六载衣粮。各自分离,一言致定。今诸两家父母、六亲眷属,故勒手书,千万永别。”[2] “后宫佳丽叁千人,叁千宠爱在一身。”宋阅冷笑道,“陛下当真以为瞒得过天下人?”[3] “昔年以宸妃之名于起凤山建造宫室,天下人日日夜夜地骂。沉良坤谋反,陛下神兵天降,却又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英明神武。” “世人道宸妃狐媚惑主,以至陛下空置后宫,却不知汪白二人献女,存王莽篡汉之心。陛下以她为马前卒,坐山观虎斗,倒是悠然自适,霁月清风。” “年年劳民伤财的荔枝道,不过是为了京城差使自由往来江南粤东,盐政粮产,赋税劳役,不必经他人之手,即刻上达天听。” 彭正兴干咽一口唾沫,胆战心惊,不由低声劝阻:“宋先生,住口。” 宋阅不理会:“陛下对她,岂有半分怜惜之心?她只是一把称手的刀,一张挡下脏水的遮羞布。这些年勾心斗角,如履薄冰,难道于叁宫六院之中为陛下捐躯报国,才算死得其所?” “想来宸妃娘娘多年无子,也是陛下手笔……” “放肆!”大掌狠狠拍上桌案,震落枯木逢春墨玉笔筒,咣当巨响,恍惚穿云裂石。 “你签是不签。” 彭正兴心知,这位宋先生签不签皆是死,但签了好歹留个全尸。 嘶啦―― 白鹿纸轻薄光洁,顷刻化为碎片,宋阅指间散开一捧雪。 “南婉青,我宋阅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来人,”宇文序沉声下令,“拖下去,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殿门开合,禁军反剪双臂,将人押解出去,悄来寒风一缕,素雪叁四。 不识字,乱翻书,清风向来玩闹,哗啦啦的,偏偏翻开宋阅奏本。 魏碑,方笔。 宇文序心内窝火,脑中却是格外清醒,他习字多年,呈《骊山赋》时,便认出宋阅学的是魏碑,运笔架构,隐约有张猛龙的底子。[4] 似乎谁也学的是魏碑……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抬眼,七夕之夜,南婉青写的《小雅・隰桑》。 宇文序求来的斗方,一十六字,嵌入水晶打磨的小框,制成插屏样式,笔画方正,是魏碑。 宇文序不常看南婉青写字,以为她学的是簪花小楷。那日替她研墨铺纸,只是求一份心意,好坏不打紧。怎料南婉青落笔挥毫,骨法洞达,写的竟是魏碑,点画峻厚,意态奇逸,得高人指点,入了门的。 不足之处在于笔力虚浮,未能写出魏碑的魄力与气象。想来少时习字,长辈怜她辛苦,执了手一笔一笔教,虽说此种法子最为神速,但走了捷径,后续难以大成。[5] 宇文序问了师承何人,南婉青哼哼唧唧不答,缠着他滚去了榻上。 龙案宽阔,流水般滔滔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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