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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老太太,我也约了同学……” 老太太拍拍顾轻舟的手,笑道:“去玩吧,下个周末再来吃饭。” “好。”顾轻舟微笑。 她往门口走,司慕突然追上来。 顾轻舟微讶。 “去哪里?”司慕问她,“我开车送你吧。” 这段日子,司慕对顾轻舟拿出了十二分的善意和耐心。哪怕遭到了拒绝,他也没有恼羞成怒。 顾轻舟看着他,脸色为难。 她是约了司行霈的。 司慕的好心,对顾轻舟来说的确是种负担。 她也是下定了决心要退亲的,故而道:“不用了少帅,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司慕脚步微停。 顾轻舟则继续往前走。 树影落下斑驳的光圈,阳光温暖明媚。 司慕沉吟一瞬,追上来道:“轻舟,我们能聊聊吗?” “聊什么?”顾轻舟问,“我们订婚的事吗?这件事没什么可聊的,你回去问问夫人,就知道根本没啥可说。” 她转身走了。 这次,顾轻舟的脚步很快,几乎带着小跑。 街尾有黄包车,她上了车。 到了地方,她先略微等了两分钟,确定司慕没有跟过来时,顾轻舟转过街角,去找了司行霈。 “老太太拉着你说话?”司行霈问她,“怎么出来如此晚?” 第290章 狗仗人势 司行霈约了顾轻舟,顾轻舟出来晚了半个小时。 她没敢说司慕。 司慕最近的表现,让顾轻舟很不愉快。 他既说不喜欢顾轻舟,又黏黏糊糊的,让顾轻舟很不舒服。 难道就不能说清楚吗? “……咱们做什么去?”顾轻舟丢开烦人的思绪,问司行霈。 司行霈指了指后座。 顾轻舟瞧见了一个很大的纸鸢。 纸鸢是金色的蝴蝶,画的栩栩如生,翅膀薄如蝉翼,很是轻巧,容易放起来。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真是个粗人,哪有端阳节放纸鸢的?按照习俗,应该是清明节!” 司行霈就轻轻捏她的脸:“你管什么节,开心就行。” 今天晴朗,有微风,最适合放纸鸢和骑马了。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了他自己的跑马场。 清空了场地,顾轻舟将纸鸢放起来。 “这纸鸢好漂亮。”顾轻舟一边跑一边对司行霈道。 她跑得满头是汗。 纸鸢做工精致,很容易放起来,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看着纸鸢越飞越高,成就感很足。 司行霈知晓她还没有从上次倪老九的死亡中回神,特意带着她出来放松。 而后,他们俩骑马。 司行霈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轻轻拥着她。 徐风暖暖拂过面颊,温柔缠绵。 “司行霈,顾维回来了。”顾轻舟道,“她这次回来,准备下一盘大棋。” 顾维的回来,在顾轻舟预料之中。 顾轻舟留着顾缃,就是等顾维。 她想要看看顾维的实力,她知道顾维是背后的毒蛇,不管何时都要咬她一口。 先拔了她的毒牙,顾轻舟才能安心。 “我来处理她。”司行霈道,“你安心依靠着我,什么麻烦事都不用管。” “不,这是我的家务事。”顾轻舟道,“我要自己处理,你不用帮我。” 司行霈有很远大的理想。 他想要结束军阀割据、兵灾不断的荒年,他想要统一江南江北,百姓安居乐业。 他想要娶顾轻舟。 顾轻舟不想琐事耽误他,他应该一心操持大业,家务事是顾轻舟的责任。 夫妻俩,就是应该相互扶持。 以后,甚至长长久久,她都需要处理好后方,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司行霈懂得她话中之意,搂紧了她,低头吻她柔软的发:“好,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他在或者不在,他的小女人都能把事情做好,因为她身上有他的影子,是他调教出来的结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司行霈说要教她坚强,他教会了她,她是司行霈最成功的功业。 顾轻舟嗯了声。 两个人下了马,并肩而立,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司行霈再次感触,她真的很配他。兜兜转转二十几年,第一次心甘情愿的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承认,她与他势均力敌。 司行霈自负而骄傲,他从未敬佩过某位女士,他从前觉得女人是天生的弱者。哪怕有强悍的,也远不及他,直到他遇到了顾轻舟。 这个女人,肩膀削瘦纤薄,却又有足够的能耐,站在司行霈相同的地位上。 回到别馆时,已经是黄昏了。 顾轻舟洗了澡躺下,却略感沉默。 司行霈问她想什么时,她说:“我在想顾缃。” 她打算明天去牢里看看顾缃。 顾缃入狱这么久,顾轻舟还从未去探监过。 “……我能去吗?”她征求司行霈的同意。 司行霈笑道:“去吧。”声音温柔而宠溺。 晚上,司行霈在灯下处理文件,顾轻舟和木兰一人一狼,抱着并头睡着了,暮山躺在旁边的地上。 顾轻舟第二天中午,才去了警备厅。 她刚刚到警备厅的时候,却见一辆汽车,扬长而去。 这辆汽车,有点眼熟。 顾轻舟进了警备厅,说:“我来探视顾缃,我是她妹妹。” “顾小姐?”警备厅的人道,“您姐姐刚被市长派人接走了。” “什么?”顾轻舟蹙眉。 “您不知道吗,顾缃是因为指使绑架市长的二公子入罪,现在市长带着二公子销案,他们不告顾缃了。”警备厅的人道。 顾轻舟微讶。 “法律是这么说的吗?”顾轻舟问这个警员,“顾缃是绑架罪,哪怕市长公子不告,她也是有罪的吧?” 警员打量了顾轻舟一眼,心想这是什么妹妹啊,巴不得姐姐坐牢吗?警员态度不好,道:“这位小姐,市长是拿了督军的手谕,我们奉命办事。” 顾轻舟表情微敛。 乘坐汽车回去,顾轻舟这时候才有点意外。 老实说,她没想到顾维这么快就把顾缃从牢里捞出来。 顾轻舟回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深夜才回来。 顾轻舟没有睡,问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司行霈知道。 “……是督军发的手谕,顾缃的案子撤了。”司行霈道,“你放心,你想要她今晚死,我立马派人去准备。” 顾轻舟失笑,轻轻打了下他的胳膊:“又犯浑了。” 顾轻舟又问他:“督军为何会撤了顾缃的案子?” 虽然知晓岳城的军政都隶属南京,可各地军政府素来划地为王,司督军没理由害怕南京政治部的人。 政客诡计多端,可此前是乱世,他们还能强悍过扛枪的? “督军不想和南京交恶。”司行霈道,“特别是这个当口。” “现在是什么当口?” “胡同贤前不久才到了岳城,还记得吗?”司行霈问。 怎么会不记得? 若不是邢森,他父母也不会到岳城来。但是他们来了,在南边军政两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岳城更是风口浪尖。 司督军可能和胡同贤达成了什么条件,南京那边虎视眈眈。 “……督军要做大事,南京就是不放心,才派了尚副部长来视察政治和经济。这个时候,督军就应该伏低做小,隐藏锋芒。”司行霈道。 尚副部长不是无缘无故到岳城,更不是为了给顾维报仇。 他来,是带了总统的密令。 而司督军现在在筹划一件大事,他不想此前和南京闹得太僵,耽误正事。 魏市长请求撤销此案,司督军考虑到,他儿媳妇没受什么伤害,顾缃又是顾轻舟的姐姐,撤销此案,对督军府利大于弊。 “督军是很疼你的。”司行霈道,“他撤了这案子,其实也是为了你考虑。毕竟是你姐姐,她入狱对你声誉也不好。督军更爱面子,顾家和司家将来是姻亲,他也要考虑这些。” 同时,司行霈也想提醒顾轻舟,没必要拖延,他可以派人去杀了顾缃。 “我懂了。”顾轻舟微微淡笑,心中已经明了。 顾维现在肯定很得意。 顾轻舟住了一夜,次日从司行霈这里出发,去了学校。 晚上放学,顾轻舟乘坐电车回家,一转头发现司行霈的副官,也上了电车。 临近顾公馆两条街时,顾轻舟下了电车。 她站在银行门口,略微停顿,司行霈的副官就佯装休息,站在顾轻舟旁边,目观四方,低声道:“顾小姐,今天早上您到校门口时,有人跟踪您,我们已经处理掉了。” “多谢。”顾轻舟道。 她信步走回了家。 一回来,就听到了家中的钢琴声。 顾维坐在琴凳上,缓慢而轻柔弹琴,顾缨和顾缃立在她的旁边。 顾缃重新做了头发,脸上扑了粉,看不出气色,只是更加瘦了,脸尖尖的甚是美丽动人。 顾缃挑衅般看着顾轻舟,漂亮的眼眸里,全是蛇信一般的毒焰,轻蔑而又狠戾,盯着顾轻舟瞧。 “轻舟姐姐,您放学啦?”顾维的手,重重按在琴键上,一阵刺耳的响动之后,她停下了,笑盈盈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是啊。”顾轻舟笑道。 她眼眸流沔,看着顾缃笑道:“大姐,你居然从牢里出来了,好福运啊!” 顾缃脸色狰狞,她想要扑上来,狠狠掴顾轻舟一个耳光。 顾维拉住了顾缃的手,不许她冲动。 “顾轻舟,你不要得意!”顾缃不及顾维的修为,她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顾轻舟觉得好笑:“是吗?我还以为,你更加下贱呢,用那些恶劣的手段,还没有成功,你真应该学学维维,说不定还能讨个姨太太做呢。” 顾缃越发愤怒。 顾轻舟侮辱了她们姊妹俩,她想要冲上去。 顾维掐住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顾轻舟上楼,发现顾缃的房间上锁了,她的钥匙插不进去。 她顿时就明白了。 打开自己旧房间,顾轻舟发现收拾得很整齐,她的东西全部被搬回来了。 二姨太急匆匆上楼。 是顾缃叫佣人把顾轻舟的东西扔回来,弄得满屋狼藉,二姨太不敢和顾缃硬碰,只是吩咐人收拾好,免得顾轻舟回来恼怒。 “轻舟小姐,这房间也挺好的,您要不就先住着,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再慢慢商量。”二姨太柔声劝慰她。 家里突然多了顾缃和顾缨,顾轻舟好似也没那么害怕。 “没事,这原本就是我的屋子。”顾轻舟笑道,“住哪里都一样。” 二姨太轻轻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顾轻舟要大发脾气。 东西被顾缃扔回来,二姨太是挺恼火的,觉得顾缃狗仗人势。 没想到,顾轻舟神色平和,淡然就接受了这一切。 第291章 交换底线 二姨太和顾轻舟在房间里说话,没有关门,顾缃不知何时上楼,依靠着门框,似笑非笑看着她们。 房间里的灯台,泛出融金般的暖色,慵懒铺陈了屋子。 顾缃却觉得冷、满腹愤怒,甚至这光淡得有点血腥。 顾轻舟的面容,在顾缃眼里越发狰狞。 顾缃细糯的牙齿陷入红唇里,紧咬了下,才对二姨太道:“二姨太,你风头转得挺快嘛,现在就巴结上了轻舟?” 二姨太神色微变,既有点担心,又有点恼怒。 顾缃挑衅十足。 “顾轻舟,我听说你的乳娘姓李,当年是你母亲娘家带过来的佣人?”顾缃静静而笑。 她心中是愤怒的,笑容是狰狞的,不似顾轻舟,薄妆浅黛,笑容温柔。 顾缃丢顾轻舟的东西是假,翻顾轻舟的秘密才是真的。 她需要拿到顾轻舟的照片。 当初顾缃和秦筝筝推老太太下楼,顾轻舟可是拍到了照片。 那照片,照样可以去告顾缃,顾缃杀人罪名成立,她仍是死路一条。 结果,顾缃还真找到了,顾轻舟藏在被褥里。 顾缃甚至拿到了底片。 拿到之后,顾缃就没了把柄在顾轻舟手里,她不怕顾轻舟。 “是啊,我的乳娘姓李。”顾轻舟道,“怎么了,阿姐对这个有兴趣?” “你的事,我全部有兴趣!”顾缃冷冷盯着顾轻舟,似要一口银牙咬死她,“顾轻舟,你真的是孙绮罗的女儿吗?” 顾轻舟的笑容,似春日的骄阳,温暖而明媚:“你说呢?” “我说……”顾缃缓步走进来,手指轻轻拂过顾轻舟的面颊,声音轻柔却带着蚀骨寒意,“我说,你是个假冒货!” 二姨太微愣。 顾轻舟挑眉:“阿姐,你真会说故事,若是你去做戏子,能唱一曲好戏。” 顾缃咯咯轻笑,转头就挑拨二姨太和顾轻舟的关系:“您听见了吗,轻舟骂戏子呢!二姨太还不知道吧,我们家这位小姐,心高气傲呢。” 二姨太是铁了心把顾轻舟当靠山的。 顾轻舟骂谁,二姨太心里跟明镜一样,顾缃的挑拨离间,一点用也没有。 只是,这气氛实在诡异。 “阿姐,你好像挺得意的。”顾轻舟笑道,笑容婉约内敛,“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做的事,以后没人知道了?” “我做了什么?”顾缃底气很足,阴沉着眸子打量她。 顾轻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顾缃呼吸一错:怎么可能,她怎么还有照片? 而后又想:不对,她在吓唬自己! 顾轻舟将照片看了眼,递给了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差点腿软。 顾缃立马抢过来。 果然,还是那张照片,是她推老太太下楼那张。 “你洗了多少张!”顾缃脸色骤变。她不怕二姨太知道,顾维能收拾二姨太,她只是担心顾轻舟还有更多。 “就这一张啦。”顾轻舟温柔平和说道。 顾缃大怒,立马将它撕成了碎片。 二姨太瞠目结舌,站在旁边没说话。 顾轻舟道:“阿姐,你一定以为自己搜到了底片。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底片吗?” 顾缃脸上的得意洋洋,全然不见了。 她铁青着脸,想要打顾轻舟,却又忌惮顾轻舟的能耐,转身下楼去了。 见到了顾维,顾缃说话都不顺畅了:“她还有照片,她还有!底片不能上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们去买了药水来洗,看看是不是!” “阿姐,你别慌。”顾维诧异看着她姐姐,怎么挑衅的人,反而叫顾轻舟吓成这样? 顾维也感觉头疼,她姐姐一点用也没有。她放缓了声音,道:“底片不是那张又能如何?放心,我会让她交出来的。” 那张底片是假的。 顾维其实已经洗了出来,只是没告诉顾缃,怕顾缃自乱阵脚,毁了顾维的计划。 没想到,顾轻舟三言两语,还是把顾缃的底线给攻破了。 顾缃乱了,她就不能成为顾维的利器,反而会拖累顾维。 顾轻舟轻松就毁了顾维的一枚棋子。 顾维静静抬眸看了眼楼上。 “顾轻舟啊,你真是个不容小窥的角色,怪不得连我姆妈都能栽在你这个贱人手里!”顾维凝眸。 顾缃和顾缨,完全不是顾轻舟的对手。 哪怕是顾维,对顾轻舟也不敢掉以轻心。 “阿姐,你跟我去酒店吧,暂时别住在家里。”顾维道。 原本安排顾缃在家中,是扰乱顾轻舟的。 现在顾缃已经泄了底气,她会被顾轻舟玩死的,顾维暂时还不能丢下姊妹。 不管是计谋还是亲情,顾维都需要顾缃和顾缨。 这是她现在仅有的亲人了。 “好好。”顾缃立马道,之前的气势全不见了,又被顾轻舟吓破了胆。 顾轻舟晚上没有住在三楼。 她仍是害怕那个房间。 但是,顾轻舟已经不想搬到顾缃房里去了。 晚膳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对顾维越发客气,就像当初顾轻舟得势的时候一样。 现在,顾圭璋觉得尚副部长的地位胜过督军府,就格外巴结顾维,把顾轻舟踩了下去,对顾维言听计从。 “阿爸,我想接阿姐和缨缨一起去酒店,给我作伴。”顾维道。 顾圭璋说:“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的。”顾维笑道。 顾圭璋就恨不能亲自把顾缃和顾缨送去。 饭桌上,顾维没有继续挑衅。 顾轻舟也沉默吃饭。 饭后,顾轻舟跟顾圭璋道:“阿爸,现在三楼就我一个人住,我很害怕,能不能搬到二楼,跟二姨太作伴?” “随你。”顾圭璋没心思管顾轻舟。 二姨太抱了两床被褥,顾轻舟和她一人一个被窝。 她和顾轻舟聊天。 顾轻舟则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思。 “顾维派人跟踪我,这是早已怀疑我行迹不对劲;顾缃提到了我的乳娘,难道她们查到了我乳娘的什么秘密吗?”顾轻舟想。 她默默想着,二姨太说什么,她全然没听见。 二姨太也察觉顾轻舟心事重重的,没有继续追问。 顾轻舟枕着脑袋想心事,二姨太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早起时,顾维又来了。 这次,她是独自前来,坐了一辆新款豪华汽车。 “轻舟姐,我送你去学校吧。”顾维轻笑道。 顾轻舟道:“多谢你。” 顾维有话跟顾轻舟说。 上了汽车,顾维笑道:“轻舟姐,我希望能拿回那张照片和底片。你洗出来的照片,全部交给我吧。” 那张照片,就是顾缃推老太太下楼那张。 顾轻舟坐稳,微微斜睨她:“我为何要给你呢?” 顾维淡笑,从她的口袋里,也掏出一张照片:“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把照片递给了顾轻舟。 照片上,是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她头发零散着,形容枯槁。 顾轻舟认识她,她曾经在顾公馆门口探头探脑,看到有人出来,又立马跑开,顾轻舟去抓她,都没有抓住。 如今,顾维拿了这张照片给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轻舟姐,你认识她吗?”顾维轻笑。 顾轻舟摇摇头。 顾维细细看着她的神色,见她毫无变化,心中惊叹她的能耐,什么都能收敛住。 “轻舟姐,你以为我诈你?这个女人现在在我手里,你需要我将她送到督军府去吗?”顾维笑问。 顾轻舟不解:“送去做什么?” “这个女人,她就是你的乳娘。”顾维声音轻柔。 顾轻舟心中一怔。 若是从前,她可以装作漫不经心,现在却狐惑了。 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顾轻舟开始迷茫。 “是吗?”顾轻舟很快镇定,笑容不减,“那你送去督军府吧!若是你怀疑我的身份,就直接去告诉司家!” 顾维在诈顾轻舟。 若是顾维有了证据,她早已把这个女人给了司夫人。 顾维是奔着置顾轻舟于死地来的,她会给顾轻舟机会? 这个女人的身份,顾维自己都不确定,但是肯定跟顾轻舟的乳娘有关。 “轻舟姐,你不要生气嘛。”顾维倏然转变了话风,笑盈盈的服软,“我们总需要让步,才有谈的空间,是不是?” “你想谈什么?”顾轻舟问。 “我想要我阿姐的照片。”顾维这时候,亮出了底牌,“你把我阿姐的照片和底片给我,我把这个女人给你。” “我要这个女人做什么?”顾轻舟好笑。 “这个女人自称是你乳娘,万一她去了督军府说,或者传出去,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也足以给你添堵不是吗?”顾维笑道,“我给了你,你可以审问她。” “我不需要!”顾轻舟冷漠。 顾维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神色一瞬间冰冷。 而后,顾维轻轻咳了咳,司机就突然加快了油门。 顾轻舟包里拿出短刃,架在顾维的脖子上:“想绑架我吗?” 顾维没提防这点,一瞬间变脸。 谁能想到,顾轻舟的书包里带着刀? 她是混青帮的吗? 哪有名媛包里带刀!顾维太意外了,怕顾轻舟鱼死网破,真把她杀了。 “你这是做什么?”顾维恼怒,“我可没有绑架你。” “那就停车。”顾轻舟的刀子,往下按了几分,几乎要割破顾维的肌肤。 “停车,停车!”顾维感觉到很疼,血好像流了下来,大声喊司机。 顾轻舟是疯了。 司机就停下了车子。 顾轻舟下车之后,立马乘坐黄包车,满城转悠,确定没人跟着她时,她去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电话。 她需要顾维手里那个女人。 第292章 少帅杀人如麻 顾轻舟遇事镇定。 在顾维面前,她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好似对那个女人毫无兴趣。 实则她很害怕,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她不是怕顾维算计她,而是怕真的查出乳娘身份不对劲。 跟她乳娘有关的,都让她起了警惕。 “……帮我找到她,从顾维那里下手!”顾轻舟道,“审问她。” 司行霈在电话里,声音温柔道:“好好去念书,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学之后过来。” 顾轻舟嗯了声。 准备挂电话时,司行霈喊了句“轻舟”。 “啊?” “顾维欺负你了吗?”司行霈声音微沉。 顾轻舟笑了笑,道:“没有,她倒是被我吓破了胆。” 电话那头,传来司行霈低沉的笑声,很温暖:“好孩子!” 挂了电话,顾轻舟去了学校。 她眼前仍会出现顾维给她的照片,那个女人的脸,她记得很清楚。 她当时觉得很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 现在想想,那女人不是跟自己的乳娘有几分相似吗? 她一上午心不在焉。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快要毕业考了,你用点心好不好!”颜洛水轻轻戳她的额头,“气死了,你们俩都有密斯朱保着,都不担心毕业,就我累死累活读书。” 她说顾轻舟和霍拢静。 顾轻舟轻笑。 下午是声乐课和圣经课。 圣经课上了一半,顾轻舟就溜走了,她实在等不及。 去了司行霈的别馆,副官告诉她,团座还没有回来。 “团座抓到什么人了吗?”顾轻舟问副官。 “早上抓了个女人,是从五国饭店找到的,她偷了东西。”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松了口气。 副官给军政府打了个电话。 司行霈这几日需得在城里,处理一些军务文件。 接到电话,他开车回来。 身后跟着一辆货车,车上就押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很是单薄削瘦,顾轻舟认识她,在顾公馆门口见过两次。 她换了件干净的囚衣,却从脖子处,看得出鲜红的痕迹。 她受到了刑讯。 “说吧。”司行霈让顾轻舟坐在沙发上,对这个女人道,“把你在牢里交代的事,再说一遍。” 女人声音颤颤巍巍的,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打得太厉害,虚弱不堪。 “我……我叫李红,小时候跟姐姐在孙家做工,我偷东西被赶出去了。”女人道,“后来我姐姐做了孙家大小姐孩子的乳娘。” 顾轻舟狐惑看着她,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这女人是吓坏了,说话时眼珠子急溜溜直转,无法叫人相信,却也没立场去怀疑。 顾轻舟不开口。 “我去顾公馆,是知道孙家大小姐的孩子回来了,以为我姐姐也回来了,想去占点便宜。”女人继续道。 她声音是颤抖的,眼神是畏畏缩缩的。 顾轻舟望着她,表情平静,心中却起了点涟漪:“你看到我,为什么要跑?” “您不认识我,我怕您以为我是小偷,派人打我。”女人道。 从小就偷窃,自然是做惯了贼。看到顾轻舟,怕被误认为是贼,害怕被主人家抓起来打,躲开是习惯性的反应。 顾轻舟从她脸上,没有看出半分端倪。 “我乳娘说过你!”顾轻舟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她提到过你,她说你嫁人了。” “她胡说的,我从十七岁就没有再见过她,她不知道我有没有嫁人。”女人虚弱道。 顾轻舟蹙眉。 说真的,这个女人如此回答滴水不漏,顾轻舟的试探,没有起到作用。 她的乳娘,的确是从未提过这人。 她要么就是知道,顾轻舟的乳娘绝不会提她;要么就是身份正确,她就是乳娘的妹妹。 到底该不该相信? 顾轻舟凝眸。 司行霈一直沉默着,静静看顾轻舟。 “好了,我让人送你走吧,你不能留在岳城。”顾轻舟问完了,最终对这个女人道。 有人会拿她做文章。 就像顾维,她会诬陷这个女人是顾轻舟的乳娘,从而怀疑顾轻舟的身份。 这让顾轻舟无法自证,甚至顾圭璋也不能证明什么。 顾轻舟不像她母亲,也不太像顾圭璋。 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可疑的,只是她不能给人把柄。 “小姐,您多给点钱,让我去哪里都行。”女人立马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道:“交给我吧。” “多给她点钱,让她别再行窃了。”顾轻舟道,“不要送得太远,等明年我接了乳娘回来,再问问乳娘的意思,毕竟是她妹妹。” 司行霈颔首。 顾轻舟心中对这件事,有了七成的相信,却仍带着三分的怀疑。 司行霈重新送这个女人出去。 越野车宽大的车厢里,车灯一晃一晃的刺眼。 女人跪着,不停给司行霈磕头:“长官,您饶了我吧!” 她不知道司行霈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是个军官。 司行霈沉吟了下,猛然挥手,一把匕首插进了她的脖子里。 血溅四壁,司行霈避开了。 女人死不瞑目,难以置信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则沉吟良久。 “团座。”车子到了地方,副官处理尸身,司行霈却还在愣神。 “尸身不要留下痕迹,处理干净。”司行霈吩咐副官。 副官道是。 副官去处理了,司行霈依靠着车门抽烟。 青烟袅袅,他回想那女人的话,心中一团寂静。 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副官回来,司行霈都还在愣神。 他需得做一个决定——一个能保护轻舟的决定。 回城之后,司行霈没有回别馆,他去了另外的地方,召集了自己的手下。 这是一批精锐的刺客,司行霈自己培养的,他们是一支利器。 “半个月之内,把他们给我找到!”司行霈对手下的人道,“顾小姐在那个庄子里生活过,不可能没有痕迹。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 “若是遇到了反抗,是保全还是……”下属问。 “反抗很激烈的话,留一个活口!”司行霈道。 不着痕迹吩咐妥善,司行霈才回了别馆。 “我暂时派人送她去了香港,那边有我的人,会把她藏好。”司行霈告诉顾轻舟,“司家和顾维绝对找不到她。” 顾轻舟松了口气。 而后,她似警惕般,拉起了司行霈的袖子:“你杀人了?” 司行霈袖子上,有一滴鲜血,已经干涸了。 仍是被顾轻舟看了出来。 “嗯,今天抓了个人,在牢里审问了半天。”司行霈笑道,“不见点血,那些人是不会老实的。”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说得很平淡。 顾轻舟就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觉得她像只温顺的小兽,他喜欢她软软依靠着他。 这么好的顾轻舟! 已经九点了,顾轻舟还是要回顾公馆,这个当口,她不能叫顾维抓到了把柄。 “别回去了,住在这里吧。”司行霈不肯放手。 顾轻舟失笑:“不行的,顾维正在找我的把柄。” 司行霈就挺想杀了顾维。 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时,二姨太已经搬到了顾圭璋的房间,把她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顾轻舟。 顾轻舟心安理得住下。 她在想司行霈袖子上那滴血。 “他会不会杀了李红?”顾轻舟想,“若是他动手了,说明李红的话都是假的,是司行霈教她说的。有没有可能,那个李红才是孙绮罗女儿的乳娘,而我和李妈,都是冒充的?” 难道,自己十六年的生活,是个巨大的骗局吗? 顾轻舟觉得汗透脊背。 这不可能! 若真是这样,她可能会发疯! “没有人会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孩子,争夺孙家留下来那点稀薄的财产!”顾轻舟想。 她不应该因为一点小事,就否定了自己。 “不会的,李妈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她绝不会骗我!”顾轻舟想。 若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就是李妈。 她绝对不能怀疑她。 “其实我六岁的时候,来过一趟岳城。”顾轻舟模模糊糊的想,“当时是为什么来的?” 她惊悚打了打自己的脑袋。 她在怀疑谁? 怀疑李妈骗她,还是怀疑司行霈欺瞒她?一个是养育她的恩人,一个是她爱的男人,都是最疼她的,为何她不相信他们? 顾轻舟丢开了这些纷乱的思绪,沉下心去睡觉。 没过几天,顾家得到消息,顾缃要跟魏市长的二公子魏清俦订婚。 顾轻舟听到此信时,只感觉荒唐。 “政治真是个荒诞的东西,它的权力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顾轻舟想。 魏家和顾缃联姻,不就是为了巴结尚副部长吗? 尚副部长是什么地位?司行霈跟顾轻舟说过,政治部相当于以前的吏部,所有文官升迁调动,都要经过吏部。 而尚副部长,等于是吏部侍郎。 这能不好好巴结吗? 魏市长想要更进一步,就要经过政治部。哪怕他不巴结尚副部长,也绝不敢得罪他。 尚副部长最疼爱的姨太太提出,让魏市长的公子娶她姐姐,魏市长敢不答应? 这是最被动的一种。 也许,提出结亲的,就是魏市长自己呢? “没想到,顾缃忙碌了一圈,不及顾维一句话。”顾轻舟失笑,“她白坐了几个月的牢,想起来只怕怄死了。” 第293章 顾轻舟的毒计 顾轻舟依旧念书,准备毕业考。她住在二姨太的房间里,心情还不错,至少不害怕了。 顾维偶然到顾公馆,带着趾高气昂的顾缃和顾缨。 每次,顾缃都要找点事。 “阿姐,听说你要跟魏家二公子订婚啦?”顾轻舟娇憨顾缃,“那你最好祈祷,尚副部长永远得势!” 顾缃脸色骤变。 她设计绑架魏二公子,现在却要嫁给他。一旦尚副部长失势,魏家肯定要报复她,她会生不如死! 这种结果,顾缃不是不知道。 顾缃铁青着脸:“你诅咒尚副部长?” “没有啊,我祝他永远得势啊,倒是阿姐你,为何说出诅咒的话?”顾轻舟笑道。 磨嘴皮子上,顾缃赢不了顾轻舟。 顾维给她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折腾了。 而顾缨是个贱骨头,没人依靠时怂得可怜,得势了立马耀武扬威。 “轻舟姐,你的那个乳娘不见了。”顾维声音神秘而诡异,悄声对顾轻舟道,“看来,你是心中有鬼,才把她弄走的吧?” “你在说什么?”顾轻舟一脸茫然,“我的乳娘在乡下,她过得好好的。” 顾维失笑。 这个人真能装! 怪不得她们母女全栽在她手里! 顾轻舟的手段也很厉害,雷厉风行。顾维只不过是去逛个街,回来之后,那个女人就被警备厅的人带走了。 等顾维派人去找,警备厅的人又否认他们带过人。 “我们没有去五国饭店抓过人啊,姨太太,若是确有此事,请您派人来认一认,到底是谁去抓的。”警备厅的厅长如此说。 顾维的人挨个认人:没有,去五国饭店抓人的,只是冒充了警备厅。 顾维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吃了大亏。 岳城不是尚副部长的势力范围,顾维展不开手脚。 她知道是顾轻舟做的,可惜她现在没了人证。 这件事上,顾维暂时只得认栽。 她不会放过顾轻舟的。 顾维不仅替顾缃安排了订婚宴,还把她从南京带过来的朋友,介绍给了顾圭璋。 “这是上官女士。”顾维道。 上官女士,就是顾轻舟第一天见过的那位太太,她看上去四十来岁,微胖,慈善。 顾维告诉顾圭璋:“上官女士是离婚了的,她前夫在武汉,现在她自己开了两家纺织厂。” 顾圭璋顿时双目放亮。 这个上官女士,一看就知道软弱宽容,有钱又大度。 顾圭璋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一座金矿。到时候,什么姨太太得不到? 顾轻舟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到了周五,顾维去拜访了司公馆的老太太。 晚夕顾轻舟回到家,老太太就打电话给顾轻舟。 “你过来。”老太太在电话里,声音有点不稳。 顾轻舟不知何事,连夜去了司公馆。 老太太神色不虞:“今天下午,你妹妹来过了,她说你去年到今年,一半的时间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外头。你跟你父亲说,你是在司公馆陪我,这话是真是假?” 顾轻舟心头大震。 她表情如常,面上肌肉动都没动一下,道:“维维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这话不对?”老太太狐惑。 在顾轻舟来之前,老太太是很生气的。 女孩子夜不归宿,这件事非常严重,而且她还利用老太太。 两罪并罚,老太太恨不能拿了顾轻舟打一顿,问清楚情况。 如今瞧顾轻舟这淡然模样,好似并不是那么回事。 “……维维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继母,承认自己杀了我的生母,结果在牢里上吊自尽。 我是少帅的未婚妻,维维怀疑我有军政府的势力,在牢里杀了她母亲。她这次回来,诸般挑事。所以她跟您说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惊讶。”顾轻舟道。 老太太一想,这话倒也不假。 秦筝筝在牢里自尽,顾维身为女儿不敢相信,又有秦筝筝亲自承认杀了顾轻舟的生母,怀疑顾轻舟动手,合情合理。 这样,两个人就结下了冤仇。 顾维诬陷顾轻舟,也就顺理成章。 岳城是司家的天下,假如顾轻舟和某个男人不规矩,而且是一年半,司家早就查出了蛛丝马迹。 除非她勾搭上的是司督军的长子司行霈。 在整个岳城,只有司行霈有能力遮掩任何痕迹。 然而,顾轻舟又不认识司行霈! 司行霈心高气傲,他哪里看得上顾轻舟?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太太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我现在上了年纪,心里存不住事。若是从前,我怎能听信那个小丫头的鬼话!那丫头在学校偷试卷,离家出走之后勾搭权贵做了姨太太,想来不是个好东西!” 顾轻舟微笑:“您是越发慈悲善良了,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老太太点点头。 从司公馆回来,顾轻舟抱着胳膊坐在汽车里,背后一层冷汗。 跟司行霈的事,始终尴尬。 这件事,她做得不光彩,虽然最开始是司行霈逼迫着她,但是她现在已经陷进去了。 司家怎么骂她都是应该的。 只是顾维,真的留不得了。 顾维没有杀顾轻舟,她打算先毁了顾轻舟的婚姻,再拉拢顾圭璋,毁了顾轻舟在家中的地位。 从此,顾轻舟落在顾维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顾维明天会不会拉了顾圭璋去司公馆对峙,或者其他姨太太?”顾轻舟想,“哪位姨太太会最先背叛我?” 防不胜防! 顾轻舟不能等了,她准备出手! 翌日一大清早,顾轻舟去上学,其实是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司行霈昨天回来很晚,还在睡觉。 顾轻舟趴在他的床边,他顺势就压住了她。 他使劲亲吻她,顾轻舟推开:“昨日老太太找我了。” 她把顾维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立马清醒过来。 “老太太为难你了吗?”司行霈很心疼,问她。 “没有,我支吾过去了。”顾轻舟道,“但是顾维不会放弃的,她随便带顾公馆一个人去见老太太,我的话就不攻自破。” 司行霈蹙眉。 “尚副部长这次是奉命到岳城,来给司督军找茬的,对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颔首。 “怎么不给他一点颜色?”顾轻舟问。 “他在南京背景很深,而且督军现在正在准备成立海军,也需要南京的批准。这个时候闹僵,对岳城不利。”司行霈道。 司行霈一下子就把军事机密告诉了顾轻舟。 原来,胡同贤答应司督军的,是送给他十名资深海军将领。 司督军准备成立一支海上战舰,这是他多年的理想。 南京怕岳城和武汉一样,脱离南方政府,自立门户,所以对岳城很提防。建海军的事,困难重重。 “可以背后下绊子。”顾轻舟道。 司行霈失笑:“一旦他出事,南京就知道是岳城搞鬼,这个背后下绊子和当面捅刀子,结果是一样,你以为我们傻呢?” 而后,司行霈又说,“尚涛这个人,阴险狡猾,死在他手里的政客多不胜举,他也是一步一血痕爬上来的,他警惕得很。” “我来做,怎样?”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尚涛是老资格的狐狸,我都没把握能拿下他,我怕你吃亏。” “我试试。”顾轻舟道,“你能弄到没有身份背景,又必须要死的女人吗?” “我手上倒是有个日本女间谍,她是东北人,说一口很流利的中国话,后来才投靠了日本。”司行霈道,“他们是单线特务,她的上线被我杀了,其他特务甚至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她无声无息。” “我要这个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 “司行霈,我闹一个大事,让南京方面都收拾不了局面!”顾轻舟道,“我需要去找霍爷帮忙。我最近跟霍爷接触很多,你不会生气吧?” 这方面,司行霈还真的不生气。 他非常清楚霍钺的为人。 霍钺绝不敢动司行霈的女人。同样身为男人,霍钺清楚什么线是绝对不能踩过去的。 “心里想着自己是谁的,别乱抛媚眼就行。”司行霈道。 很快,他就派人把那个日本人培养的华人女间谍送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将其收拾一番,安排在司行霈的另一处宅子里,重兵把守。 她给这个女人梳洗、化妆,然后拍了很多照片。 拿着这些照片,顾轻舟从自己的保险柜里,取出两根大黄鱼,去见了霍钺。 她把照片交给了霍钺,然后让霍钺帮这个女人捏造一个身份。 “放心,今天就能办妥了,没人再能查出她的端倪。” 一切准备妥当,顾轻舟去见了那个女间谍,问她:“你叫什么?” “山本颖。”女人很骄傲道。 “你明明是华人。”顾轻舟笑,“怎么做日本人的走狗?取个日本名字,显得很高档吗?” 女人想解释,顾轻舟打断了她,她不想知道。 顾轻舟在她腰上绑了炸药,道:“以后我就叫你阿颖吧。阿颖,我要去拜访我妹妹,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你要炸死她?”阿颖冷漠,对生死置之度外,言语之中对顾轻舟格外恶毒。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炸死她?那我自己能跑得掉吗?放心,我今天不会让你死的。” 阿颖不解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没有言语。 第294章 泼了一脸的茶水 顾轻舟安排好了一切。 她需要一个借口去看顾维,故而回到了家里。回到顾公馆时,顾圭璋满面怒容。 他对顾轻舟很生气,肯定是顾维挑拨了什么。 不用想,是顾轻舟夜不归宿的事。 顾轻舟早就想过,这件事会爆发,却没有想到是今天。 “你这些日子,到底跟谁鬼混?”顾圭璋大怒。 顾轻舟倏然就站直了腰。 她眸色似严霜轻覆,冷冽的光芒落在顾圭璋身上:“阿爸,我这些日子,不是一直住在家里吗?” 顾圭璋微愣。 他知道,顾轻舟想要他帮忙圆了谎言。 可顾维说过,就连司督军,也要经过南京政治部,没有尚副部长的支持,顾圭璋一辈子别想要升迁! 这个时候,趁机调到南京去,又能娶个富婆媳妇,前途不可限量! 留在岳城,能有什么机会? 顾轻舟能提携娘家吗? 她将来嫁到了督军府去,又有多少自主权? 顾圭璋心意微乱,两个女儿之间,他不知道该取舍谁! 后来他又想起顾维的话:顾轻舟还没有嫁给司慕呢,万一她真的在外头鬼混,司慕迟早要查出来,不娶她或者娶了也休弃她,顾圭璋岂不是竹篮打水? 如此说来,还是站在顾维这边更可靠。 “混账东西,你当面撒谎!”顾圭璋更怒,“走,你跟我去督军府说清楚,我不遮掩你的丑事!这一年来,你到底跟谁混?” 顾圭璋早已决定,放弃顾轻舟,选择顾维。 顾维想要顾轻舟死。 “真要说清楚?”顾轻舟眼眸霜色更浓,“太仓倪家的事,也一并说明白?” 顾圭璋倏然退后了一步。 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还有把柄捏在顾轻舟手里。 太仓倪老九的尸体是霍钺处理的,他肯定是留下了证据。 “你!”顾圭璋脸色骤变。 “阿爸,要不要去说清楚?”顾轻舟问,“还是你牢记,我从来没有在外头留宿过?” 顾圭璋脸色雪白。 顾轻舟让他当面撒谎。 可这种事情,顾圭璋先露怯了。 倪老九死在他家里,他无法自证清白。若是闹出来,他身上添了污点,顾维再有能耐,也无法让顾圭璋仕途更进一步。 顾圭璋的风向立马改了。 他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们顾公馆门风严谨,若是你宿在外头,我岂能容你?你从未在外头厮混过。” 顾轻舟微笑了下。 她表情冷酷,眸色阴沉,这么突兀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她冷漠的眸子里,有摄人心魄的寒芒。 “阿爸,不要变来变去,投机倒把永远没有前途!”顾轻舟道,“选择一条路,你知道是不会吃亏的。” 顾圭璋跌坐在椅子上。 他居然沦落到被女儿威胁。 他的父权和尊严呢? 顾圭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家中说一不二的日子结束了。他的女儿们,把他当棋子使。 也许,这就是自食恶果吧?顾圭璋不也是把她们当踏脚石吗? 顾轻舟则上楼,换了套精致漂亮的旗袍,复又缓步走下来。 她穿着天水碧绣小朵榴花的旗袍,软绸贴着她的身段,衬托出她的曼妙。 中袖旗袍,露出一段纤细嫩白的胳膊,似美玉无瑕。顾轻舟带了一串珍珠手链,珠光盈盈。 “阿爸,我不想和维维闹得不开心。从前有什么事,该赔礼就赔礼,我应该去见见维维。”顾轻舟道。 顾圭璋回神,大喜:“你们姊妹和睦,相互帮衬,自然是极好的事。” “那您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我马上到。”顾轻舟说。 顾圭璋颔首,果然给顾维打了电话。 “她来做什么?”顾维问。 “她说要给你赔礼道歉。”顾圭璋道。 顾维接到电话,心情很愉悦,漂亮的眼角轻扬。 顾轻舟,她送顾缃的照片来了,她终于来求饶了! 顾维赢了她第一回。 以后,没了把柄在顾轻舟手里,顾维就可以放开手脚折腾她了,她要顾轻舟死得更难看。 顾维倏然将头发弄乱,趴在床上大哭。 尚副部长正好跟魏市长等市政厅的官员开完会,想着他最新宠上的十二姨太,回来享受一番鱼水之欢。 不成想,进门却看到这一幕。 “谁惹你生气了?”尚涛心疼扶住了顾维。 顾维眼睛都哭肿了。 “还不是顾轻舟?”顾维大哭。 顾维被白家培养,用她去勾搭尚涛,可是一见面,她就自报底细,她不是什么白薇,而是走投无路的顾维。 她的坦白、她的年轻美貌、她无处安身的可怜,一下子就击中了尚涛。 尚涛今年五十六岁了,还保持着中年人紧致的身材,只是好几年没有纳新的姨太太。 这次破例纳了顾维,给了她名分,只因顾维投中了他的心思。 顾维就聪明在这一点上。 她反其道而行之,得到了尚涛的宠爱,尚涛也就知道,当初逼迫顾维离家出走的,是顾轻舟。 顾轻舟用试卷陷害顾维,怕顾维取代她的位置。 不管真假,顾轻舟是顾维的仇敌,尚涛对她也充满了恨意。 “……我说的是实情,她就是常常不住家中,怎么成了诬陷她?我阿爸打电话来,说顾轻舟要过来找我对峙。”顾维哭着道。 尚涛安抚顾维,同时也恼怒:“她是个什么东西?别说还没结婚,就是她真的做了司家的少奶奶,也只是小小军政府的儿媳妇,敢跟我的姨太太对峙?” 尚涛这头一腔怒火,顾维反而安慰他,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顾轻舟带着佣人“阿颖”进门的时候,尚涛正在喝茶。 尚涛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还是很漂亮精致的,但不是尚涛喜好的类型,加上顾维丑化她在先,尚涛一见她,顿时怒从心底而生。 他豁然站起来,手中热茶兜头泼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微愣。 她刚走进来,还没有开口,就被尚涛泼了一脸的茶。 茶有点烫,她肌肤生疼。 “阿颖”瞧见了这一幕,没有动弹,她身上还绑着炸弹呢。 尚涛怒指顾轻舟:“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岳城军政府,小小的土匪衙门,居然敢骑到老子头上!来人,去把司炎给老子叫来!” 司炎,就是司督军的名讳。 顾轻舟拂去脸上的茶叶。 她湿漉漉的刘海,全部黏在额头上。 “尚副部长,您息怒啊。”顾轻舟低声道,“我是来给姨太太赔不是的。” “老爷,算了算了。”顾维还想要顾轻舟手里的照片和底片,见顾轻舟狼狈不堪,她已经很满足了,不能真把顾轻舟吓跑了。 顾维求情,柔声将尚涛劝到了隔壁房间。 那个跟着来的女间谍阿颖低笑:“你看上去不如一条狗,他可以随意打骂你,可怜的贱人,你也有今天!” 顾轻舟没有动。 阿颖的落井下石,她一点也不生气。 “……他看你的样子,哪怕你脱光了躺到他身边,他都不肯要你。你这个女人,是烂透了吧?”阿颖继续道。 “你想要让我失态,然后和你厮打,你趁机抢了炸药包的开关,自己逃跑?”顾轻舟湿漉漉的刘海下面,那双眸子精明而睿智,光芒澄澈对阿颖道。 阿颖一怔,继而忍怒。 阿颖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顾轻舟拆穿了。 “贱货!”阿颖低声骂,“没用的东西,猪狗不如!” 反正要死,阿颖不怕顾轻舟,尽情辱骂她。 顾轻舟不理。 等顾维回来时,阿颖收敛了愤怒,安静站在旁边。 顾轻舟把照片和底片都交给了她。 “照片给你,你不要再去司公馆了。”顾轻舟低声,没了方才的犀利,似哀求顾维。 顾维接在手里道:“你没有存其他的?” “没有。”顾轻舟说。 “那好。”顾维轻笑,“轻舟姐,你瞧,我们也可以和解的。以后姊妹和睦,该多好啊?” 顾轻舟似舒了口气般,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顾轻舟就带着她的女佣阿颖离开了。 出了五国大饭店时,顾轻舟对阿颖道:“我一身狼狈,不能这样去见人,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到。” 阿颖身上绑着炸药,她不敢逃。 她愤怒看着顾轻舟,见顾轻舟要折回顾维那边,阿颖只得先出去。 门口不远处,有几个副官站在门店的屋檐下,阿颖也不敢跑。 她被关押的那些日子,挨了不少的刑讯,她知道逃跑的下场,况且身上还绑着炸药,这时候就更加不适合。 刚走出去,突然有记者,对着阿颖拍了几张照片。 阿颖有点糊涂。 她微微愣神时,顾轻舟也出来了。 一辆汽车靠近,顾轻舟带着阿颖上了汽车。 顾维拿到了照片,却怎么也不能安心。 “顾轻舟会这般容易认输吗?”顾维想。 她不敢掉以轻心,同时却又想不到顾轻舟把照片和底片交出来的原因。 “她再聪明能干,在权势面前,她也是个无能的。”顾维想到尚涛泼顾轻舟那一脸的热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痛快! 也许,她真的想太多了。 顾轻舟无路可走了,在尚副部长的姨太太面前,她失去了依仗。 连司督军都对尚副部长敬畏不已,何况是小小的顾轻舟? 碾死她,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顾维得意洋洋,不成想次日早上就出事了。 第295章 惨败的顾维 五国饭店门口出事了。 无数的记者簇拥,疯狂的拍照。 一个女人赤身,从五国饭店四楼的窗口跌落,当场死亡。 血流了满地。 乱哄哄的响动,吵醒了尚副部长和顾维。 尚涛大怒,呵斥他的随从:“去看看怎么回事,当这里是菜市场呢?” 随从去看了,然后气喘吁吁跑上来:“部长,出、出事了部长!” 尚涛立马清醒。 随从禀告了他,他这时候也懵了。 一个女人,光着身子从他的房间跳下去,尚副部长怎么解释得清? 而且,还来了无数的记者。 “这是陷害!”尚副部长双目赤红,又怒又担心。 死了个女人没什么,被记者拍到了,这就有点麻烦,处理起来很复杂,可能会影响到总统对他的信任。 他到岳城是身负重责,却被人陷害,他太不小心了。 尚涛立马给南京打电话。 长途电话,中间要转接无数次。 但是尚涛运气不错,很快电话就打到了南京。 总统秘书长跟他私人关系很好,对他道:“你先别慌,不能心虚,我请示了再去营救你。” 等尚涛挂了电话,岳城警备厅的人就来了。 女人的尸体被抬走。 “老爷,这个人是怎么到咱们饭店的?”顾维也慌了,她总感觉这件事跟顾轻舟有关。 但是,顾轻舟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她还能在岳城只手翻天吗? 不可能,顾轻舟没这么厉害! 牵扯命案,警备厅暂时将五国饭店围起来,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尚副部长,委屈您了,暂时您不能离开五国饭店,我们会派人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军警道。 尚涛大怒,给督军府打了电话。 司督军正愁没借口把尚涛囚禁起来,此事立马给了他机会:“尚副部长,您得配合警备厅的调查。” 尚涛气得把电话给砸了。 司行霈这些日子,帮着他父亲筹建新式海军,他可能要去趟海关,接手一批军舰。 只是,他不太放心顾轻舟。 尚涛的电话打过来时,司行霈也知道五国饭店出事了,死的那个女人,就是司行霈给顾轻舟的华裔日本间谍。 “用桃花计来陷害尚涛?”司行霈失笑。 这个时候,司行霈觉得,顾轻舟到底只是个孩子。 她再厉害,政治手段还是太稚嫩了。 “一个桃花计,一个死去的无名无分的女人,很难扳倒尚涛啊。”司行霈想。 不过也为难她,前后不到一天的功夫,她设计好了间谍的死,还安排了那么多的记者去伏击。 尚涛不至于丢官罢职,却也要头疼些日子。 顾维只怕不能再乱跑,去司公馆或者颜公馆找顾轻舟的茬儿了。 司行霈如此想着,副官却告诉司行霈:“团座,有人冒充家属,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接走了。因那人拿着顾小姐的信,我就让警备厅放人了。” “轻舟派人接走了?”司行霈有点狐惑。 司督军却很高兴。 尚涛到岳城来,是监视司督军的海军计划。现在,尚涛自己惹了腥,司督军也能搪塞他。 筹建海军极其繁琐,司督军最器重司行霈,事事都需要司行霈亲力亲为。 在督军府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他们才休息。 督军府安排了宵夜,已经是凌晨了。 就在这个时候,司督军的副官,拿了一份凌晨印好、明早发出的岳城报纸给司督军瞧。 “督军,您看这个。”副官神色凝重。 司督军拿起报纸,看到了副官手指的地方。 是一则警告。 “地下革命人士陈颖女士,昨日葬身在五国饭店。” 司督军神色骤变。 司行霈也拿过来瞧。 讣告上,刊登了陈颖的照片,就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女日本间谍。 一向聪明睿智的司行霈,在这个瞬间也怔愣了片刻。 “顾轻舟啊顾轻舟,你聪明到了这等地步,不母仪天下,真是委屈了你!”司行霈忍不住唇角微弯。 看到这则讣告,司行霈顿时就明白顾轻舟要做什么了。 颜新侬也接过报纸看了眼。 “……这就是死在尚副部长饭店里的那个女人?”颜新侬问,“被追封了烈士?” 司督军蹙眉:“这就麻烦了!” 其他参谋赞同司督军的话。 “这个尚涛,弄谁不好呢,非要弄她,还把人家弄死了!” “我看没什么大事。”也有参谋很乐观。 司行霈却知道,要出大事了,顾轻舟肯定做好了全套的安排。 他忍不住为顾轻舟的计划拍手叫好。 一个桃花计,是不能伤及尚涛的皮毛;可是把政界人士拉进来,尚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吃过宵夜,司行霈去了趟顾公馆。 顾轻舟怕他夜里爬墙,特意告诉过他,她现在住在二姨太的房间里。 二姨太的房间有个很大的阳台,更加容易翻墙而入。 司行霈进入房间时,顾轻舟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的她,姿容安静。 司行霈俯身,轻轻吻她的唇。她还没有醒,就闻到了雪茄的气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东西,你这回闯大祸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朵,“你知道闹起来,岳城经济要损失多少?”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现在巴不得岳城大乱。”顾轻舟悄声,“然后,军政府就可以浑水摸鱼,督军会替我加把火的,是不是?” 司行霈笑了。 顾轻舟精明到了这等地步,他仍是惊叹不已。 司督军是要火上浇油,让政界人士的怒焰越烧越旺。 很快,司督军就买通了文人,口诛笔伐尚涛害死能人异士。 “这是复辟行径!”报纸上整天都在讨伐。 这下子,就点燃了舆论的火种。 第二天,所有人上街抗议,要求严惩罪魁祸首。 顾轻舟没有去抗议。 她去了颜家。 颜太太不许他们出去。 “这个尚副部长,真是罪该万死。”颜洛水评判这件事。 晚夕颜新侬回来,颜洛水问他:“阿爸,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谁知道呢?”颜新侬情绪反而不错。 军政府正在筹备他们的海军。 “阿爸,这个尚副部长,是不是要坐牢?”颜洛水又问。 南京不同于北平政府,不敢贸然残害同胞。 尚副部长出了这种意外,丢官罢职是轻的。 “官是做不成了,不至于坐牢。”颜新侬道,“他在南京背景很深,南京方面亲自派人来接他,明天就会到岳城。” 这是军机,却不知道从哪里泄露了消息。 第二天,报纸上就登出来,说是在包庇杀人凶手。 当看到这份报纸时,颜新侬也目瞪口呆。 “这是有人煽动吧?”颜新侬道,“不至于传得这么快啊!” 司行霈也看到了报纸。 “我的轻舟,果然是下得了狠心的人。”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事情会越闹越大,直到南京松口,公开给尚涛判刑,否则抗议是不会停止的。 政客以为简简单单就能平息,实在想得太简单了。 尚涛死定了! 前不久还威风凛凛的尚副部长,现在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抗议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很快,南边十二省的人声援岳城和南京。 整个江南动荡了起来。 若是再动荡下去,北方挥军南下,南京朝不保夕,总统府里恐慌了。 “尚涛是保不住了,不杀他不足以平息民愤!” 半个月后,政客发出檄文将尚涛以“杀人凶手”的罪名逮捕,岳城的人才从火车站和五国饭店门口撤离。 尚涛的政治生命,从此就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顾维面对这一变化,是瞠目结舌的。 她都不知道怎么了,她得到了的荣华富贵全没了。 这半个月来,她担惊受怕,等待尚副部长翻身,却没有想到,等到的却是“定罪”! 尚副部长完了,顾维也完了。 “是顾轻舟!”顾维看到了报纸,认出那个死了的人,是顾轻舟带过来的丫鬟。 那天,顾轻舟把人带到了五国饭店,又安排了记者,拍下“阿颖”走出饭店的样子,让人确定她来见过尚副部长。 翌日清晨,“阿颖”就死了。 她刚死,报纸就给她发讣告,将她渲染成“烈士”,激起民愤,利用巨大的舆论压力,给南京施压,让南京出面处死尚涛。 一切都安排得巧妙而妥当。 顾维知道,自己又输了,输给了顾轻舟。 而这次,她输得体无完肤! 一个资深的老油条政客,就这样被顾轻舟弄成了死路一条,顾维无比的惊恐,她远远不是顾轻舟的对手了。 “我得逃!”顾维绝不跟尚副部长一起回南京,去做尚家的寡妇,“我还没有给我姆妈报仇,我得去南洋寻找机会。” 顾维打晕了五国饭店的侍者,乔装打扮到了码头,上了邮轮。 她进了船舱时,终于松了口气。 “维维?”幽暗的船舱里坐了一个人,她声音轻柔而缓慢,喊着顾维。 顾维只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尽,她无力跌坐在地上。 第296章 我始终信任你 码头一半是司行霈的地盘,一半是霍钺的。 顾维想从码头离开,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逃出来时,顾轻舟就知道了消息。 等顾维去买好票,顾轻舟就先上船等着她。 “你到底想要怎样?”顾维忍不住哭了。 她知道前途渺茫。 她再次落入了顾轻舟的魔掌里。 顾维没有想过给顾轻舟活路,而顾轻舟也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这次的事,让顾维彻底看清楚了顾轻舟的实力。 她实在太可怕了! 尚涛是老奸巨猾的政客,在南京根深蒂固、人脉充足,别说小女孩子,就是手握重兵的司督军,也要忌惮他三分。 结果,他被顾轻舟连根拔起了! 顾轻舟知道政府的软肋在哪里。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塑造好了“陈颖”的身份,买通了地下革命人士,让他们组织好学生和工人。 顾维从未想到过,顾轻舟能借力打力,能借出如此大的势来。 “我想要怎样,你心中不清楚么?”顾轻舟微笑。 她坐在幽黯的船舱里,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透进来稀薄的光芒。她黑发披散着,浑身透出清冷,就像从古墓里爬出来的鬼。 这只鬼,会找顾维索命。 顾维的大树被顾轻舟拔起,顾维这棵藤蔓失去了依仗,在顾轻舟手下没有半分胜算。 顾维自知没有活路,不如索性一起死。 她扑了过去:“顾轻舟,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顾维还没有靠近顾轻舟,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这时候,顾维才看见,有名副官跟在顾轻舟身后,隐没在最黑暗的地方。 船舱里的动静,让外头等待的副官起了警惕。 他们冲进去,按住了倒地的顾维。 顾轻舟翩然起身,对副官们道:“捆起来吧,到了海中央的时候,再扔下去喂鱼。” 顾维大惊,挣扎着爬起来:“轻舟姐姐,饶命啊轻舟姐!” 副官堵住了顾维的口,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顾轻舟神色悠然。 下了船,顾轻舟一身轻松。 顾维这条毒蛇,彻底被清除了。 她去见了司行霈。 司行霈下午就要去香港,岳城的海军已经初具规模,那些日子的动乱,给了他们时机。 “……尚副部长会死吗?”顾轻舟问。 “必死无疑了。”司行霈道,“革命烈士的仇不报,整个南京政府都是个大笑话!” 革命起家的政府,敢羞辱革命烈士?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她想起了那个自称“山本颖”的华裔日本女间谍。 “她是华人,却憎恨自己的祖国,一心想要变成日本人。现在,她哪怕是死了,也要死死钉上华人的身份,她肯定死不瞑目!”顾轻舟笑道,“我算不算收拾了一名卖国奴?” “算。”司行霈笑。 想到顾轻舟此次的计划,司行霈就忍不住惊叹。 司行霈从未想过这样对付尚涛,可能是在他的认知里,革命人士难成气候;亦或者,他不愿意损失那半个月的经济。 这段时间,损失是巨大的,收获更大。 若没有那些热血学生的遮掩,岳城的海军也不会这么快筹备完毕。 “轻舟,哪怕再难的事,到了你手里,都会办得妥妥当当!”司行霈搂紧了她,“你是个有大才干的人!你要是个男人,我就聘请你做总参谋!” 顾轻舟心中温暖。 司行霈的夸奖,让她踏实。 她笑软在他怀里。 如此聪明睿智的司行霈,居然夸她有大才干,顾轻舟心里想不得意都难。 这比司行霈夸她漂亮美丽更有满足感。 “我有件事,想再问问你。”顾轻舟道。 司行霈松开了她。 她看着司行霈的眼睛:“上次那个李红,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活着吗?你告诉我,你的话我从来都深信不疑。” 这事,其实困扰了顾轻舟很久。 司行霈袖子上那滴血,让她不能不去猜测。 “她还活着。”司行霈眸光坚定而温柔,“轻舟,我给你的,都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我绝不伤害你。” 顾轻舟眼睛微弯,露出浅浅的笑容:“那么,我还是那句话,你肯说我就肯信,我相信你。” 她不是个愚蠢的人,她对事情有着她的警惕。但是,她愿意把信任交给这个男人。 他说了,顾轻舟就愿意去相信。 这是她最后一次问。 司行霈又用力,紧紧搂住她。 他亲吻她柔软的发,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喃道:“轻舟,我会保护你,你一辈子都要记住这句话。” 顾轻舟道:“好。” 尚副部长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顾圭璋自然也知道了。 顾圭璋派人去打听顾维,才知道尚家已经散了。 顾维不知踪迹。 “她又跑了。”顾圭璋心痛的想。 被顾维救出来的顾缃,重新入狱。魏家这次没有再拖,立马着手审理顾缃的绑架案。 至于订婚的事,魏家矢口否认。 顾缃知道顾维又跑了,自己再也没机会了,乖乖的蹲在牢里。她想过自杀,却始终没有那份勇气。 她估计得关上几十年。 “要她死吗?”司行霈问顾轻舟。 “死?”顾轻舟笑,“太便宜她了,让她在牢里生不如死吧。” 那个得势就狂吠、失势就装怂的顾缨,彻底得罪了顾公馆所有的人。 顾家重新回到了顾轻舟的手里。 顾圭璋已经毫无父亲的尊严,开始巴结顾轻舟。 顾轻舟俨然才是顾公馆的女主人。 司行霈去香港的那段日子,顾轻舟依旧是学习,准备毕业考。 好像前些日子的动乱,跟她毫无关系。 倒是霍钺,专门找过她一次。 “轻舟,你若是男人,将来可以做总统。”霍钺道,“你的脑子怎么转得如此快?” 他望着她,眼睛里有种莫名的光芒。 就像司慕或者顾绍看着她。 顾轻舟心中一怔。 她想:“霍爷不会喜欢我吧?不能问,要是问了,就太不要脸了。” 她想问,又没敢。上次司慕的否定,她至今还记得呢,是挺尴尬的。 心中有了这样的怀疑,顾轻舟就尽量避免去和霍钺接触。 以后有事,她都想只找锡九帮忙。 转眼间,五月过去了,顾轻舟迎来了她的毕业考。 毕业考难度中等,顾轻舟拿到了毕业证。 她拿到毕业证的时候,很想显摆一下,司行霈却不在岳城。 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都顺利毕业,三个人去庆祝,商量以后的打算。 洛水年底要结婚了,没打算继续求学;顾轻舟可能会离开岳城,司行霈要带她去其他地方安家;霍拢静应该会跟颜一源谈恋爱。 就在她们筹划打算的时候,司督军派人请顾轻舟去督军府。 司夫人安排了晚宴。 “轻舟毕业了,毕业证给我瞧瞧。”司督军笑道。 顾轻舟连忙递上去。 司督军很满意。 顾轻舟想:“我要不要现在就开口,说退亲的事呢?” 司夫人好似知晓了顾轻舟的打算,暗中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在桌子底下轻轻碰顾轻舟的腿。 她在暗示顾轻舟:别轻举妄动。 顾轻舟转念一想,这事应该先跟司夫人商量,交给司夫人去办。 万一司督军不答应,顾轻舟这边就被动了。 “琼枝期末考了个全校第一。”司夫人把话题转移开,笑着对司督军道,“我想开个舞会,请琼枝的同学来玩。”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琼枝今年是用心念书了,值得表扬。” 司琼枝贞静柔婉,低头浅笑。 “舞会安排在六月十八,轻舟你也来。”司夫人道。 顾轻舟点头应诺。 商量舞会的时候,司夫人和司琼枝拿了布料,准备做新的衣裳。 正巧司慕路过,司夫人拉住他,让他选一块料子。 “轻舟很喜欢月白色,这块料子质量上承,给她做身旗袍不错。”司慕突然道。 司夫人讶然,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二哥,我穿什么样子的好看?”司琼枝问。 司慕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司琼枝心中凉了半截。 穿什么都好看,这分明就是敷衍的话。她哥哥没仔细留意过她的喜好,可见他对女孩子的衣着不太在意,却独独记得顾轻舟的偏好。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司琼枝又想到,去年的时候,司慕和顾轻舟在小径旁狭路相逢,司慕明明可以绕开,却抱起顾轻舟转个圈。 那时候,他的表情柔和得有点顽皮。 他喜欢顾轻舟! 司琼枝感觉像被人泼了瓢冷水。 顾轻舟不会真的要做她嫂子吧? “姆妈,阿哥喜欢顾轻舟,怎么办啊?”司琼枝焦虑问司夫人,“他们不会真的结婚吧?” “他们当然要结婚。”司夫人道,“他们不结婚,魏清嘉就一直不死心。” 还有个魏清嘉呢。 司夫人并不知道,她儿子已经对魏清嘉死心了,而她还刻意提防着,生怕司慕做出其他犯浑的事。 司慕喜欢顾轻舟,对司夫人来说,是此前最好的消息了。 “我也不喜欢顾轻舟,但这个当口,你得器重她。”司夫人警告女儿,“琼枝,你该懂事了。你的舞会上,要极力撮合你哥哥和顾轻舟!” 第297章 自作聪明 司琼枝开办舞会,司夫人想邀请顾轻舟,甚至让司琼枝极力撮合她和司慕,这叫司琼枝很不痛快。 “姆妈,您怎么喜欢顾轻舟了?”司琼枝不明白。 这件事上,她和她母亲的分歧很大。 她没有做过母亲,不知道司夫人的担忧。 “我怎么会喜欢她?”司夫人摇了摇头,笑容有点阴刻,“现在只有她坐在阿慕未婚妻的位置上,才能挡住魏清嘉!” 司慕爱魏清嘉,他的爱情会让他陷入魏清嘉的牢笼,被魏清嘉驱使,唯她是从。 司夫人太清楚这一点了,因为司督军也爱她。 正是她知道爱情里的男人是什么德性,她才不能容许她儿子迷恋得那么深。 司督军极其孝顺,独独在司夫人的问题上,敢跟司老太犟嘴。 难道司夫人眼睁睁看着她儿子以后只听魏清嘉的,连她这个母亲也说不动他了吗? “姆妈,您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司琼枝道,“万一阿哥喜欢上了顾轻舟,怎么办?” 司夫人好笑:“他怎么会喜欢顾轻舟?” 司琼枝顿时就不敢说了,她生怕自己坚持说司慕喜欢顾轻舟,然后这件事就成真了。 到现在为止,司琼枝还是极力想要否认。 “魏清嘉没什么不好的!”司琼枝转移了话题,“她漂亮聪颖,而且有英国美国人的背景,南京方面都知道她的艳名。她嫁给阿哥,对阿哥没坏处。” “你懂什么,她离过婚!”司夫人微怒。 司琼枝更不懂了:“当年阿爸娶您的时候,他也离过婚,而且还有个儿子,您怎么愿意的?” “这能一样吗?”司夫人瞠目,“你阿爸是男人!” 司琼枝闻言,背后生寒。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悚。 “男人怎么了?”司琼枝眸光里掺杂了一分浑浊,“女人不如男人吗?” “当然不如,男人是我们的天,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司夫人道。 司琼枝的舌头,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千斤重。她想要反驳,偏偏觉得无从说起,母亲笃定的话,让她从骨子里冒寒意。 不,男人不是女人的天! 世道不同了,女人也可以自己做主! 她如此优雅端庄的母亲,说出这番话,叫她遍体生寒。 司琼枝第一次觉得,她不会走母亲的老路。 她母亲能给她的思想和人生道理,在崇拜男性这个前提之下,已经一文不值了。 但是,她始终是司琼枝的母亲,哪怕司琼枝不赞同她的道理,她也没想过惹恼她。 孝顺是为人子女的责任。 只是,婚姻这件事上,她不想她母亲操控她哥哥。 最要紧的是,母亲为何不提防顾轻舟? 二哥也喜欢顾轻舟啊! 只是没喜欢到魏清嘉那种地步而已。可放任他们接触,未必就没有发展! “哥哥,你从小那么疼我,我不能让你白疼了!”司琼枝想。 她哥哥对顾轻舟,大概只是朦胧的好感,被她漂亮乖巧的外貌蒙蔽了。 既然如此,司琼枝就要让司慕认清楚,顾轻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斩断她哥哥对顾轻舟的这点念头! 想到这里,司琼枝偷偷给魏公馆打了个电话,邀请魏清嘉和她的兄弟姊妹们,一起来参加自己的舞会。 “……我就不去了,这几天有点不舒服。”魏清嘉道。 她只是在试探,试探司慕的意思。 魏清嘉从未把司慕当傻子,她自己更是精明。 出事之后,蹦跶和解释只会毁了全部,她应该蛰伏隐忍,给司慕时间。 她在赌,赌司慕对她还有感情。 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魏清嘉其实想通了一件事:她在司行霈那边是没有机会的,如今唯一能抓牢的是司慕。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司慕。 她妹妹当年死在司慕手里,就这件事,哪怕魏清嘉犯一万次错,只要她开口,司慕还是会回到她身边。 况且,她是司慕的初恋,就像司行霈是她的初恋一样,永远都忘不掉。 魏清嘉吃准了司慕。 司琼枝道:“魏姐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哥哥去看你?他挺担心你的,一直挂念着你。”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大事。”魏清嘉虚弱道,“他忙,不用他专门来,谢谢您三小姐。” 挂了电话,魏清嘉默默等待。 她知道司慕一定会来的。 司琼枝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善意。魏清嘉就明白,若不是司慕授意的,也是司琼枝对她有好感。 总之,司琼枝会帮她达成目的。 果然,到了傍晚的时候,司慕拿着他妹妹给他的请柬,到了魏公馆。 魏清嘉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 晚霞从乳白色的窗纱里照进来,笼罩在她的面容上,她的大半张脸,全部隐没在黑发里。 她柔软而妩媚,墨发泛出清辉。 司慕倏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无限的怜悯。 魏清嘉心中一动。 司慕比魏清嘉小四岁,那时候他追求她时,也是把她当女神供养着,从未像现在这般,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宛如她是他的小女人。 “对不起。”魏清嘉对司慕道。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不解释、不狡辩。 司慕没有抓到她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把柄,那么,他就会说服自己、欺骗自己说她和司行霈没关系,从而原谅了她。 魏清嘉是个精明至极的女人,她能操控男人的思想,除了司行霈。 她一开口,司慕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轻松,却反而回神般,眼底迷蒙的爱恋有点消散。 “不舒服的话,去医院看看吧?”司慕声音平淡无波,看不出他的情绪。 多年不见了,司慕变得沉默寡言,这点让魏清嘉捉摸不透。 越说话少的人,越是难以揣测。 “没事的。”魏清嘉笑道,“我已经吃过药了,明天就能下床。” 司慕又是沉默。 他没有问她怎么生病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头的光线越发暗淡,司慕的表情遮掩在夜幕之下,魏清嘉什么也看不清楚。 “琼枝的舞会,你会去吧?”司慕问她。 “会的。”魏清嘉微笑。 若是其他女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逼问男人:你希望我去吗? 但魏清嘉没有。 她不给司慕这样的负担。 她永远都是那个知书达理、娴雅温柔的魏清嘉,美丽尊贵。 司慕颔首。 魏市长留他吃晚饭,他拒绝了,回到了车子里。 默默坐在汽车上,司慕开出了二十分钟就停下来了。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左手。 掌心有女人长发柔软凉滑的触感,这让他心中又温暖又刺痛。 他默默抽了根雪茄。 车厢里没有灯火,雪茄的青烟一阵阵浮动在眼前。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他耳边莫名想起顾轻舟的这句话。 到现在为止,他仍是后悔当初的回答。 回到督军府时,司慕告诉司琼枝:“她会来的。” 司琼枝点点头。 同时,司琼枝又担心:“你说,轻舟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啊?她一定不愿意我跟魏姐姐要好。” 她会吗? 她会吃醋吗? 司慕站着不动,心头莫名有点绮丽。女人为他吃醋,会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吃过醋。 他知道魏清嘉勾搭他哥哥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没了爱情,愤怒是有的,吃醋谈不上。 而顾轻舟身边,没有其他的追求者。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军政府的少奶奶,故而不会有人色胆包天去跟她搭讪。 “二哥!”司琼枝喊他。 司慕回神。 “我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吗?”司琼枝笑盈盈的问。 司慕道:“你说什么?” 司琼枝噗嗤笑了。 “二哥,你去见了趟魏姐姐,回来魂魄都没了。”司琼枝道。 这样真好! 司琼枝还担心她哥哥喜欢顾轻舟,如今看来,顾轻舟根本没办法插足到司慕和魏清嘉中间去。 如此一来,司琼枝就彻底放心了。 翌日清早,司琼枝给她一个男同学打了电话。 “……我的生日会,你会来吧?”司琼枝温柔问他。 那头,男学生语气激动:“我一定会去的,一定会去!琼枝,你知道我对你……” 又来诉衷肠了! 司琼枝压抑着烦躁,挂了电话。 她这边安排妥当,那边又打电话给顾轻舟,约顾轻舟出来:“我要去准备一些生日宴的东西,轻舟姐,你来帮帮我吧?” “怎么要我帮?”顾轻舟笑着问道。她虽然声音带笑,语气却是格外的警惕。 这只小狐狸! 自从上次那件事,司琼枝就明白,她和顾轻舟不可能做朋友的。 现在约顾轻舟去逛街,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 司琼枝也知道,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啦,我想跟轻舟姐姐多接触,彼此了解。上次的不快,我还想跟你道歉。” 颇有冰释前嫌的意思。 这也是在告诉顾轻舟,司家准备娶她了。 因为要娶她过门,小姑子才急切跑过来跟她拉拢感情,对她巴结。 “我没空。”顾轻舟拒绝。 司琼枝声音带着失落:“轻舟姐,其实这是我姆妈的意思。” 她想起那天在饭桌上,她姆妈给顾轻舟使眼色,她们之间,必定有某种暗约。 抬出司夫人,顾轻舟肯定会答应的。 顾轻舟沉吟道:“那好吧,我们明天哪里见?” 果不其然! 第298章 妻妾和睦 接到司琼枝的电话时,顾轻舟正在教莲儿弹钢琴。 莲儿只有八指,年纪又小,自然是学不会的。 顾轻舟之所以教她,是四姨太的意思,让顾轻舟帮她暗示莲儿,哪怕是八指,也不比任何人差。 这是培养莲儿的自信。 放下电话,顾轻舟沉吟了片刻。 “怎么了?”四姨太抱着顾纭,见顾轻舟发愣,柔声询问。 “是司小姐。”顾轻舟道,“她约我去逛街。” 四姨太高兴笑,微抿的唇没了妖媚,反而充满了母性的慈祥:“小姑子都会讨好嫂子,司小姐倒是颇为机灵。” 顾轻舟笑笑。 讨好是不可能的,司琼枝对顾轻舟是没有善意的。 之前那件事,让司琼枝差点失去了司督军的欢心,又害得她被迫去念书。念书辛苦,司琼枝为了重新得到司督军的器重,还考了全校第一,可见她花了多少心思。 这中间的艰难,不言而喻,顾轻舟不相信司琼枝能原谅她。 再说,司琼枝对顾轻舟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这个很难扭转了。 “难说!”顾轻舟笑了笑,“也不知道她搞什么鬼!” 她怎么陷害顾轻舟呢? 司琼枝又用什么借口约她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轻舟小姐,你有时候心思太重了,活得怪辛苦。”四姨太好心提醒她,“她约了你,你就去呗,你还怕她?”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正巧三姨太下楼,闻言问:“怕谁?” “轻舟小姐怕司小姐害她呢。”四姨太道。 三姨太立马露出一个夸张的惊讶:“你居然害怕?” 她们给顾轻舟打气。 顾轻舟失笑。 翌日,顾轻舟早已更衣,换了件月白色素面元宝襟软绸旗袍,中开叉的,露出一段纤细滚圆的小腿。 她又换了双黑色高跟皮鞋,拎着同色的手袋,头发随意挽成低髻,用一根碧绿簪子挽住。 这簪子头有璎珞点缀,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顾轻舟去了司琼枝指定的百货公司楼下。 略微等了十来分钟,司琼枝就到了。 “我来迟了,轻舟姐。”司琼枝小跑过来,满面红潮,汗水打湿了刘海。 她将极厚的刘海稍微分开些,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眼珠子似墨色宝石,褶褶生辉落在顾轻舟的身上。 比起两年前,司琼枝也长大了,逐渐露出更加谲滟的秾丽。 “无妨。”顾轻舟微笑。 司琼枝的眼眸,却轻轻从顾轻舟的旗袍上滑过。 顾轻舟留意到了,问她:“我这衣裳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司琼枝收敛了神色,“轻舟姐,你好喜欢素净的衣裳。” 想起司慕的话,司琼枝表情微敛。 果然不假,顾轻舟就是偏爱月白色的。这种月白色,既不争夺她肌肤的雪白,又能衬托她头发的乌黑。 两下一衬,顾轻舟的容貌就好似格外清晰而妩媚。 月白色真适合她! 司慕之所以记得,不是顾轻舟真的格外偏爱月白色,而是司慕觉得她穿月白色的最好看。 她们随意逛逛,就去旁边的咖啡店坐下了。 这个时节的咖啡,放了冰,有沁人心脾的凉意。 顾轻舟也是满头的薄汗。 坐下来之后,司琼枝就跟她解释,为何今天要约她。 “我的舞会,阿爸邀请了你,我也很想你去的。”司琼枝道。 顾轻舟抿了口咖啡。 凉的,沁入胃里,驱散了初夏那烦躁的热,顾轻舟紧紧捧着杯子不撒手,有点贪凉。 司琼枝的话,顾轻舟没有接,她在等司琼枝说“但是”。 她知道肯定有个但是。 结果呢,“但是”没有来,司琼枝说了其他的:“我阿哥请了魏清嘉。” 顾轻舟微怔。 司琼枝看到她的表情,误以为她吃醋了,心中就特别得意。 她就是想看看顾轻舟恼怒又嫉妒的样子! 有那么一位前任,顾轻舟的处境特别尴尬。 掩饰着这份幸灾乐祸,司琼枝道:“魏清嘉以前跟我阿哥好过,我阿哥邀请了她,我不能不让她来。万一我真不同意,他也怀疑是为了轻舟姐你,到时候迁怒你。 只是,我若不提前告诉你,怕你到时候措手不及,闹得自己不开心。轻舟姐,我希望你能去。我和我姆妈一样,不太想哥哥继续跟魏清嘉纠缠不清。” 顾轻舟诧异看着司琼枝,表情变幻莫测。 司琼枝细细打量她,顾轻舟倒也没有愤怒和难过,只是有点疑惑的样子。 顾轻舟有什么想不通吗? 想不通司琼枝说这话的原因? 司琼枝觉得自己的立场很正确啊,她是帮顾轻舟的! 既不能得罪哥哥,又不能得罪父亲,同时担心顾轻舟不敌魏清嘉,提前通风报信,让顾轻舟有个准备,明天盛装出席,这应该可以取信于顾轻舟的啊! 顾轻舟却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又喝了口凉凉的咖啡,才感叹道:“你阿哥是真喜欢魏清嘉啊!” 这个是自然了! 只是这感叹,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既不像吃醋,也不像冷嘲热讽,仅仅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为何要难以置信?全岳城的人都知道,司慕喜欢魏清嘉! 顾轻舟对此是有什么误解吗? 司琼枝有点弄不懂顾轻舟此人,感觉她说话故弄玄虚,就懒得猜测了,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轻舟姐,你能否暂时跟魏清嘉和睦相处?我不想我的舞会闹得不愉快。” “我不去就是了。”顾轻舟笑,倒是无所谓。 “不行,阿爸问起来,我没办法解释!”司琼枝立马道。 上次司琼枝害顾轻舟,后来又是顾轻舟去说情,若是这次顾轻舟缺席,司督军绝对会猜测司琼枝故意冷落顾轻舟。 到时候,司督军对琼枝的好感,又要打折。 司琼枝努力念书,拼了命的出成绩,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打了折扣吗? “那你让魏清嘉别去呗。”顾轻舟语气轻松道。 “这样的话,阿哥会不高兴啊,他甚至会迁怒你,我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在你们中间无意挑拨离间了?”司琼枝一副替顾轻舟考虑的模样。 司琼枝今天约顾轻舟的用意,就是希望顾轻舟在舞会的时候,和魏清嘉做出言谈甚好的模样。 目的是什么? 不可能只是为了小小舞会,也肯定不是为了让司慕的两个女人和平相处。 这是阴谋! 顾轻舟心中微转,竟猜不到司琼枝的目的。 她甚至不能一口断定司琼枝是要害她,毕竟司夫人现在需要她。 那么,利用她来对付魏清嘉? 顾轻舟在司琼枝的这盘棋里,充当什么样子的棋子呢? 谁才是最重要的靶子? 顾轻舟的小手指,轻轻敲了几下骨瓷咖啡杯,略带所思的模样。 “好吧,我会去的。”顾轻舟最终答应了司琼枝,“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事的。祝贺你考了全校第一。” “谢谢轻舟姐。”司琼枝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 顾轻舟试探着问了句:“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不用了轻舟姐,你来就可以了。”司琼枝笑道。 顾轻舟微微眯眼:难道这次的靶子,真不是自己? 若是从前,顾轻舟肯定不相信,现在她之所以疑惑,是魏清嘉那样对司慕,司慕转脸又去约她,让顾轻舟犯糊涂了。 顾轻舟还以为,司慕会跟魏清嘉彻底闹翻。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顾轻舟一个女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司慕却又去约了魏清嘉,这份犯贱的执着劲儿,他要是顾轻舟的儿子,顾轻舟都要想办法弄死魏清嘉,所以司夫人和司琼枝想对付魏清嘉,顾轻舟能理解。 正是这点认知上的偏差,让顾轻舟不敢判断司琼枝的目的。 于是,司琼枝的靶子放在谁身上,顾轻舟一时间竟不敢确定。 当然她知道,她一定是棋子,一定会被司琼枝利用。 怎么利用? 这是个问题。 顾轻舟料想自己看戏的时候多,这件事她不期待也不担心。 当然,她也不想做棋子。司琼枝敢利用她,她就要让她自食恶果。 顾轻舟甚至希望司慕头脑一热,舞会的时候当众宣布退亲,顾轻舟就无事一身轻了。 和司琼枝随意应付了几句,顾轻舟去逛了百货公司,买了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新出的夏布,就回家去了。 楼下,姨太太们分顾轻舟带回来的布料,莲儿悄悄跟着顾轻舟上楼,像只猫儿依偎着在顾轻舟身边。 “司小姐有没有找你的麻烦?”四姨太上楼寻莲儿,关心顾轻舟。 顾轻舟摇摇头:“相反,她颇为友善。” 四姨太笑道:“看看,我就说嘛,她是身为小姑子,巴结您来了。” 顾轻舟失笑。 家里人太单纯了,同时也说明她们的生活现在很温馨,顾轻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很快,这个畸形而温暖的家,就要散了。 “轻舟小姐嫁得好,以后提携我们。”四姨太又道。 顾轻舟想,等司行霈从香港回来,应该会为她退亲、跟她求婚,带着她离开岳城。提携家里人,只怕她是没这个机会了。 到那时候,司行霈可能就不跟岳城来往了,顾轻舟回来看她们都难。 顾轻舟笑笑,心思从家务事,又转到了司琼枝身上去。 第299章 不识好人心 司夫人母女不喜欢顾轻舟,这是毋庸置疑的。 魏清嘉的到来,司夫人选择了隐忍,不跟儿子面对面的硬碰,只祸水东引,把顾轻舟拉进来给司慕添堵。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司夫人此前的做法,她会在公开场合维护顾轻舟的面子。 而司琼枝呢? 司琼枝跟她母亲,是不是一条心?受过西式教育的司琼枝,是个有能耐、有思想的少女,她会怎么对待她哥哥的“旧爱新欢”。 心中起了犹豫,顾轻舟仍是准备好了礼物,去督军府恭贺司琼枝取得的优异成绩。 说是小舞会,司夫人则恨不能全岳城都知道她女儿功课优秀,故而动用了外院最大的西花厅,请了很多人。 西花厅面积巨大,足以媲美五国饭店的大堂。 白俄人的乐队早已准备就绪,飘渺的钢琴声似纱幔萦绕,盛夏的夜空澄澈,一轮圆月将琼华洒满了大地。 遍地清辉,似铺了层银霜。 顾轻舟穿了件无袖纯白色的洋装礼服裙,头发挽起,裸脚穿着白皮鞋。 这双皮鞋是她特意去买的,挑选了最贵的,仍是磨脚。 “完了,今晚这脚肯定要破皮。”顾轻舟想。 她忍痛走了进去,心想:“我今晚尽可能不跳舞。” 西花厅的顶穹高远,枝盏繁复的水晶灯,闪耀着灼目光芒。地上铺着不知材质的地板,反映着人影,以及水晶灯的点点碎芒。 顾轻舟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司琼枝。 “恭喜你,琼枝。”顾轻舟微笑,拥抱了司琼枝一下。 司琼枝欢喜眨眨眼睛。 顾轻舟先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这时候才发现,满屋子的男男女女,她全部不认识。 旁边的长条桌子上,摆放着起司条和香槟。 顾轻舟端了香槟,淡黄色的液体,荡漾在透明水晶杯里,灯光一照,泛出潋滟的光。 一个穿着背带裤、短袖衬衫的男孩子,走到了顾轻舟身边。 “你好。”他自来熟地冲顾轻舟伸出手。 顾轻舟微愣。 她抓起一旁的起司条吃,示意自己双手都占着,微笑着说了句:“你好。” “我叫刘振振。”男孩子介绍起自己,“琼枝说你是她的好朋友,让我回头陪你跳舞。” 顾轻舟回眸,看了眼司琼枝。 司琼枝也望过来,冲顾轻舟眨眨眼睛,示意她。 顾轻舟心中微转,有些思路慢慢理清楚了。 “我不需要男伴。”顾轻舟道,“要不,你去找别的女孩子玩。” 刘振振一听这话,当即垮了脸:“我是绅士,不会占你便宜的。拜托你,让我陪你跳两支舞吧。琼枝答应过,若是我帮她接待好了贵客,她答应跟我约会。” 顾轻舟眼帘微垂。 再抬起眼睛时,她眸光安静似水,毫无涟漪。 漆黑的眸子落在刘振振身上,让人感觉到了她的疏离。 “那你坐在这里吧,等我想跳舞的时候,我们再去。”刘振振还以为顾轻舟会赶他走,不成想顾轻舟却说了这么一番话。 刘振振大喜:“多谢您。” 顾轻舟又端了杯香槟,递给刘振振。 刘振振道谢,接在手里喝。 沉默坐了片刻,顾轻舟瞧见了司慕。司慕在盛夏的时节,仍然穿着长袖的衬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生得高大,站姿笔挺,精气神十足,看上去颇为体面漂亮,比绝大多数男孩子英俊。 目光扫视了一圈,他瞧见了顾轻舟,以及顾轻舟身边的男伴。 司慕神色微敛。 他想走过来时,司琼枝拉住了他:“二哥,你终于出来了!” 正巧这个时候,魏家的众人到了。 魏清嘉出现在门口,立马引起不少的注目和轰动。 这些年轻人,都将魏清嘉视为榜样或者女神。 魏清嘉穿着一身天水碧的长裙,她的裙摆曳地,行走间婀娜多姿;长发披肩,衬托着她赛雪的肌肤,纤长的颈项。姿容潋滟,形态优美,她往门口一站,满室的衣香鬓影顿时失去了颜色。 “魏清嘉!”顾轻舟身边的男伴刘振振,惊讶对顾轻舟道,“她真是天人之姿!” “是啊。”顾轻舟道。 “她还才华横溢!”刘振振显然是激动过头了,“和她相比,其他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顾轻舟微笑,抿了口香槟。 刘振振说完,也知道失言了,立马改口道:“您也很漂亮。” 顾轻舟笑:“我还好吧,只是琼枝可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庸脂俗粉。” 刘振振脸色大变。 那边,魏清嘉进了大厅。 司慕被司琼枝拉过去,他并未让魏清嘉挽住他的胳膊。 故而,魏清嘉就挽住了她的三弟魏清寒。 主角到了,顾轻舟站起身。 刘振振忙道:“顾小姐,您要去哪里啊?琼枝让我陪着你。” “不用了,你的戏份在后头。”顾轻舟道。 刘振振一头雾水。 顾轻舟喝了三杯香槟,想去洗手间。 楼上有休息室,她提着裙摆上楼。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了司慕。 司慕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抽烟。 顾轻舟出来,他不惊讶,似乎是知道了顾轻舟上楼,才来寻她的。 “少帅。”顾轻舟和他打招呼,提了裙摆准备离开。 司慕却将雪茄盒子递给她:“抽烟吗?” 顾轻舟摇摇头:“不喜欢,抽了手发抖。” 这就是抽过。 司慕放下了盒子。 他沉默着。 “坐下吧。”司慕道,“宴席还没有开始,你去楼下也是空坐,我有句话说。” 顾轻舟颔首。 她坐到了司慕身边。 “我母亲说,年底就要给我们结婚,已经在请人算日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司慕问她。 他口吻平淡不惊,像是个不太熟悉的同学,在走廊上相遇,说一句“早上好”,这种冷漠到了极致的口吻,让顾轻舟以为,他对此事深恶痛绝。 顾轻舟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放心,根本不会有什么婚礼!” 司慕一顿,半晌轻吐一口云雾。 雪茄的清冽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让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 顾轻舟还想要安慰他,让他别担心时,他将半支雪茄灭了,站起身道:“走吧。”果然很不耐烦。 他陪顾轻舟下楼。 司琼枝正在到处找他们。 她身边还跟着魏清嘉。 见他们俩一起下楼,司琼枝立马迎上来,挽住司慕的胳膊:“二哥,你别到处乱跑啊,怎么也要请我跳支舞。” 然后,司琼枝光明正大给魏清嘉使眼色:“魏姐姐?” 魏清嘉笑容款款,不看司慕,却只是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司慕看了眼魏清嘉,他眼底立马起了警惕。 魏清嘉只感觉心头发苦:司慕害怕自己找顾小姐的麻烦。 难道在司慕心中,自己已经是个毒妇了吗?魏清嘉嫩白的手指微微攥紧。 顾轻舟笑容甜美,道:“好啊。” “没事吧?”司慕担心般,问魏清嘉。 魏清嘉快要气死。 怎么有事? 难道她真的会伤害顾轻舟吗? “没事,就是说几句话。”顾轻舟抢先回答了。 两个人从花厅里出来,站在屋檐下。 琼华澄澈,将清冷的光芒洒在她们俩身上,蛩吟阵阵,夏夜热闹喧嚣。 魏清嘉想要发火。 顾轻舟却开口了:“是不是司小姐跟你说,我找你有话?” 魏清嘉一肚子火。 司琼枝告诉她,顾轻舟有点事找她,结果到了司慕面前,却搞得像是魏清嘉约了顾轻舟挑衅般。 顾轻舟这手装可怜,是魏清嘉最擅长的,只是她没有提防这位年轻的小姑娘,反而上了当。 “顾小姐,您有什么事吗?”魏清嘉努力压住她内心的不悦,表情尽可能舒缓,露出几分自然。 “我没事。”顾轻舟道。 魏清嘉又是一愣。 “不过,你倒是有点事。”顾轻舟笑道,“因为我没有找过你,司小姐在你面前说我找你;又在司少帅面前暗示,是你找我。” 魏清嘉有点糊涂。 司琼枝要做什么? 难道她想要害魏清嘉? “你是说,司小姐撒谎,想要害我?”魏清嘉微讶。 “不,她不是想害你。”顾轻舟微笑,“怎么说呢,至少她觉得她不是害你。对你而言,大概就不是好事了。” 魏清嘉聪明极了,可她不了解司琼枝,也不了解顾轻舟。 当敌暗我明的时候,魏清嘉太被动。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进入了一个什么圈套。 “顾小姐,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的话?”魏清嘉道。 也许,这一切都是顾轻舟的阴谋。 顾轻舟两头撒谎,算计魏清嘉。 魏清嘉是司慕的初恋,她和司慕闹僵这事,在她看来只有她、司慕和司行霈知道;而顾轻舟心中,魏清嘉是将她比得一无是处的女人,而且是司慕最爱的女人。 顾轻舟憎恨她,嫉妒她,想要用点手段收拾她,才是最合常理的。 魏清嘉迅速判断,她的敌人是顾轻舟! 她需要先安抚顾轻舟,再去找司琼枝,联手坑顾轻舟一把,给这个小丫头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轻重。 顾轻舟正想说什么,魏清嘉表情细微的变化,被她看眼里,她顿时觉得好笑,话就打住了。 自己成了东郭先生了! 第300章 琼枝,被坑好玩吗? 督军府的宴会,热闹中带着几分拘谨。 屋子里笑语喧嚣,不远处却有荷枪实弹的亲侍,宾客不能乱走半步。 月色很明媚,亮堂堂照着大地,琼华如水般温柔。 顾轻舟没有进花厅,她依靠着栏杆,默默想司行霈。 这里也曾是司行霈的家,他过得愉快吗? 哪里有他攀爬过的树木?哪里有他跌倒过的假山? “他对这里,只怕就像我对顾公馆,是没有半分感情的,否则他也不会置办那么多的别馆。” 眼不见为净。 想着,她就很想念雪茄的味道。顾轻舟再也不想抽雪茄,那份难受劲几天都消散不去,但是她希望有个人,坐在她身边轻吐云雾。 徐徐夜风中,她居然真的闻到了雪茄的清冽。 一转头,看到司慕立在不远处的墙角抽烟时,顾轻舟有很短暂的愣神。 她愣愣看着他,司慕也回视她。 这个瞬间,有点时空静止般,热闹排挤在外,清湛月华笼罩下,只有她和他在这方天地。 顾轻舟倏然后背生寒。 她有种很诡异的错觉:“这门亲事,退起来绝对不会顺利,也许我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得以解决。” 这点错觉毫无根据,却在心中蔓延,让她无法去面对司慕的眼睛,她会情不自禁露出厌恶。 而顾轻舟,是绝没有资格憎恶司慕的。 当初要求司夫人帮忙的是顾轻舟,后来和司行霈相恋也是顾轻舟。 抛开所有的不得已,顾轻舟让司慕的处境很难堪,她是背叛者。 她转身要回花厅。 司慕已经走了过来。 他立在回廊的尽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司慕问顾轻舟。 顾轻舟猜测,他想说自己跟魏清嘉同处一室,被身边的人指指点点的比较,心情不好。 她并没有。 可否认怎么都像是强颜欢笑。 顾轻舟沉默。 琼华静静洒在她身上,她软绸的面料,泛出清辉。 “……是我邀请了魏小姐。”司慕开口,直接解释道,“她需要我。你若是不开心,我送你回家。” 顾轻舟明白司慕的用意。 司慕始终欠魏清嘉一条命。当年魏清嘉的妹妹,死在司慕的鲁莽之下。 魏清嘉“生病”了,因为司慕的话,让她无法在岳城立足。她既是试探,也是祈求。 魏清嘉不满足于司慕的权势和地位,却又需要司慕做这块踏脚石,司慕全知道,他愿意成全她,辅助她,帮衬她达到她的目的。 这样,他就算还清了她的。 然而这件事,他想跟顾轻舟解释清楚。 感情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 “我没有不开心,也不介意。少帅,我先进去了。”顾轻舟对他倏然挡路,心中莫名生气恐惧。 他情绪不对劲。 从在楼上说话开始,他的情绪就很奇怪。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逐渐能明白男人的心思。 司慕这点怪异落在顾轻舟眼底,就好似带着几分爱恋。 这让顾轻舟糊涂,她不知司慕喜欢她什么;同时又很想躲开,不愿意给司慕半分希望。 爱情是专一而独断的,对其他男人的仁慈,其实只是给他没有结果的希望,反而是更加残忍。 她想要躲开。 司慕往前一站:“我们还是会有婚姻的,对吗?” 顾轻舟默然。 她低垂了头。 司慕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轻舟,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和婚戒?” 他再次问。 顾轻舟侧身,从他旁边溜了过去。 “此事,少帅还是应该再问问夫人。”顾轻舟道。 她进了屋子。 刚刚踏入,就瞧见了司琼枝。 司琼枝热情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将她带到了魏清嘉面前:“轻舟姐,你陪魏姐姐说说话吧。” 说罢,她就走开了。 魏清嘉笑容柔婉,举止优雅,似只高贵美丽的凰;而顾轻舟立在她身边,就显得黯然失色。 有佣人端了酒水,顾轻舟和魏清嘉各自接了一杯。 顾轻舟突然俯身,跟魏清嘉低声说了句什么。 魏清嘉一愣,继而她将手里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司琼枝看到了这一幕,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去,照我说的做。”司琼枝低声对女佣道。 今天舞会的侍者,都是家里的副官和女佣担任,其中就不乏有司琼枝的亲信。 “是。”女佣低声。 司琼枝则拉着司慕,去了舞池。 跳舞的时候,司琼枝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看得出妹妹情绪不对劲。 司琼枝内疚,宝石般晶莹璀璨的眸子,有了几分担心:“轻舟姐好像不乐意……” 司慕回眸,瞥了眼顾轻舟,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姿态娴雅抿着酒,有人请她跳舞,她一概拒绝。 有点落寞,却没看出她伤心了。 “是吗?”司慕冷漠道。 司琼枝就叹气,稚嫩谲滟的脸上,全是忧色:“方才,轻舟姐跟我说,她有句话想告诉魏姐姐。我就帮她约了魏姐姐,结果她又告诉魏姐姐,说她根本没有……” 司慕沉默。 这些话,司慕听完了之后,表情像一尊雕塑,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魏姐姐这么出彩,我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轻舟姐,我倒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嘴碎。你说,轻舟姐姐会不会恼羞成怒,想法子跟魏姐姐过不去?”司琼枝又问。 司慕终于有了点反应,凝眸道:“她不会的。” 司琼枝道:“难说呀,二哥你不懂女人,有时候嫉妒会吞噬一个人的良知。” 司慕又看了眼顾轻舟,继续不言语。 他们的舞还没有跳完,女佣就上前来,对司琼枝道:“三小姐……” 司慕带着司琼枝出了舞池。 女佣跟上来,低声道:“少帅,三小姐,楼上客房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司琼枝漂亮修长的柳叶眉微蹙,拢了一层烟云般。 “方才魏小姐上楼去了,说有点不舒服。有位少爷也说不舒服,随后上楼去了。我不放心,怕少爷冲突了魏小姐,跟着去看了,结果我听到……”女佣脸通红,“我听到……” 司琼枝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这……”司琼枝看也不看司慕,直接提裙上楼。 司慕就追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司慕和司琼枝听到里面传出来声音。 “啊……轻一点……”魏清嘉的声音柔软娇媚,很轻很软,好像极力压抑着,能把人的魂魄都勾去。 司慕唇色煞是惨白。 这声音是做什么,他没有见识过,却听到多次。 他猛然抬脚,重重踹开了房门。 然而,屋子里的景象,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司慕愣住。 他身后的司琼枝和女佣伸头望过去,也是愣住。 大家各有心思,全没有动。 屋子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魏清嘉坐在沙发里,顾轻舟用一条雪白毛巾包住她的脚,正在帮她推拿脚心。 那些听起来不堪入耳的声音,只是脚心被揉按时又痒又痛发出来的。 司慕松了口气。 司琼枝惊讶的表情,变成了铁青,她愕然看着这一幕。 “怎么了?”魏清嘉绝艳的面容上,浮动着惊诧和惊吓。 司慕踹门的那一声响,把她吓到了。 明白过来之后,魏清嘉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哀切:司慕想什么呢! 她穿鞋起身。 众人各有心思,顾轻舟表情轻缓,她解释道:“魏小姐说,她最近虚寒多病,我擅长中医推拿,就给她揉按穴道。你们是怎么了?” 司慕很聪明,这会儿前因后果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事因在哪里。 他看了眼司琼枝。 这一眼,就好像一巴掌扇在脸上,司琼枝神色骤变:她哥哥怀疑她! 司琼枝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顿时蒙上了层阴霾。 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 但是,参与此次计划的女佣,完全没看出这里头气场的改变,她想着帮三小姐,三小姐以后就对她另眼相看,甚至可能把从她厨房要到自己身边去。 女佣就忍不住了,她开口道:“方才,我明明瞧见一位男士跟着魏小姐上楼,他人呢?” 司琼枝立马给女佣使了个眼色。 眼色这种东西,只有很熟悉的两个人,才能心领神会。不太熟悉的,很可能就会错意。 比如这女佣,就没明白司琼枝这狠狠一眼是什么意思,她继续照着之前的计划:“而且我方才在外面,还听到脱衣裳和男人的声音。” 魏清嘉谲滟端庄的面容,顿时笼罩了层威严:“你是说,我在这里和男人私通吗?” 女佣被她的气势震慑,心中有点退缩,却不依不饶道:“我明明听到了!” 她还到处找。 司琼枝察觉到,她哥哥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即呵斥女佣:“住口,你给我滚出去!” 女佣这时候才明白了司琼枝的用意,顿时就吓得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说什么,慢慢退了出去。 等女佣一走,顾轻舟起身,关上了门。 她指了指床下。 司慕俯身,掀起了被单,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从床底下拉了出来。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琼枝,这样好玩吗?”最终,是顾轻舟先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第301章 谁都没立场 司琼枝的同学里,有位男生叫刘振振,生得英俊挺拔。和其他男生不同,他这个人有点呆,一根筋。 司琼枝知道,她哥哥喜欢魏清嘉,却又没办法说服母亲,接纳魏清嘉,于是司琼枝想了个办法,帮她哥哥一把,同时又坑顾轻舟一回。 她先安排刘振振,坐到顾轻舟身边去,甚至让司慕看到,顾轻舟和刘振振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排而坐。 顾轻舟甚至给刘振振拿过两次酒。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司琼枝告诉魏清嘉:“顾姐姐有事跟您说,回头您去寻一下她。” 当着司慕的面,司琼枝再次给魏清嘉使眼色。 魏清嘉知道顾轻舟有话,故而邀请顾轻舟出去。 她们俩站在屋檐下,司慕是看到了的。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魏清嘉找顾轻舟,两个人站在一起喝酒,女佣端了酒水上来,顾轻舟拿给了魏清嘉,司慕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计划的第三步。 后来就很简单了。 司琼枝在刘振振和魏清嘉的酒水里,都放了催情的东西。 她先派人告诉魏清嘉:“少帅让您先上楼,有事跟您说。” 魏清嘉肯定会上去的。 然后,她派佣人去告诉刘振振:“琼枝小姐在楼上等您。” 刘振振随后跟上去。 魏清嘉这等美艳,刘振振酒水里又有烈性的催情之物,他肯定会把持不住自己;而魏清嘉,也是饱受药物的折磨,哪怕拒绝也是半推半就。 司琼枝自然不会让事情真的发生,所以安排好了女佣,趁着快要开始了,就找司慕去捉奸。 她不能真叫刘振振玷辱了她哥哥未来的小妾。 魏清嘉被下药,她是受害者,而且事情还没有发生,司慕会同情她,甚至可怜她。 到时候,司琼枝就会提醒司慕:“从头到尾,顾轻舟都跟这两个人长时间接触过,今天的舞会,只有顾轻舟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在司琼枝的安排下,顾轻舟有了很方便的作案时间。 司琼枝再派人去搜顾轻舟的包,就会从她的包里搜出女佣放进去的药。 顾轻舟有了作案的动机、时间、人证物证。她不满魏清嘉的名气和美貌,想要在司家毁了她。 这样,司慕就会知道,顾轻舟心思歹毒;同时,魏清嘉遭受如此磨难,都是因为司慕爱过她,司慕会更加内疚。 司慕的爱慕和内疚,就彻底将他推到魏清嘉身边。 魏清嘉出了这种事,又是离过婚的,也许会委身司慕做姨太太呢? 而司慕对顾轻舟的那点好感,估计就要消失殆尽。 这就是司琼枝的整个计划。 她觉得毫无纰漏! 顾轻舟和魏清嘉两个人的内斗,是司琼枝成功的很重要因素! 直到现在! 一切都没有按照司琼枝的想象去发展,然而她的计划,顾轻舟全看了出来。 “……喏,这就是药。”顾轻舟从自己包里,拿出了物证。 魏清嘉根本没有喝那杯酒。 她们喝酒的时候,顾轻舟提醒了魏清嘉:“这酒有毒。” 魏清嘉当即跟顾轻舟换了酒杯。 “喝下去,琼枝看着呢。”顾轻舟把自己那杯给了魏清嘉,这样对魏清嘉道。 魏清嘉莫名其妙的,居然在那个瞬间相信了顾轻舟。她应该不信的,顾轻舟更有立场害她。 但是她信了。 女人的第六感实在太准确了,魏清嘉在那个时候,毫无道理的感觉,顾轻舟非她的敌人。 魏清嘉喝了。 司琼枝看到魏清嘉一口喝下的,是顾轻舟那杯。 然而,司琼枝却忘了再盯着顾轻舟。若是她不那么自负,她会看到顾轻舟并没有喝酒,她默默将那杯酒倒了。 真正中了迷药的,只有刘振振。 刘振振一上楼,就被早已埋伏好的顾轻舟,用台灯底座敲晕了。她和魏清嘉两个人,把刘振振塞到了床底。 这些话,不需要明说,司慕想一想他妹妹的步步为营,就会明白。 司慕全部都会知道。 魏清嘉轻轻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少帅,我先走了。”语气里无尽失望。 顾轻舟把药放在司慕手里,也道:“少帅,我也先走了。” 司慕后背笔挺,身子僵硬着。 司琼枝不敢开口,怕越说越错,眼泪却忍不住掉落。 出了督军府的大门口,顾轻舟和魏清嘉沿着小径往外走,顾家的汽车悄悄跟在身后。 夜风徐徐,吹散了顾轻舟的高鬟,一缕青丝垂落在她嫩白的颈项上。 “不谢谢我吗?”顾轻舟开口,声音恬柔宁静,似月华。 “谢谢你帮我逃过这一劫。”魏清嘉道。 司琼枝不知道魏清嘉和司慕发生过什么,所以她更加不知道,一旦这事成真了,司慕是绝不会可怜她的,反而会更加恼怒。 有了司行霈的事在先,魏清嘉不能再犯错。 顾轻舟的确是帮她逃过了一劫。 “不,你应该谢谢我,帮你找到了一个梯子。”顾轻舟笑道。 魏清嘉脚步微顿。 她立马就明白过来。 司琼枝可能会好心办坏事,但她的确是好心,这让魏清嘉明白一个道理:司琼枝愿意成为魏清嘉进入司公馆的阶梯。 魏清嘉可以利用司琼枝。 这一点,直到今天,魏清嘉才彻底明白,她当然应该谢谢顾轻舟。 魏清嘉瞥了眼顾轻舟,没有道谢,反而是试探:“我不太明白,你不喜欢少帅吗?” “喜欢不喜欢,都要有能耐才可以。”顾轻舟笑道,“司夫人那么尊贵睿智,大概只有魏小姐您,才跟她旗鼓相当。” 魏清嘉顿时就懂了。 顾轻舟觉得自己斗不过司夫人。 然而,顾轻舟能抵御权势的诱惑,又能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魏清嘉一瞬间是有点敬佩她。 毕竟顾轻舟这么年幼,看透世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她这等年纪。 魏清嘉最后道:“今天你帮我,其实是在自救,司小姐想要对付的人是你。但是,我还是要说句谢谢。” “你的谢谢,我接受了。”顾轻舟淡淡道,虽然她知道,魏清嘉的谢谢不值钱。 将来发生利益纠葛,魏清嘉利用顾轻舟,或者陷害顾轻舟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手软。 顾轻舟今天做的,的确不是为了魏清嘉,而是为了她自己。 顾轻舟化解了一场自己的危机,同时给了司琼枝最后一记敲打。下次再犯她,顾轻舟绝不轻饶。 魏清嘉有点诧异看了眼顾轻舟,她美艳的眸光微闪,有几分难以置信,也有几分警惕。 顾轻舟,一点也不像个简单的小姑娘。 “顾小姐,你很有趣。”魏清嘉语气清淡如兰,哪怕是再恼怒,亦带着她的高贵。 顾轻舟道:“比不上魏小姐。” 两个人说了几句,魏家的汽车开过来,魏清嘉先上了汽车。 顾轻舟转身,打开了汽车门时,听到了身后按喇叭的声音。 司慕追了过来。 他等魏清嘉走后,才按响了喇叭,示意顾轻舟上他的车。 顾轻舟略微沉吟,坐到了他的汽车里。她坐在后座,一开口便道:“少帅,您现在还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么?” 司慕握住方向盘的手,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攥得有点紧。 “琼枝她还是个孩子。”司慕道。 顾轻舟却慢悠悠的,声音比琼华更加清冷:“她只比我小一岁。” 司慕沉默。 他眉头紧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三个女人——司琼枝、魏清嘉和顾轻舟,都能引起他心中的波动。当这三个人凑了一台戏时,司慕站在中央,很难去帮谁。 “此事,算是我欠你的。”司慕道,“我会偿还给你。” “怎么还?”顾轻舟倒是很有兴趣。 如果可以,以后成为退亲的筹码,倒也不错。 “怎么还,由你说了算。”司慕道。 顾轻舟唇角微扬,莹白如玉的面颊上,有一抹慵懒的笑意。 “我明白了。”顾轻舟道,“我先回家了,少帅再见。” 顾轻舟作势要推开车门。 司慕突然问她:“和我结婚,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想说“当然”。 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以及他的前女友,都让顾轻舟很难处理。家庭应该是温馨的,而不是争斗不断。 为何争斗?就像为何要革命一样。 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将来,为了一个更健康和睦的家庭。 顾轻舟娘家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把自己的一生填入司家这样的坑里。 真的很糟糕吗?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不想否认司慕这个人。 她没有立场。 这场婚约,能说道的东西太多太复杂,这就导致谁也不能理直气壮。 司慕能理直气壮怪顾轻舟吗?他当然不能,当初他们相遇,他可是恨透了顾轻舟,而且明确说过他会退亲,他要娶魏清嘉。 顾轻舟又能理直气壮怪司慕吗?她当然也不能。哪怕司行霈再强迫她,顾轻舟现在也陷进去了,她顶着司慕未婚妻的身份爱上了他哥哥。 正是这种立场上无法明确划分责任,顾轻舟在司慕面前,收起了她的刻薄。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良久才说话,推开了车门。 这次,司慕没有再阻拦她。 第302章 难得任性 舞会可谓圆满。 司琼枝从楼上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一直撑到了舞会结束,才露出疲倦。 她无力坐在沙发上。 刘振振也慢悠悠醒过来。 “怎么回事?”刘振振摸着自己疼痛的脑袋,有很短暂的失忆。 他不记得怎么了。 刘振振一进门,还没有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就被顾轻舟从背后打晕。他的记忆,停留在进门的刹那,完全不知情况。 司慕走了进来。 司琼枝受惊了般,立马站起身。 “送刘少回去。”司慕对副官道。 副官带了刘振振下楼,司慕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点燃了雪茄。 轻烟笼罩着他深邃的眉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司琼枝嫩白的手微微发颤。 “二哥……”她想要解释。 司慕却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要这样。” 司琼枝只差哭了。 她后悔的,不是设计陷害顾轻舟,而是轻易被顾轻舟识破。 对付顾轻舟,需得用更加严谨的办法,她这次太过于轻率。 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吃准了顾轻舟和魏清嘉之间有矛盾,却没想到顾轻舟能放下对魏清嘉的成见,暂时跟她合作。 这方面,司琼枝的心气永远比不上顾轻舟。 “你不喜欢轻舟?”司慕问她。 司琼枝咬牙。 说起顾轻舟,司琼枝是一言难尽。她第一次害顾轻舟,利用颜太太的病,结果导致颜家憎恨她,她的追求者颜一源变心。 她第二次设计顾轻舟,手表丢失,害得她父亲差点将她送去偏远的国度,等于流放她。后来是她母亲花了重金,再求顾轻舟,父亲才留下她。 那一次,司琼枝不仅失去了面子,更失去了父亲的疼爱,损失惨重。 这次,她又想利用顾轻舟和魏清嘉的矛盾,制造误会,让她哥哥厌恶顾轻舟,结果被顾轻舟算计了。 “二哥,我没有不喜欢她……”司琼枝感觉,她可能还要失去她哥哥的信任,一时间心中剧痛,恨不能扑过去抱住司慕的腿。 “琼枝,你是否喜欢她,其实没那么重要。”司慕淡淡道。 司琼枝微愣,不解何意,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抽烟,眉眼清冷得像一潭水,寂静无波。 他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任何感情:“你是我妹妹,总要嫁出去的。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不喜欢嫂子的话,咱们可以不来往。” 这是威胁。 司慕在警告她,假如她再敢跟顾轻舟作对,以后她就别想娘家作为她的依靠。 司慕就不认她这个妹妹。 “二哥!”听着司慕这般绝情的话,司琼枝全乱了分寸。 她没有想到,视她如至宝的兄长,会如此狠心,好像要跟她恩断义绝。 怎么会这样? 他为何偏袒一个外人? 司琼枝扑过去,抱住了司慕的腿:“二哥,你不疼我了吗?你跟顾轻舟有什么关系,我才是你亲妹妹!” 司慕默然,眼底的神色却更加清冷,没有半分的温度。 司琼枝瞧着害怕。 “琼枝,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是把我当亲哥哥吗?”司慕问。 没等司琼枝回答,司慕重重将半根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起身离开了。 这一幕幕,司琼枝彻底懵了。 她想起了她母亲。 她母亲精明强势,却独独在魏清嘉的问题上,畏手畏脚,甚至拉出顾轻舟来抵挡。 司琼枝一开始不明白,心中有点怀疑母亲的隐忍是无用功。 魏清嘉怎么了?母亲堂堂督军夫人,收拾她还不容易? 直到现在,司琼枝才全部懂了! 她这时候才觉得,她母亲是睿智的。不管对丈夫还是儿女,她母亲的做法永远都是最明智的。 司琼枝去找司夫人哭诉。 她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司夫人。 司夫人也恼怒司琼枝的轻举妄动,同时又心疼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男人都像孩子,特别是对女人这件事上,你越是阻挠他,他越是偷偷摸摸。若是真把顾轻舟娶进来,你觉得她能压过你吗?你太傻了。”司夫人道。 司琼枝以前不懂,现在全明白了。 “姆妈,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不该违背您行事。”司琼枝哭道。 司夫人搂住她,轻轻说了句好孩子。 只是,司夫人心中还是有气。 司琼枝这么一闹,顾轻舟和魏清嘉甚至司慕,全部起了警惕。再想要把他们捏在手掌,就需得花费更大的力气。 司夫人忍了小半年,全被司琼枝搅和了,她又气又无奈。 司慕则的确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搭理他妹妹。 天气愈发炎热,顾轻舟每天都在楼下,陪着姨太太们摸牌。 她毕业了,功课就彻底丢到了旁边,只是偶然练练钢琴,去司行霈的别馆逗逗木兰和暮山。 到了七月初,热得天地生烟,司公馆的人突然给顾轻舟打电话:“顾小姐,您快来吧,老太太有些不舒服。” 顾轻舟立马去了趟司公馆。 老太太咳嗽,痰中带血。 司公馆的人全部慌了,围住顾轻舟问:“老太太咳了两天。” “这盛夏的日子,怎么会咳嗽呢?”顾轻舟问。 “原本是吃了些凉的,又在后院的凉亭里坐着,没防备她睡着了,小睡了片刻,老太太就有点感冒。没想到,不仅喷嚏,还咳嗽。” 众人七嘴八舌。 “还是去请军医吧。”二太太说,“别耽误了。” 司督军不在城里,司公馆的人都有点慌,二太太帮着拿主意。 老太太信任顾轻舟,他们就把顾轻舟请了来。 外头是乱七八糟,里头老太太还在咳嗽。 顾轻舟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咳了一口的血痰,吐在帕子上。 “西药见效快,去拿些咳嗽水来。”顾轻舟也道。 她这么一说,司公馆的人就立马不客气的抛弃她,赶紧去请西医。 老太太一听,脸色微变:“他们请了你来,也是劝我吃西药的?” 原来,老太太不肯用西药。 上次大病,让老太太对西药讳莫如深。 老太太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声音短促虚弱:“让他们不要忙,我是不吃西药!什么西药,奇技淫巧,不中用!” 二太太劝:“姆妈,现在人都信西医!” “我不信。”老太太素来通情达理,一到生病的时候,就犯了小孩子的脾气,谁劝都不听。 “老太太,先用点西药,再慢慢中药调理。”顾轻舟也道。 老太太当即冲她发火了:“你也出去!你们都当我是老糊涂!” 顾轻舟受无妄之灾。 司夫人带着孩子们过来时,军医已经到了。 诊断一番,军医说老太太是“支气管扩张咯血”,顾轻舟诊脉,也觉得是“咯血”。 “看似小病,却最难治愈了。”胡军医有点犯难,“怎么不快点用药?” “老太太不肯吃。” 老太太又闹脾气。 顾轻舟建议用西医的咳嗽水,惹恼了老太太。 从而,连顾轻舟的建议,老太太也不听了。 “那我给您开点中药?”顾轻舟改了口风。 “我是不敢信你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西药掺在里头?”老太太道。 顾轻舟哑口无言。 “这么睿智的老太太,怎么一生病就固执成这样?”司家的堂妹在旁边跟顾轻舟嘀咕。 老太太生病的时候,性格非常固执,而且脾气很大。 她疑心重,一旦生疑,就再也不肯信任这些医生,包括顾轻舟。 “我什么药也不吃!”老太太赌气般,“病死倒也好了,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司夫人。 司夫人气得胃痛。 这个时候,老太太真是毫不讲理,而且刻薄。 司慕晚上的时候才来。 顾轻舟也在。 一整天,她忙进忙出的,累得满头虚汗,刘海湿漉漉的分开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怎样了?”那么多人在场,司慕却只问顾轻舟。 “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她,她怀疑我们给她吃西药,现在什么药都不肯吃了。”顾轻舟道。 “你不是早来了吗,怎么不给她吃中药?”司慕问。 顾轻舟对待中西药的问题很理智,西药在有些疾病上见效快,这是毋庸置疑的。 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她的脏腑运化没那么强悍,西药可能效果更好。顾轻舟也是担心她。 不成想,她说错了这一句,老太太现在连她也不信了。 “……我当时也是想着她的病,没想到老太太对西药偏见这么深。”顾轻舟解释给司慕听。 司慕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咳嗽。 又咳了两口血。 顾轻舟跟着的时候,司慕道:“祖母,让轻舟给你开一副中药?” “这丫头不知被谁收买了,她开的中药,肯定会偷偷换成西药!”老太太笃定道。 话是说顾轻舟的,却是针对司夫人,说司夫人收买顾轻舟。 这对婆媳积怨很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要不然老太太为何不住在督军府? 司慕也为难。 劝说了半晌,现在满屋子人,老太太一个也不相信。 估计得司行霈回来,她才能听进去。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司慕问顾轻舟。 顾轻舟沉吟:“我有个小办法,不给老太太内服药,给她外敷。” 司慕蹙眉:“咳嗽能用外敷药?” “嗯。” 司慕突然就对中医产生了零星的怀疑。 不过,这可是顾轻舟,没有她不擅长的病。就像司慕那等顽疾,顾轻舟不也是药到病除? “怎么外敷?”司慕问。 第303章 单独相处 司老太这次脾气极大。 一家子人,没人能劝得动她。以前还听顾轻舟几句,现在也怀疑上顾轻舟了。 全家都很为难。 “胡军医,你们先走吧。”司慕做主。 父亲不在家,二叔和三叔没主见,司慕就成了主心骨。 老太太很抵触西医,顾轻舟就在这里坐镇,司慕才敢大胆的先让军医们离开。 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了,顾轻舟可以救治她。 没有顾轻舟治不好的病,司慕对此深信不疑。 “老太太,咱们不吃药,用外敷的好不好?”顾轻舟柔声,凑在老太太跟前,劝慰道。 老太太犹豫了下:“用西药外敷?” “用中药。”顾轻舟笑道,“我就在您跟前,药一件件拿给您瞧,您亲眼看着,可好?” 老太太又咳嗽,同时咳出一些带血丝的痰。 这让她的情绪落到了深渊。 老太太深深喘了两口气,摇头:“我还是死了的好,如了某些人的心愿!” 司夫人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这老太太借病装疯,处处针对她。从前看着司督军的面子,老太太还稍有隐晦,今天是直截了当的找茬。 司慕为难看了眼,没敢在这个枪口上添堵。 过了片刻,司慕才道:“祖母,让轻舟试试吧。您见识过轻舟的医术,她定然能治好您的。” 老太太漱口之后,略微沉吟。 “我现在不想治!”老太太极其任性。 连司慕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这次生病,老太太变得如此难伺候了? 顾轻舟倒是能理解。 夜色渐浓,窗外的碧桃树翠叶浓密,知了停在上面,歇斯底里的鸣叫,让整个夏夜更加心热烦躁。 顾轻舟派人去买了药。 几样药买回来,放在她手边。等老太太回心转意,顾轻舟再去给她用上。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轻舟身子微缩了下。 “你跟二婶先出去吧,洗个澡换身衣裳,吃了饭再来。”司慕悄声。 顾轻舟的确是一身的汗,仔细闻的话,头发都有股子馊味。 “好。”她没有虚套,站起身来。 洗了澡之后,二太太寻了件葱绿色上衣、深碧色长裙给顾轻舟换上,这是家里能寻到最适合顾轻舟尺寸的衣裳了。 是堂姐的旧衣裳,都没穿过第二次,面料极佳,那葱绿色在灯下泛出淡淡翠碧,绿得沁人心脾。 顾轻舟回到老太太这边时,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慕还在。 顾轻舟头发半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肌肤莹白,似出水芙蓉。 司慕微撇开了眼睛。 老太太还在睡,其他人纷纷或去梳洗,或去用膳,此前只有司慕守在这里。 “你也去吃些东西,洗个澡吧。”顾轻舟道,“我看着老太太呢。” 盛夏的天,大家跑进来,谁不是浑身大汗?一旦入夜,这汗渍就腻味,身上难受。 司慕还是穿着军服,厚厚的军装不透气,他肌肤闷热得更厉害。 “也好。”司慕起身。 他临走时,看了眼顾轻舟,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等司慕一走,顾轻舟拿着芭蕉扇,一边打扇一边等头发干,老太太就醒了。 她虚弱看了眼顾轻舟。 “老太太。”顾轻舟放下了芭蕉扇,走到她身边。 老太太虚搭着眼皮,低声对顾轻舟道:“我今天是闹了些脾气。”她好像头一回清醒过来。 顾轻舟道:“是,您是有点闹脾气!” 旁边服侍的女佣,闻言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生怕顾轻舟得罪了老太太。 老太太却丝毫不恼怒,顾轻舟的诚实,让她心情稍微好转:“唉,人老了,这脾气就控制不住。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而后慢慢收敛。到了这把年纪,反而藏不住了。” “我要是有这么多孝子孝孙,我也要发发脾气。”顾轻舟笑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气?” 老太太听着心里舒坦,这姑娘多会说话啊! 有时候明知道只是拍马屁,但听着舒心啊! 老太太笑,想起顾轻舟之前的话,问她:“你说外敷药……” 顾轻舟已经派人买了药回来,笑道:“已经买回来了,您现在要用上么?” 老太太颔首:“用上吧。我这胃里难受,让我吃药,还不如杀了我清净,外敷的可以试试。” 顾轻舟道是。 她把药拿了出来,一件件摆在老太太的眼前:肉桂、冰片、硫磺、大蒜、蜂蜜。 “老太太,您瞧瞧这些,没有西药的。”顾轻舟道。 老太太不认识,顾轻舟就一一说给她听。 她将这些,全部当着老太太的面,研磨成了碎末,再用蜂蜜调匀。 “蜂蜜都用上了。”老太太倏然有了心情,开玩笑道。 “是啊。”顾轻舟也笑。 调和完毕,顾轻舟脱了老太太的薄袜,将这些药物,敷在老太太的涌泉穴。 涌泉穴在脚底。 明明是咯血,怎么在脚底用药? 老太太很好奇,询问缘故。 “……揉按涌泉穴,可以治疗咯血等病症。”顾轻舟解释,“血不归经,咳嗽外出,这是小毛病,并非内脏出血,也不是肺叶受损。 再说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那才是庸医呢。我这是采用内病外治、引热下行的疗法。” 老太太听得入神。 老人家念旧,很多年没听到老大夫这么徐徐道来。 顾轻舟的说辞,格外有古韵,莫名就叫老太太心安。 老太太从心底信任她。 司慕再次进入时,只见顾轻舟用毛巾裹住了老太太的脚,在敷上药物的地方,用手指轻轻推拿揉按。 她的长发披散,勾勒一段纤瘦的腰身,盈盈一握。 侧脸嫩白,挺翘的鼻、饱满的唇,眼睛流光溢彩,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愣了一愣。 “祖母,您感觉如何?”司慕走进来,柔声询问道。 “好多了。”老太太道,“轻舟的医术出神入化,她用了一点药,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 顾轻舟低笑。 她的药没那么神,只是老太太知晓不用西药了,没人糊弄她,她心情好转,能接受而已。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终于睡着了。 二婶走过来,对司慕和顾轻舟道:“你们俩也去歇了,晚上我照顾老太太呢。” 司夫人也走了进来。 顾轻舟见此处人多周转不开,起身道:“那我先去了,有事您叫我。” 二婶颔首。 司慕跟着顾轻舟出了屋子。 夜风是炽热的,哪怕深夜了,仍是火烧火燎般,往人身上扑。 司慕走在她身边,莫名很想摸一下她的头发,又生生忍住了。 “轻舟,祖母这次发病之后,性情大变,是不是还有其他疾病?”司慕问。 顾轻舟摇摇头,解释道:“世人对咯血误解太深了。一个咳血,也不管什么原因,都觉得是大病。老太太这个年纪,说活够本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说长命百岁,却又不知道哪天得走。 她没说,其实是很担心重病,也怕死。这些担忧,会让她喜怒无常。病人在真正担忧生死的时候,不是非逼着大夫治病,而是讳疾忌医,不想见大夫。好像没了大夫,她就没生病一样。” 病家的心思,顾轻舟比司慕了解得深。 原来老太太只是怕死。 “你不说,我倒是不知道。”司慕声音温柔轻缓。 他和她靠得有点近,顾轻舟往旁边挪,司慕也靠过来一点,只差把顾轻舟挤到旁边的花丛去。 司慕又问顾轻舟:“祖母这病,大概多久可以痊愈?” “两三天吧。”顾轻舟道,“咯血不涉及生死,你别担心。若是驻地还有事,你先去忙吧。” 司慕道:“我没事。” 沉默走了片刻,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二婶安排的客房。 他说起了司琼枝,以及上次的误会。 此事已经过去半个月,顾轻舟从未放在心上。 “我已经说过琼枝了,她知道错了。”司慕道。 顾轻舟站定了脚步,望着司慕的眼睛,道:“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琼枝明白的,她知道她自己做过什么。” 事不过三,司琼枝在顾轻舟这里,已经没了机会。 顾轻舟不会因为司慕的三言两语就原谅了司琼枝。 一旦司琼枝再犯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绝不会再给她活路。 司慕脸色微绷。 顾轻舟觉得,他是怪她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笑笑,转身离开。 司慕愣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司公馆还有人没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 老太太咯血,他们也以为是大病,见顾轻舟在老太太脚底的涌泉穴用药,纷纷惊讶。 “能不能行啊?” “咯血不是肺部的吗,干嘛给脚用药?” 他们甚至问胡军医:“您说这样行不行啊?别耽误了我祖母的病。” 胡军医道:“脚底的涌泉穴,的确可以治疗咯血,但是推拿手法要得当,需得医术高超的老中医。 大家放宽心,顾小姐既然给老太太用药了,一定会药到病除。她的医术,比我们整个军医院加起来都厉害。” 众人哗然。 他们既觉得胡军医夸张,同时也能理解,毕竟顾轻舟要嫁给司慕,将来就是军政府的女主人,不巴结她巴结谁? 只是,没想到两天过后,老太太果然不再咯血了。 原本质疑的人,一下子就噤若寒蝉。 第304章 换个身份 三天之后,老太太就不再咯血了。 她这时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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