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普通人能听到、能看见的。 道长自己带着的大罗盘,响个不停,指针快要成了风车。 那个方位,正好是陈素商和颜恺追花鸢而去的方位。 道长和袁雪尧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们俩还没有到地方,就迎面遇到了花鸢和夏南麟。 他们俩急忙往回跑,花鸢死死拉住了夏南麟的手,两人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道长声音很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花鸢努力指了指后面,大口大口的喘气:“她……如淮……要杀我们……” 道长不再理会她,急忙往那边跑过去。 他到的时候,苗女如淮正疾奔,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抹残影。 而陈素商和颜恺站着。 他们俩的旁边,躺着一个人,双目圆睁、面颊通红,像煮熟的虾,已然没了半点气息的。 是胡君元。 道长蹙眉。 他和袁雪尧还打算抢胡家的护阵法器,这个时候,最忌讳与胡家硬冲。救陈素商是必然的,可除此之外,其他事都可以缓一缓。 更加没必要杀胡君元。 “不是阿梨。”颜恺看到了道长,见他脸色很不好,而身后跟过来的袁雪尧,也是微微拧眉,颜恺就主动提陈素商辩解。 陈素商没有杀胡君元。 而胡君元,的确是死透了。 第1875章 那把糖 长青道长不甘心似的,蹲下来摸了摸胡君元的脉搏。 哪怕是宁先生在场,也不可能再救胡君元了。他是中了蛊,当场毙命的。 “那个如淮,她对花鸢下杀手,被胡君元挡了下。”陈素商对师父说,“她跑了,她的蛊术对颜恺无效。” 长青道长点头:“颜恺身上带着那块玉佩,能有点作用。” 有点作用吗? 是非常大的作用。 陈素商不知该说什么。 不能任由胡君元的尸体横陈在大街上,可如果去报案,依照政府做事的规矩,道长也有杀人嫌疑,他可能会被关起来。 一旦胡家找过来,没有了道长,袁雪尧和陈素商等人都有危险。 “我来想办法,你们先走。”道长说。 他快速去了旁边的垃圾桶,找到了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盖到了胡君元身上,遮住了他的脸。 “快走。”道长又说。 陈素商心中倏然生出几分难过。 她亲眼看着胡君元被如淮击中,看着他倒地断气,然后师父和袁雪尧过来。她的心思,一直都在如何善后这件事上。 直到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胡君元死了。 她跟胡君元没什么交情,他一直是她的人质,也是她的敌人。 他也谈不上什么好人,在人品这方面有待商榷。可他已经死了,从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陈素商的心咯噔了下。 她也不知是哪一根心弦被触动,突然很难过。 生命这样脆弱。 她最近也冒了很多的险。假如上次她死在了胡家,颜恺会怎么想?假如反噬更厉害一点,师父和袁雪尧被她害死了,她该如何自处? 她愣在那里。 道长蹙眉:“走啊,发什么呆?” 颜恺也拉她:“阿梨……” 陈素商回神,跟着颜恺和袁雪尧快步往回走。 道长在街上捣鼓了一阵子,后来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不少人说什么死人了、出事了。 再后来,公安局的人来了。 长青道长也回到了饭店里,闭门不出,只和陈素商等人从窗口看外面的情况。 花鸢也在场。 他们六个人,如今待在同一间客房里,主要是担心如淮去而复返。 花鸢似忍无可忍,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一个人在里面呆了很久。 她从小就认识胡君元,那人自私又薄凉,性格阴晴不定,为人又很傲慢。 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花鸢是个实际的女孩子,她觉得此生与他,许是不会有什么瓜葛。 她从未看过他,甚至在被他欺负的时候,也只是默默低头忍受着。 可命运开了那么大的玩笑。 她恨胡家,更恨胡君元。 她永远想不到,他在如淮出手的那个瞬间,毫不犹豫将她挡在身后。 他转头看她的眼神,那样浓烈而绝望。 花鸢到现在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想起小时候,有胡家的子弟开玩笑,说胡君元爱慕她的。 她当然不相信。 直到这一刻。 她也想起,自己失去了父母,被接到胡家的山上,说要跟胡君元定亲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很冷,半山腰下了雪,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视野。看不见尽头的山峦,那样巍峨壮阔,也让人感觉到渺小和绝望。 胡君元那时候也不过十几岁,已经长得很高了,脸上虽然没褪稚气,却又带着天生的孤傲。 他冒雪过来,掌心揣着一把糖。 糖被他的手掌焐热了,有点软,也有点粘牙。 花鸢很想家,也很想她的父母,吃糖的时候,默默掉眼泪。 胡君元伸手,轻轻揩了她的眼泪。 他看着她:“不要哭。以后……以后我照顾你。” 花鸢一想到他那样坏,对她那么恶毒,又想到此后却只能依靠他,更是绝望,整个人哭得颤抖。 胡君元伸手,将她抱住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微风卷起雪粒,吹入了房间里,带来一阵微凉的风。 屋子里烧了地龙,非常的暖和。 花鸢记得那一刻,她真正的安静了下来。她对那个拥抱着她的男孩子,有种莫名的信任。 再过几年,她长大了就要嫁给他。 他说,他会照顾她的。 他以前跟苗女如淮很好的,但从那之后,他特意避开了如淮。 他时常会来看花鸢。 他在外面,世故老练,所有人都觉得他太过于严肃,像个老古板,有点少年老成的暮气。 可是在花鸢面前,他也会逗她,和她说笑。 他更像个青春好奇的男孩子,精力格外的旺盛,拉住花鸢探索山上的秘密。 他下山去办事,会带礼物给她;吃到了好东西,他会留一份给她;胡家有好看的布料,他会很霸道,先把最好的挑出来,留给花鸢。 花鸢对他,从战战兢兢的接受,到两个人和平相处的安逸。 她习惯了他的好。 直到有一天,她知晓了胡家的秘密,也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以及父母的死因。 她是胡家和胡君元圈养的猪,把她养得再好,也是为了屠宰的那一天。当然她是母猪,除了被屠宰,她还要为胡家生下子嗣。 她的孩子,将来没有正常活下去的资格,它要像另一个祭品那样,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永远放在胡家的祭台上。 花鸢没有疯。 从那一刻起,胡君元任何的善意,在她心中都变了味道。 她抓住机会,逃离了胡家。 她能想象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十分痛快。 这些年,她几乎不去想胡君元,那人利用她,成为杀害她父母的帮凶。 他对花鸢所有的好,在那个目的的前提下,都毫无意义。 直到今天,他死了。 花鸢这才意识到,也许,他真的爱过她的。 她不会为胡家任何一个人心软,更加不会为胡君元有一点悲伤。 她要是心软了,就对不起她的父母。 可她抬眸时,看了眼镜子,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了。 她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个雪夜的那把糖。 她急忙擦去了眼泪,深吸了好几口气。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挣扎着什么。 也许,她该为自己和父母做点什么了。 她与胡家的恩怨,永远不能随着她的逃离而消失。 花鸢做好了准备。 她从洗手间出来,道长他们已经商量妥当,明天由袁雪尧和陈素商一起,送他们三个人离开。 “我不走。”花鸢看着他们,“南麟,你跟颜先生先走。假如我能活下去,我就去找你。” 第1876章 心疾 众人都看着花鸢。 夏南麟眼底有遮掩不住的失望。 复仇这件事,在吞噬花鸢。她为了复仇,已然打算放弃自己的性命,以及夏南麟的感情。 夏南麟抓不住她,救不回她,也感觉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高,心里很悲伤,同时又有点愤怒。 “……你不要胡闹。”陈素商叹气,“花鸢,你……” “我知道,我的术法不行,对上胡家是蚍蜉撼树。”花鸢打断了陈素商,“但是,你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胡家需要我。” 众人再次齐刷刷看向了她。 夏南麟也知道此事,虽然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猛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你想回胡家,去给他们家生孩子?” 胡家选中了花鸢,因为她的八字,适合给胡家生出能做祭品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是不好找的,要不然胡家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胡凌生的儿子一个。 花鸢离开了之后,因为她走得太远,胡家失去了她的踪迹。 胡家对于出逃的花鸢,始终不算特别重视,觉得再找一个也是可以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胡家没有找到合适的。 现在,胡君元死了,胡家的祭品也被陈素商毁了。 胡家失去了一个有力的帮衬,又失去了祭品。到底选谁和花鸢结婚,什么时候结婚,他们需要重新考量。 花鸢能光明正大回到胡家,能拖延一时片刻,她就有机会找到胡家的护阵法器。 她知道胡家藏贵重东西的地方,当初胡君元带着她去看过,还告诉过她如何破解机关锁。 “这是权宜之计。”花鸢不看夏南麟,也不敢看他,“大不了一死。要不是胡君元挡那一下,我已经死了。我不在乎了,只想要毁了胡家。” 夏南麟忍受不了了。 他转身就要出去。 道长怕他出事,给颜恺和袁雪尧使了个眼色。 袁雪尧和颜恺站起身,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道长和陈素商陪着花鸢。 道长这个时候,就开始展露他的不靠谱,就像他当初利用袁雪尧兄妹那样。 他鼓励花鸢:“你的想法很对。人生在世,不赌一把会永远留下遗憾。” 陈素商很糟心看了眼她师父:“你别撺掇她去送死。” “谁能不死?”道长意味深长,“要看怎么死?花鸢,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夜里睡着了之后,梦到过胡家和你的父母吗?你要知道,今晚那些愧疚,仍是会缠着你,缠着你一辈子, 你注定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陈素商忍无可忍,吼她师父:“你不能这样!花鸢,他在利用你。” 道长翻了她一个白眼:“你又不是花鸢,站着说话不腰疼。” 花鸢看了眼道长,又看了眼陈素商:“陈小姐,道长说得对。” 陈素商:“……” 她师父投其所好,把花鸢的心思全部说中了。 花鸢这会儿,是钻了死胡同。 她对胡君元的死,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她到底怪谁,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胡君元一死,花鸢突然觉得自己的命,也不是那么重要;自己的爱情,好像也可有可无。 唯独对胡家的恨,牢不可破。 她已经没有了理智。 “花鸢,你听我说!”陈素商急忙去板她的肩膀,“你父母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唯一的原因,是胡家丧心病狂。 胡君元的死,更与你没关系。他要不是自己招惹如淮,如淮也不会来找你报仇。他小时候拿如淮做挡箭牌,如今不过是恶有恶报。 你的命,跟所有人的命一样珍贵,你不能轻易丢在胡家。你这次去,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你偷到了护阵法器,给了我师父和袁雪尧,他们俩也没把握一定能救回你。” 花鸢听着她的话,眼睛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正如道长所言,陈素商站着说话不腰疼,与胡家有杀父杀母之仇的,并不是陈素商,她没资格告诉花鸢如何去思考。 “那么,夏先生呢?”陈素商有气无力,“你想过他吗?” 花鸢的脸上,抽痛了下。 她的心口,一瞬间疼得很剧烈。 她当然记得还有夏南麟。 她努力捂住了胸口,让这些情绪慢慢散去,才对陈素商道:“他总要往前走的,难过也会过去的。再过几年,也许他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陈素商也忍无可忍了。 花鸢是彻底的鬼迷心窍了。 “……你也喜欢过胡君元的,是吗?”陈素商用了杀手锏,“所以,他的死才对你打击这么大。” 花鸢用力咬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我没有!” “你可以骗自己。你要不是因为他,何至于这样?”陈素商冷笑,“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你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道长狠狠推了陈素商一把。 这死丫头,快要把花鸢的情绪搅乱了。 道长觉得这样挺好的,一个成天想要作死的花鸢,终于要把自己投入火坑,大家都能解脱了。 花鸢死了,再也不记得仇恨了,再也不痛苦了;而道长和袁雪尧,有机会得到胡家的护脉法器,也许能解了天咒。 大家都好。 “我没有!”花鸢猛然站起身,对着陈素商咆哮,“你胡说八道!我恨死了胡家,你为什么要羞辱我?” 陈素商一时不知该同情谁。 她看不下去,也转身走了。 她在楼梯口,遇到了袁雪尧等人。 袁雪尧正在和颜恺聊天,夏南麟坐在旁边的楼梯上抽烟。 “……是藏区吗?”颜恺问。 袁雪尧道:“是。” “你自己一个人?藏民信奉的,是不是萨满?”颜恺又问。 袁雪尧又点头。 “他们信奉你吗?”颜恺再次问。 袁雪尧想了想:“他们、供养我。他们信奉萨满,也信奉我。” 颜恺了然。 陈素商过来,问他们聊什么:“怎么说到了藏区?” “雪尧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一处很好的地方静修,是在藏区。”颜恺道。 陈素商没想到,袁雪尧能如此自如和颜恺闲聊。 她整顿心绪,也问了几句袁雪尧的近况。 得知袁雪尧一直藏在藏区,只偷偷回过几次袁家,陈素商的心里就特别难受。 他们兄妹,在袁家的争斗里,算是失败者了,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而袁雪尧,本该是袁家这一代的族长。 陈素商觉得,袁雪尧是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故而她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提到了花鸢。 陈素商对他们说:“花鸢铁了心想要去胡家。” 一旁的夏南麟,手略微抖了下,落下了香烟的灰烬,洋洋洒洒的,好像心也成了灰烬。 第1877章 最好的时机 夏南麟不再说话。 他回到了颜恺的房间里,闭门不出,随便花鸢怎么折腾。 花鸢与道长商量好了,她要去趟胡家。 道长同意她去。 陈素商再三劝说,花鸢也听不进去,她这次是真正的铁了心。 “……师父,你再劝劝她,别让她去送死。”陈素商很难过。 道长戳了下徒弟的脑门:“你是不是傻了?你不会看相的吗?那丫头一副晚景富贵的面相,她的命,说不定比你还硬。” 陈素商:“……” 她的确是很久没有留意过旁人的面相了,因为对于术士而言,面相是不管用的。 花鸢不算什么大术士,她学过的皮毛,还不如当初的陈素商。 “可也有万一。”陈素商道。 道长翻了个白眼:“你出门走路,还有可能被石头绊倒摔死;你吃饭,也有可能被骨头卡死。万一之事天天有,你太操心了。” 陈素商彻底无言以对。 道长买了装束,他给自己和袁雪尧都买了苗家男人的头巾,两个人将白发全部裹起来,又把眉毛给剃了,让陈素商用炭笔给他们俩画一下。 只要不是凑得太近,足以以假乱真。 他们俩陪同着花鸢,往胡家的镇子上去。 临行之前,花鸢去见了夏南麟。她的脸色是惨白的,嘴唇也微微发抖:“南麟,我们俩就这样吧,你跟着颜先生去南洋。找份事做,将来找个女人成家立业。” 夏南麟仍是不看她。 他脸上有种伤痛之后的绝望:“我会替你收尸。等安葬了你,我再去南洋。从此之后,我不会记得你。” 花鸢的心狠狠被扎了下。 她用力咬唇,才没有痛哭出声:“我走了。” 她转身快步离开。 夏南麟慢慢转过脸,看着她的方向,理智已经溃不成军了。 他简直也要疯了。 花鸢到了楼下,道长与袁雪尧等候多时。 他们不让陈素商跟着去,只让她在饭店里,陪着颜恺和夏南麟。 颜恺却道:“让阿梨跟着。你们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我把枪给了阿梨。” 道长看了眼他。 颜恺的表情坦坦荡荡:“不是说阿梨的血很特殊,对阵法的作用很大吗?道长,我希望你们能一次成功。” 一次成功,解决所有问题,然后大家各自回家去过小日子。 “师父,雪尧,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陈素商也恳求道。 道长让她去换一身衣裳,装束上做点改变,但是不能扮成苗女。 陈素商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普通农妇。她用地上的灰抹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跟随着他们走了。 颜恺上楼。 夏南麟还在房间里抽烟,沉默着不说话。 颜恺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问:“你想出去走走吗?” 夏南麟摇头。 他已经说不出话,也不知道饥饿,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们要不先走?我把你送到新加坡去,再回来。”颜恺问他。 夏南麟再次摇头。 这次,他终于开口:“我要等亭亭回来。” 颜恺觉得这句话很让人心酸。 夏南麟在这样的绝望里,还保存着一份希望。 “……那个人死了,亭亭很难过。”夏南麟又道。 颜恺宽慰他:“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心,她有情谊,知晓那人是为了她而死。”夏南麟道,“她不仅仅是报父母之仇。胡家毁了很多人,包括胡君元。” 颜恺点头,觉得夏南麟很讲道理,不是个顽固不化的人,很适合跟颜恺做朋友。 夏南麟说完了这些,就不再开口了。 颜恺很担心跟着同去的陈素商,也没心思再和他说话。 道长一行人到了小镇子上,打算混到胡家那边去。 他去跟人打听。 “……胡家有什么文化传承,政府要保护,所以那边拉了线,不给过去了。”街上的人告诉道长。 道长诧异。 这才几天的功夫? 他让陈素商等人找个地方落脚,他自己去探听情况。 两个小时后,他回到了饭店。 “……胡家派人去跟政府谈了,大概是补缴了数额庞大的赋税,政府就承认了他们的身份,只是土地要交公,还需要重新补办户籍。”道长说,“那边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人,听说胡家也在准备搬家。” “真的?”花鸢着急。 道长笑道:“当然只是拖延之计。” 胡家背靠的深山,足有十万八千里,绵延不绝。 这块山头被破坏了,他们往深处走,重新选个地方,再树立屏障。 他们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家。 他们没有跟世俗硬碰硬,而是采取了示好的办法,这也正说明,他们留下来的心很坚决。 他们在拖延,在准备。 “……我们混不过去了?”花鸢又问。 “不用混,你直接过去,我们在小镇子上多留几天。”道长说。 花鸢看着他们,有点担心:“你们是外地人,镇子上的人看得出来,会不会……” “你没发现,今天的客栈都满了吗?”道长说,“不少外地人听说了胡家的奇闻,闲得无事的跑过来赶热闹,我们在此并不显眼;第二是胡家自己焦头烂额,不会派人在这边专门守我们的。” 花鸢深吸一口气。 她又误会了。 这次对她,是最好的时机,她不能错过。 “我马上就去。”花鸢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找到了东西,立马就会出来。” 道长点头。 花鸢又跟他们约定:“如果我去偷东西,会选下午三点半左右动手。你们每天三点半去那边等一个小时,我没有出来就离开,改日再来。” 道长说好。 他又叮嘱了花鸢几句。 花鸢一一记下。 她离开之后,道长叹了口气,说起花鸢:“这孩子不够敏锐,她要是真能偷到胡家的护阵法器,只能说胡家的气运已经到了,数百年不遵天道,要受反噬了。” 陈素商沉默着。 袁雪尧也不说话。 道长的话,无人捧场,他也不尴尬,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而花鸢,租了个牛车,往胡家那边去了。 远远看到了树林后背的村镇,那里曾经也是她的家,花鸢想起了往事和父母,眼前立马蒙了层水雾。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去告诉族长,我回来了。”她站到了胡家当值的人面前,“我有事情要和族长谈。” 当值的人都是山下镇子上的,恰好认识她,几个人商量了几句,转身上山去了。 片刻之后,胡家的一位少爷亲自带了人过来,把花鸢接上了山。 第1878章 偷窃成功 花鸢没有见到身为族长的老太爷,只是见到了大老爷。 大老爷死了个儿子,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 花鸢看到他,心里既恨又畏。她这次回来,是来偷东西的,不是跟胡家硬抗的,因此她在大老爷面前,装得柔软可欺。 “我没有杀二少爷。”她声音伪装着颤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怕了。 她知晓大老爷心狠手辣,也知晓自己毫无胜算,可面对强敌时,她这样的平静,一点恐惧也聚集不起来。 原来,怕死是人最大的恐惧来源,抛弃了这一点,就可以真正的无畏了。 大老爷冷冷看了她一眼:“他死于苗家的蛊术,你还没这个能耐。” 胡家已经知道,胡君元是被如淮的金蚕蛊杀死了。 如淮不见了,胡家和苗寨的人到处都在找她。 “你上山来做什么?”大老爷坐在椅子上,眼神始终像看一只蚂蚁似的看向花鸢,随时随地可以一指碾死她。 花鸢果然又如从前那样,战战兢兢颤抖了半晌:“我害怕。” 大老爷的脸色更沉。 要是花鸢下面再说一句废话,他就要亲自动手杀了她。 “……如淮也想要杀我。她如今被苗族和胡家不容,回不了家,会到处游荡。她会去找我,我此生都难得安宁,除了……”花鸢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也哽咽了。 除了胡家,没有地方能保护她。 “我想,你们要找她报仇,她也许会把误杀二少爷的事迁怒到我身上,上山找我。到时候,你们可以抓住她。 一旦抓到了她,可不可以记我一功,原谅我逃跑的罪过?”花鸢的思路尚且清晰,声音却越来越颤栗。 大老爷没有心情与她废话。 这女人只有一个目的:怕死,把胡家当庇护所来了。 她当胡家是什么地方? 大老爷眼底有寒芒闪过。他自然不必亲自动手,杀这种低贱的女人。胡家有刑罚的地方,可以让她吃够苦头。 他站起身要走。 花鸢看出来了,急忙也站起身:“大老爷,求求您让我回来吧。我愿意给胡家生孩子,只要我能活下来。” 大老爷已经转过了身,脚步却是微微一顿。 他看到花鸢上山的第一件事,也想起了这个。 他还想先把花鸢折磨一顿,再将她圈养起来,生个孩子是容易的事。 只是,那要承担很多的风险,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中途把孩子弄掉? 现在她自己说出来了,事情容易了很多。 “……胡家不需要你这个贱婢生的孩子。”大老爷快步出去了。 花鸢一个人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上去很绝望,心里却那样的平静。 大老爷越是拿乔,越说明他看重此事。他会先把花鸢关起来,也许会有点小惩罚,让她吃些苦头;然后,他再过来谈这件事。 他不仅要花鸢心甘情愿,还要她把此事当做恩赐。 片刻之后,来了几个人,把花鸢关了起来。 倒也没打她,只是饿了她两天。 两天之后,胡家恩威并施的,接受了她的投诚,选了个地方让她住。 至于她什么时候给胡家生孩子,跟谁生,此事没有公开。 大概是胡家改变了策略,决不让孩子的父亲知晓,而花鸢生完了孩子也要死。 有了这个作用,胡家给了花鸢一点恩惠,她可以下山去祭拜她的父母。 花鸢到了父母坟前烧香、哭泣,并且说出自己的恐惧,都被传回了胡家长老们的耳朵里。 她从小是个柔软的女孩子,现在被如淮吓破了胆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花鸢可以从她住的地方,到山顶去,这一路是没有人会阻止的。而胡家,每天都要派子弟出去,三三两两的,早出晚归,应该是去找寻一个居住的地方。 她在山上待了四天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下午三点多,是胡家最繁忙的时候,花鸢慢悠悠走出了她的房间。 胡家的人以为她散步。 她也的确是散步,往那边望景峰走去。 她记得这条路,以前胡君元带着她走过一次。 “从这边往下,前面就是我住的地方。”她记得胡君元这样告诉她,“西边不要去,那里是胡家的库房,珍藏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当时的花鸢,也很好奇。 胡君元压低了声音:“都是宝贝。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其实那是家族的祠堂后面,一般人不能进入祠堂。我偷偷打听的,机关锁我也知道。” 那些话,历历在目。 胡君元也有多调皮捣蛋的时候,只是他的顽皮,深藏不露。 他打小就爱装大人,为了祖父和父亲能高看他一眼,为了能取代他大哥。 这些思想,到底是他自己固有的,还是谁传输给他的? 如果说大老爷想让自己的儿子都成器,暗中鼓动孩子们互斗,花鸢是相信的。 除了父母,谁能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大下午的,没有人脉看住她,她慢慢往西边爬去。 花鸢在祠堂待了半个小时,不动声色从前门出来了。 她出来时候遇到了人,遭到了盘问:“你做什么?” “我走错了路。”花鸢低声辩解。 她的确不认识路。 那人就把她带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花鸢想了想,又派人去给大老爷说,今天才是她父母真正的忌日,她想再去祭拜一次。 大老爷很忙,况且现在时间还早,他也没太在意,让花鸢去了。 花鸢下了山,直接往外跑。 一直在房间里的老太爷,突然觉得胸闷气短。 他喘息艰难,对随从的人道:“去叫大老爷。” 大老爷急忙来了。 “去、去看看护脉法器。”老太爷身体不停的颤抖,一口气上不来,“护脉法器……” 大老爷亲自去看。 祠堂后面的是机关锁,需要特殊的密码才能打开。 大老爷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开机关锁的时候,双手略微发颤。 待他打开,发现护脉法器不见了,大惊失色。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花鸢! 那个看似怯懦无能的女人,她方才下山去了,也许是她偷走了? 她是怎么知道机关锁的? 大老爷也顾不上了,急忙让人去追。 花鸢逃到了小树林旁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也看到了道长等人。 她急忙掏出了一块形状奇怪的铜器,朝着道长等人扔了过来:“接住了。” 她身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逼近。 而对面的陈素商,突然拿出了手枪。 一声枪响,震彻了整个山谷。 花鸢顾不上回头,只是死命往前奔,袁雪尧稳稳接住了她。 旁边不远处就有他们的马,四人一共两匹马,快步往远处飞奔。 远远的,花鸢听到了哭喊声。 她被袁雪尧护住,此刻就忍不住大着胆子回头。 她看到胡家的大老爷倒地。 陈素商那一枪,击中了他。 第1879章 回家了 长青道长一直很乐观。 他跟袁雪尧和陈素商说:“胡家山脉阵法已破,气运完了。花鸢肯定能得手,很多时候运气就是这么重要,像阿梨上次那样。” 陈素商还打算反驳几句。 可听到他这么说,她想起自己上次,真是走了狗屎运,各种好事都砸向了她,她才能那么顺利,既转移了自己身上的天咒,又破坏了胡家的护脉阵法。 “也许……”陈素商叹气。 道长说:“人各有命,花鸢命不错的,她要是死在了胡家,那也是她该死,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 陈素商:“……” 不成想,还真被师父说对了。 普通人也说,一个人倒霉到了极致,喝口凉水都塞牙。 对于术士家族,此话同理。 胡家多年不敬天道,自以为能蒙蔽天机,殊不知早已积下了大祸。 陈素商得手了,花鸢也得手了。 道长四人离开了胡家,确定胡家追不上之后,就开始兵分两路。 陈素商和花鸢回城,袁雪尧跟道长找了个僻静的山脉,打算进山。解除天咒,不仅要借助胡家的护阵法器,还需要借助山峦的力量。 “你们先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赶紧去新加坡。”道长催促她们,“一旦我和雪尧安全了,我会给你发电报,也会去新加坡与你汇合。” 陈素商点头。 她能做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不需要她。但是,她好像杀死了胡家的大老爷,胡家既不会放过花鸢,也不会放过她。 她需得赶紧走。 她们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有颜恺和夏南麟。 “师父,你们一定会平安的!”陈素商道。 说罢,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一块符纸上,画下了一个符咒。 她把此物给了道长。 不管怎样,希望能帮衬几分。 道长收下了。 陈素商转身要上马的时候,袁雪尧走了过来。 他一直不怎么靠近陈素商,因为他身上还有天咒。此刻,他突然从身后拥抱了她。 “阿梨,再见。”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抱上了马背。 他转身快步离开,没有继续和陈素商作别。 道长追上了袁雪尧。 陈素商和花鸢不再耽误,两个人骑马回到了城里的饭店。 颜恺这几天心神不宁的,因为他好几次隐约看到那个苗女在楼下晃荡。他不敢下楼,甚至担心那苗女冲上来。 然而,那苗女很忌惮颜恺,却不知道颜恺毫无本事,是他身上那块玉佩起到了作用。 她迟早要知道的。 等她确定了之后,颜恺和夏南麟大概难逃一死。 他这样焦虑,夏南麟却仍是浑浑噩噩的,饭也不怎么吃,只顾抽烟,房间里乌烟瘴气的,颜恺只能忍着。 他更不敢让夏南麟独自一人。 几天的功夫,颜恺感觉过了好几年似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有人敲门。 他很警惕。 上次他买的枪,给了陈素商,但是陈素商被胡家抓到了之后,枪就没有了。这次,陈素商出发,颜恺把自己的枪给了她。 现在,他手上没有了枪,格外紧张。 “谁?” “颜恺,是我,我和花鸢回来了。”陈素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一直好像听不进外界声音的夏南麟,猛然站了起来。 颜恺担心有诈,小心翼翼开了门。 房门一开,屋子里的味道不仅仅刺鼻,还辣眼睛。 陈素商用力扇了几下:“你们在屋子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恺抱住了。 花鸢站在他们俩身后,隔着面前相拥的二人,看到了夏南麟。 夏南麟好几天没有刮胡子,又是一脸的憔悴,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花鸢的眼泪涌了上来。 夏南麟愣了好几秒,手臂越过了颜恺和陈素商,朝花鸢伸了过来。 花鸢握住了他的手。 四个人,就这样彼此抓住了自己想要的。 陈素商很快清醒过来,让颜恺赶紧收拾收拾,她自己则去了道长和袁雪尧的房间,也把他们俩的行李收拾好。 四个人结清了房钱,乘坐电车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趟火车。 这趟火车是去贵阳的。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胡家没有追赶他们,苗女如淮也没有踪迹了。 到了贵阳,他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个饭店,吃饭洗澡整顿,然后深夜赶一趟去广州的火车。 到了广州之后,他们找渔船的人,辗转到了香港。 颜恺提了好几天的心,这个时候才放了下来。 他们直接去了霍家。 “你们逃难?”何微看着他们如此狼狈,有点心疼,又有点好奇,“这是做什么去了?” “一言难尽,伯母。有吃的没有?”颜恺问。 何微让厨房煮了鸡汤面给他们。 四个人谁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每个人都吃完了两碗面。 何微又安排他们到楼上客房休息。 晚夕霍钺回来,颜恺把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告诉了霍钺。 “霍伯伯,您给我安排一趟飞机,我要赶紧回新加坡,不能给您添麻烦。”颜恺道。 霍钺点头:“飞机准备好了,两个小时后起飞。” 颜恺再次道谢。 陈素商洗了澡,换上了何微给她准备的衣裙,洗去了满身的风尘,终于有了点人模样了。 “霍夫人……” “不要这样叫我,你也叫我姑姑吧。”何微笑道,“你姑姑是我的姐姐,我们应该是一家人的。” 陈素商有点不太好意思,低声叫了“姑姑”,然后又道:“我们得赶紧走了,姑姑,下次再来。” 何微也不虚留他们。 坐上了飞机,四个人紧紧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特别是花鸢。 她一直没怎么熟睡,此刻彻底放松,一路睡到了新加坡。 飞机落地的时候,机长发现乘客全部睡得很熟很香,犹豫了下,没有打扰他们,先下去了。 等颜恺醒过来的时候,下面有人在说话。 他伸头一瞧,外面已经是夜晚了。他们应该中午到新加坡的,再一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的表弟司雀舫带着颜棋和颜棹过来迎接,正在下面跟机长说话。 颜恺一瞧,陈素商等人还在睡。 他也没打扰他们,自己下了飞机。 颜棋和颜棹兴奋极了,都扑向了他:“哥哥。” 颜恺失笑:“我没给你们带礼物,干嘛要这样热情?” 颜棋抱着他笑:“哥哥不要谦虚了,你把大嫂带回来了,这还不算礼物吗?” 颜恺:“……” 第1880章 所有人都平安 陈素商稍后也清醒了。 她推了推花鸢和夏南麟。 花鸢猛然惊醒:“怎么了?” “没事,我们到新加坡了。”陈素商按住了她的肩膀。 花鸢怔愣了好一会儿。 陈素商随意拢了拢头发,走下了飞机。 远远的,颜棋和颜棹使劲朝她挥手,一大一小姊妹俩看到她就开心得不行。 司雀舫高高大大站在她们俩身后,看到陈素商,也是笑得一脸灿烂。 “……你们都来了?”陈素商笑得很腼腆。 “原本来的人更多。霍伯伯打电话过来,家里都知晓了。”司雀舫笑道,“但是,姆妈怕吓到你,不让他们来。” 说到这里,司雀舫忍不住又笑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叫你姐姐还是叫你妹妹了。” 按说,陈素商比他们小一点的,可认识她的时候,她是颜恺的妻子,就是司雀舫的表嫂。 现在呢? “还是叫嫂子。”颜恺在旁边,揽住了陈素商的肩膀。 陈素商没有躲避,只是略微有点脸红。 她又把花鸢和夏南麟简单介绍给了司雀舫。 司雀舫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可在外人面前,他一派练达,不经意间就露出司家少爷的矜贵。 他与夏南麟握手:“夏先生是我表哥的朋友,就是司家的贵客,到了新加坡别拘束。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颜恺很想伸手,在这小子后脑勺打一下。 可想到,表弟到底不只是那个小搅屎棍了,他即将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是司家孩子们身上与生俱来的。 颜恺没有打断他表弟。 夏南麟道谢。 司雀舫带了四辆车子过来。 颜恺让陈素商等人先上车,然后他对司雀舫和颜棋说:“你们先回去吧,跟家里大人说一声,阿梨平安回来了。” 他怕陈素商见到其他人会不自在。 等她先休息好,和她师父联系,然后再去医院看望她母亲,忙好了这些,整顿整顿心绪,再去颜家。 “你们不回去?”颜棹比较担心,“大嫂她还走吗?” 颜恺忍不住笑了。 他笑得一脸得瑟:“回去吧,别操心,你才多大?” 颜棋和颜棹不解看着他。 直到他走远,上了汽车,司雀舫才给表姐和表妹解答:“不走了。” 颜恺接过了司家副官手里的钥匙,亲自开车。 夏南麟和花鸢随着他的汽车前行,片刻之后看到了新加坡的夜市。 新加坡四季如春,街头的树木葱郁旺盛,这个时节的香茉莉全部开了,花香往车厢里飘,淡雅不刺鼻,沁人心脾。 夏南麟看得有点出神。 天津也是大城市,他算是见惯了繁华的,可新加坡又与天津完全不同。 新加坡的建筑,色彩更加繁盛,树叶也更加翠绿。 假如是在这里住久了,也许会觉得艳俗。可从炮火中刚刚恢复不久的华夏,来到新加坡,就好像从阴天迈入了阳光里。 新加坡浓郁的颜色,能让人心里亮堂起来。 夏南麟轻轻握了下花鸢的手。 花鸢回握了他的。 颜恺把他们带到了自家附近的一处高档酒店,安排他们俩住下。 房间是在五楼,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海滩。 颜恺又指了指东边的街道,以及街道后面那一排外观奢华的公寓楼:“我住在那边。” 说罢,他又拿了纸笔,写了个电话给夏南麟,“我公寓的电话,家里总有人的。你们俩先休息,我和阿梨还有事要忙,大概三天之后再过来看你们。” 他写完了电话,又拿出一张支票给夏南麟。 夏南麟和花鸢是一路逃难的,从前的积蓄,全部丢在了天津。 他也没有矫情,收下了颜恺的支票:“多谢。” 颜恺又道:“这边出门就是街道,你们俩到处走走。新加坡大部分的人都说中国话,你们基本上能听懂,不要害怕。” 夏南麟再次道谢。 颜恺叮嘱了几句,就和陈素商一起离开了。 他们俩走了之后,夏南麟对花鸢道:“你洗个澡,休息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转身的时候,花鸢抱紧了他。 他们这一路辗转,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儿女情长都被藏在了冰山之下,没有露出半分。 可到了新加坡,人与心都静了下来,旧事不可能一辈子盖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南麟,对不起。”花鸢把头埋在他的后背,“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几句,我害怕你这么不声不响。” 夏南麟没有骂她。 他转过身,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他想起了之前的担忧,突然有点发颤。 “你差点就死在了胡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溃不成军。 他颤抖得厉害,死死抱住了花鸢,眼泪落了下来。 花鸢好想把压抑多时的痛苦,全部宣泄了出来,她也哭了。 陈素商跟着颜恺,回到了他的公寓。 她急忙去查电报和电话。 佣人告诉她,没有电话给她,但是有一封电报,是从国内过来的,是给陈小姐的。 陈素商急忙去译。 电报是她师父发的。 “已成功,新加坡见。”师父只发了这么几个字。 时间是七天之前。 陈素商拿着电报,眼睛却在发涩。 颜恺从身后轻轻拥抱了她:“怎样?” 陈素商把电报给他瞧。 颜恺吻了下陈素商的头发,心中是难得的平静。 “阿梨,你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们今后会平安的吧?”他低声问。 陈素商点头:“会的。” “我想跟你结婚。”颜恺道,“和你生两到三个孩子。我要把马尼拉的人解散,以后做一点清闲的生意。” 他从前有很多的理想,想要轰轰烈烈的,想要在南洋混出自己的名声。 他组建的雇佣军队,的确抓到了不少的政治犯,如今有了不小的名气。 他正在事业的上升时,还没有到达鼎盛。 但是,他已经对功成名就没兴趣了。跟着陈素商这段日子,让颜恺意识到,平平淡淡的生活是有多么难得。 等将来他过烦了平淡的日子,他再跟陈素商一起找点事做。 此前,他只想守着陈素商,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 “好。”陈素商笑,心好像浸泡在一团温暖的水里,那样的温柔滋润,“等我先去看看我妈、等我师父到了新加坡,我们再慢慢商量结婚的事。” 说到这里,陈素商突然自顾笑起来,“我这个,算二嫁吗?” 第1881章 婚戒 陈素商的问题,问倒了颜恺。 他愣了愣:“有什么讲究吗?” “以前南京的风俗,二嫁是不能大肆操办的。”陈素商笑道,“况且,你家里……” 结婚再离婚,然后再结婚,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也要落人口实。 何况是颜家? 颜家的人,能接受陈素商这么出尔反尔的瞎折腾吗? 毕竟,父母要面对很多世俗的问题。 “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在南京。”颜恺道,“我家里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当初是我的错,才导致离婚的,他们不会怪你。” 陈素商有点汗颜。 真正离婚的那次,其实是她的错。 她师父也不知道天咒的解法,还以为此生与人相处无望了。 她那时候很绝望。 直到遇到了宁先生。 宁先生不说可以救她,只给她指明了一条路,让她顺着这一条路去走。 她救了花鸢,机缘巧合破坏了胡家的山脉护阵,而花鸢也很顺利偷到了胡家的护阵法器。 她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顺利全身而退。 在广西的时候,陈素商等人活在另一种环境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挚而自然。可回到了新加坡,感情就要回归现实。 陈素商不知道颜家的人会怎么想,她当初离婚,可是伤透了颜家的面子,也伤透了颜恺的心。 “……我先去看我妈。等过几天,你帮我选些礼物,我去看看你祖父和父母,跟他们道歉。”陈素商说。 颜恺点头:“放心,我在场,他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夜已经很深了。 陈素商给医院打了个电话,专门陪护康晗的人告诉陈素商:“太太已经睡下了,您明天早上再过来。” 她知晓病人的睡眠不容易,就没有立马去打扰。 姑姑那边,也要等明日了。 陈素商和颜恺去吃了顿晚饭,两人回到了自家的公寓里。 颜恺有很多事要处理。 马尼拉发过来的电报,已经堆积如山了。他给那边通电话,需要他做决定的,就在电话里说了;需要他专门过去的,颜恺让缓一缓。 他这个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才把马尼拉的事理清楚。 毕竟他和乔四都离开了好几个月。 待他忙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陈素商关了客房的门,安然入睡。 颜恺还有些话想跟她说,而且他在飞机上狠睡了一场,现在精神充沛。 他给饭店打了个电话,接通到了夏南麟的房间里。 “南麟,我有下属后天从马尼拉过来,你和花鸢商量商量,到底是留在新加坡,还是去马尼拉。也或者,你如果不着急,暂时不走,等我一块儿去。”颜恺道。 夏南麟也没睡,正在和花鸢说话:“我们考虑考虑。” 第二天,颜恺六点多就醒了。 他让佣人煮粥,又出去买陈素商爱吃的蛋糕,充当早餐。 果然,刚到七点,陈素商就醒了。 瞧见了满桌的美味,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好丰盛!” 她在广西那段日子,一直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在外面太苦了。”颜恺深有感受,“回家了就要好好补一补。” 陈素商忍不住笑。 “早餐随便吃一点,等会儿去看岳母,中午我们吃大餐去。”颜恺道,“我知道有一家的牛排很好吃。” “你叫岳母,叫得这么自然?”陈素商坐到了餐桌前,拿起了面前的蛋糕,挖了一勺子。 蛋糕的奶味香浓,入口绵软。 陈素商舒服叹了口气。 “你说过了,我要履行丈夫的义务。”颜恺说,“既然是你丈夫,自然要叫你母亲为岳母。” 陈素商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顿时脸红,一口蛋糕卡在了嗓子里。 她急忙喝了几口旁边的牛乳。 在广西的时候,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事也敢做。 现在想一想,她实在不够矜持。 “……当面别那么叫,等几天。”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吃过了早饭,他们俩去了医院。 在康晗的病房里,陈素商瞧见了顾轻舟、司玉藻和徐歧贞。 几个人都对着她微笑。 陈素商眼眶发热。 “瘦了不少,也黑了点。在外面吃苦了吧?”顾轻舟道。 陈素商忍着情绪,尽可能镇定:“就是赶路,有时候风餐露宿。” 她去看徐歧贞。 假如徐歧贞怪罪她,是不会特意过来看她的,陈素商知晓自己和颜家的事,不需要再多谈什么,颜家肯定是盼着她回去的。 陈素商又去看了康晗。 康晗的脸色和之前相比,大有不同。她面颊稍微丰腴了点,皮肤也充盈了些,有了血色。 特别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含着些神采,总好像是未脱少女稚气。 “……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次住院,是染了点风寒,没什么大事。”康晗拉住了陈素商的手,“你不要担心我。” 康晗之前出院了一段时间。 顾轻舟每天都陪着她,又顺着她的心情,她逐渐好转。 最近住院,也是因为顾轻舟的小心,怕她的风寒变成重疾。 “我瞧着你快要好了。”陈素商道。 康晗微笑:“你姑姑一直照顾我。你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陈素商也不是很确定。 “妈,我哪怕出门办事,也会回家的。”陈素商道。 康晗点头:“你说得对,你表哥他们也时常要出门的,一两个月回来一次。” 陈素商握住了她的手。 母女俩说了很久的话。 陈素商问她,还记得不记得当初胡凌生的妻子和儿子。 康晗想了想:“我不太记得了。自从你出事,你爸爸去世,我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没事,不需要记住。您还记得我就行了。”陈素商立马道。 康晗笑了起来。 她们俩在里面的病房说话,颜恺在外面陪着姑姑等人。 “……恺哥哥,你这次表现不错,能千里迢迢把阿璃带回来。”司玉藻道。 颜恺想起那一路的危险,叹了口气。 “你们俩是有什么打算?”司玉藻又问,“她回来了,还要走吗?” “不走了。”颜恺笑道,然后不经意抬了下手。 司玉藻立马捕捉到了,拉住了他的手,送给自己的母亲和舅妈瞧:“恺哥哥又戴上了戒指,这是当初买的婚戒吗?” 顾轻舟失笑。 徐歧贞暗中舒了口气,表面上很平淡:“是当初那一枚。你好好的,戴着它做什么?” 她明知故问。 第1882章 搅乱一潭水 颜恺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母亲拿他打趣。 母亲要是不同意他和陈素商好,是不会特意过来的。 “……我和阿梨,男未婚、女未嫁,又彼此情投意合,打算结婚。”颜恺道。 司玉藻立马拆台:“又结婚?恺哥哥,你做新郎有瘾啊?” 颜恺:“……” 这倒霉妹子,真该断绝关系。 顾轻舟和徐歧贞在旁边笑。 特别是徐歧贞,一直操心颜恺的婚事,又因为颜恺和陈素商之前的不愉快,导致她心中总对不起陈素商的养母金姝。 如今,陈素商仍要做颜家的媳妇,自然是件好事。 陈素商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说她是“司家的人”也无不可。 颜家和司家,因为这些年走得近,生意上不掺和,几乎没什么矛盾,两家感情和睦。再添上“结亲”,自然是好上加好。 从家族利益这点而谈,能跟司家结上姻亲,对颜家非常有利。 “阿璃同意吗?”徐歧贞问,“你可别剃头挑子一头热。” “同意。”颜恺说,“她不同意,我戴戒指做什么?” 徐歧贞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素商与母亲康晗说了片刻的话,出来看到众人有说有笑,就问他们:“在聊什么?” “恺哥哥说要和你结婚。”司玉藻道。 陈素商有点不自在。 她下意识去看徐歧贞的脸色。 徐歧贞被她这小心翼翼试探的眼神,看得有点心酸。 人要知错,且有羞耻感,才不会一再犯错。看陈素商这样忐忑,就可知她对上次离婚的事,充满了内疚。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徐歧贞就不会为难她:“恺恺说你同意了,他撒谎了吗?” 陈素商深吸一口气。 这一遭是逃不过去的,她也不能把什么事都推给颜恺。 她鼓起了勇气:“没有。我们俩在广西的时候,因为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私定了终身。只要他不嫌弃我,我是不会再离开他的。” 徐歧贞又笑了起来。 顾轻舟也忍不住笑了:“这样很好,患难见真情。” 司玉藻在旁边拍手:“上次恺哥哥的婚礼,一点也不好玩,我们都提着心。这次,一定要办个更大的,给我们一点补偿。” 颜恺糟心看了眼她。 司玉藻小姐一点眼色也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试探性看了眼陈素商。 陈素商抿唇笑,对此不是很介意。 颜恺和陈素商这边才漏了风,司玉藻小姐就把二人要结婚的消息,传得满天下皆知。 众人不知消息来源,难辨真假,说什么的都有。 一石掀起千层浪。 苏曼洛却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颜恺回了新加坡。 颜恺离婚之后,苏曼洛一刻也不愿意和杜利在一起。时光荏苒,没有人永远混沌。苏曼洛在漫长的光阴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爱的人是颜恺。 可颜恺对她,这般薄凉。 “……棋棋,你哥哥回来了吗?”苏曼洛打电话给颜棋。 “对呀。”颜棋心情不佳。 她不是因为陈素商的归来不开心,而是因为自己的心事。 她这几天正在愁眉苦脸。 不成想,苏曼洛却误解了她的语气。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曼洛追问。 颜棋有点不耐烦了:“我不知道啊,随便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正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苏曼洛有完没完的,让颜棋很着急。 她反正已经不喜欢苏曼洛了,直接挂断了。 苏曼洛心中咯噔了下,握着话筒愣了片刻。 真的是陈素商回来了吗? “颜棋一听到我问颜恺,很不高兴,颜家的人应该都不高兴。那么……”苏曼洛慢慢坐到了沙发里。 由此可见,颜恺鬼迷心窍,把陈素商找了回来。 他上次说什么“我心爱的姑娘离开了我”,他居然移情到陈素商身上了。 一想到这里,苏曼洛钻心得疼。 可颜家不是平常门户,颜恺和陈素商这么儿戏似的结婚、离婚,颜家众人当然不同意。 “怪不得颜棋那么坏脾气……”苏曼洛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案几。 她不甘心。 谁的人生能不犯错?她知道自己错了。和颜恺重逢之后,她犯了很多低等的错误。但是,错了都应该有个纠正的机会。 颜恺却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苏曼洛也不是想夺回颜恺,她知晓不可能了。 男人在爱情里,异常执着。越是要拆散他和陈素商,他越是觉得刺激,非要坚持不可。 苏曼洛应该转身离开的,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已经犯了很多的错,再犯一个又能如何?”苏曼洛咬了咬唇。 她下定了决心。 她又拿起了话筒,给她社交圈子里最大嘴巴的一个人打了电话,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接问:“最近有什么趣事吗?” 对方大概顾及她的感受,没有直接提颜恺和陈素商要再婚的消息,而是告诉了她几个无关痛痒的。 “……颜恺的事,你听说了吗?”苏曼洛问。 对方激动了:“听说了点,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是这两天每个人都在猜测的。颜家少爷的婚事,那是大新闻,每个人都在热议。 谁都想得到更多的消息。 苏曼洛乃是苏副将的女儿,算是司家权贵圈子里的中上等人,她又是颜恺的前女友,她的消息也许更多。 “真倒是真的……”苏曼洛吞吞吐吐。 “有内幕吗?” “那女人是之前和颜恺离婚的那位。”苏曼洛指出。 “对,陈素商小姐嘛。她不过是内地逃难来的,听说也不是很漂亮,真不知道怎么这样有魅力。” “也许,是人家故意放出风声的。”苏曼洛道,“这个消息,到底是谁说的?” 八卦的来源,已然模糊了。司玉藻小姐是个管杀不管埋的,她说完痛快了,一点也不能保证流言的合理合法。 “对啊,到底是谁?” “是陈小姐自己吧?”苏曼洛道,“颜家的长辈都气病了,陈小姐不放出风声,怎么可能再进颜家的门?颜恺和我,我们俩原本……” 她说到这里,留了个话音。 对方再追问,她就很明显的转移了话题,没说几句,露出了一点哽咽的哭腔。 “算了,不提了,我和颜恺也是很倒霉的。”苏曼洛抽噎着,挂断了电话。 流言蜚语是吗? 谁不能制造? 她很满意站起身,往楼上去了。 颜恺的这潭水,她一定要搅合混了。哪怕颜恺违背父母的心意,非要娶陈素商,将来也别想安生,这些八卦会跟随他们一生。 等时间久了,他和陈素商的爱情褪色了,他会回头的,毕竟有个深情款款的前女友等待着他。 那时候,世人也许会说,她苏曼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的形象会高大很多。 第1883章 不抢风头 “谁说的?” 司玉藻听到第三个人告诉她,颜恺打算跟苏曼洛复合,并不会娶陈素商的时候,她有点诧异。 她恺哥哥从前是挺糊涂的,可他对陈素商,一片赤诚,不可能脚踩两只船。 怎么复婚的当口,又跟苏曼洛那货搅合上了? “……不知道。”同科室的护士小姐也只是听到了谣言,“我是在小报纸上看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简直是胡扯。”司玉藻不悦。 好在康晗已经出院,去了司家,陈素商和颜恺也陪同着去了,没有在医院里。要不然听到这些,陈素商非要气死不可。 司玉藻决定,下班回趟娘家,问问颜恺。 快要到下班的时候,突然又来了个病人,司玉藻走不开,心思也回到了工作上。 她没有跟颜恺八卦,颜棋却没这个忍耐力。 颜棋这位大小姐,已经忘记了苏曼洛给她打电话的那件事,毕竟当时她接电话的时候,脑子在别的地方。 “真的假的?”她追问她哥哥。 颜恺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妹子:“你怎么听风就是雨?” “不是我讲的,外面很多人在说,有两家比较大的报纸也在八卦呢。”颜棋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再胡闹,当心阿璃打你。阿璃如今有姑姑撑腰,只怕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 颜恺:“……” 陈素商刚照顾她母亲午睡下,出来听得这两兄妹嘀嘀咕咕,不免好奇:“说什么?” “没、没什么。”颜棋急忙遮掩。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口吻,哪里遮得过去? 颜恺就索性直接说了。 “……颜少,你很有魅力嘛。”陈素商一听就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颜恺。 颜恺无奈看着她:“连你也要八卦一下?我可没有抽空去私会苏曼洛。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负责善后。” “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苏小姐自己传出来的。”陈素商道。 颜恺和颜棋都看着她。 有些话,大家都知道,却不能当着陈素商的面说。 陈素商自己则可以把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我是个什么身份,大家都知道,又跟你离过婚。 我这次再回来,他们一定会猜测,我被颜家拒之门外,是你苦苦坚持。再有苏小姐搅浑水,大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流言蜚语对我更加不利。” 外界的猜测是,颜家原本就不同意陈素商再次进门,结果又因为苏曼洛的搀和,导致她在新加坡舆论中的名声不佳,颜家一听到那些八卦,更加火上浇油。 因此,颜家越发不能接受陈素商了。 陈素商进不了颜家的门,她和颜恺之间,总会渐行渐远,到时候就是苏曼洛小姐的机会。 谣言只对苏曼洛有利,故而陈素商能猜到,放出谣言的,就是苏曼洛无疑了。 “她简直可恨,上次她还跟我打听你们的事来着。”颜棋突然想起了这茬。 她一提,颜恺立马紧张看向了她:“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颜棋也很紧张,慢半拍的脑子,后知后觉把当时的对话想了下,理直气壮:“我什么也没说,我统共都没有跟她说两句话就挂断了。” 这些八卦,只要陈素商不觉得糟心,等他们真正大办婚礼的时候,就会不攻自破。 既然说开了,陈素商还能拿着它打趣,意味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颜棋松了口气。 颜恺心中也是很甜蜜。 特别是颜恺,心满意足到恨不能给亲妹子撒一把狗粮,当她的面亲下陈素商。 颜棋再迟钝,此刻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很识趣的走开了。 “阿梨,我们什么时候去挑选婚纱?”颜恺拥抱了她,有点迫不及待了。 陈素商笑:“急什么?等我师父到了,把事情都安顿好了再说。” 颜恺真有点急了。 “不会再有变故的,除非你不想要我了。”陈素商知晓他的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和你结婚生子。” 她说罢,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 颜恺搂紧了她。 陈素商在司家住了两天。 康晗情绪稳定,身体也不错,她终于能腾出心思来做其他事了。 她和颜恺去饭店看了花鸢和夏南麟。 说好了三天之后来看他们的,因为事情耽误了,颜恺已经打电话说明了。 “……你们俩考虑得如何?是留在新加坡,还是去马尼拉?”颜恺问。 花鸢看向了夏南麟。 夏南麟道:“我们决定留在新加坡了。我们俩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唯独跟你们比较亲近些。一旦离开了新加坡,我们更是空空的无依靠。” 陈素商忍不住微笑:“那挺好的,大家在一起,还能彼此照应。” “你们照应我们多些。”花鸢也道,“颜先生,能否麻烦您,再帮帮我们?” 颜恺不需要他们开口:“这个是自然的。你们还在饭店住几天,我叫人先帮你们找个工作,然后再安排房子。” 夏南麟立马道:“帮我们介绍工作即可。等我们俩找到了工作,自己再去租房子。生活要一点点自己重建起来,才会知道珍惜。颜先生,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陈素商轻轻拉了下颜恺的手。 升米恩斗米仇,的确是有这个古话的。 帮人,有分寸即可。 “那你们俩先想一想,都想要做什么差事。我明天带你们去几家公司,你们都挑选挑选。”颜恺道。 接下来两天,他们带着花鸢和夏南麟,跑了几个地方。 新加坡很多的企业,有司家的暗股,也有颜家的。 花鸢在天津的时候,在报社做事,她选了一家小报社;而夏南麟,从前党对他的培养,花了很多力气,他是念过大学、学过机械的,故而他去了机械工厂,做个小工程师。 他们俩去的地方都不算很好,职位也不高,薪水微薄。 但是,花鸢和夏南麟很满足。 日子要慢慢过。受人太多的恩惠,也是很难还的,还不如现在这样,至少心里特别踏实。 两人做事的地方距离不远,他们选了个折中的地位,租了一处房子。 花鸢听说陈素商和颜恺打算复婚,而她和夏南麟也准备结婚了。 “等你们俩完婚之后,我们再结婚。”花鸢笑道,“不能抢了你们的风头。” 陈素商忍不住笑。 她心情极好。 而道长,也在这个时候,到了新加坡,给陈素商的生活锦上添花了。 “阿梨,想你师父没有?”道长一来,就臭不要脸的问。 第1884章 平凡是福 过去的十几年,陈素商与师父时常分离再相聚,俨然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相聚,让她这样高兴。 她高兴得过了头,以至于抱着道长,痛哭不止。 道长的头发白了,恢复估计很难,毕竟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眼瞧着就望四十。可是他眼睛明亮,肌肤白皙,仍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他的天咒已经解了。 宁先生的办法,果然是很管用的。 陈素商扑在道长怀里,半晌起不来。 “蹭我一身鼻涕口水!”道长很嫌弃,“我这衣裳,在香港新买的,颇为值钱。你哭哭得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陈素商破涕为笑,从他怀里起来:“衣裳比我重要?” “衣裳不会哭得这么丑。”道长如实说。 陈素商恨不能欺师灭祖。 颜恺瞧见了,也是很高兴。 他没有拉陈素商,而是默默递了个手帕给她。 “道长,您看着比从前还年轻了点。”颜恺如实道。 道长点头:“山峦的力量,可不是瞎吹的。我还好,雪尧变化更加明显,他的脸眼瞧着嫩了起来。不过,美中不足是,他那头发也逆转不了了。” 陈素商沉默了下。 上次一别,她满心焦虑,没顾上去伤感离别。 袁雪尧那轻轻一抱,也许就是他们俩的永别。 她此生与他,未必还有机会见面。 “……他回袁家去了。他那个小妹妹,要他亲自去收拾。”道长说,“他要是收拾不了,也活该被人取代。” 每个人路上的荆棘,都要自己去砍。 袁雪尧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需要回去替雪竺报仇,拿回属于自己家主的地位。 他那个小妹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术士,也许会很棘手。 “他会不会有危险?”陈素商问。 “谁知道呢。”道长说。 谁又是真正的安全? 陈素商叹了口气。对于袁雪尧,她是鞭长莫及。知晓他已经解除了天咒,对陈素商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您回来太好了,我打算要结婚了。”陈素商擦干净了眼泪,对道长说。 “这话,怎么是你跟我讲?”道长不悦,“你一个女孩子,能否矜持些?” 陈素商:“……”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教她的。 道长以前跟陈素商说,要及时行乐,哪怕是女人,也有享乐的自由。 现在又告诫她要矜持了。 她翻了个白眼。 颜恺立马听懂了道长的不满,接上了陈素商的话:“道长,我想要娶阿梨,请您做主。” 道长问:“聘礼的单子先开出来,我要瞧一瞧。你上次娶阿梨,听说闹了不少的幺蛾子。” “差不多得了。”陈素商在旁边道,“师父,您怎么还拿乔了?” 道长痛心疾首:“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胳膊肘怎么弯成拐杖了?你师父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 陈素商:“……” 颜恺在旁边笑,承诺马上开好聘礼的单子,绝不让陈素商委屈。 “上次婚礼,我已经给阿梨道歉了。”颜恺又道。 “我也原谅他了。”陈素商跟他一唱一和,“过去的事,别总是翻旧账,怪烦人的。” 道长:“……” 早知道这徒弟如此德行,当初就不该养她,养只狗都比她强。 道长心酸去收拾行李了。 当天下午,道长让陈素商约了花鸢和夏南麟,打算去看宁先生的。 不成想,到了宁先生的住处,才知道他早已走了,去了欧洲。 宁先生在欧洲是有宅子的,偶然回来一趟,也是找人。确定找不到了,他就会离开,所以他时常行踪不定。 “……我一直听亭亭说起宁先生,没有亲眼见过。”夏南麟颇为遗憾,“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颜恺也很遗憾:“我也只是听闻其名、不见其人。” 道长打断了他们俩:“有什么可遗憾的?宁先生是神仙,谁有资格见到神仙,都可能是遇到了大磨难。年轻人,平凡是福。” 一句“平凡是福”,击中了两个男人的心事。 特别是广西一行之后,让颜恺和夏南麟都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 能有现在安逸又平淡的生活,真的是一种福气。 “道长说得对。”颜恺感叹。 “是,很对。”夏南麟接腔。 花鸢看了眼陈素商,忍不住偷笑。 一行五人没找到宁先生,决定同去吃顿好的。 道长提议:“咱们去吃海鲜。” “道长,阿梨不能吃虾。”颜恺道。 道长很不负责的哦了声:“海鲜馆子也可以做其他的点心,或者我们买个蛋糕带进去,给阿梨果腹。” 这是什么倒霉师父? 最后,他们还真的去吃海鲜了。 海鲜馆子很时髦,可以做土豆泥。 于是,四个人大鱼大虾的时候,陈素商可能默默在旁边咽一碗很无趣的土豆泥。 坐下之后点菜,颜恺说要去洗手间。 后来,海鲜刚上来了两盆,外面就有小伙计端了个托盘进来。 托盘里有一份新鲜的牛排、面包和奶油玉米汤。 这是颜恺方才特意去隔壁的餐厅点的。 陈素商唇角微扬。 花鸢很羡慕看着他们俩。 “……瞧着比咱们的还要好吃。”夏南麟道,“颜先生有心。” 颜恺也笑了。 道长开口:“那你快吃吧,别对付那碗土豆泥了,瞧着怪可怜的。” 牛排的确是很好吃,面包软香,热腾腾的,一咬就满口的黄油味道,非常浓郁。 这一顿饭,五个人都吃得很尽兴。 道长吃到了念了很久的海鲜,终于满足了,也觉得前段时间的辛苦得到了弥补。 大家酒足饭饱,准备离开的时候,颜恺却遇到了熟人。 是苏曼洛。 苏曼洛跟一群朋友出来吃海鲜的,瞧着气色有点不太好,也不怎么说话,女伴挽着她,两个人走在后面。 陡然一见面,苏曼洛的同伴们,表情都有点怪异。 “好久不见啊,颜少。”有人开口打招呼。 颜恺回应了,并没有特意去看苏曼洛:“好些日子不见了。过几天要给你们发请柬,到时候去吃喜酒,我要结婚了。” 他说罢,特意看了眼身边的陈素商。 众人都听说了颜恺与陈素商和苏曼洛纠缠不清的八卦,一时间三位主人翁都在,他们眼睛全亮了。 “颜少是打算和谁结婚啊?”有个纨绔不知死活,与颜恺有些不对付,笑嘻嘻问。 第1885章 谁是新娘? 颜恺的脸色很不好。 他预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陈素商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走吧。”她凑近他,和他耳语,“光阴又不长,干嘛跟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颜恺由怒转喜。 他果然什么也没说,淡淡从这群人身边走过,甚至不多看一眼苏曼洛。 苏曼洛这边一行人,很是失望。 他们还预备着看场好戏,不成想这场戏草草收尾,把人的心高高悬起,却没了下文。 众人很觉扫兴。 而苏曼洛,跑到洗手间去了。等她出来时,眼睛微红,脸上潮潮的,像是狠狠哭过了一场。 有爱慕她的男士不忍心了。 她的爱慕者中,有位是小报社的编辑,专门靠写豪门的花边新闻博人眼球,就连司行霈他都编排过。 英国的律法保护这些小报社,他们肆无忌惮。 而司行霈,丝毫不介意这些,他从不报复,不扰乱市场。新加坡的文化繁荣,能催动经济繁荣。 只有经济繁荣,才能增强新加坡的实力,让他们能在世界中真正立足。 这天晚上,苏曼洛一直坐在那位主编身边,偶然露出几分伤感。 她需要利用此人。 果然,那人收到了苏曼洛的鼓励,决定为了她的幸福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爱情。他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他写了不少的新闻。 第二天的小报上,有个极大的标题:“新娘是谁?” 下面的副标题:“颜少疾走为谁?” 内容是说,颜恺偶遇苏曼洛,陈素商在场,气氛尴尬,当时颜恺不敢面对苏曼洛,落荒而逃。 整篇文章颇有文采,将那种脚踩两船男人的心思和神态,全部按到了颜恺身上,写得活灵活现。 颜恺也看到了,他有点恼火了。 司玉藻那坑货,把这篇文章单独找出来,给陈素商瞧。 陈素商乐不可支。 她今天打算和颜恺去趟颜家,见见颜子清和颜老,正在紧张,突然看到这则报道,整个人笑得不行,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他真有这么惨?”司玉藻问。 “九成都是臆想。”陈素商道,“不过写得挺有趣的。我师父常说,人世无常,我真没想到,还能从报纸上读到颜恺这么一面,挺好玩的。” “你这么乐观的话,以后常看看报纸。我每天看小报,能从小报上找到我阿爸的千人千面。”司玉藻也笑道,“你跟我姆妈一样,她也是看得很欢乐。” 陈素商觉得是真的很有趣。 颜恺买好了礼物,过来接她,她特意提了此事。 “……我会找那个主编。”颜恺表情微冷。 “玉藻说,报纸也常编排姑父。姑父那样的身份地位,他都不在乎,你干嘛要去找人家?法律都说了,有言论自由。”陈素商笑道。 颜恺很无奈:“看着糟心。” “那就别看了,我瞧到了有趣的,再说给你听。”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他们俩到了颜家门口时,颜恺比陈素商还要紧张。 万一他父亲或者祖父发火,他既要担心陈素商的感情,也要处理好,免得事情后续难以展开。 陈素商倒是坦坦荡荡的。 徐歧贞把陈素商要来访的消息,告诉了颜子清和颜老,他们都在客厅等着。 陈素商进了门,先叫了人。 颜恺放下了礼物,彼此在沙发里坐定。 “……香港瘟疫的事,我一直没解释过,如今终于可以说一说。”陈素商坐定之后,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当时,是有内情的。” 颜子清和颜老不知什么内情,又觉得她毫无歉意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疙瘩,都没接话。 只有徐歧贞帮腔:“什么内情?” 陈素商就把当时在香港的种种,都告诉了颜子清和颜老。 香港几十万人,以及颜恺,性命都在一念之间。 颜老见多识广,在陈素商要求离婚之后,他看过香港的报纸,也觉得那场瘟疫来得蹊跷、去得更加蹊跷。 且他也见过厉害的术士。 听到陈素商说完,颜老心中大骇,不免心疼:“你怎么不早说?真是傻孩子。” 颜子清心头也是大为震动。 他和颜老一样,知道陈素商没有撒谎,她真的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 “你既为了阿恺,又为了我们而离开,我们亏欠了你的。”颜子清道。 反而是一直希望陈素商回来的徐歧贞,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能辩真假。 “……我一直和颜恺相互爱慕,因为天咒,我才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也不想颜恺一辈子良心不安。 可我到底给颜家抹黑了,如今我想再回来,请祖父和父亲原谅我。我给你们磕头。”陈素商道。 说罢,她就站起身。 众人七手八脚都要搀扶她。 颜恺眼疾手快,先扶住了她,没有让她跪下去。 颜老也说:“胡闹嘛,你对我们家、对数十万人有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还要给我们磕头?颜恺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你也叫了父亲,以后就是颜家的人。自家人不要这样虚套。”颜子清也笑道,然后转头去看徐歧贞,“要不,下个月把婚礼办了?” “阿璃如今是轻舟的侄女,轻舟应该是长辈,这个我们要去跟她谈。”徐歧贞笑道,“阿璃,你和阿恺无需操心,这些事交给我们长辈,你们俩到处玩玩,等着日子结婚即可。” 陈素商道是。 颜恺到了这个时候,才彻底舒了口气,这是担心坏了。 早上看到报纸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了。 颜家这边欢声笑语。 苏曼洛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报纸,露出了冷笑。 报纸的舆论偏向了她,颜恺哪怕再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陈家那边,陈皓月和陈胧在他们母亲的房间里,看着小报,也是幸灾乐祸。 “那个贱种,居然还想再回到颜家去,怎么可能?”陈胧忍不住快意。 他和陈皓月之前有点不和睦,现在又重修于好了。 提起陈素商,他们俩很忌惮,同时又恨得牙痒痒。 “她真丢脸。”陈皓月道,“现在的流言蜚语,还是说谁是新娘。等确定新娘是苏曼洛的时候,她还有什么颜面?我们家也丢脸,应该让爸爸去教训她一顿。” “对!”陈胧道,“让她滚出新加坡,别给我们家抹黑。到底是谁误传她要和颜恺结婚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第1886章 改姓 新加坡的舆论,对陈素商并不友好。 陈素商的身份,再次被人拿出来议论。 国内已经解放了。陈定当初犯的错,对于如今的华夏来说,不算什么大事,甚至算得上主动投降,没有造成伤亡。 然而,新加坡的报界,仍是觉得陈定劣迹斑斑。 就这么个人,他是如何攀交上颜家的? 他女儿跟颜家少爷离婚了,别人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配不上;可要再复婚,就难以理解了。 故而众人当笑话一样看。 所有人都自作聪明,觉得陈素商自己给自己贴金,即将成为大笑话。 在大趋势下,有人说看到陈素商与颜恺去定约会,也被潮流的声音淹没。 苏曼洛看到这些,心里是非常得意的,她就是想搅浑满池水,让陈素商名声扫地,给颜家压力,让他们不肯再接纳陈素商。 颜恺自己喜欢又能如何? 颜家可是要面子的。 而陈皓月和陈胧,也把报纸拿给了陈定瞧。 陈定眉头紧蹙。 “爸爸,素商到了新加坡,也不回家,好像和她师父一样混。她到底还是咱们陈家的养女,这样实在不太像话。”陈皓月道。 陈胧帮腔:“是啊,爸爸。她还传出与颜少复婚的消息,如今成了大笑柄了。咱们也跟着她,成了笑话。” 陈定瞬间气都不顺了。 他重重一拍沙发扶手:“这个小孽畜,一天到晚不叫人安生!你去查查,看她住在哪里,让她回来!她这么没教养,都是当初金姝没教好她!” 陈胧道是。 陈皓月则想起,之前司家姐弟帮衬陈素商的事,心里有点发怯。 她耍了心机,让她哥哥去查,她躲在身后。万一有什么不妥,有她哥哥替她顶着。 然而陈胧的人脉和钱财都有限。新加坡再小,如今也有小百万人口了,茫茫人海里,哪里能找到陈素商? 他失望而归。 陈定更生气了。 他气恼之下,做了个决定:“去登报,我们跟她断绝关系。将来她倒霉,跟我们家无关。” 他和众人一样,不相信颜家会再要陈素商的。 这不合常理。 陈素商一无所有,生得也不算太漂亮,她凭什么能跟颜家结了离、离了结?颜家那样庞大的势力,能任凭她这样戏弄吗? 陈素商放出谣言,无非是拔高自己。 等颜家恼火的时候,陈定不想自己作为“家长”,被颜家的人找麻烦。 倒是他身边的九太太平乐,略感不安:“老爷,先别着急断绝关系。她是养女嘛,哪怕她犯了事,也追究不到您头上。万一她真的再次成了颜少奶奶,对您很有利啊。” “她?”陈定狠狠啐了一口,“她做梦!” “还是不断的好。有个养父女关系在,有利无害嘛。”平乐道,“况且,现在小八卦满天飞,咱们家这样做,岂不是让素商雪上加霜?有心人议论起来,不说素商罪有应得,只说您落井下石。背上这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她这话,十分诚恳。 然而陈定做惯了长官,习惯自己发号施令,再加上平乐是个姨太太,再贴心解意,在陈定眼里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她能懂什么大道理? “你不要管!”陈定道。 当天下午,陈定就给报纸发了申明。 他断绝和陈素商的养父女关系,以后不准陈素商再姓陈。 众人看到这则申明,八卦的热度又攀上了一个新高度。 “……她家里人怕她闯祸,主动和她断绝了关系。” “这女人想荣华富贵想疯了吧?” “苏小姐也是很可怜,男友有这样的前妻,不依不饶的。” “照这么说,颜少真打算和苏小姐结婚了吧?要不然,他那前妻如此蹦跶作甚?” 陈素商也看到了陈定的申明。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约是松了口气。 她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知道当初的原委。既然如此,她到底要不要改自己的姓? 她是姓齐。 改姓的话,对不起她的养母,毕竟她都去世了。要是养母在世,她一定会同意的,可她已经走了,陈素商再也没机会问过她了。 不改的话,亲生母亲会失望。死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陈素商不想自己的生母留下遗憾。 她犹豫不决。 不成想,陈定替她做了决定。 顾轻舟也瞧见了。 她特意把陈素商叫到了外书房,自己和司行霈一起见了她。 她把报纸给陈素商:“阿璃,你有什么打算吗?姑姑想听听你的决定。” 陈素商斟酌着措辞。 司行霈则问她:“需要我让这些报纸都闭嘴吗?你如果觉得没意思,我可以让他们不说话。” 陈素商失笑。 她听玉藻说,报纸编排司行霈的时候,他都是不在乎的,却肯为了她,去打击那些报社。 “我不在乎。”陈素商笑道,“娱乐而已。盛世之下,人们才有空闲关系八卦。文化的繁荣,是经济繁荣的果实。” 司行霈满意点头:“你很通大道理。二宝那傻子,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呢?看来,你像你妈更多些,康家的人是很聪慧的。” 顾轻舟重重踩了他一脚。 司行霈收敛了点,不再口无遮拦。 陈素商道:“玉藻跟我说,妈妈聪明,小孩子就会聪明,大概是真的。” 她倒是能一问一答。 顾轻舟见话题越扯越远,强行拉了回来:“陈定不让你姓陈,你想过怎么办吗?” 陈素商深吸一口气。 “我的姓是陈定的,他不给我就算了,我也不想要。但是我的名字,是我妈取的。我不想叫‘齐璃’,我想叫‘齐素商’。”素商道。 顾轻舟忍不住微笑。 司行霈在旁边说:“也叫不了多久,现在新派的人,流行英国的习俗,女子结婚之后冠夫姓——等你结婚了,你就是颜素商,改不改都无所谓。” 顾轻舟:“……” 司行霈越老越会聊天了,顾轻舟真想把他赶出去。 “先叫齐素商吧。”顾轻舟说,“我去跟你妈妈商量商量,看看她的意思。然后,我想登报,正式宣布你的身份,在你结婚之前,给你办一场大的宴席。” “需要这样吗?”素商有点不好意思。 “需要。”顾轻舟道,“要是没这些糟心事,不登报也行。现在,还是要说一声,要不然舆论乱七八糟的,颜家那边也有压力。既然结亲,也要考虑亲家的处境。” 第1887章 惨败 陈素商是个通晓世事的女孩子,她知道姑姑的心意。 她姑姑是想让她风风光光。 司家乃整个南洋最大的军阀门第,新加坡独一无二的高门大户。她有了司家的背景,与颜恺复婚就是门当户对的。 到时候,谣言不攻自破。 说什么为了亲家的面子,其实都是为了陈素商。 “谢谢姑姑。”陈素商道。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 她有很多的感慨。 二宝和康晗要是一直都在康家,或者在顾轻舟身边,素商绝不是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素商吃了不少的苦,虽然也得到过很多的爱。 顾轻舟一想到往事,心里酸得厉害,不免又想到了二宝。 她对二宝始终有愧。 二宝的眼睛,是因为她才瞎了的。要不是二宝眼睛看不见,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悲剧了。 “姑姑应该好好照顾你们的。”顾轻舟很伤感,“你们吃了这么多的苦。” 司行霈轻轻揽住了顾轻舟的肩头:“苦尽甘来,这不是挺好的?” 陈素商也劝她莫要难过。 顾轻舟收敛了心情,不再伤心了。 她一边叫人订好最大的宴席大厅,她要请客,宣布陈素商的身份;另一边,她让家里的管事去新加坡的大报社,刊登她的申明,并且附上了陈素商的照片。 陈素商到新加坡不过短短数日,身份几经转变:颜恺的前妻——死缠烂打的前妻——被养父断绝关系却又想攀龙附凤的心机恶毒前妻——司家太太顾轻舟的亲侄女。 消息一登报,一瞬间千层浪。 新加坡所有的豪门,都给顾轻舟打电话。一是道喜,二是太过于震撼,要确定真实性。 “是我弟弟的女儿,以前打仗的时候走丢了,这次认了回来。”顾轻舟如此说。 因为她发申明的报纸,乃是新加坡的三大报社,消息素来严谨,反而更加震动人心。 苏曼洛在看到这则报纸的时候,正在家里款待五名男男女女的朋友。 他们原本约定好了,晚上去吃大餐。 晚报送进来的时候,头版上陈素商的照片,苏曼洛的朋友正好见过陈素商,不免好笑:“她怎么上头版了?莫不是颜家要将她赶出新加坡?” 苏曼洛正在倒茶,闻言唇角微翘:“不至于的吧?” 其他同伴也催:“快看看说了些什么……” 那朋友读完,却是整个人僵住。 她半晌没言语,脑子好像被人扔了一团浆糊,此刻黏在了一起,根本没办法思考。 她怔怔的,其他人更是好奇了,抢过晚报:“发什么呆……” 话音未落,那女的突然发出尖叫。 旁边在座的两位男士,对女人们的一惊一乍很不理解,也接了过来。 报纸被从沙发这头接到了那头,苏曼洛倒完了茶,笑问:“怎么了?” 陈素商上了头版,又如此叫人惊讶,难道她是被谋杀了吗? 苏曼洛心中快意,面上却不表露。 两位男士看完了,脸色同样骤变。他们俩都是报界的,知道这份晚报的份量,且男人有时候更加势利眼。 他们站起身:“我想起报社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他们俩一走,三名女伴如梦方醒般,也立马站起身。 她们寻了个千奇百怪的借口:“我牙疼,要去看看医生。” “我家今天有亲戚来,估计到了,我要回去。” 最后一位女士,张口想找个借口,没有找到,故而直接站起身走了。 客人们这样急匆匆告辞,非常不合常理,也非常失礼。 苏曼洛眉头紧蹙,面上有非常明显的不解和不悦。 “都是犯了什么病?”她心中也无端添了一份骇然。 她站起身,去拿沙发另一头被丢下的报纸。 瞧见报纸的一瞬,苏曼洛终于明白她的朋友们为何这样落荒而逃。 她瞬间如堕冰窖,隐约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陈素商,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是司家太太的亲侄女? 如此一来,她和颜恺的复婚,也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最开始传出的谣言是真的,“谁是新娘”的谜底,已经揭开了。 颜面丢尽的,是苏曼洛;惨不忍睹的,也是苏曼洛。 苏曼洛再次用力,把那份报纸看了好几遍。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报纸是正规大销量的晚报,日期没有错,申明上还带了陈素商的照片,更加没有错。 苏曼洛用力,把报纸撕了个粉碎,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家里的佣人也看到了报纸,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发疯,全部躲得远远的,并且偷偷议论。 “小姐瞒着将军,暗地里收买报社的人,制造舆论。现在好了,她自己成了最尴尬的人。” “也是她活该,从小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这次终于自作自受。” “以后新加坡还有谁家愿意娶她?她在香港那边,名声也败坏了。” 家里的佣人没有同情苏曼洛的,都在看她的笑话。 外面更是如此。 接下来的几天,不管是朋友聚会还是上班,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一定会有陈素商和苏曼洛的八卦。 “谁是新娘”,已然有了结论,可并不影响人们八卦的热情。 原本,豪门新娘只是在小圈子里聊,或者爱看花边小报的人说一说,不成想因为陈素商身份的公开,它成了全民娱乐。 苏曼洛也因此成了全新加坡的笑话。 “原本就是说,那位齐小姐要跟颜恺复婚的,苏曼洛非要出来搅合。这下好了,把自己给搅合进去了。” “她就是犯贱。她和颜少爷早已是老黄历了,却一直贼心不死。颜少爷才离婚,她就退了亲,回到了新加坡。结果,没过几个月,颜少爷又要与前妻复婚,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哪里接受得了?” 苏曼洛传谣言的动机,一目了然。 苏鹏一直在军舰上忙,偶然上岸回家,听说了此事。 他很了解自家的闺女,这一看就像是曼洛能办出来的事,他既心疼她,又很恼火。他终于摆了严父的面孔,狠狠把苏曼洛骂了一顿。 苏曼洛一时间受千夫所指,又被父亲责骂,躲回房间失声痛哭。 “我要离开。”她哭到了后半夜,觉得自己再无面目活在新加坡了,就连家里也没资格呆了。 她收拾了行囊。 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湘西。她也不知道是听谁说了这个名词,就记住了,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在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陈定那边也一团糟。 第1888章 素商的靠山 陈素商改姓的消息登报,陈定等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陈定,最清楚时运对一个人的影响。 他看到报纸之后,愣了足足三分钟。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从他的次子去世之后,他每做一个重大的决定,都会带来恶果。 他倒霉透顶。 他是陈素商的养父,不管他对陈素商有多少亲情,这层关系在,他就能利用。 只要司家认回了陈素商,他就可以登门,恬不知耻去索要好处。哪怕司家再讨厌他,也不会明面上对他冷脸。 而外界,更加不清楚实情。他们只需要知道,他是司家的亲戚即可。 如此一来,他在新加坡可以横着走了。 这该是多么好的翻身机会。 只可惜,他将这机会白白丢了出去。他担心引火烧身,登报和陈素商断绝了来往,白纸黑字,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哪怕他撒泼打滚,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三分钟之后,他还直直坐着,心里是凉透了,后颈也僵直着,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老爷?”九太太平乐进来,将晚报从他手中拿走,又将一杯热茶递给了他。 陈定如梦方醒。 “……咱们是不是在新加坡住不下去了?”陈定直愣愣问九太太。 九太太心里也很烦躁。 她一直觉得陈定狡猾世故,阴狠恶毒。他不是个好人,可这个世道,好人都倒霉。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陈定这样的,未必不是个好依靠。 可渐渐的,她发现陈定坏是真坏,只是运气太差了。 他这个人运气差成这样,估计是报应。 平乐不太想和他一起倒霉了。 “老爷,都是孩子们不懂事,瞎胡说扰乱了您。要不,我去跟素商说一说,毕竟太太还是您的亡妻嘛,她总不能不认太太。”平乐道。 陈定觉得陈素商不会理的。 陈素商那人,性格很倔强,又很讨厌他。 他无奈摇头。 他很想生气,却又觉得生气于事无补,只剩下了心灰。 陈胧和陈皓月也看到了。 这对兄妹都吓傻了眼。 怪不得上次司家的少爷和小姐那样维护陈素商了。 他们俩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次不关我们的事,是爸爸要跟她断绝关系的。”陈胧道,“皓月,你去见见她,跟她求个情。” 陈皓月瞪了眼她哥哥。 她去求情? 陈素商什么时候给过她面子? “咱们真的完了。”陈皓月突然明白了这个事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陈家和苏曼洛各有难堪,成了大笑话。 而司家那边,热闹非凡。 顾轻舟办了个盛大的宴席,邀请亲朋好友,热热闹闹把素商介绍给了大家。 道长也出席了。 他一张俊秀的小白脸,头发花白,眉毛剃了之后重新长出来的,却是淡淡墨色,看上去仍是英俊不凡;再加上他个高腿长,西装熨帖笔挺,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 素商的风头,都被她师父夺去了。 所有人都在询问,这位长青道长到底是谁。 “他头发都白了,应该很有些年纪了吧?可瞧着他的脸,也不过三十来岁,这是驻颜有术吗?”有人拉着顾轻舟问。 顾轻舟跟长青道长不熟。 要说真正驻颜有术的,倒是那位曾经遇到过的宁先生。 “……他真是道士?” “道士应该是道士的,他还留着发髻的嘛。” 长青道长因为要纪念雪竺,不剪头发,留出个小小发髻,像道士那样。 人的气质,是用容貌和体型衬托出来的,用举止和谈吐撑起来的,跟发型关系不大。道长天生风流贵公子的气韵,并没有因为他留个道士髻就淹没。 衣香鬓影中,道长与人言谈甚欢。 他见多识广,能从经济聊到政治,又能从艺术聊到科学,什么都能说,什么见解都深刻,片刻又收获了一大堆信徒,以及女子的芳心。 陈素商和颜恺在一起,两个人为了躲避不停上来问候的人,滑入了舞池。一曲结束,两人也不回去,仍等着第二曲。 “这家饭店,以前我们常来吃饭。那边柱子后面就是楼梯,要不我们溜到三楼去吹吹风?”颜恺低声问她。 陈素商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很享受繁华满室里的这一隅安静:“姑姑不准我们溜走。我不累,我喜欢和你跳舞。”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她小时候在山里养大,到了陈家之后去念书,体育课也是很好,再后来逃难,更是四下里奔波。 她的体质是很好的,别说跳三十分钟的舞,三个小时都行。 他们俩跳舞的时候,副官进来,跟司行霈耳语。 司行霈听到了,跟着副官出去。 陈素商瞧见了这一幕,低声对颜恺说:“姑父好像出去了。” 颜恺笑道:“姑父的事很多,他哪有空闲的时候?” 陈素商不再说什么。 一曲完毕,颜恺觉得应该休息休息了,把陈素商领回了座位上。 司家的几个孩子围过来。 玉藻和张辛眉还抱着他们的女儿,特意给陈素商瞧。 “宣娇,叫姨母。”司玉藻对女儿道。 张宣娇生得像司玉藻,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她的性格,也像司玉藻,活泼机灵,口齿不清叫了声姨母,使劲扑腾,想往陈素商怀里撞。 张辛眉抱紧了她,因为陈素商穿着丝绸礼服,一抱孩子就要弄皱了,等会儿没办法见人。 宴席还没有结束。 陈素商轻轻摸了宣娇的头:“她真可爱,好漂亮。” “像我。”司玉藻得意洋洋。 一旁的张辛眉:“……” 司大小姐哪怕是到老,也学不会谦虚了。 陈素商笑:“的确是像你。” 司玉藻满场瞧了瞧,只看到她母亲和弟弟们,却不见她父亲,问陈素商:“我阿爸哪里去了?” “刚刚有人找,姑父出去了。”陈素商说。 司玉藻听罢,没太在意。她拉了陈素商,要把她的朋友介绍给她。 颜恺跟了上来。 后来,司行霈一直没回来。 顾轻舟怕陈素商多心,跟她解释:“军中有点事,他去忙了。” “正事要紧。”陈素商道。 颜恺则有点好奇是什么事。 待宴席结束,众人散去,陈素商被顾轻舟领着去送客,他落了单,司玉藻凑到了他身边:“恺哥哥,跟你说一件事。” 第1889章 老父亲的满足 司玉藻从未这般严肃。 颜恺想起他姑父中途离去,心不免重重咯噔了下,晃得他脸色都微白。 是胡家的人追过来了吗? 上次道长跟颜恺和陈素商说,花鸢偷到了胡家的护阵法器,逃离的时候,陈素商一枪打死了胡家的大老爷。 胡家老太爷盛怒之下,突发风疾,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没过几天也去世了。 胡家的三老爷当了家主,把胡家旁枝和仆从全部丢下了,只带着胡家嫡系,一夜之间消失了,不知道迁往哪里去了。 这个梁子,从此结下。 新加坡不是世外之地,颜恺担心胡家的报复,心中惴惴不安。 难道,是胡家的人追到了新加坡? 他心中七上八下的,恨不能把陈素商叫过来护在身后,就听到司玉藻道:“苏曼洛那神经病,她离家出走了。” 颜恺:“……” 颜少爷内心有好大一场戏,演员众多,戏曲惊人,揭开帷幕的时候,却发现只是一个木偶在灯火下手舞足蹈。 他简直想要骂人:“她离家出走,关我什么事?你用得着这么慎重其事吓唬我吗?” 他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恨不能揍司玉藻一顿,同时也把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了。 他舒了几口气。 司玉藻愣了一愣之后,也明白过来:“你吓成这样,是闯什么大祸了?” 张辛眉也探究似的看向了颜恺。 颜恺不太想说:“没事。” 他转身走向了陈素商。 他不顾还有客人在跟前,拉起了陈素商的手,将她塞到了自家的汽车里,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了。 司玉藻:“……” 她沉默了一瞬,才道:“恺哥哥脑子是不是坏了?” 张辛眉则道:“他可能结下了什么大仇。看他的样子,仇家应该很厉害,他没什么胜算。” 司玉藻跟着担心起来:“他能结什么仇?” 张辛眉摇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 陈素商手忙脚乱上了颜恺的汽车,裙摆还被车门夹了进去,她用力才扯出来。 “你没事吧?”她也很担心颜恺。 颜恺这时候,才慢慢舒了口气。 “都怪玉藻。”他道。 他把玉藻的话,以及当时他的想法,都告诉了陈素商。 他是真担心坏了。 陈素商的注意力,反而比他集中:“苏小姐离家出走?她往哪里去了?” 颜恺的心思,这才回到此事上。 这件事对于他,就像喝了一口白开水,没滋没味,想往心里走都有点费劲。他斟酌了下,没把自己的漠不关心露出来,顺着陈素商的话道:“可能去香港了。” 陈素商看出了他不愿意多谈。 她也不想深究他前女友的去向。 苏曼洛的事,有他父亲去操心。苏鹏是司行霈的大将,司家也会帮忙找人,轮不到颜恺和陈素商去牵肠挂肚的。 “……阿梨,你说胡家的人,迁到哪里去了?”颜恺停顿了几秒,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他心里焦灼,想要装作对苏曼洛有几分担忧也难。 他此前只担心陈素商。 胡家还是有点根基的,而且敌暗我明,万一他们找过来,素商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家,已经不成气候了。”陈素商道,“假如他们想要重整家园,那么最近几十年,都不会出来报仇;假如他们真的出来寻仇了,那么他们就难以再维持之前的根基,迟早也要完蛋的。” “你害怕吗?”颜恺问。 陈素商笑了笑:“我还好。我师父也有很多的仇人,他也不怎么害怕。” 颜恺腾出一只手,攥紧了她的手掌:“你如果预测到了危机,就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能像上次那样,为了我们的安全,不辞而别,自己承担所有事。” 陈素商心中一热。 她点头:“我知道。再说了,那个办法用了一次,不好用第二次。” 颜恺当即暴怒,伸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陈素商捂住额头,笑得停不下来:“不开玩笑,真的不开玩笑。” 她和颜恺离开之后,顾轻舟亲自善后。 徐歧贞今天也来了。 她走到了顾轻舟身边,低声问她:“苏曼洛失踪了,你们家是不是也要去找她?” “苏鹏请家里人帮忙找,不可能不找的。苏鹏是阿霈身边的老人,阿霈不能寒了这些老人的心。”顾轻舟道。 徐歧贞心中不甚高兴:“苏曼洛一直勾结报社的人,诬陷素商。之前漫天的谣言,就是她传出来的。她是没脸在新加坡做人才走的。” 顾轻舟的表情不变。 徐歧贞看着她,心想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可接下来两三天,司家并没有找到苏曼洛的踪迹,徐歧贞才明白,顾轻舟绝不是任由旁人欺负阿璃的善茬。 从新加坡离开,能逃离司家的眼线,需要非常的手段,可苏曼洛没有这样的能耐。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轻舟发了话。 苏曼洛想跑,就让她有多远死多远。看在苏鹏的份上,顾轻舟不会杀死她,却也没说不惩罚她。 徐歧贞摇头笑了笑。 “妈咪,你笑什么?”颜棋正好进来,问徐歧贞。 徐歧贞道:“在笑你姑姑。她还是那么护短。” “姑姑怎么了?”颜棋不太了解。 徐歧贞站起身:“没什么。我要出门去买点东西,你跟我去吗?” 颜棋支吾了起来。 徐歧贞有点诧异看向了她:“你怎么了?” 颜棋立马遮掩:“我……肚子疼,小日子来了,我不想出门。” 说罢,她转身溜了。 徐歧贞觉得颜棋最近不太对劲,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因为要操心颜恺的婚事,徐歧贞也没空去探究。 颜恺是哥哥,他的婚事应该排在第一位。徐歧贞想着,等过段时间,颜棋大概会自己告诉她的,也不能着急,就转身出去了。 司家没找到苏曼洛的踪迹,苏鹏就辞了差事,打算亲自去找。 他如今只有这么个闺女了。 苏曼洛除了一身骄纵的臭毛病,什么也没有,也没有独自在外的生活能力。 苏鹏一定要找到她。 “儿女都是债。”司行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去找吧。我们也会替你留心。” 司家的情报,是苏曼洛乘坐最新的邮轮,已经到了香港,然后乘坐黑渔船,上岸去了广州。 司家在国内没有太多的眼线,苏曼洛上岸之后往哪里去了,司行霈就不知道了。 这点消息,苏鹏自己也会查到的,顾轻舟不让司行霈说,司行霈就没提。 苏鹏的那个女儿,的确是需要一点惩戒。她实在不像话,比儿子还会惹事。 司行霈想到了自己的闺女,该念书的时候努力念书,该工作的时候拼命工作,到了年纪谈恋爱、结婚生子,又聪明又漂亮,简直是太完美了,都是他教育得好。 有了对比,他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成就感。 第1890章 幸福是糖 苏曼洛失踪,对司家和颜家而言,只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 颜子清夫妻和司行霈夫妻,邀了长青道长,五个人商讨儿女婚事。 大家在其他方面,各有分歧,唯独对一件事意见很统一:“婚礼要隆重。” 道长说阿梨从小吃了很多的苦,今后是颜家的人了,怎么也要热热闹闹过门。 上次也很热闹,只是阿梨心里凄凉,为了应付差事而结婚的,那些热闹也没什么意义了,这次却不同。 颜家夫妻同意他的话。 他们又商量了一点细节。 最终,把颜恺和陈素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新历的十月八日。 戒指不需要重新买,饭店也选好了,新房还用颜恺惯住的那套。剩下的,只需要订制婚纱,以及邀请亲朋。 陈素商对婚纱没什么要求,合身即可。订婚纱一天就完成了,请柬不需要她写,她反而成了最轻松的人。 她每天早起陪着她母亲在庭院散散步,中午一定要和颜恺见面,出去吃饭;下午几乎都在家,忙点自己的事。 她也偶然和花鸢约会,一起喝喝下午茶。 九月初的时候,颜恺要回趟马尼拉,打算把那边的事都处理一下。他还问陈素商:“你要不要去马尼拉玩?” 陈素商没有去过,有点心动。 “多久回来?”她问。 颜恺道:“三五天的样子。” 陈素商笑:“我跟我妈和姑姑说一声。” 康晗这段日子身体好了不少,对阿璃也不再患得患失,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而顾轻舟把颜恺叫过来,特意告诉他,要好好照顾阿璃。 颜恺好些日子没单独和他姑姑说话,突然想起,姑姑的玉佩还在他身上,立马拿了出来:“这个有点蹊跷,姑姑。” 然后,他就把当初苗女杀胡君元的事,告诉了他姑姑。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轻易躲过了苗女的金蚕蛊。 那苗女连胡君元都不怕,说明她的蛊术很厉害。 顾轻舟心头微骇,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玉佩:“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又递给了颜恺,“你不说,姑姑也知道你们在外面惹了事。我暂时用不着,既然它能防身,还是你戴着。等将来彻底安全了,你再还给姑姑。” 颜恺摩挲着那玉佩。 他半晌才抬眸:“多谢姑姑。” 然后,他又说了自己最近的困惑,“姑姑,我时常不安,担心仇人找上门。可又不可能藏起来,更加不可能为了怕报复主动去找他们,我应该怎么办?” 他没说仇人是谁。 顾轻舟也没问,只道:“很多事,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要是你天天担心,这反而成了你的心魔。” 顾轻舟也没说什么,可她一向很睿智。孩子对于其他长辈的话,总是能听得进去。 颜恺听了之后,走出了司家,心里却开阔了不少。 他不能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该放下还是要放下的。 他弄到了航线之后,带着陈素商去马尼拉。 乔四迎接了他们。 “齐小姐,您这边请。”乔四笑着,打开了地堡的门。 陈素商参观了颜恺的地堡,眼睛微亮。她对于冒险刺激的事,是很有兴趣的。 “为什么要解散你的这支人马?”陈素商问,“因为我吗?” “不是,是因为我自己。我想过一点太平的日子。”颜恺笑道,“等会儿带你去看看我的糖果厂。以前去香港看你,还给你拎了很多糖果。” “我记得。”陈素商笑。 往事不过那么一年半载,可回首时,像站在忘川边上看前世似的,一切都那么遥远。 他们俩在地堡里逛了一圈,果然去了工厂。 工厂挺大的,足有两百多名工人,是非常正规又普通的糖果厂。 陈素商闻着香甜的气息,有点沉醉了。 她还想进去,跟工人们做学糖果。她甚至问颜恺:“你会做糖果吗?” 颜恺失笑:“我投资钱就够了,哪里还需要自己去学?” “去学一下。”陈素商拉他的手,“什么都学学,不留遗憾,而且很有意思。” 颜恺无奈看了眼她:“你居然对做糖果都感兴趣。” “心里高兴嘛。”陈素商道。 颜恺一愣,旋即心里像开了朵花。人在开心的时候,的确是非常活泼的。 “走吧,去学学。”他笑道,“我们做一点,拿回去送给亲戚朋友。” 两个人换了工作服,去车间学做糖果去了。 高级的糖果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他们俩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做出来的糖果还是不成样子。 好在味道还行。 陈素商全部都要了,打算带回新加坡。 第二天,颜恺又带着她在马尼拉到处走一走。 “……这里曾经是美国人的殖民地,新加坡是英国人的殖民地,怎么这里一点也比不上新加坡?”陈素商看着普通的街道,问颜恺。 颜恺解释给她听。 菲律宾在战后建国,不再属于美国。当前世界,强国当权,小国毫无立足之地,导致菲律宾政治和经济崩盘。 “说起来,还是新加坡好。”陈素商笑道。 颜恺又问她:“你想不想回南京?” “南京是伤心地。我一回去就回想起我妈和我二哥,还是算了。不过我答应了我妈,将来太平了,要把她送回南京的祖坟安葬。”陈素商道。 “我们结婚之后,到处走走?”颜恺问,“反正距离农历年还有三个多月,就当咱们的蜜月。” “那太好了。”陈素商高兴起来,“我们先把我妈送回南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我对自己的祖国一点也不熟悉,到了南京之后,几乎没出过远门。” 两个人就约好了。 他们在马尼拉逗留了三天。 颜恺把手下的人叫过来,问他们的意愿。 其中有个人就对颜恺道:“少爷,您不需要亲自管我们,把我们交给乔四爷就行了。除了现在的差事,我们不想去任何地方。” 颜恺又去问乔四。 乔四则道:“少爷,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我们依仗的都是颜家和您。” 颜恺有些为难了:“那等我想一想,想个两全的办法。” 第1891章 求情 颜恺询问陈素商的意见,到底是解散这群人,还是想办法安顿好他们? “地堡建起来那么 花心思,干嘛要放弃?”陈素商道,“再说了,这原本就是你的兴趣和理想。平淡日子过久了,也是挺无聊的,到时候再重建,去哪里召集这么能干的下属?” 她不支持颜恺放弃。 颜恺自己也很犹豫,听到陈素商这么说,他坚定了决心。 他把所有事都交给了乔四。 “大事小事,不必再请示我。但你们仍是我的人,出门在外,打颜家的旗号。”颜恺道。 乔四有点紧张:“少爷,没有您掌舵……” “没关系,你记住不要损害颜家的名声即可,其他的都由你做主。”颜恺道。 他本也不想把这么大的压力交给乔四,可手下的兄弟不愿意换一口清闲的饭吃,还愿意做这个营生,颜恺也只得把重担转给乔四了。 “那我试试,绝不辜负少爷的信任。”乔四表情肃然。 颜恺点头。 乔四一直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什么事都不瞒乔四,故而也没什么需要特意交代的。 他又和陈素商留了两天,带着乔四拜访了几位帮会的人,以及船舶上的,这才回家。 陈素商亲手做的糖果,给众人分了一圈。 丑是丑了点,味道却很不错,顾轻舟也夸好吃。 “要不,给你舅舅他们也送一点?”顾轻舟问。 战后,康家不少人回到了新加坡,不止是康昱一家。 他们也打算回太原的,只是打听过,那边已经不准私人办企业了,回去也无用武之地,索性全部到了新加坡。 康晗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她继母生的儿子,比她小十来岁,姐弟俩从小不怎么亲近。 “好啊。”陈素商道。 她在人情世故上很练达,不会怯场,这些都是陈太太教得好。 顾轻舟带着她去拜访了康家。 陈素商礼貌又不失客套,与康家众人寒暄,应对得体。 上次宴席上,她大部分都见过了,只是没空说些家常话。 这次就聊了很久。 从康家回来,康晗问她:“见着你舅舅了吗?” “都见到了。”陈素商道,“妈,舅妈他们都说要来拜访你,却又怕打扰了你。” “我已经好多了。”康晗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能去参加婚礼。” 陈素商突然有点伤感。 她想起了她的养母陈太太。 两位母亲,在她心中一时竟难以分出亲疏。 “您一定要去。”陈素商握住了她的手。 康晗自己提起了陈太太金姝:“你妈走了有些时候了,那时候是她陪着你的。明天,我们俩再去给她上坟吧。你要和颜恺再结婚的消息,也告诉她。” 之前,陈素商陪着康晗去看过了金姝,那时候康晗身体还不是很好。 “好。”陈素商道。 翌日,天气晴朗,阳光温暖。 陈素商给康晗加了件薄毛线衣,搀扶着她出门。 颜恺已经准备好了汽车以及祭品。 他亲自开车,到了墓地。 到了陈太太的墓前,康晗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替她擦拭了一遍墓碑,又亲手把鲜花替她放上。 “我的阿璃要不是有你,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我运气不好,你在的时候没跟你说声感谢。”康晗的手,轻轻扶在墓碑上。 陈素商的眼睛微微发涩。 她在南京的那些日子,踏实又心安,是陈太太给了她母爱。 “妈妈,我想结婚之后去趟南京,把我妈的棺木移回去安葬。”陈素商道。 “落叶归根嘛,这是应该的。我将来死了,也要葬到你爸爸身边去。你爸爸就葬在太原府的。”康晗说。 陈素商也想去趟太原。 “等您身体好了,我和阿璃陪着您去太原府。”颜恺道。 康晗点头说好。 他们在墓地待了片刻,突然远处有个窈窕女子走了过来。 陈素商一开始没留意。 后来,那女子直接朝他们这边而来,她这才留心,有点警惕看了眼。 她瞧见了来人容貌,又放了心。 “素商小姐。”女人冲陈素商微笑,态度很谦和。 是陈定的九姨太平乐。 陈素商对平乐没什么恶感,毕竟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平乐没有得罪过她,甚至间接帮过她一次。 “九太太。”陈素商和她打招呼。 她又向康晗介绍。 平乐是个人精,说话的本事一流:“您气色真好,人也年轻,我还以为您是素商小姐的姐姐呢……” 康晗很喜欢听别人说她“气色好”。她最近每天都散步,努力吃喝,就是希望能养好自己。 她忍不住笑了。 平乐又跟她寒暄了几句,康晗被她说得通体舒畅,对她也很有好感。 “阿恺,你陪我妈先上车,我跟九太太说几句话。”临别的时候,陈素商单独留下来。 颜恺点头,搀扶着康晗。 陈素商和平乐就在墓园门口的石椅子上小坐。 “九太太有什么事?”陈素商开门见山。 “是老爷让我来的。”平乐有点尴尬,“他想跟您道个歉。” “假如我只是个普通人,他还想跟我道歉吗?”陈素商反问,“他是知道错了,还是畏惧我身后的强权?” “素商小姐……”平乐一时词穷。 陈素商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他以前打我妈的,九太太知道此事吗?” “老爷年轻时,脾气是不太好,现在性格也不好。”平乐道,“素商小姐,您和养父重修于好,对您而言也是佳话。世人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将来总拿陈家跟您的恩怨说事,岂不是损了您的名声?” 这倒是实话。 可陈素商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爷很想见见您,亲自给您赔礼道歉。”平乐又道。 “没必要。”陈素商态度坚决,“倒是九太太你,如果想要离开陈家,我可以替你安排。” 平乐看了眼她。 陈素商回视,目光深邃。 平乐觉得,自己好像被她看穿了似的,有点心虚。 她快速遮掩着说了几句话,起身回去了。 而陈素商站起身,看着她走远,略有所思。 第1892章 鸡飞狗跳 陈素商与颜恺回到司家,正好赶上了晚饭。 康晗情绪不错,与司家众人一起吃饭。 陈素商却很沉默。 饭后,颜恺要告辞,陈素商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颜恺有点怨气:“以前你天天跟着我的,现在好了,反而要分开。” 陈素商笑:“也不过这么一时片刻,你明早还可以来。要不,你跟姑姑说一声,直接住到客房?” 颜恺想了想,他姑姑倒是会同意的,但是他姑父不会如此纵容他。 姑父不仅仅不同意,还会拿他打趣。 “算了。”颜恺哀怨道。 陈素商趁人不备,快速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了下。 这一下,啄得颜恺心花怒放,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他伸手摸了下陈素商的头发,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好像一个懵懂了半辈子的人,突然找到了他的桃源圣地,一点小小的亲吻,都能熨帖他的身心。 陈素商折身回来,见她姑姑还在客厅坐着,手边放了两杯茶。 这是在等她。 陈素商走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示意侄女坐下,“你告诉姑姑,姑姑能帮你的,都会尽可能替你处理。” 陈素商想起颜恺说,姑姑火眼金睛,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她,普通人在她面前一点活路也没有,不免失笑。 她姑姑的确是很厉害。 她顿了顿,才道:“陈定派了他的姨太太来求和,我拒绝了。那个人,是条疯狗,我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比如挖了我妈的坟。” 顾轻舟脸色微变。 陈素商又道:“姑姑,我想把我妈送回南京,我和颜恺说好了。只是,要等我结婚之后……” 顾轻舟沉吟了片刻。 “国内刚刚解放,形势有点紧张,你去了趟广西,应该体会到了。”顾轻舟道。 陈素商点头:“我们到广州之后,还是乘坐黑渔船去的香港。行动的确是不太方便。” “你从新加坡弄一个棺木进海关,肯定要打开检查。而且,并不是进了海关就能畅通无阻,一路上还不知有多少检测。”顾轻舟道,“这样一来,陈太太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陈素商的唇色有点白。 她只顾着接她妈妈回去,忽略了这一点。 “新加坡有了火葬。”顾轻舟又道,“把人变成骨灰,可以很方便携带。假如你没有这个忌讳的话,寻个良辰吉时,把陈太太的棺木取出来……” 陈素商却有点犹豫。 那是她母亲,她不忍心将她变成骨灰。有那份棺木,母亲好像永远都在。而骨灰,远不及棺木的分量重。 “我考虑考虑。”陈素商说。 顾轻舟点头。 同时,顾轻舟又道,“我让家里的副官们去墓园看守几晚。若陈定真有这个念头,我不轻饶他。” 陈素商说好。 她考虑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起,她想跟顾轻舟说她考虑的结果,顾轻舟却先告诉她,昨晚抓到了几个人。 “他们打算去挖陈太太的墓,已经被警察署关了起来。”顾轻舟道,“素商,你很聪明,幸好你提前感觉到了。” 陈素商怒极。 她恨不能冲到陈家,一个符咒拍死陈定。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压抑她的愤怒。 旁边的司行霈却微笑看向了顾轻舟。 他想起了顾轻舟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是这样机灵。 当然,现在不能说顾轻舟机灵了,她已经很成熟稳重了,只能说她睿智通透。 “姑姑,我考虑好了。等我师父从吉隆坡回来,让他选个日子,将我妈的棺木移出来。我可以拿着她的骨灰回南京,再选个衣冠冢给她安葬。”陈素商道。 道长在新加坡玩累了,前几天去了吉隆坡,他是一刻也不得闲的。 顾轻舟说好。 陈素商又道:“那些关起来的人,照法律算吧,别为难他们。我要去趟陈家。” “让副官陪着你去。”顾轻舟道。 陈素商摇摇头:“我不会吃亏的,姑姑,我要亲自去见见陈定。” 司行霈发现,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小姑娘,凶起来的时候挺有气魄,怪不得颜恺被她迷得不行。 颜恺身边的女孩子,以臭不要脸的居多,最不济也是苏曼洛那种娇气的大小姐,很少见这样英姿飒爽又持重温婉的。 “自己当心。”顾轻舟没有继续阻拦。 陈素商点头。 她转身出去了。 陈定换了宅子住。 他原本带了不少钻石到新加坡的,后来的确是都卖了出去,得到了一笔庞大财产。 陈素商和颜家离婚,他就主动把颜家给他的宅子还回去了。 不是因为他懂事,而是他早已嫌弃那宅子寒酸,他想要个靠海的别墅山庄,又买得起,寻了个借口换房子而已。 他的新宅在城郊,离阮家比较近。 到了陈宅,陈素商直接敲门。 “去告诉陈定,就说我来了。”陈素商冷冷瞥了眼佣人。 佣人觉得这位小姐一脸的官司,像是找茬的,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去通知了陈定。 陈定还因为自己派过去的人被抓而恼火,突然间陈素商来访,他又高兴起来,双手拢了下头发。 “请她进来。”陈定道。 陈素商步入了陈家崭新的庭院,看着这边奢华的建筑,毫无触动。 她径直到了客厅。 陈定站起身。 陈素商走到了他跟前,突然挥手,一个符纸拍向了他。 陈定眼睛发愣。 旋即,他开始狂叫、手足挥舞。 佣人们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愣了几秒之后,年富力强的佣人上前,按住了陈定。 可陈定痛苦不已,吓得浑身发抖,神志是不清楚的,嘴里却不停喊:“你走开,走开……” 他瞧见了心中最怕的厉煞。 陈素商想要对付普通人,真的很简单。随便一个符咒,牵动天地间的煞气入脑,就会让人产生幻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遇鬼”。 陈家其他人也被惊动了。 陈皓月兄妹以及他们的母亲,匆匆忙忙赶过来。陈胧那怂货,以前对陈素商龇牙咧嘴,现在知晓她是司家的侄女,一看到她就畏缩了肩膀。 九太太平乐也来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陈皓月的母亲先哭出声。 陈定还在喊:“有鬼……” 众人在青天白日里,听到他这么说,身上都起了层冷汗。 特别是陈皓月,紧张看了眼自己的四周。 陈胧则想起自己之前也被陈素商这样暗算过,心里发怵。 反而是九太太平乐,对着满屋子的鸡飞狗跳已然忍不下去了,心里有深深的疲倦,以及憎恶。 第1893章 陈素商的厉害 陈定半个小时之后,才有了意识。 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凌乱,有点迷茫。 迷茫之后,他又紧张去看四周。 四周围着的,是他的家人和佣人,没有那些已经死去多时的厉鬼。他一直不信鬼神的,这次却稀里糊涂中招。 他浑身是汗,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坐在旁边,眼眸深沉:“你昨晚派人去我妈的墓地,想要挖出她的棺木。你想要做什么?” 陈定努力平复心绪。 九太太平乐见陈素商说这件事,冲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去。 佣人们都出去了。 陈定神色微变,有点害怕,却又用理智强行压住。 待佣人们离开了,他又让陈皓月兄妹和四姨太也走,屋子里只剩下平乐陪着他。 他握住了平乐的手,寮作安慰。 “那是我太太,我想给她重新换块墓地,是应当应分。”陈定怒道。 陈素商的表情更冷:“重新换墓地,应该选个吉日吉时,而不是大半夜。陈定,你敢挖我妈的坟,不怕我要你的命?” 陈定精神一紧。 平乐也诧异看了眼陈素商。在她记忆中,陈素商很少说这等猖狂的话。 陈定却吓得略微发抖:“你……你到底会什么邪术?你不怕我告诉颜家和司家,让你无立锥之地……” 陈素商露出了冷笑:“你想去告状?” 陈定:“……” 他要是敢去告状,陈素商一定会先杀了他。到时候,他自己被自己吓死的,警察署也查不出来。 颜家和司家无疑是很信任她的,要不然为何会那么声势浩大宣布她的身份? “收拾好铺盖卷,给我滚。”陈素商站起身,“不要回南京,不要留在新加坡,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凭什么?”陈定也猛然站起身,“老子怕你?” 陈素商静静看着他。 陈定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沙发,没得再退,才惊醒过来,觉得自己在陈素商面前实在太过于窝囊。 “不需要你怕我。敢动我妈的坟,我这样先礼后兵,已然给了你面子。”陈素商道,“信不信我在你的庭院做手脚,封死生门,让你们全家出各种事故一一惨死?你要是不信,尽可试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搬家,要是再闹幺蛾子,你就等着死。” 说罢,她转身离开。 无人敢阻拦她。 陈定气得发抖,同时也胆战心惊。 他无端想起了一开始刚到新加坡的时候,陈胧失控去强平乐;后来,陈胧和陈皓月在街上遇到了陈素商,却自扇耳光的事。 这几件事综合到了一处,陈素商就是会邪术的。 她那个师父,是个老不死的术士。 长青道长名声很响亮的,而且有人谣传他已经几百岁了,只是陈定见过他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相信罢了。 现在想想,难道不邪门吗? “老爷……”平乐搀扶着他,低声跟他说话。 陈定回神。 “快,去收拾东西,联系掮客贱卖房子,咱们走。”陈定道。 不单单是因为陈素商邪门,还因为他已经和陈素商撕破了脸,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而陈素商又是司家的亲戚。 整个新加坡,明面上有司家,暗地里有颜家,陈定得罪了司家的侄女、颜家的儿媳妇,他还能有什么好? 况且,他有美丽温婉的姨太太,还有像个玉人似的女儿,留在新加坡实在不安全。 陈定想着,急急忙忙回内院更衣去了。 九太太平乐看着他,略有所思。 不过几天的功夫,陈素商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她,陈定已经买好了船票,打算回国去了。 他当初背叛的政府,逃到了台湾,国内没有人还记得他的罪孽,他甚至可以去求政府给个奖赏,毕竟他投降得那么及时。 他的庭院,只要了当初价格的三分之一,果然是很急迫了。 陈素商听到这里,略微松了口气。 陈定这么忙着逃跑,应该是不敢再打她母亲坟的主意。 顾轻舟私下里跟司行霈说起陈素商,语气非常的自豪。 “她不过是去了趟陈家,就把陈定赶走了,没有让咱们帮忙。”顾轻舟很欣慰,“她真不错。要是二宝还活着,看到他闺女这么争气,一定很高兴。” “像她姑姑。”司行霈说。 顾轻舟:“……” 她和陈素商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像不到她头上。司行霈现在夸她,是越来越浮夸,越来越不走心了。 她又想起,二宝的智力是有点问题的。当初他也是齐师父捡回来的。 可在岳城的时候,顾轻舟遇到的那个薛莹,好像跟齐师父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女人看上去很精明。 陈素商要么是像康家的人,要么是隔代遗传了。 “……你那时候在云南,没见过她。”顾轻舟说起了薛莹,“我现在有点记不住她的样子,却总在想,她到底是不是二宝的母亲?” “多少年了,齐师父走了,二宝也走了,那女人肯定也死了。”司行霈道,“想来做什么?二宝活着的时候,哪怕真有那么个便宜妈,他也未必会认。” 顾轻舟只是心里挂念着,也不是想去寻找她。 的确是很多年了。随着二宝和齐师父的去世,从前再多的恩怨情仇,也没了意义。 九月中旬,陈素商的师父从吉隆坡回来了。 他回来才听陈素商说,陈定一家两天前就乘船回国了。 “……走了也好,免得你看到烦心。”道长说。 然后,他掐算了一个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二日,将陈太太的棺木取出,依照新加坡的规矩,将陈太太的尸骨火葬了。 火葬之后的灰,不过那么一坛子。 陈素商慎重将它带回了家,放在自己房间的床头。 她这天夜里做梦,梦到了她母亲陈太太和她二哥。 那次好像是秋天,他们三个人出去玩,二哥手里不停的剥桔子给她们吃。 “吃多了桔子不好,肌肤容易发黄。”陈太太说。 陈素商从她二哥手里叼走了一块桔子。 陈太太又说:“这桔子甜,不像前天吃的那么酸。” 二哥说:“这是我特意挑的,知道妈怕酸。” 陈素商醒过来的时候,怔愣了很久。往事她都记得,她从来没有跟母亲、二哥在秋天出去郊游过,也不曾那样一边走一边吃桔子。 梦里的母亲和二哥,都是很平静很快乐。 陈素商起床,手放在骨灰坛上:“妈,你是不是也很高兴,终于要回家了?” 第1894章 再婚的婚礼 陈定全家搬离了新加坡、苏曼洛离家出走的消息,并没有被封锁。 因他们都跟陈素商有点瓜葛,加上舆论的热度未散,此事又被拿出来嘲讽了一番。 无非是说,陈定和苏曼洛颜面扫地,夹尾而逃。 也因为苏曼洛和陈定这么一闹,陈素商成了新加坡的红人,比最红的电影明星还要出风头。 她的婚礼,报界特别感兴趣,一路跟踪报道。 一转眼,时间到了十月初八。 陈素商婚礼当天,亲戚朋友早早就到了。 颜恺换好了新郎礼服,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想起他曾经的理想:若是再结婚,一定要娶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 理想居然实现了,且这个人和让他当初发出感叹的人,是同一个。 颜恺忍不住笑。 同时,他莫名又有点紧张。这次,千万不要出差错。 颜棋带着两个妹妹,还有表弟司宁安,挤到了门口,见她大哥傻笑,他们都乐坏了。 几个人笑得叽叽咋咋,惊动了颜恺。 颜恺打开了房门。 他穿着深色礼服,同色的衬衫。笔挺西装,将他衬托得格外高大英俊。 “做什么?”他蹙眉看着自家这些讨人厌的小鬼,“你们不去饭店玩?” “还没有开始嘛。”颜棋道,“我们先过去看看你,就要去看大嫂了。” “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颜恺说。 颜棋偷笑:“哥哥,你紧张吗?” 颜恺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爆栗:“想看我的热闹?你哥哥平时好吃好喝款待你的,你还有良心吗?” 颜棋捂住了额头,觉得大婚当前的男人真不可理喻。 她转身拉了两个妹妹的手,又喊上司宁安。 司宁安落后几步。 “恺哥哥,我大哥送给你的手表。”司宁安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颜恺,“他说是单独给你的新婚礼物,我阿姐也送给了嫂子,是一对儿。” 颜恺接了过来。 司开阊送的,是最新式的表,白金外壳,做工精致。 这是限量的情侣款,整个亚洲都没有,司开阊前些日子特意去欧洲买的。 因为颜恺和陈素商在司家翻看杂志,说这对表好看,适合他们俩戴,结果新加坡的钟表行却没货。 当时司开阊也在。 他素来沉默寡言,只伸头扫了眼,不成想却记住了。 “替我谢谢开阊。”颜恺接下了表弟的礼物,扣在了手腕上。 表微凉,指针灵巧走动着,泛出细微的芒,很是夺目。 司宁安送完了礼,笑着转身走了。 颜恺瞧着这腕表,想起自己每次出门,都要给弟弟妹妹们带礼物,不成想终于见到了回头礼,也是很难得。 这表,缓解了他的焦灼。 颜恺也想起了很多甜蜜的时光,尤其是在广西那段日子。把担惊受怕的记忆摘除,就只剩下他们俩相互信任了。 颜恺等待着。等待的时间特别慢,他原地踱步。 张辛眉过来找他。 他还把他的小女儿张宣娇也带了过来。 “手表挺不错。”他道。 颜恺摘下来给他瞧:“开阊送的。” “他倒是有心。”张辛眉道,“上次他还特意去给宣娇买了个漂亮的发箍,这舅舅当得称职。” 然后,他又问颜恺,“你要是紧张的话,我陪你出去喝点酒。” 颜恺摇摇头:“下午要去司家把阿梨接到饭店,不能喝酒。” 佣人说有好吃的点心,把张宣娇骗走了。 张辛眉坐下来,与他闲聊:“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不介意把婚姻的诀窍告诉你,怎么让妻子幸福。” 颜恺头大如斗:“你怎么跟玉藻学坏了?” 张辛眉略带疑惑:“什么学坏了?” 说罢,他诧异看了眼颜恺。 他只是想告诉颜恺,女人什么时候会发疯,如何哄,平常怎么处理琐事等等,但颜恺很显然把“幸福”二字理解差了。 他不了解张辛眉。 张辛眉一向自视甚高,是不会跟自家舅兄开这种荤玩笑的。 颜恺也回味过来。 张辛眉忍笑忍得很辛苦,低声问他:“你头一回啊?” 若不是头一次,怎么会误以为别人来传授经验呢?也许他真不懂,此刻正在忐忑不安吧? 颜恺:“……” 他恨不能翻脸走人,然而这是他家,他没地方可去。 他尴尬咳了咳:“头一回怎么了?我作风端正、持身清白。” 张辛眉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颜恺将他赶走了。 倒是颜老,派人把颜恺叫了过去,叮嘱了他很多。 颜恺在祖父那里消磨了时光,然后就去接陈素商。 他一路上都在回味他对张辛眉话里的那点歧义,脸微微发烫。 他接到陈素商的时候,陈素商从司家出来,由伴娘搀扶着,头上蒙了白纱,只能隐隐绰绰瞧见她的眉眼。 她冲颜恺笑了下,笑容很足。 颜恺一整天的焦躁,就好像盛夏的炙热,被一场秋雨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丝也不剩下了。 他把陈素商抱上了婚车。 车子往定好的宴席大厅而去。 到了饭店,陈素商先上楼,等待着吉时,颜恺在楼下与宾客寒暄。 宾客比他上次结婚的时候多了三分之二。多出来的,都是司家那边的关系,过来给陈素商捧场的。 康晗由顾轻舟和司玉藻陪同着,坐在首桌。她今天化了点淡妆,略施脂粉,气色好了不少。 到了吉时,陈素商再次由伴娘搀扶着下楼,到了主席台前。 跟上次一样,他们完成了结婚仪式。仪式没有任何的改变,不管是颜家还是司家,都好像不知道这是第二次结婚似的,一切照大婚的形式办。 礼仪即成,颜恺亲吻了新娘。 他握住陈素商的手,掌心微微冒汗。 婚宴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 颜恺和陈素商由众人簇拥着,回到了他们的新房——是颜恺那套小公寓。 司家的孩子在司玉藻的牵头之下,打算闹洞房,结果被顾轻舟全部镇压了。 新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顾轻舟和徐歧贞把客人们都送走,叮嘱佣人也离开,新房里只留下陈素商和颜恺二人。 颜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今天,既热闹又顺利,是不是?”陈素商先开口。 颜恺想接一句什么,可舌头逡巡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而且也不想找了。他揽住陈素商的肩膀,吻住了她。 头一回怎么了,他自信他能办好,不会丢人现眼的。 第1895章 妻子的幸福 陈素商的婚纱皱成一团。 她懒懒躺着,浑身骨头都酥软了,不太想起床。 可她知道,应该起来卸妆、换下婚纱的。 颜恺的衣裳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手忙脚乱中没有脱掉陈素商的婚纱,索性不脱了。 事后他也很懊恼。 他先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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