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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脸上的神情异常冷漠。 钟会等三名槐院书生见得此人,面露喜色,急急上前行礼:“见过师叔。” 陈长生发现这名中年男人正是清晨时对自己严厉训斥的那名碑侍,此时才知晓,原来此人竟是槐院的长辈。 那名中年男人走到碑庐前,看着苟寒食和陈长生,厉声喝道:“据说你们两个小辈通读道藏,没想到却是两个无知小儿,只会大放厥词!” …… …… 第216章 夜里挑灯看碑(中) 中年男人到场,一名槐院书生骄态复现,对着碑庐四周的人介绍道:“我槐院师叔纪晋,奉道于天书陵,至今已有二十余载。” 听着这话,年轻的考生们很是吃惊,纷纷上前行礼,要知道纪晋乃是当年南方著名的才子,天赋优异,没想到竟是做了碑侍。 这名叫纪晋的槐院师叔,理都未理这些晚辈的行礼与请安,走到苟寒食与陈长生二人身前,尤其是盯着陈长生的目光异常冷淡。 “取其形而炼真元,取其意而动神识,取其势而拟剑招,世间唯一有这三种解法才是正宗解法,其余的那些解法,无论看着如何稀奇古怪,均是以此为根基发展而来,你如果真敢尽数抛却不用,我倒很想知道,那你还有何种解法可用?过往年间,不知多少自恃聪慧过人之辈,总以为前人不过碌碌,自己可以轻易超越,那些人哪里明白,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便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他盯着陈长生声色俱厉道:“不要以为你拿了一个大朝试首榜首名,便有资格看低前代圣贤!天书陵里的大朝试首榜首名何其多也,又有谁敢像你这般狂妄!尽早醒悟,不然你绝对会在这里撞的头破血流!” 碑庐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此人寒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话语不停响起,在圣女峰那位师姐以及摘星学院两名考生还有其余的年轻人们看来,纪晋前辈是极受修道者尊重的碑侍,对天书碑的了解远胜陵外之人,这番话有些过于严厉,但确实有道理。陈长生和苟寒食虽说通读道藏、堪称学识渊博,但毕竟年轻,尤其是在天书碑领域,面对这番严厉而言之有物的指责,除了虚心受教,还能做什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碑庐前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因为陈长生和苟寒食没有说话,但也很明显没有认错的意思。 …… …… 教枢处的建筑并不起眼,被四周那数十株高大的红杉完全遮蔽,只是夜空无法遮蔽,于是数十级石阶被星光照亮,仿佛覆着一层雪。 主教大人梅里砂站在窗前,看着白色的石阶,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捻动着一枝寒梅,现在明明是初春,不知为何却还有寒梅开着。 “娘娘心胸宽广,可怀天下,所以她可以不在乎国教学院,不在乎陈长生那个孩子会发展到哪一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娘娘太强大,就算那孩子连逢奇遇,在娘娘看来也不过是只蚂蚁罢了,想要捏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捏死,但还有很多人不像娘娘这般强大,自然也无法拥有相同的胸怀,所以他们会恐惧,会害怕当年的那些事情,比如国教学院会翻案。” 梅里砂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说道:“无论是天海家的人还是娘娘座前那些咬死过很多人的狗,随着教宗大人的表态,他们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对国教学院和陈长生也自然越来越警惕,自然不会愿意看着他再继续散发光彩,自己不便出手,请动与他们交好多年的南人,倒也是正常之事,只是没想到纪晋这样的人物也愿意屈尊出手。” 辛教士白天在天书陵石门处与陈长生一番交谈后,他才发现情形有些蹊跷,查明情形后赶紧来汇报,先前一直站着,听着这话心头微震,脸上的横肉也微微颤抖起来,吃惊说道:“谁敢在天书陵里乱来?” “天书陵观碑悟道,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心境。那些人不需要出手对付陈长生,只需要坏其心境,便能影响到他的修行,要知道初次入天书陵观碑的经历,对一个人的修行来说,是不可替代也无法逆转的。” 梅里砂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神情冷漠说道:“就算不说长远,只说当下,陈长生的修行如果被影响,在天书陵里无法得到足够多的提升,就算一个月后进了周园,也不可能有任何收获,反而会非常危险。” 辛教士这才明白,天书陵里某些人对陈长生看似不起眼的敌意与嘲讽,竟隐藏着如此的凶险,倒吸一口凉气,微急说道:“我马上派人传话进去,请年光先生盯着纪晋和别的人。” “年光啊……他也不见得喜欢陈长生。” 梅里砂微微皱眉,微涩说道:“当年如果不是被国教学院逼迫的太狠,他这个宗祀所最优秀的学生,如何会甘心在天书陵里呆一辈子?” 辛教士不安问道:“那怎么办?” 梅里砂说道:“依然传话给年光,但我想,终究还是要陈长生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其实……我真的有些好奇,那孩子在凌烟阁里呆了一天,做了一天的游客,又做了一天的饭,此时在天书碑前,能看出些什么呢?” …… …… 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到处都是乐声与嬉笑声,这里不是天海家的正宅,而是天海胜雪自己的家,所以也没有什么长辈会理会。 明日,天海胜雪便要再次启程回拥雪关,京都里与他交好的王公子弟,都来到这里替他送行,酒宴之上,难免会提及刚刚结束的大朝试,以及刚刚进入天书陵的那批年轻人,最开始的时候,那些王公子弟想着天海胜雪离奇退出大朝试,说的还有些小心翼翼,待酒过三巡,醉意渐重的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言谈间对陈长生甚至是离宫都颇多嘲笑与不耻。 天海胜雪不言不语,只是微笑听着,宴至半途,他向身旁宇文静宰相的儿子告了声罪,起身向后宅走去。在后宅里,有人在等他。那人比他年轻,身份血脉更加尊贵,但平时他绝对不会请那人来参加自己的酒宴,甚至尽可能地避免与对方见面。 “家里的这些人已经快要疯了,难道你以为我也是疯的?”天海胜雪看着陈留王微微皱眉说道:“你担心陈长生在天书陵里被打压,纯属多余担心,娘娘没有说话,教宗大人表了态,谁敢动他?他又没得罪周通。” 陈留王英俊的眉眼间满是忧虑,说道:“你没说错,有人在天书陵里试图影响陈长生观碑,而周通真的在陵外等着他。” …… …… 第217章 夜里挑灯看碑(下) 先前天海胜雪说家里的这些人已经快要疯了,指的不是酒宴上那些大放厥词的王公子弟,而是那些人的父辈以及他自己的父辈——那些人请动南人,试图影响陈长生观碑悟道——天书陵对修道者而言太过重要,一步慢步步慢的道理,谁都明白。 但他对此没有投注太多关心。因为在大朝试里,他已经通过落落殿下暗中压了一注筹码在陈长生的身上,也因为,虽然无人知晓陈长生为何得到教宗大人的看重,但这种看重必然有其道理,一个能在战里通幽的家伙,只要不从肉体上消灭他,那么几乎没有可能在精神层面上消灭他,这是天海胜雪的看法。然而听到陈留王的这句话,听到周通这个名字,他才知道自己依然低估了父辈们的行动力。 世人都说周通是圣后娘娘养的一条狗,但他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有史以来最凶的一条狗,在国教以前的裁判处被清吏司兼管之后,他的权势堪称滔天,不知整死了多少大臣名将,要说依然心向旧皇族的那些大臣和国教里的老人们最恨的是谁,并不是圣后娘娘,而是他。数十年来。 不知有多少强者不惜搏却自己的性命也要暗杀此人,然而却没有一次成功,因为周通的身边始终都有数十名阴森恐怖的铁卫,更因为周通本人就是一个聚星境的修行强者,按道理来说,像这种境界的强者往往心性明静,视线不在俗世之内,更不会去做那些刑讯逼供杀人抄家的血污秽事,但周通却是个奇人,他的兴趣甚至说人生志向从来不在修行上,而在这些事情之上。 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被天海家使动,他如果真的在天书陵外等着对陈长生动手,必然是圣后娘娘的意思。天海胜雪沉默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心想以圣后娘娘的潇洒清旷气度,既便要对陈长生以及以陈长生为代表的那股逆流动手,也应该要等到他从周园归来之后才对。 一念及此,他抬起头来,看着陈留王眉头微皱,心想你故意把周通动手的时间提前,究竟是想做什么? …… …… 大朝试的余波还未散尽,京都城里不知有多少势力都在注视着天书陵,街巷客栈与酒家里,也有无数民众在议论着此事,很好奇今年的考生在天书陵里的表现,尤其是陈长生。却没有人想到,在天书陵里,国教学院和离山剑宗的弟子们因为一些原因,竟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陈长生和苟寒食竟是相携前来观碑。就像碑庐四周的考生们没有想到,纪晋前辈说完那番话后,陈长生和苟寒食没有任何虚心受教的表现,也没有认错。 碑庐在夜色里略显阴森,场间气氛略显压抑紧张,年轻的修道者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钟会以及另外两名槐院书生脸上的怒意愈来愈浓,纪晋的神情始终寒冷如冰,就在这时,陈长生打破了场间的沉默,说了一句谁都没有想到的话。 他看着纪晋说道:“前辈,你错了。” 碑庐四周一片哗然。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直指一个在天书陵里观碑早已超过十五年的碑侍,在解碑方面的认识是错的!哪怕他是今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但正如先前所说,天书陵里每年都会迎来一位大朝试首榜首名,在这里,他如何能与纪晋相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观碑的人们感到震惊,因为苟寒食沉默片刻后,对纪晋也说了一句话:“前辈,你确实错了。” 夜色已深,虽有星光落下,想要看清楚碑上那些繁复的线条,还是有些吃力,先前不知何时有人悄悄点燃了庐外树上挑着的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与星光混在一起,落在陈长生和苟寒食年轻的脸上,一片平静坚定。 他们知道纪晋先前的说法其实很有道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世间常见的那些解碑流派,究其根源,总是跳不出取形、取意、取势这三种最主流最正宗的解碑方法,但是他们通读道藏,先前又刚看过荀梅的笔记,更加坚定了自己开创一条新路的信心。 “天书碑前,没有一定之法一定之规。” 苟寒食看着围在四周的年轻考生们说道:“不错,现在我们能够瞬间想起来的那些解碑套路,都是三种主流解法的变形,但切不可以为,万种解碑法,都已经被前人想明白,如果这般想,我们如何能够超越前人?” 在离山剑宗,他在同门师弟之前经常扮演师长的角色,很自然地说了这番话。 听着这番话,纪晋的脸色越来越沉郁,觉得这是晚辈强硬的挑衅,寒声说道:“现在的晚辈,果然越来越嚣张,动不动便要超越前贤,就像那个只会画甲的疯子一样,只是不要忘记,狂妄如他,最终也不过是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修道只看贤愚,不分先后。” 苟寒食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后人连超越前人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够一代更比一代强?” 纪晋收到师门传话,加上本身对陈长生极为鄙夷厌憎,所以才会从清晨到深夜,两次对陈长生出言打压羞辱,却没有想到苟寒食却来与自己辩难。槐院虽然在南方根深脉长,但终究比不上离山剑宗这个长生宗的第一山门,他不想和苟寒食对上,然而此时怒火中烧,又被那么多晚辈看着,哪里还顾得那些,厉声训斥道:“天书之道在碑文之间,你们入陵不过二日,又懂得什么道?又能修出什么道理?非要走歧途不成?” 陈长生说道:“万溪风光不同,终究同入大海。” 纪晋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冷酷说道:“听闻你在大朝试里一朝通幽,震动整座京都,想必你也自诩为一条淙淙清溪,但不要忘记,很多溪流看着水量极为充沛,最终出山不过数日便在荒原间干涸,你凭什么就能逃脱如此下场!” 言争至此,敌意已经变成毫不掩饰的针对,甚至是诅咒,碑庐四周的人们闻言失色,树枝上挑着的那盏油灯,仿佛也暗了数分。 陈长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摇头说道:“听闻前辈当年乃是南方著名才子,甘愿入天书陵奉道终生,更是令人敬佩,没想到前辈竟是这样人,说不通道理便来危言恐吓,哪里有半点当年的风采。” 他不是在与纪晋互嘲,而是真的这般想,言谈间的神情自然有些感慨失落,落在众人眼中,却是对纪晋更深的嘲讽。 纪晋闻言大怒,指着他喝道:“你要讲道理,我便来与你讲道理,从古至今,照晴碑无数解法里,有哪一条离了沧海正道?有谁能不取形、不取意、不取势便解开了这座碑?是周独夫还是太宗陛下?是前代圣女还是教宗大人,又或者是离山苏某人还是你国教学院那个院长?” 他的语速越来越疾,提到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时,更是像疾风暴雨一般,披头盖脸地涌了过来,最后那两个名字是苟寒食和陈长生的师门长辈,尤其是最后提到国教学院那位院长时,更是隐隐有所指。 碑庐四周一片寂静,苟寒食和陈长生沉默不语,纪晋提到的这些传奇人物当年究竟如何解的天书碑,细节根本没有人知道,根据道藏和朝廷官方文件的记载,用的都是最传统、也就是最正统的解法,周独夫当年一眼解碑,事后与太宗闲聊时曾经提过,用的是形意俱备的高妙手段,但还是在这范围之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苟寒食和陈长生,面对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只能无言以对时,陈长生再次说话了。 树枝上挑着的那盏油灯,被夜风轻轻拂动,光线不停摇晃,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闪耀。 “一千一百六十一年前,太宗陛下从天凉郡来到京都观碑,当时还是郡府文书的魏国公随之入陵,太宗陛下用一天的时间,便看了三座石碑,魏国公却是直到两个月之后,才读懂了这座照晴碑,当然,谁都知道魏国公不会修行,按道理来说,他根本没有可能看懂天书碑才对。所以太宗陛下不曾嘲笑他,反而很奇怪他如何解的碑,问魏国公究竟在这座照晴碑上看到了些什么。魏国公说他没有看到真元的流动、神识痕迹,更没有看到什么剑招剑势……” 陈长生指着碑庐里那座沉默无言的石碑,述说着一个久远的、早已被人忘记的故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纪晋的目光都随之而去,落在了那座石碑的碑文之上,想知道魏国公当年究竟看到了什么,难道真有三种解法之外的可能? “他看到的是一根根被强行扭曲的直线,他看到了那些曾经笔直的线条被外力强行扭曲之后的痛苦与无奈,他看到了那些变折里蕴藏着的直的力量。在他的眼里,照晴碑上的这些线条,与修行无关,更高于修行,这些线条是律,是规矩。” 碑庐前一片安静,只有陈长生的声音在响着。 “魏国公以此解天书碑。” …… …… 第218章 往事知多少(上) 陈长生讲完了这个故事。 片刻安静后,碑庐四周议论声起,人们望向纪晋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先前这位前辈厉声喝问,从古至今,照晴碑无数解法里,有哪一条离了沧海正道,如今看来,魏国公当年解天书碑的方法和玄门正宗的解法完全无涉,这该如何应? 纪晋此时也想起来了魏国公观碑的传说,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传说的存在,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天书陵里却有实录,他身为碑侍曾经亲眼看过,魏国正是解天书碑为律,所以其后才会终其一生守奉周律,苦谏君王,终成一代诤臣!只是他如何愿意被一个晚辈说服,沉声说道:“魏国公当年见碑文线条而明正律,依然是观其形而取其意,观其意而动神识!” 众人闻言微有骚动,几名站在后方的年轻考生摇了摇头,心想玄门正宗三种主流解碑法门里的形意二字,与这句话里的形意二字并不相同,魏国公终生不曾修行,只有胆识,哪里有什么神识,纪晋前辈此言未免太过强词夺理。 见着人们的反应,纪晋更是恼怒,然而不待他再分说些什么,苟寒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也想起来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记在归元小述中,不在道藏名录之内,我还是小时候读过一次,如果不是陈长生提到魏国公观碑,我大概很难想起来,那个故事里说的是首代道门之主,曾经问道于一位樵夫。” 众人怔住,道门之主居然会问道于樵夫?怎么己等从来没有听说过? 苟寒食继续说道:“其时天下纷争不断,道门尚未诞生,更不是国教,但初代道门之主已是极高境界的大强者,曾经数次入天书陵观碑,以求得悟天道真义,然而每次观碑虽有所得,想要登临陵顶,却还差着极远距离。某日,道门之主在抚碑望陵顶感慨修道生涯之有限,此生可能极难再进一步,不料却见着一位樵夫从陵上背着柴走了下来。道门之主震撼异常,心想自己无法登临陵顶,大陆与自己境界相仿的数位最强者亦不能够,为何这名樵夫明明不能修行,而且年老体衰,却能在天书陵里行走自如?” 碑庐前再次安静,人们的心神都被这个从未听过的故事所吸引,心想莫非那樵夫才是真正的天道强者,甚至进入了传说中的大自由境? “道门之主诚恳求教,那位樵夫说道自己从祖辈开始便在这座山里砍柴为生,从未迷路,道门之主苦苦寻问,如何能够在陵间找到道路,樵夫犹豫很长时间后,将道门之主带至碑前,说道陵间道路尽在石碑之上,你照着行走便是……说完这句话后,樵夫便下山而去。” 苟寒食稍顿,说道:“道门之主在那座石碑之前苦苦思索了数十日夜,却始终无法在碑上线条里找出什么道路,某夜忽有所感,大笑三声,拂袖而飞,直落陵顶,就此得悟天道,开创道门,然而直至晚年归于星海之时,他依然念念不忘,为何那名樵夫能在天书碑上看到道路,自己却看不到……” 这个故事也讲完了。 碑庐四周一片沉寂。 纪晋脸色难看说道:“且不说那樵夫在碑文里看到的道路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说这故事记在归元小述中……归元小述为何书,既然不在道藏名录里,又如何能信?难道你混乱编造一个故事,就想证明我是错的?” 陈长生摇头说道:“归元小述乃是首代道门之主归星海前百日谈话的整理,之所以不在道藏名录里,那是因为一五七三年国教初立时,首代道门之主的后代曾经试图分裂道门,被定了大逆之罪,反溯其祖,故而不列道藏名录之中,但依然是正典,现在原本应该就在离宫里,随时可以查阅。” 苟寒食表示确实如此,与陈长生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都是通读道藏的年轻人,可以彼此回应,这种感觉真的很好。陈长生与离山剑宗有难以解开的麻烦甚至是恩怨,苟寒食对他却没有什么敌意,陈长生也看他越来越顺眼,很大程度便是这些原因。 世人皆知苟寒食通读道藏,青藤宴一夜后,陈长生同样通读道藏的名声也传播极广,此时前者讲述,后者补充,更是说明原本在离宫里,随时可以查阅,在场的人们自然深信不疑,只有纪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有些铁青起来。 “够了。”伴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一名身着白衫的碑侍来到场间。 这名碑侍鬓间满是白发,看着年岁颇长,有识得他的年轻考生惊呼说道:“年光先生!” 陈长生问了苟寒食才知晓,这位年光先生是宗祀所出身,自幼苦修,在修行界颇有名望,只是不知为何,在某年大朝试拿了次席后,进入天书陵便宣誓成了一名碑侍,再也没有出过天书陵。 年光看着苟寒食与陈长生面无表情说道:“无论魏国公还是樵夫,都不是修行者,而你们是修行者,观碑为的是问天道,不在律法与真实道路之上,纪晋先生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当然,你们若要坚持开创一条新路,也是有勇气的行为,并无不当。” 听到这句话,众人才知晓原来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是来打圆场的。 苟寒食和陈长生向年光先生行礼,没有再说什么。 年光又望向纪晋,微微皱眉,带着些怜惜与生气说道:“当初你只用了数年时间,便解完了前陵十七座碑,都赞你心静如水,如今却是怎么了?就算师门供奉着咱们的修行,又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陵外俗事之上?” 纪晋羞辱陈长生并不是完全因为陵外的请托,还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些情绪,见着年光亲自出面,他纵有不甘,也知道无法在言语上找回场面,漠然说道:“国教看来真的很重视这个年轻人,居然让与国教学院有怨的你出面。” 年光微微皱眉。 纪晋望向陈长生和苟寒食,面无表情说道:“言语之争终究无甚意义,说的天花乱坠,终究也有可能只是狗屎一堆,今年大朝试入陵四十四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先解开这座照晴碑,谁能解开更多座碑。” 苟寒食和陈长生今夜是来挑灯看碑的,本就不是来作口舌之争的,二人对谁能最先解读天书碑也不怎么感兴趣,没有回应纪晋这句带着明显轻蔑挑衅意味的话语,但他们不说话,不代表别的同伴都有这么好的脾气。 山道上传来一道清亮却又格外轻佻的声音。 “一百年前,圣后娘娘代先帝登神道祭天,见天书陵前石碑上刻着有史以来观碑悟道最快的那些名字,极为不喜,以为观天书碑本就是上窥天道,定先后、写榜单,庸俗不堪,故命周通大人亲自执斧,将那碑上刻着的名字尽数凿去。不想今夜天书陵中,竟然有人依然念念不忘当年这等俗举,大放厥词,难道是对娘娘当年的旨意不满?还是愚顽不堪,不知道此举是在亵渎天书陵?” 世人都知道这段往事。但说实话,那块碑上的排行榜虽然已经被毁掉,但在所有修行者的心里,那块石碑依然存在,没有人能忘记曾经高悬其上的那些名字,比如周独夫、比如教宗大人,比如王之策,纪晋先前所说,本就是很多人在意的事情,只是山道上行来的那人,根本不理会这些,把圣后娘娘的旨意高高举起,说的无比冠冕堂皇,竟是让人无言以对,更不要提出面驳斥,谁敢? 听着那道声音,陈长生摇了摇头,苟寒食也听了出来,笑容微涩。二人退到旁边,知道既然那个家伙到了,若要骂战,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纪晋不知来人是谁,脸色阴沉至极,仿似要滴下水来,钟会等三名槐院书生亦是愤怒无比。 树枝上的油灯散发出的昏暗光线,随着那名年轻人到场,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因为那名年轻人的腰带上镶着数十粒名贵的宝石,因为他腰畔的剑柄上也镶着颗宝石,不停闪闪发光,就像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一样。 圣女峰那位师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三十六到了,看着脸色阴沉的纪晋挑眉说道:“难道你觉得我说的没道理?那你要不要去大明宫问问圣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年光微微皱眉,有些不悦斥道:“够了。” 这位德高望重的碑侍前辈,先前说了一句够了,苟寒食和陈长生便不再说话,唐三十六却不是这种人,反而双眉挑的更高了些,说道:“您也不要想着和稀泥,也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辈份,这里是天书陵,不能打架,那我怕你什么?” 年光闻言一窒。 唐三十六再次望向纪晋,说道:“同样,你不能打我,更不能杀我,我嘲笑你两句,你又能拿我怎样?要来对骂一场?我可不是陈长生那种闷葫芦,也不是苟寒食这种讲究风度的伪君子,说到骂人,你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甘心,等我明天观碑悟道的时候,你可以让你的徒子徒孙在我身边敲锣打鼓,看看能不能影响到我丝毫,你真当我没准备绒乎乎很舒服的耳塞吗?” …… …… 第219章 往事知多少(下) 这段话很糙,理也很糙,就像石头一样,却很结实,没办法反对,天书陵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如果你不去管辈份,不畏惧任何人,那么在这里你便不需要畏惧任何人,因为在天书碑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纪晋气的浑身发抖,颤声说道:“很好很好,你是哪家的弟子,竟敢……” “想打听我来历,然后让人在天书陵外收拾我?” 唐三十六一脸不在乎说道:“我是汶水唐家的独孙,槐院如果愿意得罪我家老太爷,那便请。” 没有人愿意得罪汶水唐家,就连圣后娘娘对那个孤耿的老头子也以怀柔为主,最多就是骂他几句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因为唐家有千秋底蕴,唐家有令人畏惧的机关术,最关键的是,唐家有钱,有很多钱。 纪晋这才知道唐三十六的身份,脸色铁青,袍袖急颤,却真没什么办法。当然,他也可以不顾天书陵里的规矩,直接出手把唐三十六教训一顿,可那样他便不能再继续留在天书陵中,因为碑侍的身份,更要受到极严厉的惩罚。 自从进入国教学院之后,唐三十六经常表现的很粗野,满口脏话,其实那只不过是少年人的一种逆反,也是对太过沉稳的陈长生做一些补充,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怎会缺少智慧,见好就收四字,他比谁都修练的好。他来到碑庐前,未作停留,伸手拉着陈长生便往天书陵下走去,一路走一路碎碎念道:“瞧你这点出息,连吵架都吵不过个人,真给我们国教学院丢脸。” 苟寒食苦笑着摇摇头,对年光先生行礼告辞,跟着两名少年向山下走去。 碑庐四周的人们面面相觑,树上挂着的那盏油灯变得越来越暗,仿佛先前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 从山道走出天书林,跳过正道旁的水渠,便进了桔园,夜色里的树林显得有些阴沉,好在今夜星光极盛,冲淡了些这种感觉,陈长生看着唐三十六那条闪闪发光的腰带,问道:“怎么今夜如此珠光宝气?” “宝气在汶水是骂人的话,以后请不要这样形容我”唐三十六正色说道,然后解释道:“半夜醒来发现你们两个人不在,所以出来寻你们,走的有些急,在包裹里随便抓了条腰带,哪里来得及看是什么风格。” 陈长生认真说道:“幸亏你没胡乱抓着那块裘皮出来,不然登场的时候会被人误认成一头熊。” 唐三十六啧啧两声,说道:“原来你会冷嘲热讽,先前怎么像只鹌鹑一样?还是说只会对自己人出招?” 陈长生摇了摇头,实在没办法再接下去,想着今日从清晨到夜里发生的事情,不解问道:“为什么纪晋前辈如此行事?” “以前人们认为主教大人等老人想借你重新复兴国教学院,大朝试之后才知道原来教宗大人也很看重你。忠于圣后娘娘的那些人自然开始紧张起来,南方教派向来不服离宫,被他们说动来打压你,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三十六说到南方教派的时候,看了苟寒食一眼。 苟寒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或者有这方面的原因,但纪晋前辈的情绪明显不对。” 唐三十六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所有碑侍都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就算最开始入天书陵的时候能够做到,随着时间流逝,修行进度停滞不前,有些碑侍难免会生出悔意,然而却囿于当年所发的血誓与天书陵的规矩,不敢离开,心理上确实很容易出现问题。” 苟寒食在旁说道:“而且在我看来,纪晋或者认为荀梅前辈或者极有可能成为碑侍,不料昨夜却做出了那等决然壮烈之举,魂归星海,也算是离了天书陵,虽然与我们关系并不大,他却认为和我们有关,难免会把怨气发泄到你我身上。” 陈长生本想问,纪晋不想继续留在天书陵里做碑侍,那么荀梅前辈离开天书陵,不能成为碑侍,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会生出如此浓烈的怨恨意味,忽然间想明白,依然还是那些令人感慨的人性问题,忍不住摇了摇头。 唐三十六说道:“一直都有种说法,天书陵里的碑侍都有些变态,不招人喜欢,不过细想起来,这种规矩本身就很变态。” 陈长生说道:“确实有些不人道,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苟寒食说道:“天书碑对修道者的诱惑实在太大,而且碑侍在天书陵里地位特殊,每年新进陵的宗派弟子,可以得到他们的照顾。那位年光先生,很明显也是受了国教里哪些大人物的请托,先前才会出场替你缓颊一二。” 唐三十六说道:“应该如此,但我信不过年光。” 陈长生想着先前他对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确实极不尊重,不解问道:“为何?” 唐三十六说道:“年光先生是宗祀所出身,当年被国教学院里的那批天才打压的很是惨烈,他一怒之下才立下血誓成为碑侍,而你是国教学院复兴的希望,他怎么可能对你真心照拂?” 对陈长生来说,国教学院是衰破的旧园、冷清的废墟,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历史画面。 “国教学院当年很嚣张的好吗?” 唐三十六看了苟寒食一眼,说道:“比现在的离山剑宗还要嚣张。” 苟寒食没有说话,他不认为离山剑宗嚣张,但对相近的意思表示了默认。 唐三十六沉默片刻,又说道:“不过曾经无比嚣张的那些天才们,都已经死光了。” 听着这话,陈长生神情微惘,片刻后想起一事,望向苟寒食问道:“天书陵里没有离山出身的碑侍?” “以前曾经有过。”苟寒食说道:“后来师叔祖闯了一次天书陵,把那两位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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