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上渐渐浮现出的那个身影。 高文·塞西尔的身影出现在那上面。 “公民们,晚上好,我是你们的领主。” 人群有些惊讶,一些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对着那广场上的全息影像脱帽致敬,而一些天真的孩子则开心地喊叫起来,有胆大的孩子指着全息影像:“看!领主!!” 冒冒失失的孩子立刻受到了大人的喝止,领主的声音则继续从全息投影中传来: “今天是安灵节,我们纪念逝去之人的日子。这个节日的起源,是为了纪念一个贵族,而在今天,我们用它来纪念我们的父母兄弟,纪念我们逝去的亲朋好友…… 开拓者广场上,贝蒂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篝火堆,她听着领主的声音从身后的全息影像中传来,静静地发着呆。 “375年的初春,一场灾难降临在旧塞西尔,无数人在那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带着烟尘的夜风吹来,将贝蒂从发呆中惊醒,她看着周围的人开始向火堆中投入木枝,便也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小树枝,上前几步,略有些笨拙地把树枝扔进了火堆中。 小小的树枝很快便被火焰吞没,小女仆有些愣神地看着那些明亮的火光,在她那不甚灵光的头脑中,每一束火焰的跳动都仿佛在化作一副面孔。 “汉森太太……莫里斯太太……泰勒叔叔……” 贝蒂轻声念叨着,念叨着那些她曾经用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记住的名字,然后突然弯下腰,用力地鞠了一躬——用那种招牌式的,仿佛要把自己扔出去一般的气势鞠了一躬。 “我活下来了!” 一个身影越过贝蒂,那是同样手中拿着树枝的瑞贝卡,这位塞西尔家族的继承人也把手中树枝扔入火中,闪动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这个总是冒冒失失的姑娘此刻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她静静地站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我们活下来八百八十个人……父亲,我尽力了。” 赫蒂不知何时来到了瑞贝卡身旁:“现在一切发展的都很好,瑞贝卡也成长了很多……” 在她们身后,高文的全息投影仍漂浮在广场上空,他的声音震动着空气,传的很远很远:“……致所有不幸死去的平民,愿你们的灵魂安息,致所有牺牲的士兵,我向你们致敬……愿逝者安息,请放心,塞西尔将会继续前进,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 “致所有的生者和死者,晚安。” 广场上的全息投影渐渐消失了,人们在肃穆中安静着,而在魔网控制中心的“演播厅”内,高文迈步走下了用于采集全息影像的平台。 琥珀从旁边凑了过来,这个半精灵脸上带着坏笑:“你这算是又离经叛道一次么——从来都是平民去纪念贵族的,到你这儿第一次有个贵族去纪念平民,而且还‘致敬’……” 高文微微呼了口气:“从今往后,最起码在塞西尔的土地上,安灵节就是一个彻底的、普通的纪念日了……哪怕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学者们,也不会再执着于安灵节最初的起源和意义。” “所以你的目的果然还是希望今后大家别继续载歌载舞地庆祝你的忌日了呗~~” 高文静静地看了貌似又在嘴贱讨打的琥珀一眼,却看到了这个半精灵眼神深处的那一点不自然。 他问道:“你没有亲人要纪念么?” 琥珀别过脸去:“我连自己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纪念谁去。” “那你的养父呢?” 琥珀没有吭声,直到几秒种后才低声说道:“……他是被贵族通缉的盗贼,死的时候还被圣光牧师执行了净化……安灵节的篝火中……哪有他的位置。” 高文看着琥珀的侧颜,他终于知道这个半精灵为何会如此执着地敌视所有圣光牧师了。 “你的养父……犯了什么罪?” “不过是想要从教堂里找一本书罢了,却失手打翻了当地领主供奉在教堂中的蜡烛。我早就说过,他是个蹩脚的小贼……” 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在片刻的静默之后,高文打破了沉默:“我没办法逆转那场净化,但作为南境的统治者,我可以特赦你的养父。他叫什么名字?” 琥珀讶异地看着高文,然后才反应过来:“萨里……他叫萨里·伦道夫……” 高文有些惊讶:“他有姓氏?” “嗯,他有姓氏,我问过他,但他什么都没说……之后我也调查过南境的很多家族谱系,都没找到这个姓氏。” “是这样啊……”高文呼了口气,“或许是没落的贵族附庸吧。总之,萨里·伦道夫已经无罪了。” 一句赦免并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更不能从亡者之国的最底层召回已经沉沦的灵魂,但很多时候,人们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实际意义,而只是一份宽心。 高文轻轻拍了拍琥珀的肩膀:“趁着篝火还烧着,快去吧。” 下一秒,这个半精灵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第0504章 乱葬坑 圣灵平原,东部。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原野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积水坑和湿滑泥泞的土地,顽强生长的白茎草在雨水的冲刷下伏倒在地上,走在上面,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拖尸人塔卡驱赶着大车小心翼翼地在原野上行进着,他要专心挑拣那些没有积水、较为坚实的地方前进,以防止大车的轮子陷入到泥潭中,在这么个远离营地的地方,一旦车轮子陷入到泥潭里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一阵寒风吹来,这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抬起发黄且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低垂的天空,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血神在上——真是个见鬼的天气。” 安灵节夜晚下雨不是什么好兆头,对于迷信的拖尸人而言更是如此。 从神秘学的角度看,在灵魂重聚之夜的雨水会严重影响篝火的效果,甚至让一些小的篝火无法顺利燃烧,迷途的先祖灵魂将在水汽和火焰形成的帷幕中仿徨,平原居民和山民们的诸多关于恶灵的可怕传说大多来源于此。 而从实际的角度出发——安灵节的雨水往往意味着天气会迅速转冷,冬季将来得更早,也更加迅猛。 无论哪一条,对于普通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大车似乎在路上碾压到了石块,整辆车子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塔卡慌忙操控着缰绳维持住平衡,在几匹驮马的嘶鸣声中,车子重新稳定下来,这个强壮的拖尸人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车板上,十几个用麻布包裹的人形“货物”还好好地固定在那里,绳索也没有松脱的迹象。 “你们可要好好待着啊,”塔卡咕哝道,“明年的安灵节上,会有人给你们点燃篝火的。” 尸体当然不会回应拖尸人的话,但就像每一个性格古怪、被人避讳的拖尸人一样,塔卡也有自己的怪癖,他习惯和自己的运送的“货物”交谈,假装那些是能够听懂自己的话的“乘客”,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和“乘客”们打好关系,只有维持好关系,才能避免这些“乘客”将来找自己的麻烦。 尤其是这些“乘客”还是在战场上死去的,是传言中最容易变成恶灵的士兵的遗骸,那就更马虎不得了。 前方的路面很是湿滑,而且积水坑难以绕过,拖尸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子,一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这场见鬼的内战……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们说是吧?” 虽然嘴里这么咒骂着,但塔卡很清楚,如果不是这场内战,他的“生意”也不可能这么好。 战争会制造很多尸体,士兵的,平民的,甚至偶尔还会有骑士和法师们的——当然,后者是高贵的阵亡者,轮不到塔卡这种底层的拖尸人接触,可前者就不一样了,那些死在战场上和战场边缘的人会成为拖尸人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交战双方的指挥官以及村子里的人会雇佣专业的拖尸人来处置那些来不及收敛,或者查不出身份的尸体,拖尸人不必认真掩埋他们,而只需要将其运送到制定的大坑、避免污染水源或生成恶灵就行。 这是一项低贱但收入不菲的工作,拖尸人通常都是世代从事它,而经常做这种要跟死人打交道的事,拖尸人们自然会形成自己的一套规矩和忌讳,比如绝对不能侮辱死者,绝对不能在收敛遗体的时候念诵死神的名号(这是为了防止本应进入其他神明国度的死者被死神盯上),以及必须在安灵节结束的两天内把尸体送到目的地。 正是因为这样的规矩,塔卡才不得不在这泥泞湿滑的平原上赶路,以防止自己的“乘客”们因为错过了安灵节后的“归返之日”而暴怒。 在巨日渐渐凌空的时候,塔卡终于到了。 这里是远离交战前线的地方,也远离东境人或者王国军的任何一座营地,它是一个天然的大坑,而且现在已经变得臭气熏天。 拖尸人戴上了厚重的围巾和兜帽,用布条缠好双手,他灵活地从大车上跳下来,然后眺望着这个空无人烟的地方。 坦白讲,这里并不是个很合适的坟场,它不符合死亡诸神的教义,也不太符合血神的要求,但这里是委托人指定的地方,所以作为拖尸人的塔卡就不会深究为何非要把尸体都抛在这个大坑里。 大坑周围可以看到一些零落分布的木雕和金属架,那些是祭司们为了安抚灵魂而设置的简易祭坛,是很粗糙的玩意儿,但用来对付最低级的恶灵已经很够用。塔卡走向了其中一个紧挨着大坑边缘的木雕,然后按照拖尸人的规矩从怀里摸出了一朵皱巴巴的告死菊,将其安置在木雕根部。 白色的小花静静地躺在一片泥泞中,花瓣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着,这种在潮湿、阴暗环境下随处可见的小花有着令人惊讶的生命力,它几乎能在一年四季生长和盛开,即便被摘下之后也能顽强存活数日,安苏人坚信,这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正是它们能沟通生者和死者国度的证据,而且安苏人还相信另外一件事:每一朵告死菊都同时生长在生者和死者的国度,它在人间凋零的瞬间,正是其在冥府盛开的时刻,而亡者的灵魂便会在告死菊凋零与盛开的瞬间通过这一隐秘的联系顺利抵达“彼岸”,并在彼岸踏上前往各个神国的道路…… “小花啊,愿你能指引这些迷途的人找到他们的归宿……”拖尸人低声说道,在胸前画着血神的标记,“唉……真是难为你了,一朵花要接引这么多人……” 说完这句话,塔卡便转过身来,准备去大车上搬运尸体。 然而在迈步之前,他的视线突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堆篝火的余烬,而且是很小的一堆篝火。 拖尸人有些好奇,他迈步来到那篝火余烬旁,鼻孔中闻到了些微的烟尘味儿。 这篝火竟然还是在不久前才熄灭的。 “有人在这儿悼念死人?”塔卡咕哝着,绕着那小小的篝火转了一圈,“难不成是乱葬坑里某个幸运家伙的亲戚过来领走了尸体……” 拖尸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昨夜的雨不小,而且听说在大坑这边下的尤其大。 连绵的雨中,这样小的篝火是很难顺利燃烧的,即使是用了可以在雨中燃烧的黑纹树的树皮,它也不应该烧的这么彻底。 篝火周围一点潮湿的痕迹都看不到,不是被火堆烤干了,而是看上去压根就没有雨水落在这方圆十几米的地面上。 空气中除了烟尘味之外,还能闻到一股怪异的清甜味,那好像是某种花香,但却不是告死菊的气味。 塔卡做了半辈子的拖尸人,对于安灵节上会出现的香料了如指掌,但他从未闻过类似的味道…… 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怎么回事,但这个拖尸人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怪异,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不安,并让他隐隐约约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在拖尸人之间流传的那些传言…… 据说有食尸鬼在夜幕中出没……有吞噬血肉的怪物在黑暗的土地中活动……乱葬坑里的尸体似乎在莫名其妙地减少……来不及掩埋的遗体经常无缘无故消失…… 在深秋的寒风中,拖尸人不禁发了个抖,他感觉某种恶意的东西正在自己脚下活动——虽然他看不见它,但那东西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 他不是一个超凡者,但他是个跟死者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拖尸人,还是个比较虔诚的血神教徒,他知道自己有一些常人不具备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在过去的人生中确确实实让他躲过了几次恶灵的袭击。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动作尽量轻缓、自然,尽量不要表现的惊慌。 然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传入了他的耳朵,伴随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看到下方的乱葬坑中有一些草皮和土块在震颤,而几个用麻布包着的人形物——那是三天前他扔进去的——正在怪异地蠕动起来。 拖尸人瞪大了眼睛,他分明地看到有几根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突然从土壤里生长出来,刺入了那些尸体,随后土地如水一般波动,将那些尸体吞进了黑暗深处…… 巨大的惊恐袭来,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而在一声惊呼之后,他拔腿便跑。 可是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怪异香甜气息又一次涌了出来,而且比之前更加明显,在这突如其来的香甜气息中,拖尸人塔卡的精神一阵恍惚,随后便陷入了一场漫长而深邃的梦境。 藤蔓状的东西从泥土和草叶之间蔓延出来,缠上了拖尸人的四肢,在一阵低沉的咕噜声和窸窸窣窣声中,土壤如水般波动,将他一点点拖入地底。 深秋寒冷的风吹过平原,吹过荒无人烟的乱葬坑,这里一片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突兀地吹过平原,狂风卷起了大片大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叶,在落叶纷飞中,一个身穿绿色神官长袍的女人现出身形。 贝尔提拉皱着眉,看着拖尸人被大地吞噬的位置,微微叹了口气:“倒霉的家伙……” “你那堆悼念亡者的篝火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模糊低沉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来,中间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穿梭声,“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值得一个教长在安灵节燃起篝火……你难道和那些普通人一样也相信什么亡魂回归么?” “希顿教长,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被惩罚来这里收集生物质的——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哈……你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女人了……” 地下传来了含混模糊的咕哝声,随后这声音渐渐下沉,窸窸窣窣的穿梭声也逐渐减弱下去——发出声音的人似乎重新回到了更深层的土壤中。 贝尔提拉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似乎思索着什么,在静立了数分钟后,她才迈开脚步——在神官长裙下,由无数根须、藤蔓组成的“腿”蠕动着,将她带到了那堆已经熄灭的篝火前。 一朵盛开的告死菊落在篝火的余烬中。 “我不管你那副躯壳里到底是什么……这个计划都是你阻挠不了的。 “人类必将永存,纵使忤逆神明。” 第0505章 老祖宗的生意经 “综上,卢安城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通过宣传引导以及几次行之有效的以工代赈,我们派去的政务厅官员获得了当地人的初步信任,而教堂区的大规模改造则被视作是‘英勇抗争’行动的胜利成果,获得了几乎所有卢安市民的称赞和支持。” 赫蒂把一份报告放在高文面前,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露出安心的模样。 “这样一来,即便有旧教会的死忠分子想要作乱,也很难掀起什么波浪了。” 高文翻阅着眼前的报告,微微点头:“很好……但仍然要警惕死灰复燃,余孽在明面上搞事并不可怕,他们转入潜伏才是最难对付的阶段。这方面就交给琥珀吧,军情局干员们对这种事情很拿手。对了,那边的内城墙拆除工作进展如何?” 赫蒂想了想:“按照计划,教堂区的西侧和东侧城墙各会拆除三分之二,剩下的城墙将仅作为纪念和装饰作用予以保留。目前西城墙已经开始拆除——卢安市民们对此当然是支持的,但说实话……先祖,真的有必要这样么?” “卢安城的内城墙和别处是不一样的,几百年来,那道墙不止是一道城墙,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神和人之间的绝对界限,象征神官阶层和普通人的绝对鸿沟,只要那道墙还在,哪怕我们把大教堂拆了,在人们心中的‘教堂区’也仍然是个普通人不可涉足的领域,而这跟新教教义所推行的圣光学说完全背道而驰,”高文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考虑的是什么——内城墙是城市防御的一环,拆除内城墙可能会导致卢安城应对灾难的能力下降,关于这个,你可以看看它……” 高文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边的资料中抽出一份,推向站在桌子对面的赫蒂。 赫蒂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发现这是某种大型符文阵列的略图——上面的符文细节由于篇幅所限并未全部罗列出来,但在大致呈圆形的总结构图上,清晰地标注着能量萃取阵列、共鸣区、功能区、放大区、投射区等等字样。 “这是什么?”赫蒂仔细看着资料上的内容,“规模……这么大?!” “是磐石要塞的城市级护盾,”高文端起旁边的茶杯,稍稍抿了一口,“我们在磐石要塞的藏书馆中找到了城市护盾最原始的设计图,在改造要塞的过程中,工程人员还挖开了地基,看到了一百年前的符文阵列——资料拿回来之后詹妮带着她的学徒和助手们研究了大半个月,这是他们的成果。” 赫蒂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拿着图纸的手甚至微微颤抖——对于一个法师而言,这可是难以想象的财富! 虽然这位法师现在几乎已经专职去搞城市建设和内政了…… “城市级魔法护盾是战略级别的造物……整个安苏也只有不到十座这种等级的护盾……”赫蒂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符文研究院那边……连这种东西都能量产了?!” “城市级护盾最大的问题是耗能和稳定性,因为耗能大,所以必须建造在天然的魔力焦点上,因为需要确保稳定性,所以要消耗海量的昂贵魔法材料,这两点限制了它的应用,但现在詹妮对它进行了两层优化,并且直接把魔网和城市级护盾的基底结构融合到了一起,这就让它有了量产的可能,”高文说道,“我打算把第一个验证型护盾装在卢安城,可以趁着教堂区大规模改造的时候同步施工,如果效果达到预期,那么今后塞西尔土地上的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座镇级单位都会建造这种护盾。” “把……把战略级的护盾造到镇子上?!”赫蒂顿时惊呼出声,同时脑海里瞬间噼里啪啦地过了一大波预算,当场她就打算把老祖宗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给死谏回去,“先祖您要冷静啊!这是巨型护盾系统,不是魔力路灯……” 掌管财务大权的塞西尔大管家在面对预算问题的瞬间就失了智,甚至跟瑞贝卡一样吐槽起了老祖宗——事实证明塞西尔家族的头铁天赋多半是个遗传因素,只不过有的人是显性,有的人暂时是隐性…… 高文看着赫蒂那就差原地去世的表情,多半也能猜到这大孙女为何失态——反正赫蒂失态也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是加班,要么是没钱,现在看她精神状态还好,眼圈上也没烟熏妆,那多半是没钱——于是他摇了摇头:“别这么紧张,经过詹妮优化的巨型护盾造价比你想象的低,而且这种大型工程一旦启动,就意味着大量附属产业的兴起,制造护盾单元的副产物,新型工程机械,大量工作岗位,这些东西从长远看都会成为效益。” “资金流动起来才有价值,存在金库里只是矿锭么……”赫蒂无奈地想到了老祖宗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随后她看着高文,略有些犹豫地说道,“先祖,您要把这种护盾铺到每一座城镇,是不是还有个原因……” 高文看着赫蒂的眼睛,心中不禁感叹这个曾曾曾……曾孙女真的是个聪明人,而且她的聪明和瑞贝卡不一样,她总是能敏锐地找到问题的关键,这便减少了很多交流的难度(当然瑞贝卡有时候也能误打误撞地找到问题的关键点,但那个耿直的狍子总是试图用脑袋撞在关键点上):“如你所想,魔潮——我们总是要面对的。” 赫蒂呼了口气,心说果然如此。 将这种巨大的护盾系统安装在每一座城市和镇级聚居地上所要花费的代价是不菲的,即便如先祖说所,詹妮已经把它的成本降低到了塞西尔公国能够承受的程度,那也仍然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在公国局势刚刚稳定,有无数基建工程等待开工的现阶段,将相当一部分基建能力用在这个昂贵而又没有直接经济产出的护盾上,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 魔潮随时可能到来。 “我明白了,”赫蒂微微弯下腰,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会制定这方面的计划。” 看着一脸跟准备赴死一般壮烈的赫蒂,高文心中也在思索着。 公国局势已经安定,内忧外患基本上已经平定或者暂时不会有爆发的可能,接下来塞西尔毫无疑问将迎来一个快速发展的阶段,随着四个新工业城市起步,接下来将有无数的基建工程,无数基础教育项目,无数人才招募计划……为了确保这一切都能顺利发展,塞西尔必将消耗海量的资金和资源。 目前公国内部的经济确实是在迅猛发展着,得益于新政令的推广以及各地商人的支持,原本被旧贵族制度束缚的贸易之河正在解冻,金币开始在一条条新修的道路和新开的河运航道上流淌起来,但是这些……仍然不够。 魔导工业是一头食欲无穷的猛兽,它要吞噬更多的东西才能成长起来,高文至少要让它成长到可以自持发展的地步才能初步安心,而单纯依靠公国内部新政改革的经济红利,这头猛兽的发展将变得非常危险:单一的经济支撑是不稳定的,一旦经济链出一点点问题,塞西尔公国随时会有崩塌的可能。 尤其是现在开的大工程这么多……高文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本盘到时候被几个发展过快的大工程给活活拖垮了。 赫蒂注意到自家老祖宗久久没有开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先祖……您在想什么?” 高文一边思索着一边悠悠感叹了一句:“缺钱缺资源……是个问题啊。” “您这次想坑谁?” “你说王国军那边……”高文随口说道,但刚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赫蒂也是话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赶紧弯下腰去:“对不起先祖!我……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高文说实话也有点愕然,他还真没见过成熟稳重的赫蒂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连续失态两次的——看来最近果然是没钱,只要提到跟预算有关的话题这大孙女直接就失控了。 他轻咳两声,敲了敲桌子:“下次注意——我们从不坑人,我们是堂堂正正的生意。回到刚才的话题,塞西尔公国虽然关闭了磐石要塞的大门,但我们不能完全封闭,也不能永远封闭,磐石城作为要塞都市,有一部分区域在设计之初就是准备当做贸易中转区的,现在要塞虽未完工,但商人们……已经可以行动起来了。” 老祖宗热衷于做生意,而且事实证明老祖宗的生意有时候确实能带来比战争更可观的利益,因此赫蒂立刻便反应过来:“您打算和圣灵平原展开贸易?” “严格来讲,是和王室做生意,”高文点点头,“你觉得王国军缺什么?” “……炼金药剂恐怕是不缺的,”赫蒂一边想一边说道,“圣教军已经加入王国军阵营,在战场上牧师和教廷骑士可不会吝啬魔力,有圣水和圣光支援,王国军对炼金药水的需求不大,他们缺的……应该是更强力的武器。” 说到这赫蒂顿了顿,继续说道:“王国军在战场上几乎从来没办法战胜同样数量的东境军团,主要原因是兵员素质很差——东境军团要面对提丰人和边境蛮民,因此他们几乎都是历战老兵,而王国军里面据说除了来自北方的山地兵团之外,普通士兵差不多要两三个人才能对付一个东境人……士兵素质短时间是很难提升的,但如果有更精良的武器,王国军就能在短时间内拉近和东境军团的差距。” “那看来我们可以做一批‘外贸武器’了……”高文摸着下巴说道,“得让尼古拉斯蛋那边设计设计……” 赫蒂有些犹豫地看着高文:“先祖……您真的要把武器卖给王国军?” 高文回答的很肯定:“我们需要资金,以及圣灵平原的丰富矿产。” 然后不等赫蒂开口,他又继续若有所思地说道:“另外……既然最擅长治愈的圣光教派已经彻底倒向了王国军,那你觉得东境军团那边……缺不缺药水?” 赫蒂:“???” 第0506章 瑞贝卡的狩猎 这是个黑暗的时代,曾经辉煌的文明之光零落于地,铁一般的神权和王权如锁链般捆绑着土地和人民,远有废土上的魔潮,近有荒野中的猛兽,生存,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和努力的事。 但这也是个“纯真”的年代——铁一般的贵族秩序维护着铁一般的“贵族精神”,规则的制定者们沉醉于自身的“荣耀”和“正统”中,顽固地执行着那些教条化的道德和规矩,超凡者的存在奠定了“力量胜于智慧”的法则,所有人都习惯于在正面战场上用实力来分个高低,在此之外的机谋巧算因而变得浅尝辄止,千百年都停滞不前。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注定搞不过一个在天上挂了几十上百万年的老阴B。 当然,高文自己倒是认为自己的每一条计划都挺堂堂正正的…… 赫蒂也算是跟着高文学了两年,但至今也经常跟不上老祖宗的思路,她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您……这是要同时和东境军团以及王国军做生意?” “他们有金币和资源,而我们有工业产品,这是一桩很赚的买卖。”高文理所当然地说道。 赫蒂有点犹豫:“但东境军团极有可能已经和邪教徒暗中勾结……我们把药水卖给他们,会不会等于是帮助了那些万物终亡教徒……” 高文看着赫蒂:“首先,不要忘记其实早在内战爆发之前,塞西尔商会的一部分零售商就已经和东境接触了,小规模的药水生意一直在做,只是没有扩大化而已,其次……你觉得我们把药水卖给东境,他们就真的得了好处么?” 赫蒂略一思索,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上一批被塞西尔倾销工业产品的“友好贸易伙伴”们那已经消逝的面容…… 啊,卡洛尔子爵坟头的草应该已经一尺高了吧?霍斯曼伯爵的尸体到现在好像还没拼完整…… “开阔眼界,放宽思路,”高文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眼前的赫蒂已经是个成年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天被人叫祖宗,他最近还真的愈发喜欢教育人了,“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利益,得失之间有很大的学问。” “我明白了,”赫蒂一脸认真地连连点头,“我会去联络帕德里克的。” “让帕德里克组织一批足够聪明又相对低调的商人去负责此事,我们要和所有人做生意,但某些生意并不能太大张旗鼓地做,”高文点点头,“另外,派人去一趟武器设计所,研究研究‘外贸型武器’该怎么做……” …… 在高文与赫蒂为了塞西尔公国的“对外贸易”而商讨方案的同时,在塞西尔城西侧的密林深处,一支特殊的队伍正在藤蔓与灌木丛间迅捷而谨慎地穿行着。 在各种故事中,历经千百年形成的古老森林中往往危机四伏,越是往深处便越是如此,在那些未曾被人类文明染指的区域,隐藏着无数被父母们用来吓唬孩子的可怕传说——嗜血的狼兽,古怪的巫师,会移动的古树,还有残忍的巫婆,似乎所有能够让普通人心惊胆战的东西都会居住在森林的腹地,而且随时准备着吞噬进入其中的每一个人。 真正的森林深处当然不会荒诞离奇到像故事里所描述的那样,但这里的危险因素也确实不少,在参天的古木所遮蔽出的广袤阴影中,野兽与毒虫是最主要的居民,而在一些更加特殊的区域——比如魔力焦点附近,甚至还潜伏着能够让训练有素的士兵和骑士都为之忌惮的魔物和灵体造物。 所以在这里面行动,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身穿黑色轻甲的战士踩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来到了观察位置,他将手按在全封闭的头盔侧面,调整着战术目镜的模式,片刻之后,这名战士对身后的队友们做出手势:“安全。” 一个接一个的黑甲战士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紧接着出现的是同样身着轻甲却没有戴头盔的索尔德林,而在索尔德林身后跟着钻出来的,却是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法师袍,手中提着一根铁质法杖的瑞贝卡。 “哈——”瑞贝卡站到了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一边观望着远方的情况一边呼了口气,“我还真没来过这么深的地方……” 索尔德林看了这位女子爵一眼,但却没有提醒对方注意安全——在刚进森林的时候他还提醒过一句“法师体质较弱所以不要离开战士保护”,但在亲眼看着这姑娘一棍子敲死一头偷袭的森林狼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塞西尔家的女性果然还是跟七百年前一样强悍。 这个疑似法师的姑娘穿上魔能铠甲之后怕是能砍赢现场除他之外的每一个人…… “保持警惕,切换观察手——护盾手注意警戒。”索尔德林对身旁的部下们下着指示,接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护符——这枚来自家乡的魔法物品表面正浮动起一层微微的光辉,这说明队伍距离森林里的魔力焦点已经很近了,在这个位置上,魔物出没的几率会提高很多。 随后他看向瑞贝卡——这支队伍今天的行动就是这位子爵小姐发起的,行动目标自然也要听对方的。 “我们离魔力焦点已经不远了吧?”瑞贝卡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来到索尔德林身旁,“哇——你这个吊坠在发光哎!” “严格来讲,这里已经是魔力焦点的影响区域,”索尔德林点了点头,“你要找的魔物应该就在这附近。” “嗯,我也听说是在这一带……”瑞贝卡点点头,然后感叹了一句,“还是长大好啊……小时候我父亲和姑妈从来不让我跑到森林深处……” “森林深处很危险,不是小孩子能来的地方,”索尔德林很认真地说道,“哪怕是我们白银精灵,也是不允许孩子随便跑进森林腹地的。” 瑞贝卡撇了撇嘴,迈步向前继续走去:“反正那时候我姑妈就给我编了一大堆的故事来吓唬我,说森林里藏着这样那样的东西……什么女巫啊,男巫啊,鬼怪啊,堕落的精灵和法师啊,还有会跑会跳的树,比房子还大的熊什么的……” 索尔德林一边命令队伍继续前进,一边带着些许笑意看了走在旁边的瑞贝卡一眼——这位友人后裔虽然脑筋有点特立独行,但童年倒是和别人没太大差别,小时候也是被大人们用鬼故事吓唬着长大的,作为高文的老友,他在看到瑞贝卡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作为长辈的关爱来,此刻便忍不住说道:“听完那些故事之后应该挺害怕吧?” “啊?”瑞贝卡愣了一下,随后摇着头,“没有啊——听完我就跑森林里玩去了。” 索尔德林当场脚步一个踉跄——作为白银精灵,从小在森林里长大的他竟然差点摔出去:“为什么?” 瑞贝卡一脸理所当然:“你想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动物都住在森林里,那森林里得热闹成什么样——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索尔德林这次走的很稳,倒是走在旁边的一名钢铁游骑兵战士脚下一个踉跄…… 索尔德林看了一眼差点被枯枝绊倒的队员,然后又愕然地看着瑞贝卡——他发现自己硬是说不出这姑娘的逻辑里有什么毛病来:“你这……好吧,那去森林里玩了之后呢?” “我也没跑多远,就发现几只狼,打了一架还打输了——然后就被城堡里的骑士发现给带回去了,”瑞贝卡说着,忍不住嘶了一口凉气,“那次真是被打惨了……后来我才知道姑妈给我讲那些故事不是为了告诉我森林里很热闹,而是告诉我森林里很危险。” 索尔德林:“……” 也不知道这姑娘说的是被狼打惨了还是回城堡之后被长辈打惨了,但根据传言……多半是后者。 片刻之后,队伍抵达了更深处,瑞贝卡和索尔德林之间的闲聊也渐渐停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气息,中间还混杂着泥土的些微腥气,在前方观察情况的钢铁游骑兵战士谨慎地打了个手势,整支队伍便在一株枯死的巨人木旁隐蔽地停了下来。 瑞贝卡和索尔德林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随后从灌木丛后探出头,看着对面的情况。 在密林深处,巨大树冠遮蔽下的常年阴暗区域,大片大片的泥泞水坑和遍布枯枝腐叶的地面形成了一片隐蔽的魔物王国,数头体型庞大、状似狮虎的黑色莽兽正在空地上休憩,它们偶尔抬起眼皮向周围一瞥,在那铜铃般大的眼睛里,充盈着奥术魔法的光辉。 没有任何普通野兽胆敢靠近这个被魔物占据的地方,在那片广阔的林中空地上,除了危险的魔化莽兽之外,仅有的活物便只有几摊正在泥浆与腐叶里缓慢蠕动的灰褐色软泥怪——这毫无攻击性的弱小魔物正在吞噬泥浆和腐叶,低级到近乎自然现象的它们显然还不值得莽兽去动手驱逐。 索尔德林数了数那些莽兽的数量,微微松了口气:这个魔力焦点是最近形成的,聚集的魔物并不是很棘手。 钢铁游骑兵战士们悄悄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功率热能射线枪,奥术飞弹发射器,以及小型的单兵榴弹炮,这些致命的武器指向了远处那些魔物,而那些并不以感知能力见长的莽兽对这一切仍懵然无知。 “小心点,只把莽兽打死,千万别波及到旁边,”瑞贝卡压低声音说道,“榴弹炮就别用了。” 使用榴弹炮的战士遗憾地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换上了常规的热能射线枪,而索尔德林则对瑞贝卡的话有些理解:不要用太大威力的武器,显然是为了防止破坏这处天然的魔力焦点,瑞贝卡虽然只会搓大火球,但她多少还是个法师,对魔力焦点是有需求的。 看来这位子爵小姐今天的目标除了是那几头莽兽之外,还应该也包括这里的魔力焦点——她最近到底在研究什么? 索尔德林决定等任务结束之后询问一下,而现在……首先要解决掉那些莽兽。 在一个短促而低声的开火指令之后,钢铁游骑兵战士们发动了攻击。 热能射线和奥术飞弹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片密林的平静,紧接着响起的,还有魔化莽兽们愤怒的吼叫和紧随而来的垂死哀嚎。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甚至一分钟都不到。 莽兽确实是危险的魔物——但那是对普通的旧式士兵和准备不足的低阶骑士而言,对于武装到牙齿,使用魔导武器,而且使用偷袭战术的钢铁游骑兵战士,这些力量强大却动作迟缓的魔物也只不过需要一两轮集火罢了。 激烈而有惊无险的战斗结束了,武器射击的响声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一头垂死的莽兽挣扎着倒在地上,一支急速飞来的附魔羽箭穿透它的头颅,结束了所有的杀戮。索尔德林握着短弓(他还是习惯使用这件伴随自己多年的武器),带着战士们走出天然掩体,走向那片林中空地,瑞贝卡则紧随其后。 一片沙沙的响声在周围响起,索尔德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些受到惊吓的软泥怪正在努力逃离这个地方,不过看它们蠕动的速度,大概还要很久才能离开战士们的视线吧。 “哗——你们很厉害啊,”瑞贝卡看着现场的战果,颇为满意地夸奖道,“全干掉了!” “我的战士们训练有素,”索尔德林矜持地微笑着,“该采集样本了么?” “啊对,”瑞贝卡点点头,四周的战士们立刻来到那些莽兽周围,准备按照指令剥取样本,但紧接着瑞贝卡就一挥手,“去把那些软泥怪抓起来吧。” “去把……”索尔德林刚重复了一个词就愣住了,“啊?” “抓软泥怪啊!”瑞贝卡眨巴着眼睛,“你们还愣着干嘛?” 索尔德林一脸蒙圈,但好歹还是先下令让那些同样蒙圈的钢铁游骑兵们赶快执行命令——去抓那些仍然在缓慢地朝着远处蠕动的软泥怪们——而他自己则在下完命令之后困惑不已地看着瑞贝卡:“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抓那些软泥怪?” 瑞贝卡呼呼点头:“对啊。” 索尔德林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你抓那东西有什么用?” “只要利用得当,哪怕一只软泥怪也是有自己的价值的,”瑞贝卡神秘莫测地说道,她的视线则落在远处的那些钢铁游骑兵战士身上——他们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些在泥地里爬来爬去的低阶魔物,但却因为沾了一身泥浆显得颇为狼狈,“在你们眼里,软泥怪只是一摊会动的烂泥,但在我眼里……它们说不定就是工业原料哦。” “工业原料么……”索尔德林是根本无法把毫无用处的软泥怪和神奇的魔导工业联系在一起的,然而看着瑞贝卡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执着的力量,以至于再没说出质疑的话,“好吧,我期待你的成果。不过软泥怪是抓住了……这些莽兽怎么办?” 瑞贝卡环视了一圈那些已经倒毙的凶恶魔兽(虽然超凶,但死的很冤),略一思索:“能吃么?” “……虽然我没吃过,但据说莽兽的肋排味道不错,而且骨头炖汤很滋补。” “那就切一部分带回去,”瑞贝卡一拍巴掌,“我要给祖先大人炖汤喝!” 第0507章 车 领地上的诸项事务似乎进入了有条不紊的阶段,高文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清闲。 领主府的书房中,他处理完了前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公务,随后靠在自己宽大的座椅中,一边放松一边听着赫蒂汇报的日常事务。 “……综上,所有秋粮入库和统计工作已经完成,边远地区的冬季口粮也已经分配完毕,今年冬天南境主要地区应该不会再有大规模的饥荒爆发…… “魔网工程仍然在沿着十字轴线扩建,目前已经覆盖到培林地区…… “派往东境的商业信使已经出发……” 高文微微呼了口气:“没有坏消息的日子,真好。” “总不能天天都有坏消息,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赫蒂露出一丝微笑,但笑到一半表情就有点微妙起来,“不过虽然没有坏消息,有件事却挺让人在意的——瑞贝卡那孩子最近好像在鼓捣什么东西……” 高文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住了:“瑞贝卡?她最近干嘛了?” “她在魔导技术研究所里建了个大池子……”赫蒂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近乎茫然,“在里面养软泥怪。” 高文:“……她养软泥怪干什么?!” “提交上来的报告说是要研究软泥怪的工业价值,但因为是魔导技术研究所内部的小组项目,项目细节她自己才知道。” 高文听的一脑门子问号,但就在他想要继续询问的时候,安装在书桌旁的魔网终端机却突然亮了起来,并发出响亮的嗡鸣声。 高文随手激活终端机,却没想到机器上方的全息投影中浮现出来的正是瑞贝卡的身影。 “瑞贝卡?正好我正打算……” 然而高文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了,这姑娘在衣裙外面套着研究员的白袍,脸上手上都是油污,在画面里兴奋地上蹿下跳:“祖先大人祖先大人!!车!车!有车了!!” 高文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的一懵:“你说什么?” 赫蒂则看着瑞贝卡这毫无贵族气质的举动忍不住皱起了眉:“瑞贝卡——你又忘记了礼仪么?” “啊!姑妈!”瑞贝卡这才注意到赫蒂也在通讯器对面,瞬间表情和动作就僵硬下来,“您也在哈……” “你在机械制造所?”高文则在瑞贝卡停止蹦跶之后注意到了这姑娘身后的场景,在看到那些车床和宽阔的组装平台之后,他的心中一动,“是魔导车?!” “是!蛋蛋和我终于成功搞定最后几个问题了!我们造了个可以用的底盘!!”瑞贝卡兴奋地扑到了通讯器前,高文眼前的全息投影上百分之八十都被这姑娘那张满是油污的脸给占据了,“您快来看看!快来看看!” 通讯器的背景音里传来了尼古拉斯·蛋总的声音:“这怎么又成蛋蛋了——上次不还叫一声蛋先生的么?” 之后瑞贝卡似乎又说了什么,然而高文已经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他霍然起身,随手关掉了通讯器,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跟赫蒂说道:“你跟我一起来!” 赫蒂这时候脑海里还转着“瑞贝卡为什么要养软泥怪”的问题,但从高文的反应她便意识到——瑞贝卡恐怕又做出了什么惊人的成果,这个成果足够让老祖宗把什么软泥怪都扔到脑后去。 她赶紧答应一声,快步跟上了高文的步伐。 机械研究所,第一车间的“机械平台”旁,上百名穿着工装或研究员制服的技术人员聚集在一起,带着热切和自豪的表情看着平台上那来之不易的成果,瑞贝卡和自己的几个助手也站在人群中间,一脸兴奋地讨论着这种划时代造物未来可能的用途,而银白色的、脸上带着愉快笑容的尼古拉斯·蛋总则静静地漂浮在距离机械平台最近的地方,他感受着那台复杂机械内部每一个精妙的细节,每一个严丝合缝的齿轮和杠杆,每一个蓄势待发的斥力机关和泵装置,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在他那直径一点三米重一吨半的躯体中。 车间的大门处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瑞贝卡立刻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后,她兴奋地挥着手打起招呼:“祖先大人!姑妈!你们来啦!!” 高文穿过一群向自己致敬的研究人员,带着热切的眼光看着圆形平台上的那台机械造物:“就是它?” “如您所见……”瑞贝卡扬起手,学着管家或者高级侍从引见客人的姿势指向那造物,“它是不是很漂亮?” 坦白来讲,在这个时代很多人的审美观中,那东西恐怕都算不上漂亮,可在已经接受了塞西尔魔导机械画风的人眼中,它确实可以与“美学”联系在一起。 它是一台用黑色的钢铁打造起来的复杂机器,形态和高文印象中的汽车底盘略有相似,但又有巨大的差别。由于是测试品,它并没有外壳,几乎所有机械结构都直接暴露在外面,那些组装在一起的齿轮、杠杆和轮轴就像一头褪去了血肉的怪兽,这让它显得颇为吓人——却又有某种异样的美感。 由于没有外壳,高文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底盘的许多结构:有四个钢铁制造的车轮被安装在同样钢铁打造的骨架两侧,而一台小型化的、专为移动载具特殊设计的第二代魔能引擎则被安装在其尾部用于提供动力,大量符文遍布在整个底盘结构上,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魔网结构,而在底盘中央则可以看到一根很显眼的“梁”——它不仅仅是提供结构强度的大梁,更是魔力机关的一部分,高文看到有大量符文集中在这根梁上,底盘的魔网也和梁接驳在一起,还有许多控制符文扳机的连杆、钢丝机关也都被整合在了这根梁的前段,这种结构让他不禁产生了一丝既视感。 瑞贝卡很快就解答了他这种既视感的来源:“您是不是想到了魔导战舰上的‘动力脊’?” 高文恍然大悟:“同样的思路?” “是啊,魔导战舰的动力脊给了我们不小灵感,”瑞贝卡点点头,“把各种控制机构和能量传输结构整合成一个模块,尽可能减少中间结构,减少琐碎零件的数量,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故障率,机器的可靠性也随之提升,而且一旦遇上故障检修起来也方便——故障实在太大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更换整个动力脊,这样一来在最短的时间里整套机械就能重新运转起来。我觉得今后只要是大型魔导机械,比如车船之类的,都可以用动力脊这种结构。” 高文一时间实在想不出现阶段有什么东西能替代这种架构,于是微微点头:“很好。” 动力脊架构可以说是魔导技术研究所和机械制造所建立以来由本土技术人员们打造出的最典型的技术成果——而且不但高文完全没有插手,就连瑞贝卡,也不是动力脊架构的主要发明人。 想出这个架构的是一群来自莱斯利地区的法师学徒们,他们在转职成为魔导技师之后被派去进行旧式舰船的魔导化改造,为了在一艘体积很大的战舰里塞进一套规模庞大的魔导装置,并且把所有复杂的系统都整合在一个稳定可靠的操控—供能结构里,他们参考了法师塔的控制技术,并提出了最初的动力脊构想。 而在那之后,近百名来自南境各地的符文师、机械师、魔法师和工匠们通力合作,第一代真正实用的“动力脊”才被造出来,并被运用到了极光号和晨星号上。 而现在,这个在魔导战舰上被证明确实稳定可靠的技术成果,经过机械制造所的技术人员们不眠不休的努力改造,又被成功小型化并安装到了第一代魔导车辆的底盘上。 如果瑞贝卡的方案可靠,那么“动力脊”架构会继续发展下去,并成为今后各种魔导载具以及各种大型魔能设施中的中枢结构——它会不断完善,不断普及,直到未来某一天,一个更加划时代的、更加稳定可靠的架构能取代它为止。 高文不知道应该如何描绘这种感觉——尽管他开启了这个时代,但这个时代中不断涌现出的闪光却总能在他意料之外。 他抬起头,看向那“原型魔导车”的控制部分——有一张椅子被焊接在底盘的前中部,许多控制装置设置在座椅前方,和底盘其他位置上暴露出来的机械结构一样,那也是个完全无遮无挡的“驾驶席”。 至少方向盘还是他认识的样子。 但方向盘之外的好几个拉杆和踏板就与他前世的记忆不大相同了。 显然,设计者们并没有完全遵照高文最初提出的“概念方案”来设计这台机器的操作系统,他们依照自己的习惯规划了那些拉杆的功能和位置,也可能是根据“符文扳机”的特殊操作方式做出了这些改动,更有可能——他们询问了城里最有经验的马车夫,根据马车夫的驾车经验对整个操控席做了规划。 对此,高文不会发表意见,尽管他脑海里有着另一个世界的成熟设计,有着两世为人的经验,但他知道自己那些经验并不总是适用的,而且在这里的专家也不是他,具体这些东西好不好用,还要看实际测试的结果。 至于现在,看着眼前那还没有封上外壳,到处都是外露的机械结构,仿佛某种朋克产物一般的原型魔导车,他心中只有欣喜——然而碍于祖宗包袱,他只能在人前做出严肃检阅的模样,并绕着机械平台转了一圈又一圈,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他才忍不住伸出手去好奇地摸着车轮:“……你们用什么造的轮胎?” 由于物质列表和科技树的偏差问题,塞西尔领至今没有橡胶——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都没有——没有橡胶,各种橡胶产物包括轮胎自然也无从谈起,在设计魔导车辆之初,高文预想中的困难之一就在这里。 轮胎有着巨大的作用,它能减少震动,让驾驶者更加舒适的同时延长机械结构的寿命,它能提供可靠的抓地摩擦,防止打滑,也防止钢铁制造的车轮直接被磨损,设计优秀的轮胎还能让车辆行驶更加省力,节约能源…… 然而没有橡胶,一切都是空想。 高文甚至考虑过用悬挂结构+履带的方式来勉强绕过这个难题,可是现在看来,瑞贝卡和尼古拉斯蛋的团队似乎已经解决了材料学上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材料,但车轮外面的那一层物质显然不是橡胶。 它呈灰白色,手感粗糙而且有着一定的弹性,仔细闻一下的话似乎还有一丝非常轻微的泥土腥气。 瑞贝卡似乎很高兴看到无所不能的老祖宗也好奇地问自己问题,她叉着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祖先大人您猜我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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