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可以暂时脱离囚犯的身份了。接下来,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侍从很快搬来了椅子,让巴德在房间中央坐下,安德鲁子爵则因公务离开了房间,当这里只剩下高文和昔日的提丰狼将军之后,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直到高文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曾经前途无限的狼将军,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一个万物终亡教徒——甚至连超凡职业,都从神眷骑士变成了黑暗德鲁伊。” 巴德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或许是因为又有了些事情做,也可能是因为面对着“敌国”的统治者,他的颓废似乎消退了许多。听到高文的问题,这个隐藏了很多秘密的男人先是沉默,但几秒种后便发出一声轻叹。 有些事情,本来是他永远都不打算再提起的,但当他在报纸上看到高文加冕的消息,看到那个被加工成王座的巨大颅骨之后,曾经再怎么坚持的东西,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陛下,您有过信仰么?”他看着高文的眼睛问道。 高文微微一笑:“如果将某种信念作为信仰,我有,但如果你指的是某个具体的神明,那我没有。” “那么您想必是无法理解一个人的信仰瞬间崩溃意味着什么,”巴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尤其是在经历生死的时候……”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纠正你在‘信仰’方面的狭隘认知,但我对你的‘信仰崩溃’更感兴趣,”高文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从战神的虔敬信徒堕落为黑暗德鲁伊的狼将军,“让我猜猜,你面对了什么……神明的真相?你是发现你信仰的神已经死了呢,还是发现祂只是个吃人的怪物?” 巴德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高文:“您怎么……” “你以为就只有你们直面所谓的真相,背负着所谓的使命么?世界如此广大,凭什么所有的真相都恰好掌握在一个黑暗教派的手上。” 巴德急促地呼吸着,良久才终于平复下来,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自嘲的笑:“那我们还真是个笑话了……” “这个笑话的破坏性可不小,”高文摇摇头,“说说你吧,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巴德紧闭着眼睛,回忆中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幅幅闪过—— 他记起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冬狼堡-长风要塞对峙区一片冰天雪地,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有将近半个月,几乎每天都会下雪。 他记起那天骑士团在冰天雪地中巡视边境,突如其来的风雪干扰了视野,将士们在寻找避风处的过程中偏移了路线…… 他记起那是在帕拉梅尔高地附近,将士们和安苏骑士团短暂遭遇,风雪中的激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意识到局势不利之后,他带领部下向南突围,尝试从黑暗山脉末梢的丘陵地带迂回返回提丰一侧…… 他记起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在黑暗山脉末梢,在靠近刚铎废土的地方,已经疲惫不堪的骑士团被那种仿佛血肉巨人般的怪物偷袭,怪物源源不断地从废土方向涌来,骑士团寡不敌众,他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怪物,直到刀剑崩碎,直到身边最后一个战友倒下…… 他也倒下了,是贯穿心脏的致命伤,理论上不可能生还,然而他还是重新张开了眼睛,在重新睁眼的时候,他躺在一个像是魔法实验室的地方,身上插满导管,半个身子浸泡在溶液中,周围是走来走去的黑袍人,有人在旁边高声宣布实验成功…… “……从那天之后,我就成了他们的一员,”巴德已经睁开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随后当着高文的面,他拉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死而复生的代价,“这就是他们给我的‘礼物’。” 高文皱起眉,他看到巴德·温德尔的胸口覆盖着一块钢板,钢板边缘的血肉皮肤上带着一圈丑陋的疤痕,并向着动脉延伸的方向蔓延出去数条缝合痕迹,看上去颇有些毛骨悚然。 “在监狱里换衣服的时候必须接受检查,这东西吓了那位士兵一跳,我解释说这是魔法实验事故的后果,但更可怕的东西他还没有看到……” 巴德笑了起来,用特殊的手法轻轻叩击那钢板一侧数下,伴随着机械锁扣开启的咔哒轻响,钢板应声打开,露出了里面更加惊人的结构:一层透明的柔性物质包裹着他的胸腔,仿佛某种囊泡般在里面储满了半透明的溶液,一颗混杂着血肉和金属部件的心脏漂浮在溶液中,正有规律地不断跳动着,在心脏旁边还可以看到一系列辅助性的管道和魔法符文,后者散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巴德的整个胸腔。 这套东西应该已经运转了很多年,看上去恐怕还会继续运行下去。 “他们给你植入了一颗人工心脏?”高文皱起眉,他并未对万物终亡会的生化技术感到意外,毕竟是一个能够制造出人工神明的组织,掌握着人造器官的制造和移植技术并不奇怪,甚至在万物终亡会之外的世俗超凡组织中,也存在类似的技术—— 某些老迈的法师和极端的德鲁伊会通过各种各样的生化改造或超凡仪式来延长自己的寿命,王公贵族也不会拒绝用植入体来改良自己衰退的身体机能,说到底,这个世界的上层技术水平从来都不低,唯一的问题只不过是普及度和成本而已。 他感到不解的,是巴德·温德尔变成黑暗德鲁伊难道就只因为这一颗心脏? “你是为了偿还这份恩情?”高文皱眉看着巴德,“恐怕不止如此吧?” “……他们植入我体内的可不止这一颗心脏,还有伴随这颗心脏一同涌入脑海的‘知识’,”巴德果然摇了摇头,“普通的心脏无法驱动高阶超凡者的躯体,所以他们用了一种被称作‘神孽因子’的东西来制造它,而这些神孽因子……携带着神明的知识。 “从那天起,我在万物终亡会的地宫中待了整整三年,与黑暗和噩梦相伴,我在噩梦中直视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我呼唤自己信仰的战神,却只能让自己在噩梦中陷得更深,我看到祂们的恶意,看到祂们的疯狂,看到祂们在虚假混沌的宫殿中计算末日到来的时刻…… “在最后,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死在严重的身体和灵魂排异中,负责照看我的神官甚至把我拖到了实验室里,准备等我死后进行解剖,但在最后一刻,我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我失去了对战神的信仰——不仅仅是从自己的内心层面,而是从里到外,所有曾经被战神赐福的天赋和力量都消失一空。 “再然后,我才成为一个万物终亡神官,就像您看到的这样。” 巴德的回忆结束了,高文皱着眉,消化着对方这番话语中的信息量。 隐隐约约的,他猜到了那些万物终亡教徒在巴德身上的实验有什么目的。 那些邪教徒用外科手术和精神改造的方式强行摧毁了巴德的“心灵钢印”!把一个“神眷者”从战神的领域里抢了过来! 这个天才而又魔鬼的实验,让他想到了那些忤逆者,想到了维罗妮卡提到的那些执着“幽灵”。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判断,他几乎可以肯定万物终亡会的深处是有忤逆者的身影在活动的。 高文将手放在桌子上,食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他的目光扫过巴德胸口那颗跳动的人工心脏,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眼前这个人,最初在万物终亡教徒们的眼中应该只是个“实验品”。 彻底疯狂的邪教徒和已经失控的忤逆者们,是不会在意一个人在世俗世界里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的,他们选中巴德·温德尔,大概只是看重了后者作为实验素材的价值而已,如果非要说巴德作为“狼将军”的身份在那些邪教徒眼中还有什么意义,那恐怕也就是顺便推动了提丰和安苏之间的关系恶化,乃至于为后续安苏内部压力剧增、矛盾爆发都添了一把柴火。 阴谋一点考虑,高文怀疑当初巴德·温德尔和他的部下们在黑暗山脉附近遭遇畸变体袭击都是那些邪教徒的安排——万物终亡会和刚铎废土毫无疑问有着隐秘复杂的联系,唯一让人意外的,大概就是他们竟然在那么多年前便已经有了驱使一部分畸变体离开宏伟之墙的能力……或许,当初巴德·温德尔遭遇的那次袭击才是万物终亡会破坏并渗透宏伟之墙的第一次尝试? 这真是一个庞大、复杂、隐秘的计划,时间和空间的跨度都令人惊讶,但如果这计划是某个或某几个“忤逆者”制定出来的,那高文倒是不怎么惊讶。 他们可以千年谋一事,一事行千年。 “忤逆者啊……”高文轻轻吸了口气,视线仿佛落在远方,“真是一群可怕的幽灵……” …… 维罗妮卡——或者说奥菲利亚·诺顿,此刻正站在圣卢安大教堂的广场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集结起来的修女们。 在完成对圣光大教堂的秩序重建并协助白骑士们接管北方教会之后,她随着第二批“迁移队伍”来到了南境,并在大牧首莱特的邀请下来到了白骑士的训练基地,即曾经的南境教区总部卢安城。 她来此的第一个目的,是观摩白骑士的培训过程以及新式的圣光装备,第二个目的,则是看一看南方教会刚刚完成组建的修女团,并将符合新教义教典的修女推广至帝国其他教区。 昔日的忤逆者,今日的圣女公主缓缓移动着视线,年轻的修女们在她的视线中纷纷挺起了胸,表情严肃又认真——她们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神官裙袍,其服饰显然为便于活动做出了一定的改良,她们手中紧握着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金属法杖,那金属法杖两端均有着奇特的机械和符文结构,显然是新式魔导装备的一种…… 除了神职者必备的法杖之外,每一个修女手臂上还装备着轻量化的魔导终端护臂以及机械包裹的拳套,其腰间则挂着祈祷书和药剂瓶——当然,作为神职者的圣徽也必不可少,那圣洁的徽记就印在每一个修女的作战背包上。 “作战背包是轻量化的,并考虑到了美观和舒适……”莱特在维罗妮卡身旁说道。 “所以……”维罗妮卡握着白金权杖,慢慢说道,“这就是南境这边刚刚完成训练的修女团?” “官方名称是‘武装修女’,每个战斗梯队的领队则被称作‘战争修女’,”莱特点点头,“她们确实是刚完成训练,但已经是可靠的神官了,每个姑娘都是坚毅且勇敢的圣光战士,应当能忠诚地传播圣光的福音和帝国的新秩序。” 维罗妮卡感觉自己已经数百年不曾波动的情绪有了起伏:“……她们手里那东西就是她们传播福音用的工具么?” “是,暂定名称是‘福音天使’,”莱特颇为自豪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笑,“不开炮的时候可以当做法杖——能释放圣光治愈的法术。” 不开炮的时候可以当做法杖…… 维罗妮卡/奥菲利亚轻轻吸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塞西尔人啊……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 第0707章 战争修女团 身穿崭新制式修女服的女神官站在队伍前方的空地上,深秋时节的冷风吹过广场,扬起了修女淡金色的长发和装饰着黑色花边的裙摆,她凝神关注着远方的标靶,侧耳倾听着上级的指令。 “预备——” 伴随着上级的指令,这位负责演示的修女提起了手中的魔导“法杖”,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姿势将其放平置于身侧,一只手握紧法杖中部,一只手则抓住了前端缠绕着经文布的护手,低沉悦耳的嗡嗡声从法杖两端的机构中传来,淡淡的圣洁白光开始在那些机械结构的缝隙和符文之间流转。 “放!!” 看似纤细的手指扣动扳机,女神官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法杖前端的开口中喷薄出一团白光——这团炙热的圣光能量迅速飞向远处,在作为标靶的紫钢附魔立柱上炸开一片光焰。 完成一次漂亮的射击之后,她按照指令熄灭了聚焦晶体中的光焰,重新将“福音天使”立在身旁,转身回到队伍中。 “这就是魔导技术研究所和设计局那边按照女性神官的需求改良出来的武器,”莱特对维罗妮卡点点头,“虽然看上去是全金属制造的法杖,但因为内部有弱效减重符文,实际重量比看起来的轻很多。攻击方式本质上是白骑士使用的圣光冲击手炮,但从双发改成了单发,重量也因此减轻一半。之所以设计成法杖样式,是因为还考虑到了近身作战——你之前说的对,女神官不适合挥舞白骑士的机械动力战锤,护身法杖是更合适的武器……” “我……其实觉得你们可能误解了……不,没什么,”维罗妮卡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疲惫,解释的话说到一半便自己咽了回去,这几百年她已经很久未曾产生类似的感觉,这时候却甚至忍不住想要叹息,“大牧首,看来这些修女还进行了近战训练?” “训练过了——虽然只是初步训练,但颇为有效,”莱特说道,“瑞贝卡殿下和赫蒂女士提供了一些指导……” “她们提供指导?”维罗妮卡愣了一下,感觉有些无法理解,“她们为什么会指导这个?” “塞西尔家族历来尚武,有许多速成的武技,尤其是赫蒂女士,在法杖护身术方面颇为精通,”莱特解释道,“当然,她们也只是指导了几名教官,后续的训练工作是由教官完成的。” 维罗妮卡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继续深究的好,但她仍然有很多问题实在忍不住要说出来:“那她们的拳套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修女需要拳套?” “更加轻量灵活的近战武器,能进一步提高她们在近距离遭遇战中的生存能力,而且搏击一向是新教神职者的强项,这一点不分男女。另外,她们的拳套也不只是武器,里面还内置了单人剂量的‘救赎’合剂,是可以在战场上保命的。” “……这听上去真是为战场量身打造的武装,”维罗妮卡努力维持着微笑说道,“但……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听到这句话,莱特的表情顿时就严肃起来,他看着维罗妮卡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们生在一个并不安全的时代,神官们本来就是要做好准备上战场的。”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下,微微摇头:“我知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圣光教会都坐享着富裕和权力,强大的教廷骑士和便利的神术力量让神官们都忘记了黑暗年代的传教者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最初的传教者在旷野上跋涉,与猛兽、困苦和死亡相伴,远没有改良之后的便利神术,也没有护卫的骑士和各地贵族给予的帮助,就是在这样自身都艰难生存的情况下,传教者锤炼着自身,用不成熟的圣光保护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才把光明、救赎、庇护等最初的圣光理念传播开来…… “今天的我们是幸运的,不必再穿戴着破破烂烂的装备去开拓荒野,也不用随时面临饥饿、猛兽的阴影,但陛下曾经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未来的漫长时光中,在这么广阔的世界上,总有些危险在等着我们,而既然我们选择了‘圣光’,就要履行圣光带来的责任。” 看着严肃而认真的大牧首,维罗妮卡竟有些感慨——身为忤逆者的她,今天竟然被一个“年轻”的普通人给教导了一番,她觉得这有些滑稽,但当看到莱特身边萦绕的淡淡圣光时,她还是微笑起来。 他是有这个资格的——他凭借自身的意念打破了心灵钢印,仅凭这个成就,他便有资格和任何一个忤逆者平起平坐了。 莱特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进入了职业化的说教状态,在尴尬蔓延开之前,他赶快转移了话题:“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神官都被编入了白骑士战团或战争修女团,我们也保留了文职神官,而且即便是这些武装修女,在非战斗状态下的时候也是会在教堂从事正常的教会工作的——接待信徒,聆听忏悔,抚慰伤患,这些都是她们的日常工作。白骑士也会有类似的日常工作,但更偏重体力劳动。 “另外,不论是武装修女还是白骑士,都必须研读圣光典籍以及学习各种各样的新知识,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义务。他们既不能因为忙于世俗事物而背离了圣光之道,也不能因为只顾着研究教典而变成抵触先进知识、思想固化的守旧者。 “整个南方教会,是不养庸庸碌碌的闲人的。” “不仅仅是南方教会,”维罗妮卡微笑起来,“北方也会进行这方面的改造,而且从法理上,现在已经没有所谓‘南方教会’和‘北方教会’的区别了——我们只有一个圣光新教。” “我知道,但这只是法理上的,实质的隔阂仍然存在,”莱特颇为认真地说道,“我们在南方进行了极为彻底的教会重塑,但类似的‘重塑’方式在北方并不适用,我已经接到很多地区传来的报告,旧派的神官们一直在想办法阻挠、拖延改革进程,西境地区尤其严重。他们表面上服从新的教会中枢,但实际上小动作一直不少。” “……这部分工作就交给我吧,”短暂沉吟之后,维罗妮卡点头说道,“配合你们进行新教改革,这是我和高文·塞西尔的契约内容。” 莱特定定地看着维罗妮卡,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很好奇,你现在为我们做这些事,真的只是因为和陛下的交易么?” “……在很多时候,‘交易’才是最稳定的合作方式。”维罗妮卡用她那双温和却缺乏温度的眼睛深深看了莱特一眼,留下这句话之后,她提起那把不离身的白金权杖,转身慢慢走开。 …… 数日后,圣灵平原东部地区。 干冷的风吹在脸上,空气中带着微微的焦味,曾经绿意盎然的千里沃土已经化为战区废土,在视野中一望无际地铺展向远方,两旁残破的村庄废墟和被烧焦的林木残骸不断向后退去,漫长的旅途中,类似的风景不断出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巴德·温德尔略有些生疏地关闭了车窗,将干冷的空气隔绝在魔导车外,他身旁则传来一个苍老而且有点不正经的声音:“怎么样?亲眼看着这片被你们折腾成废墟的平原,有什么感想?” 巴德转过头,看到那个名叫皮特曼的老德鲁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 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而且邋里邋遢的老头其实是个大人物,他顶着帝国首席德鲁伊和炼金工程负责人的名头,在这个庞大而年轻的帝国中拥有令人尊崇的地位和权力,然而忽视了这耀眼的光环,亲身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他却意识到这个老头实际上性格恶劣到近乎欠揍——他仿佛每时每刻都能说出一大堆把人噎死的话来挑衅受害者的心情,而和那位拥有类似天赋的瑞贝卡公主不同的是,这个老头是故意的…… 巴德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他还没法跟这个老头动手——倒不是因为旁边有士兵看着或者遵循“敬老”的美德,而是他百分之百地肯定哪怕自己不小心摸了这个老头一下,对方都敢立刻躺在地上,然后把他兜里最后一个铜板都诈走。 为什么这个皮特曼总是针对自己? 巴德一时间想不清楚,只好在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摇了摇头:“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但他们在圣灵平原开启计划的时候我并不在安苏,我那时候被派往大陆东部,去和风暴之子接触。” “哈,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干坏事嘛,”皮特曼笑了一声,“风暴之子……这么说你知道那帮家伙在干什么?他们还打算返回大陆么?” “……我不清楚他们的事情,他们把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深海,就连同为黑暗教派的万物终亡会和永眠者,现在都感觉难以跟他们交流,”巴德颇为坦诚地说道,“我在东部大陆的一座近海岛屿上待了很久,但基本上是在浪费时间,我帮他们搜集了一些物资,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处理他们那被深海影响而变异的肢体,工作就像个医生……” “被深海影响变异的肢体?”皮特曼挑了挑眉毛,“有点意思……我感兴趣了,具体情况呢?” “他们一直执着于占领海妖控制的几处海域,但并不允许其他黑暗教派的成员参与他们的前线战斗,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干了什么以及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一些被送回来的风暴之子已经长出鱼的鳞片和鳍,而且总是在涨潮的时候咕哝着‘伊娃在召唤’……”巴德摇了摇头,“说句实话,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异在我看来甚至比万物终亡会的很多黑暗仪式更加可怕,深海……深海里隐藏着太多难以理解的事物,也不知道那些风暴之子到底是被什么吸引了,竟然执着于它。” “……不错,把你这个邪教分子留下,还是能产生点额外作用的。” 皮特曼咕哝了一句,随后便不再搭理脸色微微变化的巴德,而是把视线投向远处,看着正在前方行驶的另一辆车。 前方的魔导车中,高文结束了和政务厅的例行通讯,关闭车载魔网终端之后,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瓦尔德派出的工程队在索林堡到丰饶林地之间修了两座额外的魔能方尖碑,圣灵平原东南地区和南境的通讯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一部分。” “最近磐石要塞那边净往北方派工程队了,不是重修王国大道就是在圣灵平原建造基础设施,要么就是协助组织联合重建团,有人说瓦尔德手底下的第二兵团都快成道路桥梁建设团了,”琥珀趴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想想两年前磐石要塞还是门户壁垒呢,真是跟做梦一样……” 一边嘀咕着,她一边动了动脑袋,看了高文一眼:“话又说回来,你竟然决定亲自来查看情况,这倒让人挺意外的……也真亏你能放心出来。” “执政官制度和政务厅的存在就是为了确保当我离开塞西尔城的时候整个帝国仍然可以正常运转,”高文随口说道,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索林堡的方向,“而且……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实在让我在意,毕竟是万物终亡会的巢穴,这个国家在过去两年里遭遇的所有巨变和转折几乎都是由这座巢穴酝酿出来的,我怎么能不亲自来看看?” “哈,我就佩服你这种溜出来偷闲都能编一大堆理由的本事。”琥珀用一点都不怕被拍在墙上的语气说道(因为这里并没有墙),然后在高文敲她脑袋之前突然坐直了身子,惊讶地看着远方。 “妈呀……”她惊呼着,眼睛瞪得老大,“报告里管那玩意儿叫做……‘树’?” 第0708章 平原上的树 索林堡西部的荒废平原上,一株规模空前绝后的植物遮蔽着焦土上的天空,它的规模超乎人类想象,甚至……超出了高文的想象。 与其说那是一株树,倒不如说是以一株主干为中心,以无数仿佛气生根一般的支柱共同支撑的小型丛林。 粗大的深褐色树干从大地的裂隙中生长出来,表面缠绕着藤蔓、苔藓以及大量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一片规模几乎和旁边的索林堡相当的树冠被支撑在百米高处,层层叠叠的绿叶有三分之二覆盖着平原地区,三分之一已经覆盖到索林堡上空,从树冠各处又垂坠下来了许多两三人合抱的“支柱”,错落有致地支撑着树冠,连接着大地,在那些支柱上,同样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共生植物,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而在这整个庞然的“巨树”下方,原本一片焦土的索林堡西部平原,已经被大片大片的鲜花、草丛、灌木覆盖,其生机勃勃的程度让人完全不敢想象它曾经是晶簇灾难爆发的源头,不敢想象它曾经被炮火和燃烧器烧成了一片焦土…… 琥珀的惊呼完全有道理,因为就连高文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可有点超出我预料了,”高文眨眨眼,“怪不得之前的报告书中说这东西无法描述……哪怕带上照片都难以体现它的规模。” “我感觉这东西比精灵们传说中的起源树规模还大了,”琥珀喃喃自语着,“而且这玩意儿还是……几天内长成这样的?” “报告里是这么说的,”高文皱着眉,“士兵们不会在这方面撒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队继续向着那巨树脚下的临时营地驶去,高文从车窗探出头,眺望着更远处——他看到巨树脚下植物繁茂的区域有一些倒塌的哨塔和营帐一样的建筑物,那些被破坏的营地设施已经和巨树蔓延出来的气生根或者灌木丛融合在一起,表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植物,就如报告中提到的那样: 当这株巨树突然钻出地表的时候,监控营地的士兵们只来得及撤离人员和一部分物资,剩下的东西在二十四小时内便被植物吞噬了。 因此,紧急转移的监控部队才在这株巨树的辐射范围外建立了临时营地,而且仍然有士兵昼夜不停地关注着巨树的动静,以防止这东西突然再度扩大,把临时营地也给“吃进去”。 越是靠近,那株巨树带来的震撼感觉便越是强烈,它就如一座用植物堆积起来的城堡般高高耸立在视线中(事实上它的规模比城堡还大),但除了庞大的压迫力之外,它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圣洁与壮丽——高文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带笼罩着一层魔力环境,它很微弱,并且几乎隐藏在正常的自然魔力背景中,而且……貌似无害。 车辆在营地门口停了下来,刚一停稳,便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骑士来到车旁:“陛下!向您致敬!” 高文下了车,对这位女骑士点点头:“玛格丽塔——看样子你已经接管这边了。” 这位女骑士正是康德出身的玛格丽塔,她是瓦尔德·佩里奇的部下之一,但因为能力出众,瓦尔德经常将其派到磐石要塞外面执行任务——这是为了增加她的资历和经验,算是老骑士对优秀部下的格外照顾。 帝国建立之后,玛格丽塔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拜伦清扫圣灵平原上残留的晶簇怪物,并在这个过程中建立一系列应急用的魔网枢纽,以组建帝国东部、中部地区的临时通讯网,索林堡发生情况的时候她正好带着部队在扫荡斜林道口附近的晶簇,作为这一地区级别最高的指挥官,她迅速接手了这个“紧急任务”,目前“索林巨树”(报告书中临时给这株巨树起的名字)周边营地的负责人就是她。 “是的陛下,”玛格丽塔表情严肃地点头,“我们已经在这株‘植物’南部和东部建立了新的监控哨——原有的监控营地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植物吞噬,新的监控哨现在看起来还算安全。” “目前情况怎么样?”高文抬起头,一边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树冠一边问道,“它还在生长么?我听说它之前在四十八小时内便吞掉了第一层的监控营地,树冠延伸到了索林堡的围墙上……” “它还在缓慢生长,但从十二个小时前便减缓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了,营地这边的德鲁伊初步判断它的‘暴增期’应该已经结束,最多二十四小时内,它的扩张就会停止,并进入平衡阶段——至于之后会怎么样,现在还没法确定。” “人员伤亡情况呢?”高文紧接着问道。 “没有士兵丧命,所有人都及时撤了出来,仅有三名士兵在搬运物资的时候受了些轻伤,而且……” 玛格丽塔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似乎是要说的事情太过稀奇,需要组织一下语言,她酝酿了一下字句才继续说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株巨树的影响,受伤士兵的痊愈速度大大超出正常情况,在没有使用炼金药剂的情况下,三人的伤口都是在一小时内愈合的。我做了一些测试,确认巨树周围存在能够温养生命力的奇特环境,范围内所有人的体力、精力都能很快恢复,而且较为轻微的伤病也能迅速痊愈。” “哦?”高文忍不住挑挑眉毛,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感觉到的那种微妙的魔力环境……那似乎不是错觉。 “感觉上,就好像整个区域都笼罩在一个持续不断的治疗术中,但德鲁伊和魔力观测员们均未发现任何成型的魔力波动,这株巨树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释放力量……这超出了现有的魔法理论,”玛格丽塔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正在对索林堡周边地区的魔力场作进一步观测和计算,但它的规模太大了,已经超出目前任何一种观测目镜或测量法术的感知极限,常规方法恐怕难以描绘它的法术模型……” “没关系,慢慢来,这东西恐怕够我们研究很长时间的……”高文呼了口气,迈步向营地内走去,“我们边走边说。” 随行队伍立即跟上,包括目前仍处于“半押送”状态的巴德·温德尔和作为高级顾问的皮特曼。 在走向那株巨树的时候,巴德忍不住抬起头,带着不加掩饰的惊愕看了这奇迹般的植物一眼,而他旁边的皮特曼则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么?” “……这个超出我的认知了,”巴德老老实实地说道,“说实话,虽然在万物终亡会生活了多年,但我也只是个中层神官,在我所接触的隐秘计划中……都没有和这棵树有关的内容。” 皮特曼撇撇嘴:“我还指望着你知道的能比我多点呢……结果混了那么多年原来也就是个中层啊……” 巴德尴尬地笑了一下,但很快便隐隐约约觉得皮特曼这话似乎有点额外的内容,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皮特曼便已经向前走去了。 在队伍前方,玛格丽塔仍然在向高文汇报着监控营地目前汇总到的情报: “……目前已经可以肯定,这株植物是从万物终亡会的巢穴中生长出来的,它的根系扎根在那片规模惊人的裂隙中,其地下部分应该还有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结构…… “在德鲁伊们的建议下,我们挖开了索林堡东部以及斜林道口南部的部分土地,确实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大规模根系…… “这些伴随巨树一同生长出来的植物也经过了检查,初步结果未发现异常,很多植物都是常见的品种,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应该也是偏僻地区生长的亚种…… “我们用动物测试了一下那些无毒的,发现它们甚至能吃…… “巨树主干根部存在带有空隙的根系结构,大量根须和地下的岩石以及建筑墙体共同形成了复杂的地下通路,我们怀疑那条通路可以进入万物终亡会的巢穴深处,但里面有非常复杂的魔力反应,依照您的指示,我们还未展开探索…… “我们在主干附近设置了哨所和一些照明设备——它的树冠规模太大了,中心地区光线很差,即使正午时刻也难以视物,必须额外照明。 “我们还没有探索它的树冠,同样是因为危险太大,而且其树冠深层似乎还在缓慢生长变化,目前还不稳定……” “不错,”在玛格丽塔的汇报结束之后,高文满意地点了点头,“情报很及时,而且很详细。” 玛格丽塔低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高文嗯了一声,看向远处那仿佛巨塔般庞大,又仿佛无数藤蔓盘根错节纠缠而成的巨大树干:“我们直接去‘主干’区吧。” 玛格丽塔下意识地开口:“这可能有些危险,您身份尊贵……” “第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自查看情况的,否则待在营地的指挥所里和待在皇宫中也没什么区别;第二,我好歹是个传奇,哪有那么脆弱,更何况我们要去的是已经被探索过一遍且相对安全的地表区域;第三……”高文看了眼前的女骑士一眼,轻拍后者的肩膀,“别总是关注‘身份尊贵’的问题,塞西尔讲究的是各尽职责。” 玛格丽塔怔了一下,而在她短暂怔神的功夫,高文已经迈开大步,沿着士兵们清理出来的一条小径向着远处的巨型树干走去。 女骑士赶紧跟上。 随着越往主干方向前进,巨大树冠所造成的阴影就显得愈发浓重昏暗,营地的士兵们在那一夜间疯长起来的草丛和灌木中开辟出了一条路径,此刻路径两旁用铁杆撑起来的魔晶石灯便成了驱散昏暗的唯一光源,高文沿着这条临时道路前进着,时不时便会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轻响——那是草木摇摆发生的响动。 虽然巨树本身的生长已经停止,但巨树所带来的异常生机仍然在持续发挥作用,直到现在,仍然有新的植物从焦土中钻出来,填补着这片骤然降临的生机盎然之地。 在前进一段时间之后,高文来到了巨树的根部。 仿若塔楼般的树干以及树干下方那些钻出土壤的、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呈现在他眼前。 大大小小的临时支架被固定在附近的根须和石块之间,大功率的魔晶石灯挂在支架以及上方的树干表面,人造的灯火驱散了这里的阴暗,也让高文看清了那些盘节根须之间的“入口”。 就如玛格丽塔所说的那样,那里确实存在一个入口——就好像是专门生长出来的大门一样,两道人字形交叉的树根在树干下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缺口,缺口很宽阔,目测甚至能开进去一辆“战锤-I”型坦克,其内部又隐隐约约有些亮光,似乎是某种发光苔藓带来的微光。 琥珀站在入口前,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两秒钟后就怂了回来:“妈呀,里面有点吓人的……” 高文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个万物之耻:“你好歹是暗影要塞里出生,偷坟掘墓的时候都没见你怂过,怎么还怕这点黑?” 琥珀顿时瞪起眼睛,手叉着腰:“我那是怕黑么?我那是五感敏锐!这里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整个地下空间连同周围一大片区域都是‘活’的……噫,毛骨悚然好么!” 高文没有在意琥珀前半段解释和自夸,而是在听完后半段之后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片黑暗深沉的树冠。 “毫无疑问……它当然是活的……” 他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巴德·温德尔一眼。 “做好准备了么?” 第0709章 地下深处 做好什么准备呢? 巴德·温德尔抬头仰望着那遮蔽天空的庞然树冠,以及树冠下方垂坠下来的无数藤蔓和支柱,这几乎可以用神话产物来形容的“植物”远远超出了他的经验和认知,哪怕是在万物终亡会那些古老的典籍中,也找不到与之相关的描述…… 不,并不是完全没有,他曾记得,在万物终亡会的藏书馆里,在传承自古代德鲁伊教会的一些宗教书籍中曾描述过与之类似的事物:凡人无法触及的神国深处,远古的自然之神巨鹿阿莫恩栖身在一株被称作“轮回”的巨树下,那株巨树遮天蔽日,树冠上承载着一座被称作“生命”的城市,根须则深埋地下,缠绕着一个被称作“死亡”的大坟墓…… 眼前这株巨树会不会就是万物终亡会强行制造人工神明带来的副产物呢? 面对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好准备的。 放宽心,写一份遣词造句尚算得体的遗书,吃一顿可口的饭菜,如果自己还是狼将军,那这时候还可以说几句慷慨激昂的场面话——可惜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囚犯,所以场面话也就不需要了。 他低下头:“已经准备好了。” 高文点点头,对身旁的士兵们示意,很快便有人把必要的装备都拿了过来。 虽然巴德是一个需要将功折罪的前邪教徒,虽然他的任务类似敢死队员,但高文并不是出于泄愤或私刑的目的才把对方带到这来的。这项任务是真的需要一个像巴德这样了解情况的万物终亡神官来执行——皮特曼不行,他已经脱离黑暗教派十几年,这处地宫里的很多设置早就发生改变,但巴德可以,他了解这下面有什么结构,也知道如何解除地宫里最新的魔法机关和陷阱。 不管怎么说,抛开邪教徒的身份不谈,巴德·温德尔本人对高文而言还是颇有些价值的,他并不希望简简单单就把对方折损在这个探索任务中,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对方尽可能地活着回来——为此,他命人准备了全套装备来协助巴德完成任务。 士兵们运来的是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包括一套便于活动的钢铁游骑兵制式轻甲,这是目前塞西尔魔能套装中最适宜执行特种任务,同时防护力和辅助性能都最优秀的护甲,此外还有分装好的应急药剂、额外的护盾装置以及护身用的兵器。 考虑到巴德并不熟悉魔导装备的操作,高文选择的都是可以自动运行或者操作格外简单的东西,包括刀剑也是传统的精钢附魔武器。他相信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毕竟抛开装备,巴德本人也是个实力不俗的超凡者,他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 巴德看着那些虽然风格奇特,但一眼就能看出做工精良的装备,立刻便明白了高文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主动抱着以死赎罪的心思——我也不在乎,但至少这一次,你要尽可能活着回来,”高文对巴德微微点头,“这些东西能最大程度地为你提供保护,你先试试,然后我再给你说说细节。” 在两名士兵的辅助下,巴德很快便穿戴好全套装备,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满意于那身黑色轻甲的轻便舒适,并感觉到这套护甲自带着多种元素防护和体质增强的效果,随后他又拿起那把护身短剑和一柄匕首,随意挥舞了几下——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已经是宝贵的附魔装备,而且使用起来格外舒适趁手,想必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次任务看来确实很重要。 等巴德适应完装备之后,高文指了指旁边地上放着的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装置:“你要带上这个——全程不离身。” 巴德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带有三角形底座、上面镶嵌着水晶、大约人头大小的魔法装置,其底座上还有扣环,似乎可以挂在自己这身护甲胸前的扣带上,拿起来掂量一下分量,虽然并不是很重,但携带着它行动势必会影响一定的敏捷性。 “这是什么?”巴德好奇地问了一句——在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的前提下,他只觉得此物会影响行动,但既然高文特意让他带上,那看来这东西有着必要的作用。他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挑三拣四,但至少想搞明白自己身上都挂了些什么东西——哪怕这是用来炸毁地下某些设施的自爆道具,他也想搞个明白。 毕竟,这些塞西尔人最擅长的就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炸掉,上次那个卑鄙的骑士扔过来个金属盒子都差点要了自己半条命…… “是个通讯装置,能同步把你看到的东西传送到地面上,”高文可不知道巴德心里在嘀咕什么,他随口解释着,并命人启动了放置在不远处的魔网终端,“戴着这个,我们才能确认你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的魔法装置启动了,巴德惊讶地发现自己胸口的装置也同步发出微光来,随后他便注意到不远处那台装置上空浮现出了自己前方的影像——这神奇的事物让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些漂浮在街头的魔法投影。 是类似的技术么? “它大概会有一点影响活动,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先进、最小型化的装备,而且你是个超凡者,应该能克服这点不便,”高文继续说道,“它的有效范围应该足够你完成任务——但考虑到地下情况复杂,可能会影响信号,你行动的时候要格外注意。我们会在信号严重干扰的时候通知你,或者如果你发现水晶熄灭,就立刻回到能维持通讯的位置,然后我们再安排后续行动。” 巴德认真听着高文的每一句话——在行动开始之前,对方的每一条吩咐都影响着自己的生还几率,而且他也知道,这个不可思议的魔法装置除了联络之外,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能够让地表上的人确认下面的真实情况,而不必依靠他返回之后的语言描述。 作为一个还在观察期的囚犯以及一个负罪累累的邪教徒,他目前说的话还不值得信任,塞西尔人更相信他们的魔导技术。 对这些事实,巴德坦然接受——这是证明自己的必要手段和代价。 “我明白了。”他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出发吧,”高文微微颔首,“小心行动,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巴德突然有点发愣,他眨了眨眼,本已经发黄的记忆骤然开始翻动,在那被浑浑噩噩的灰暗人生掩埋的回忆深处,在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温暖的午后,他一身戎装,骑在马上,他的女儿依依不舍地拽着他的衣服,他的父亲站在路旁,他最后一次听到家人对自己说的话,好像就是这几个单词…… 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再面对任何一个故人了。 巴德转过身,迈步走向那散发出暗淡荧光的三角形缺口,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高文收回目光,看向左侧某根大型根须旁的空地,在那片空地上,金属制的基座支撑着一枚悬浮在半空微微旋转的发光水晶,充盈的魔力正平稳释放出来,点亮了附近的魔晶石灯,也激活了设置在空地上的魔网终端。 那是一个大功率的魔能方尖碑,它维持着“索林巨树”主干区的魔力供应,也是巴德所携带的通讯装置的信号中枢,在接下来的整个行动中,“索林巨树”根系区的情况都会由那枚水晶传输回来。 不远处,负责监控魔网终端的士兵高声汇报:“有画面了,陛下。” “我们过去等着吧,”高文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琥珀和皮特曼说道,“巴德应该会在下面活动很久。” …… 昏暗,幽邃,道路曲折,仿佛通往无尽深渊。 某种发光的苔藓依附在附近的藤蔓和根须表面,制造出了有限的光明,这些许微光并不足以照亮道路,反而让前路影影绰绰更加危险,因此在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巴德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照明装置。 塞西尔的魔导技术确实很便利——他忍不住想道。 路并不好走,虽然这里理论上应该有一道宽阔的坡道,但大崩塌以及人造之神的肆虐已经导致接近地表这一部分的地宫结构完全崩落,坍塌下来的土层形成了陡峭的斜坡,但好在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根须盘根错节,在斜坡之上又覆盖了一层较为平缓的“道路”,正常前进还是没问题的。 巴德沿着盘节根须形成的“道路”,再加上周围那些破碎阶梯、走廊的指引,小心谨慎地选择着前进的方向,一点点向着这座古老地下宫殿的深处前进着。 他对这里很熟悉,但就像几乎每一个万物终亡教徒一样,他并不知道这座古老的地宫是谁建造的。 是的,虽然这里是万物终亡会的巢穴,但早在被那群黑暗德鲁伊占据之前,这巢穴就已经存在了。 万物终亡会仅仅是重建了它最上层连接到地表的坡道和走廊以方便成员秘密进出,但其深处那座横亘地底峡谷的宫殿……以万物终亡会的工程能力,是不可能造出来的。 那座宫殿甚至可能比安苏王国还要古老,或许能够追溯到刚铎帝国的年代去。 或者……更加古老。 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巴德小心翼翼地向着更深处走去,他穿过了上层区域的大坡道,穿过了支离破碎的集结大厅和扭曲断裂的门厅回廊,再往前,就是这座地底宫殿原本的结构了。 歪斜的墙壁在视线中延伸着,墙壁上残留着已经半毁的魔网单元,远处似乎有残存的魔晶石灯还在运作,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辉,这些源自“塞西尔技术”的现代化造物出现在万物终亡会的黑暗巢穴中,而这巢穴本身又建筑在一个更加古老的神秘遗迹上,这一切产生了令巴德颇为感慨的时空交错之感,他摇摇头,小心翼翼地绕开一些湿滑的藤蔓,在这条被巨树根须和藤蔓苔藓占据的走廊中前进着。 与此同时,他也提高了警惕,随时关注着自己的精神状态。 这座地宫的深层,存在着某种被教长们称作“神明残响”的诡异力量,它或许是黑暗德鲁伊们研究禁忌知识导致的现实侵蚀,也可能是地宫原本就有的力量,随着不断前往更深处,这种诡异力量的影响就越显著,精神薄弱的人在中层区就会产生幻觉,被灌注可怕扭曲的知识,而到了更深层,甚至连血肉肢体都可能发生变异,诡异难防。 虽然这些力量理论上都被压制在最底层,多年来也没有主动向外渗透的迹象,但天知道遭逢这一场巨变之后,这座古代遗迹本身的禁制是否还奏效——巴德并不怕死,但他也不是专程来这里送死的。 他来到了议事大厅。 这里是教派神官们商议事务的场所,同时这间大厅以及与大厅同层的这一区域也是他作为中层神官最常造访的地方。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声音,听上去似乎是有谁在窃窃私语,但当他凝神看去的时候,声音传来的方位却只有一片盘节纠缠的根须。 胸前携带的那个“通讯装置”正在运转,符文和水晶发出微弱的光芒,巴德摸索着找到了它表面的一处“按钮”,按照出发前士兵教导的方式,他按动开关,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位置是议事厅,再往下我就不太熟悉了,还要继续向下走么?” 通讯装置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空洞而低沉的呼啸。 地表,高文和琥珀等人站在魔网终端旁,终端上空正投射出地宫深处的全息影像。 在照明装置打出的光辉中,巴德前方附近的环境清晰可见。 画面已经数分钟不曾动过了,但巴德隐隐约约的呼吸声还在正常传来,这说明他还活着。 琥珀挠挠头发,一脸疑惑:“他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第0710章 沉睡中 巴德静静地站在这个广阔而死寂的地下空间中,神经紧绷,眼神凝重。 固定在护甲扣带上的通讯装置内仍然在传来空洞的啸叫。 即便他不懂得这个装置的原理,从魔法常识的角度判断,他也能知道这是传讯法术被彻底屏蔽的结果——然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水晶仍然在发出微光,装置表面的符文还在正常运转,这“一切如常”的景象让他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这时候都不敢确定通讯是什么时候中断的……他或许已经在这个诡异黑暗的地方深入了太久,地表的塞西尔人怕是早就看不到他传回去的画面了吧? 巴德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自己紧张起来的情绪,他没有贸然进行更多的呼叫尝试或者继续向前,而是谨慎地后退一步,准备原路返回。 他可能是遭到了屏蔽,也可能是距离过远导致传讯法术失效,如果是后者,原路返回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但他刚刚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景象便突然发生变化。 黑暗破裂的议事厅中突然亮起了灯光,明亮的魔晶石灯将整个大厅照耀的亮如白昼,天花板和附近墙壁上巨大的裂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碎裂倒地的石质桌椅也完好无损,而在这突然复原的议事厅中,数十个身穿长袍或裙袍的身影正围坐在长桌旁,正在进行一场紧张且严肃的会议。 巴德听到声音从长桌周围传来: “伪神之躯出问题了,我们没办法控制它,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变化……” “大教长的情况怎么样?” “勉强从伪神之躯脱离,现在伤势很重,正在深层休息,但意识已经恢复了。” “那个怪物呢?” “暂时被困在下面,短时间内应该无法挣脱束缚。贝尔提拉教长正在想办法让它重新回到休眠状态。” “还好,情况还有转机,只要我们……” 巴德浑身的肌肉紧绷着,紧盯着眼前的诡异场面,而就在呼吸之间,他看到议事厅中的景象突然“抖动”了一下,那些坐在桌旁的身影似乎瞬间都换了个姿势或位置,所谈论的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大教长下令暂停伪神之躯的唤醒工作,并要求重新梳理项目过程中所有数据。”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从废土中传出来的情报有误,幸好我们发现的及时……” 巴德眼前一花,大厅中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次,聚集的身影比之前少了一些,所谈论的内容竟然是成功销毁失控的伪神之躯后教会应该如何重建…… 他终于搞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 在这间“议事厅”中,正不断浮现着现实世界中根本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所有场景都有一个共同点:假如当时那至关重要的项目没有失控,假如当时执行仪式的教长们及时发现了纰漏,假如一切安好,假如一切还能挽回…… 他看着那些聚集在长桌周围的身影,已经意识到自己正深陷在一个由执念形成的梦境中,在这黑暗深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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