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榜下捉婿,让探花郎谢观玄娶了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已有心上人。 后来,我爹蒙冤下狱,被判贬谪岭南。 他接回了自己的青梅,说要娶她为平妻。 婆母训诫我:「你进门三年无所出,难道还不许我儿再娶?」 谢观玄嘲讽我:「你如今已没了倚仗,不要再闹了。」 他不知道。 我还留着他当初一气之下写的放妻书。 再过七日。 我便要与我爹一起去岭南了。 1 我爹下狱那日,谢观玄将他刚和离的青梅接了回来。 他来到我的院中,不咸不淡地告知我: 「七日后,我会娶惜棠做平妻。」 「我已经辜负她太多。你纵有万般不愿,也得先忍着。」 我爹才下狱。 他连一日都不愿意等。 我抬眸看他。 他眸光冷得像早春未融的冰。 连一丝情意都看不见。 成婚三年,我还是没能打动他。 我仓皇地偏过头,掩盖神伤。 「好……」 反正,我就要走了。 也无所谓他将谁接入府里。 谢观玄有一丝意外。 他唇瓣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他对我总是惜字如金。 待他离去后,我打开了妆奁,翻出了压在首饰底下的一张纸。 那是三年前谢观玄给我写的放妻书。 上面签了他的名字,摁了手印。 只需要交去官府。 便能让我们一别两宽。 2 三年前的琼林宴上,我对探花郎谢观玄一见钟情。 不出三日,他便托人上门向我提亲。 我以为这是天赐良缘。 直到,宋惜棠的婚讯传入京中。 那一日,谢观玄喝得酩酊大醉。 我为他煮了一盅醒酒汤,送去书房。 他趴在书案上,红着眼睛,唤我的名字:「裴昭意。」 我以为他需要我,快步上前。 他却拿起镇纸,朝地上一掷。 陶瓷镇纸重重地落在我的裙边。 碎瓷四溅。 我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一向温润如玉的谢观玄咬牙切齿:「裴昭意,都怨你。」 「若非你看中我,若非你有个做吏部尚书的爹。」 「我怎会被迫娶你,怎会眼睁睁看着惜棠另嫁他人。」 语气里竟有滔天恨意。 原来。 我以为的琴瑟和鸣,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梦境。 一口气堵在胸口。 上不去,下不来。 憋得我止不住地落泪。 谢观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提笔,潦草地写下放妻书。 签字、摁手印。 然后将那张轻飘飘的纸甩了过来。 他说:「我要与你和离,去接惜棠回来。」 他醉得不轻。 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我压下情绪,哽咽道:「你醉了。等酒醒再说吧。」 我低头捡起那张纸,转身走出去,带上门。 泪如决堤的江水,顺着脸颊流淌下去。 我一个人回了院子里。 夜风很凉,还是没能把我吹清醒。 第二日。 谢观玄酒醒,照旧温和有礼地待我。 他没再提宋惜棠。 也没再提和离。 我将那张纸压在了妆奁最底下。 哄骗自己。 谢观玄的心上人已嫁作人妇。 我与他来日方长。 3 宋惜棠所托非人。 两个月前,谢观玄亲自给松阳县令写了信,助她和离。 他又怜她只身一人,孤苦伶仃,将她接来京城安置。 如今,要迎她入府做平妻了。 谢观玄带着宋惜棠来见我时,我正在清点我的嫁妆。 当初嫁给谢观玄时,我带了八十抬嫁妆。 如今要一件件清点好,换成银票,去狱中打点。 谢观玄踏进门。 我将册子收好,站起身。 他说:「惜棠想住这个院子,你腾出来吧。」 声音冷漠,且果断。 不容我商量。 这个院子离谢观玄的住处最近。 院子里繁花似锦,有他亲手栽下的海棠。 紫藤花架下,是新婚时他为我搭的秋千。 宋惜棠站在他身后。 娇娇怯怯地探出头。 露出一双带着艳羡的杏眼。 我抬眼,第一次拒绝他:「不可以。」 「官邸足够大,并非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为何非得是这里?」 她拽了拽谢观玄的衣袂,有些不高兴。 谢观玄面色阴沉:「因为惜棠喜欢。」 「因为这里的海棠花,本是为她种下的。」 原来,这里自始至终都是为宋惜棠准备的。 宋惜棠对我弯了弯唇。 笑意温柔,像青砖黛瓦边生长的垂丝海棠。 我盯着她看。 谢观玄便将她挡在身后,语气森冷:「你今日便搬出去吧。」 「乖一些,别让大家难堪。」 我垂下眼睫,低声说道:「好。」 我爹已下狱。 我最大的倚仗没了。 谢观玄,再也不用与我相敬如宾了。 4 日暮前我便搬到了偏僻的小院子里。 然后将谢观玄先前送我的首饰拿出来,去珍宝阁中卖掉。 我曾经在这里一掷千金。 老板娘一见我,便笑着将我带入厢房。 我将东西一件件摆在桌案上。 第一件,是谢观玄来提亲时送我的一对金钗。 他那时刚及第,两袖清风,全身的家当用来给我打了这对小而精致的钗子。 第二件,是他擢升吏部主事后,用俸禄为我买的一只玉镯。 第三件,是他那次醉酒失态后给我的赔礼,一支步摇。 我很喜欢戴着这支步摇奔向他,步摇上的珠串晃得叮当响,他便笑着拥我入怀中,说我总是无拘无束,与那些端庄的女子不一样。 ...... 老板娘睁大了眼睛:「这些,好像是谢大人几年前在这买的,夫人当真要卖?」 我说:「当真。」 她仔细查看了这些首饰,最后抽出一张银票递给我。 我不会讨价,接过银票便往外走。 外面很热闹。 我听见了谢观玄的声音,带着宠溺的笑意:「你喜欢这支簪子吗?」 宋惜棠羞涩地回道:「喜欢。」 谢观玄便毫不犹豫地为她买了下来。 他付钱时,抬眼看见了我,目光有一丝诧异。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的手腕。 我原本从不离身的玉镯已然不见了。 谢观玄放下了手中的银两,扼住我的手腕,盯着我的眼睛。 「裴昭意,你的镯子呢?」 我偏过头去,目光与他错开,谎话张口就来:「没有戴。」 他面有愠色,手上的劲更大了,疼得我蹙眉。 宋惜棠慌忙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袂:「观玄……」 他才如梦初醒般松了手。 又恍惚地对她笑:「方才是我失态了。」 我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独自离开。 5 准备离开的第二日。 婆母唤我过去,让我尽快准备谢观玄与宋惜棠的婚事。 我还有事要做,便婉拒了。 她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训斥我:「你进门三年无所出,难道还不许我儿再娶?」 我垂首答道:「自然是允许的。只是近日事务缠身,不得闲暇。」 谢观玄娶平妻,从来不问我允不允许。 为何还要我着手准备? 我懒得争论,温吞地堵了她的话。 回院子的路上,我又碰上了谢观玄。 他着月白色的常服,朗目疏眉,陪着宋惜棠,在后院里煮茶。 她头上戴着红玛瑙珍珠步摇,笑盈盈地为他倒茶。 弯腰时,步摇也不曾晃动。 滚烫的茶水倾倒进品茗杯里,他们的目光在氤氲的白雾里缱绻万分。 他年少为官,经常借口政务繁忙,在书房里待上一整天。 这样的事,从未陪我做过。 我脚步一顿,却未驻足,逃似的快步回到了院子里。 思绪很乱。 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足足困了我三年。 时至今日,我才清晰地看见。 谢观玄对我是假意。 对宋惜棠是真情。 我对着账本愣神。 直到侍女濯雪将我嫁妆的册子送来:「夫人,已对好了。除了当初为大人打点而卖掉的一部分,还少了几件。」 我蓦然抬眼:「哪几件?」 当初爹娘给我的陪嫁太多。 我记不全。 她说:「一对红玛瑙珍珠步摇,一顶点翠凤冠……」 红玛瑙珍珠步摇。 我在宋惜棠的头上见过。 6 我闯进了宋惜棠的院子里。 她正对着锃亮的铜镜,试戴凤冠。 她与谢观玄的婚期在六日后。 太过仓促。 我以为是谢观玄早有意娶她,将一切都提前准备了。 没想到,她去库房里,拿了我娘给我的点翠凤冠。 我气得肝疼。 上手摘下她的凤冠。 那些繁复的发钗被我一一拔下,掷在地上。 有些牵扯到她的长发,我也强硬地扯了下来。 她疼得直吸气,头发凌乱,被迫仰首求我:「求求你,先松手,我会自己摘。」 我抱着我的凤冠,冷眼看她。 宋惜棠从椅子上跌倒在地,鬓发凌乱。 几缕头发被扯了下来,落在地上。 她狼狈不堪,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夫人,你说一声我便摘了,何必呢?」 我冷着脸,用足尖踢了一下她:「我的东西,你不问自取,还说何必?」 她埋头,只是哭,宛若梨花带雨。 身后倏然响起脚步声。 谢观玄大步迈进来,推开我,将宋惜棠揽入怀中。 我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侧的梳妆台,稳住身形。 凤冠脱了手,重重地落在地上。 赤红的宝石隐隐有了裂痕。 他看着我,目光憎恶又陌生。 像是从未认识过我。 「裴昭意,你为何要为难她!」 我满腹委屈卡在喉咙里。 最终也只是哽咽道:「她拿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冷下来:「一顶头冠罢了,让她戴几日,有何不可?」 「你宁肯摔坏它,也不肯借给惜棠吗?」 「你如今已没了倚仗,不要再闹了。」 我站在原地。 分明已经开春,却觉得遍体生寒。 谢观玄最知道如何刺痛我。 凤冠上的宝石裂了。 宋惜棠埋在谢观玄的怀中,蹙着眉。 她不喜欢了。 他低声哄她:「我再去为你打一顶,一定赶得上婚期的。」 我弯下腰,捡起摔坏了的凤冠,只身向外走去。 心像是被攥紧了,疼得我呼吸困难。 再熬几日。 等一切的事情安排好。 我就走。 7 我将大半嫁妆换成银票,好好攒着。 谢观玄冷落了我一日,才来找我。 他说我爹被降为通判,三日后便要前往岭南赴任。 我娘会随他一同去。 而我作为外嫁女,可以留在京中,继续做官家夫人。 谢观玄倚着门框,背光。 清隽的脸笼罩在暗色之下。 「裴昭意,若非你嫁了我,现在只能去那种瘴雨蛮烟的地方了。」 我不置可否。 若非当初对谢观玄一见钟情。 就是宗室子,我也能嫁。 安稳顺遂,又何必受这些气。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镯子,重重地放在了我的梳妆台上。 「你骗了我。」 「你将它卖了。」 「骗」这个字,他咬得很重,像极为不满。 我轻声说:「我不想要了,便卖了,很难理解吗?」 他眉梢染上愠色。 「管家说你近日还将部分嫁妆变卖了。」 他盯着我,目光像是要将我灼出一个洞。 「你如今不戴首饰,也不与外人交际。你要那么多钱,去做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 「我爹被贬谪,岭南路途遥远,处处需要打点。」 话是实话。 谢观玄不疑有他。 转而将我前几日卖掉的物件,一件件地丢在我的梳妆台上。 珠翠碰撞出琅琅声响。 他眼眸森然。 「你将我送你的东西都卖了。」 「裴昭意,你在与我置气吗?」 我低头不语,将步摇的珠串理好,放进妆奁里。 带去岭南卖吧。 他的手不至于伸得那么长。 「啪嗒」落锁。 我轻声说:「没有。」 我没有与他置气。 只是如今,他给的一切,我都不需要了。 谢观玄嗓音冷淡,带着嘲讽:「我的发妻本该是惜棠。你没有资格与她争锋吃醋。」 我只是木讷地回道:「我知道。」 他的发妻本该是宋惜棠。 他和宋惜棠才是一对有情人。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许多次。 不需要他再强调了。 他没再说话,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我兀自做着手上的事情。 拆下繁复的发髻,自己编发。 往后去了岭南,便没有侍女为我梳妆了。 或许是见我今日很安分。 谢观玄的语气缓和下来:「这种事情,交给侍女做便是了。」 我扯了扯唇角。 敷衍道:「好。」 8 离谢观玄与宋惜棠的婚事只有两日了。 檐下挂起了大红的灯笼。 连我这处偏僻的院子里也有。 推开窗便能看见。 灯笼被红绸牵连着,上面是谢观玄的字迹: 三年前我与他成婚的时候,没有这些。 我望着窗外。 宋惜棠出现在了长廊的尽头。 她今日很高兴,眉眼弯弯,步履翩跹,朝这边走过来。 赤色的衣角像一尾游动的锦鲤。 她在我的门前驻足,柔声唤我:「裴姐姐,你说,大婚那日,我该梳什么样的发髻呢?」 她身上穿着刚裁好的嫁衣,只是还未挽发,像未出阁的少女。 我说:「你又不是头一次成亲,连这种小事都要来问我?」 她神情一僵,面色也白了几分。 唇动了动,却好像说不出话了。 谢观玄不知何时从长廊边绕了过来。 目光凛冽,为她说话。 「裴昭意,你也是女子,为何非得用从前的事情刺激她?」 「是惜棠想与你缓和关系,才和我说,要来亲自问你。」 她又何尝不是来刺激我的? 谢观玄看不见。 他的眼里只有她。 我站在门槛边,居高临下地睨她。 「从前嫁人时怎么梳,如今便怎么梳。」 「好了,我告诉你了,可以回去了。」 她红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脆弱又无力地跌入谢观玄怀中。 谢观玄皱着眉。 威胁我。 「裴昭意。你已经犯了七出。」 「我大可用一纸休书,与你一刀两断。」 我看着他的脸。 心底一片苦涩。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倏然就笑出了眼泪。 「不用了。」 谢观玄,放妻书,我已经有了。 他嗤笑一声:「不用?若不是喜事将近,我立刻便能写给你。」 他习惯了对我恶言相向。 什么话都变得能轻易说出口。 我倚着门框。 一言不发。 看他带着宋惜棠离开。 宋惜棠依偎在他怀里,对他笑。 走廊上悬着的灯笼在他们的侧颜上晕出一片红光。 郎情妾意。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对身边的侍女说:「备好马车。明日,我要去礼部衙署一趟。」 我回到屋里。 从妆奁中拿出放妻书。 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摁下手印。 一气呵成。 9 和离手续办得很顺利。 有夫妻二人的签字与手印。 如今裴家衰落,谢观玄要与我划清界限,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礼部的人没有多问。 我又将户籍落回了裴家。 处理好一切回府时,已经是接近正午。 明日便是婚宴。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 无人顾及我。 我回了屋子里,清点好要带走的东西。 有两个红木箱子的东西。 先托人送出府。 银票很薄,可以随身带着。 我与爹娘通了信。 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屋子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一点我生活过的痕迹。 入夜的时候,谢观玄身边的侍女为我送来一套华服。 她低首道:「这是大人让奴婢给夫人送来的。这是大人两个月前亲自挑的布匹。明日观礼便能穿。」 料子是上好的绸缎,在泛红的烛光下流光溢彩。 屋内的侍女接了过来。 她却仍未走。 站在阶下。 「大人让奴婢给夫人带一句话。他昨日说的是气话,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出的话如覆水难收。 刺痛宛在。 我默了默,只是颔首。 表示已听见。 她谨慎地抬眼,小声问:「夫人没什么想与大人说的吗?」 夜风很凉。 吹得我眼睛有些干涩。 我缓缓道:「没有了。」 「你早些回去交差吧。」 她很快便退下了。 这夜,我睡不安稳。 门前有家丁与侍女来来去去。 明灯彻夜不熄。 谢观玄要成婚。 下人能得大笔的赏钱。 人人都很高兴,日夜忙碌也不觉疲倦。 10 我起得很早。 天才刚亮,我便换上不显眼的素衣,戴着幕篱出门。? 管家还认得出我,随口问了一句:「裴夫人出门做什么?再过一个时辰,婚宴便要开始了。」 宋惜棠也要做夫人了。 为了区分,他连着姓唤我。 我只是笑笑:「去城门,送我爹娘。不必告诉家主。」 他俯首说:「是。」 我坐上马车,往城门去。 车辚辚向前。 观礼的人朝谢府的方向去,与我方向相反。 我放下帘子,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三年前。 我与谢观玄成了亲,有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 那时天真。 我以为宋惜棠成了亲,他又娶了我,这日子只能如此过下去。 我以为只要对他好便能打动他。 直到一年前,他又收到了宋惜棠的信。 他与我成婚后,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几乎是一年便能擢升一个品级。 我爱他,我爹扶植他。 他日子顺遂,前途似锦,比登科时还要意气风发。 但宋惜棠婚后过得并不好。 她的丈夫宠妾灭妻,她的日子很难过。年仅十九岁的人,心力交瘁,日渐消瘦。她难以自抑地向竹马诉苦。 那封信上的墨都快要被她的泪染花了。 她本该嫁给谢观玄的。 他们本该是少年夫妻的。 谢观玄对她有愧,对我有恨。 从那时起,便暗中接济她,也疏远了我。 我想。 我还是醒得太迟了。 11 一个时辰后,我坐上了去岭南的马车。 爹娘知道我已与谢观玄和离。 他们只是叹气。 叹当初没有看准人,让我白白受了这些苦。 我抿着唇,不敢说话。 是我糊涂。 一错再错。 去岭南的路很长。 但好在我身上有钱,走水路时可以租大一些的船,也可以上下打点,去驿站牵几匹快马。 抵达岭南的官邸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我本以为我会不习惯的。 但只是最初因水土不服病了几天,往后便适应了。 阿娘在院子里栽了瓜果,种了菜。 这里气候湿热,什么都长得很快。 爹的俸禄变得很少。 我将带来的钱存好,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跟着阿娘学织布、裁衣。 这里没有柔软的绸缎,也没有闪闪发光的首饰。 但我过得很自在,很快活。 能吃上京城没有的瓜果,能看见京城没有的风光。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我渐渐地忘记了从前的日子。 忘记了从前和谢观玄在一起时的感受。 与谢观玄相敬如宾,难得恩爱的日子。 被谢观玄冷落,守着孤灯的长夜…… 像流水一样淌了过去。 事如一梦了无痕。 从阿爹同僚之子的婚宴中归来后,阿娘拉着我的手,蹙眉问我:「我瞧见你刚刚在出神,可是又想起了那个人?」 我一愣,耿直道:「我在想席上的白切鸡是怎么做的,与娘先前做的不一样。」 她噗嗤一笑。 「明日让你爹去问问。」 我抱住阿娘的手臂,黏糊糊地撒娇。 言笑晏晏。 12 婚宴开始前。 谢观玄在裴昭意的门前驻足了片刻。 他想说,和离是他无心说出口的。 他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想告诉她,她如今只有他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习惯了对裴昭意说重话。 谢观玄其实有些后悔了。 后悔对她恶言相向,后悔总是刺痛她。 屋里没有动静。 他问管家: 「夫人呢?」 管家误以为他在问宋惜棠,便回道:「夫人正在梳妆。」 他说:「好。」 昨日,谢观玄为裴昭意送去了一套新衣。 那是他两个月前便选好布料找人做的。 他见着了好的东西,总想给裴昭意送去。 湖蓝色衬她。 他想象那身衣衫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不觉勾了勾唇角。 可是直到婚宴开始,他都没见着裴昭意。 他眼皮跳了跳,又问管家:「夫人呢?」 管家惶恐地低下头:「是裴夫人吗?裴夫人今早便去城门口送裴大人了。」 吉时已到。 谢观玄没顾得上身后的宋惜棠。 他奔去了别院,推门而入。 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像是裴昭意从未住过。 只有那套湖蓝色的新衣被留在屋里。 没有动过的痕迹。 谢观玄的心一空。 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心脏上的一阵刺痛。 他好像要失去裴昭意了。 13 谢观玄去马厩中牵了一匹快马,在宾客讶异的目光中冲出门。 宋惜棠在他身后,提着嫁衣的裙摆追他,跌跌撞撞,泪眼婆娑:「观玄,不要再丢下我……」 耳边的风声很大。 他没听见。 她被门槛绊倒,不甘地被侍女扶了回去。 谢观玄身着喜服,扬鞭策马,不要命似的追。 风将他的眼睛吹出了红血丝。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辆简陋的马车驶出城门。 他想跟着出城。 却被拦住。 谢观玄是京官。 无诏不得出。 他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行越远,消失在了视野里。 谢观玄浑身脱了力,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岭南与京城千里之遥。 往后,很可能是此生不复相见。 他双手掩面。 泪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呜咽声极痛苦。 所有人都一惊。 门丞匆匆将他扶起:「谢大人,发生何事了?」 他说不出话。 背后,谢府的上空。 提前一日准备好的烟花在碧空里绽开。 这本该是他大喜的日子。 但裴昭意走了。 他什么也不想了。 原来宋惜棠只是年少不得的执念。 他总以为他是迫于权势才娶了裴昭意。 总以为他该恨她,该疏远她,该去补偿宋惜棠。 朝夕相处。 他不敢说,自己不曾动过心。 时至今日,谢观玄才看清。 失去了裴昭意。 才是剜心之痛。 14 我以为我会在岭南待很久。 但两年后,我爹就被叔父给捞了回去。 叔父写信来劝他。 他的冤屈还未洗清,只是从前有些政绩,在岭南又有勤政爱民的名声,陛下才会召他回京。往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再多嘴了。 捞我爹的不止有叔父,还有谢观玄。 提到谢观玄时,我爹神色很淡,眉眼未动。 我爹于他,不只是曾经的岳父,还是恩师。 他为我爹的事情上心。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开春的时候,我随爹娘回到了京城。 原先的官邸住不了了。 爹带着我们住进了城郊的旧宅子里。 谢观玄来找我时,城郊下了第一场春雨。 他撑着油纸伞,在门前驻足。 雨丝又细又密,横在我们之间。 像隔了一层雾。? 我想起初见时那一眼。他站在人群中,长身鹤立。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不过他如今年岁渐长,也消瘦了,气质沉淀下来,像古井一样没有波澜。 我见到他,心也不会跳得像从前那么快了。 我站在檐下,将双手拢进袖子里,低眉问他:「谢大人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昭意。」 「我并不想与你和离。」 「那只是气话。我气你卖了我送你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谢观玄。」 「这样的气话,你说过两次了。」 第一次,我自欺欺人,将放妻书藏了起来。 第二次,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谢观玄。 他的眉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与茫然。 他好像并不记得。 毕竟,他那时醉了酒。 而那件事,也已过去五年。 我平静地给他复述:「五年前你醉了酒。你说都怪我,让你看着宋惜棠另嫁他人。放妻书也是那时候写给我的。两年前,我凭着这张纸,和你和离了。」 「如今我们已经毫无瓜葛。若是你要找我爹议事,我可以为你传个话。」 他的脸色一刹间变得极为苍白。 唇动了动,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很轻:「我是来找你的,昭意。」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后退几步,关上了门。 将一切都隔绝在外面。 家丁说。 谢观玄并没有走。 他枯站了一夜。 直到宋惜棠去寻他。 15 我回京的第三日,恰巧赶上花朝节。 我出了门,与我爹同僚的女眷们一同踏青赏花。 宋惜棠也在。 她看着并不高兴。戴着寻常的首饰,独自一人坐在边上。 无人与她说话。 谢观玄当初大张旗鼓地将她接回来,让很多人都知道了。 她与有妇之夫纠缠。 她的过去并不是秘密。 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她,对她冷嘲热讽,说她逼走了我。 像这种热闹的场合,她也只能坐在角落里,受尽冷落。 我没管她,低头,兀自剪着手中的五色彩纸。 叶夫人在我耳边絮絮地说着话。 「她从一个小县主簿的妻子成了吏部郎中的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想了想。 「她要的可能不是这个吧。」 我抬手,给叶夫人递去一把小巧的银剪子。 她坐下来,和我一起剪五色彩纸。 然后将彩纸粘到花枝上,以此来祭祀花神,祈求百花盛开。 叶夫人坐不住。 她只剪了一会儿,便去扑蝶了。 宋惜棠走到了我身边。 声音很轻,怨气很重。 「裴昭意,都怨你。」 我有点茫然:「啊?又怪我?」 虽然我还年轻,脊椎很好,但也背不动这么多锅。 她说:「若不是你要嫁给谢观玄,我在五年前便能和他成婚。我就不用受那些苦。他的心里也不会有别人。」 「我们也不会走到......相看生厌的地步。」 我揉了揉额角。 头有点痛了。 「那你为什么不怪他呢?」 她一愣。 我说:「他这个人,就算不娶我也会娶别人的。他做正五品吏部郎中时,只有二十二岁。那是多少人汲汲营营半生都达不到的位置。与他同年及第的状元,现在还低他一头。」 「他要是想娶你,谁都不能拦他,只是他放不下这一切。」 「你该庆幸,他娶的是我。我是好捏的软柿子。」 「如果是别人,早在你给谢观玄写第一封信时,就把你和他一块儿处理了。」 其实,在谢观玄助她和离的时候,我还为她高兴。 高兴她脱离火海。 后来我便讨厌她了。 她跟我之前一样,拎不清。 我慢吞吞地说完。 丢下剪子,准备离开。 她红了眼睛。 孤零零地站在花丛之外,泪止不住地流。 16 我玩得很尽兴。 日暮归家时,阿娘跟我说,有几家托了媒人来,想要结亲。 我说:「我不想再嫁。」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成婚没什么好的,只会多出许多事情。 要操持后宅,要辅佐丈夫,还要忧心子嗣的事情。 若是没看准人,还要吃许多苦。 一个人,更加清闲自在。 阿娘尊重我的意见,将媒人一一婉拒了。 我在家中,帮着阿娘操持家务, 偶尔与人结伴出游。 日子过得很快活。 谢观玄经常给我送东西。 有时是珍奇的小物件。 有时是很长的陈情书信。 我将这些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在一个寻常的夜里。 宋惜棠来找我了。 她消瘦了,也憔悴了。 外面风凉,我还是让她先进了屋。 她哭着与我道歉。 「我曾经错得离谱。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我平静地看着她,给她递了一方手帕擦眼泪。 她说。 谢观玄只是养着她,经常不见她。 她在府里,无人与她说话, 每日都很压抑。 当年,是谢观玄没有遵守承诺娶她。 如今,也是谢观玄冷落她。 她呜咽道:「我恨他。」 我托着下巴听,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的爱恨纠葛。 别来恨我就对了。 宋惜棠好像很久没有对人倾诉了。 自顾自地和我说了很久。 听得我昏昏欲睡。 最后,她问我:「可以原谅我吗?」 「当初是我与你争风吃醋,抢了你的东西, 让你伤心。」 「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想了想,说:「也行。」 「等你补好了我那顶凤冠, 我就原谅你。」 17 半年后。 宋惜棠将我的凤冠送了回来。 当初摔裂了的红宝石被替换成了一颗成色更好的。 细碎的米珠是她一颗颗亲手粘上去的。 那些划痕都已消失不见。 挺好的。 至少修凤冠的半年里, 她不无聊了, 不会天天想着谢观玄爱不爱的。 这段日子里, 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 是我爹洗清冤屈, 官复原职。 第二件,是谢观玄因为政治斗争获了罪,贬谪岭南。 我并不意外。 他从步入官场起便节节高升, 太顺遂了。 他难免还会有些天真, 缺几分谨慎,容易栽跟头。 启程之前, 他又来找我了。 像刚开始那样。 我站在尚书官邸高高的台阶上看他。 他站在阶下, 姿态拘谨。 他看我时只能仰首:「我将要去岭南了,也许会在那里待很多年......这算不算赎罪。」 声音沙哑。 我不爱听。 我说:「不算。」 「你自己不慎,才落到这个地步,与我无关。」 我转身离开。 宋惜棠也要随谢观玄去岭南。 她在京中没有朋友。 只有我去送她一程。 她坐在简陋的马车上,掀开帘子看我, 眼里的光芒黯淡。 我知道她在忧心什么。 岭南一直被传成瘴雨蛮烟的地方。 这一去,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我说:「你不用担心,岭南很好。」 「只是路有些远。不过你可以多花谢观玄的钱,换一辆大点的马车,让自己舒坦一些。」 「岭南的瓜果很多, 很好吃, 多是京城没有的。」 她弯了弯唇角,笑了。 温柔又明艳。 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的眼角又落下一颗泪。 「多谢, 昭意。」 18 我在京中,读书、学习。 读了很多圣贤书,也学了针灸、木板年画。 我爹也没有一直地待在尚书的位置上。 他后来自求外任。 带着我去过临安府、江陵府。 天下的繁华看尽。 我再也不会耽于那些小事了。 谢观玄在岭南也有些建树。 但朝中无人帮他说话。 他后来被调任去很多地方, 却始终没能回京。 他离京前来见我的那次, 已是我们最后的一面。 几年后, 我收到了宋惜棠的信。 她与谢观玄成亲十年,终于下定决心和离。 她与我不一样。 她没有倚仗,只能靠谢观玄。 三年前她随谢观玄调任成都府。 她向来聪明, 很快就学会了织蜀锦。有了谋生的手艺,能够离开谢观玄,自力更生。 我想。 这很好了。 人生还剩好多年。 我们都能再为自己活一次。 备案号:YXXBWndzKJzgJ8Hx2YgkWSMEB 第1章 我重生回1986年生产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拖着虚弱的身子去了趟后山,将怀中的婴儿与弃婴调换了。 只因我知道,这个弃婴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前世陈雨梦未婚生子,联合丈夫陆峥偷偷换走了我女儿丢弃在后山。 而我含辛茹苦的把她女儿养大,最后积劳成疾缠绵病榻。 直到临死前他们一家三口手拉手站在我床前,我才知道真相。 这一世,该他们还债了。 我抱着女儿回家时,陆峥一眼认出这是他丢弃的婴儿,吓得脸色惨白:“不,这不是我女儿。” …… 怀中的婴儿被丢在寒夜里吹了几小时的风,冻红的小脸眉目间依旧透出几分陆峥的影子。 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长得真的很像她爸爸。 可此刻作为亲生父亲的陆峥却睁眼说着瞎话,一口咬定这不是他的孩子。 我努力克制下恨意,抱着女儿的手仍止不住的发抖,襁褓下的指甲几乎要掐出血来。 但我很清楚。 现在,还不是戳穿他的时候。 我敛下眼底的冰冷,回答的很平静:“这就是我的女儿。不知道哪个人贩子偷偷换走了我们的女儿,将她扔在后山。” “还好我在她出生时做了记号,将她寻回来了。” 陆峥脸色复杂又难看,他慌忙追问我:“那另一个孩子呢?” 我面无表情:“当然还扔在后山了,是他父母狠心不要她的,关我什么事。” 闻言,陆峥顿时气急败坏:“林暮云,你怎么这么歹毒!竟然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孤零零扔在后山。孩子要是出事了,我…我饶不了你!” “人贩子的孩子,你急什么?”我一脸无所谓:“歹毒的是她父母,想换走我的孩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后山那边有不少野狗,他们也不怕被那么小的婴儿被野狗……” 话还没说完,陆峥早已惊慌失措的夺门而出。 看着他慌忙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我嘲讽一笑,攥紧的指甲早已深深嵌进肉里。 为了情人的孩子,我的丈夫竟然丧尽天良到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抛弃荒野,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他。 如今重活一世,我要让他、让她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和上辈子一样,身体瘦弱的我根本没有奶水,女儿已经饿得哇哇大哭。 我赶紧熬了点米汤,给她喂了点。 但哭声不减反增,只怕是夜里吹了冷风受了风寒。 我不敢耽误,赶紧抱着女儿去了卫生所。 迎面就撞上了同样抱着婴儿的陆峥,看我的那一刻,他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冲过来就用力扇了我一巴掌。 “都怪你,竟然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后山受冻。” “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那群野狗就要把她给吃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母亲!” 第2章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我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经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一旁的护士赶紧将陆峥拉开。 我抱着女儿,走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回去。 “陆峥,你眼瞎了不成。” “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怀里抱着的才是我的女儿,别想用外面的野种来糊弄我。哪个才是我的女儿,我认得清。” 和陆峥结婚一年多,平时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天竟公然还手打了他一巴掌。 陆峥很明显有点懵,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确定哪个才是女儿?” 我二话不说,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女儿的肩膀,上面赫然是一块淡红色的胎记。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我的女儿一出生肩膀处就有一块胎记,我怎么会分不清?” “你要是还不相信,大不了把当时接生的医生护士都喊来问问。” 卫生所接生的护士都能作证,哪个才是我亲生女儿。 陆峥怕再继续查下去,会顺藤摸瓜查到他和陈雨梦头上,连忙妥协承认是他认错了。 真假女儿的事落下帷幕,但这个弃婴又成了新的难题。 我想起上辈子被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凌辱到死,没有丝毫的心软和犹豫,转身就要走,却被陆峥拉住了。 “既然是弃婴,那你便一起养了吧,就当是做好事了。” 他说着,顺手想把孩子塞进我怀里,被我侧身躲开直接拒绝:“别,我养一个都费劲,养不了两个。” 真是算盘珠子都蹦到我脸里来了。 偷换孩子不成,如今又想以收养的名义,让我继续当牛做马的养大他们的私生子。 呵呵,简直做梦。 见我拒绝的如此冷漠干脆,陆峥愣了一瞬强压怒意,试图继续劝说我。 “云儿,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要两个孩子,但生孩子太辛苦了,我心疼你的身体。这个弃婴一定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咱们就收养了吧。” 耳边的花言巧语,听得我心里冷笑连连。 还上天送的礼物? 我看是恶魔送的报应还差不多。 上一世我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这个孩子养大,可她却在知道陈雨梦才是她亲生母亲后,对生病的我不管不问。 甚至在我病入膏肓之时,公然把陈雨梦带回了家。 病床前,她满脸嫌弃:“你占了我爸爸正妻的位置这么多年,也该把位置还给我妈妈了。整日病殃殃的活着也是浪费空气,还不如早点下去陪你那个短命的亲生女儿。” 而陆峥拥着陈雨梦看着我,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林暮云,你也别怪我狠心,若不是你爸爸当初拆散了我和雨梦,她也不会无名无分的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些,都是你林家欠我们的。” 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拔掉了我的氧气管,含恨而终。 这一世,这个孽子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我只想用心把我亲生女儿养大,绝不可能再多看那孩子一眼的。 看着陆峥为了陈雨梦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讨好,我心中冷笑,面上继续装傻充愣:“你心疼我生孩子辛苦,我也心疼你养家不易。那就更不能收养这个孩子了。” “我记得村西头的王屠夫家没有孩子,不如把这弃婴送给他养吧。” 第3章 村西头的王屠夫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他媳妇因为不能生天天被他关在家里打骂。 这事,村里人无人不晓。 陆峥一听要把孩子送去王屠夫家,顿时脸色铁青。 “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能送去他家作践。你要是心狠不愿意收养,那我便自己养。” 反正,他都是铁了心要收养这个孩子。 我无所谓。 他要养就养吧,我反正不养。 见他抱着孩子要走,我赶紧拉住他:“女儿不舒服需要看医生,你把费用交一下。” “我没钱。”陆峥想也没想就拒绝。 没钱?这好办。 我当即拉开嗓子就哭喊起来:“没天理了啊,我的工钱月月都是你去领的,现在你有钱收养没人要的弃婴,却没钱给自家亲闺女看病,我命苦啊…” 这么一喊,卫生所里的人都齐刷刷看过来,还有不少眼熟的面孔。 陆峥最是要面子的,哪里受得了这个。 “真是个疯子,给你给你。”他连忙掏出钱包扔给我,抱着孩子捂着脸落荒而逃。 目的达成,我一刻也不敢再耽误,找了医生给女儿查看。 好在只是受了点风寒没有大碍,只需要回家仔细照看喂养着就好。 我道了谢,去供销社买了罐奶粉回家。 隔天,大队里就传出了闲话。 “小陆心善,好心想收养那个弃婴,奈何他那媳妇死活不同意。” “这积德行善的好事她都不依,难怪小陆跟她闹脾气一个人带着那孩子住到了厂子里,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歹毒女子。” 为了方便和陈雨梦私下来往,在我没生孩子之前,陆峥就经常一个人住在厂里分给他的单人宿舍里,很少回来。 上辈子我还天真的以为他工作繁忙又劳累,省吃俭用熬鸡汤送给他补身体。 现在想想,估计全都补到了陈雨梦的肚子里去了。 如今陆峥带着孩子完全搬去宿舍的事,却在一夜间传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向着陆峥说话。 私下里骂我心肠歹毒,连个刚出生的婴儿都容不得。 也怪我以前在外给他树立的形象太过完美,以至于但凡有点事儿,都理所当然的被认定是我的问题。 但要搁在平时,这事儿没那么快传得人尽皆知。 看来某些人为了抹黑我的名声,背地里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我冷笑一声。 也就这么点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了。 且先让他们先得意几天,等女儿身体养好些了,我再和他们好好算这笔账。 但陆峥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第二天就抱着孩子回来找事。 一进门,他就将一封推荐信甩在我面前。 “你以后要在家带孩子没法上班了,你在这封推荐信上签个字,把粮站验收员的位置让给雨梦吧。” 第4章 粮站验收员的工作,是父亲在世时给我安排的。 福利待遇好,工作也轻松。 再加上我踏实肯干的性子,岗位一直很稳定。 之前陈雨梦虽然觊觎我的好工作,但有陆峥暗中接济她的开销,她倒没作什么幺蛾子。 这一世突然这么迫切的想要我的工作,看来,他们是按耐不住想要夺走我的一切,再把我一脚踹了。 真是好计谋,我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 “孩子我会带,班我也会照上,我凭什么要把好好的工作让给别人。” 这不冷不淡的态度,听得陆峥眉头紧蹙,咬着牙怒视我。 看他不悦,我心里一阵痛快,继续补刀:“更何况还是个我特别特别讨厌的贱人。” 心上人被骂,陆峥几乎要忍不住动手打人。 他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婴儿,终是忍下怒火,深吸一口气,一副施舍的模样板着脸劝说。 “林暮云,你不是一直都想我回家和你好好过日子吗?” “只要你把工作让给雨梦,再收养下心心,我以后就安心和你过日子。” 瞧瞧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为了情人和私生子,甘愿回家和妻子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从他一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嘴里说出来,极度的讽刺。 心心,陆心心。 这是他给陈雨梦的孩子取的名字,取有心中所念的字意。 而我们的女儿,出生已经快一周了,还没有起名。 这难道不可笑吗? 我冷笑一声,讽刺道:“为了一个没人要的弃婴你竟然会选择做这样的牺牲,难道这个弃婴是你的种?” 陆峥脸色难看,有种被一击戳破的窘迫感。 他紧紧抿着唇,强压下怒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又软了几分。 “你别乱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收养心心的事生我的气,但我们毕竟是夫妻,你应该支持我。”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好好照顾心心,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将她养大,我就立刻带着心心搬回来住,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我差点笑出声。 一家四口? 亏他说得出口。 还想像上辈子那样压榨我捆绑我,含辛茹苦地伺候他的私生女长大,他简直痴人说梦。 搞得谁稀罕他搬回来一样,有多远滚多远才好。 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起身打开门,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别做梦想屁吃了,给老娘滚蛋。” 第5章 陆峥哪里见过我这样的阵仗。 他甚至是,第一次听见我说脏话。 周边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探出头,他自觉没脸,不敢再闹,只好抱着孩子走了。 事情到这,我和陆峥也算是彻底闹掰了。 我看着还剩半罐子的奶粉,一时也有些焦虑。 和陆峥结婚后,他的工钱从没有上交过,甚至连我的工钱都被他代领去了。 家里的吃用开销全是我干零活省下来的。 上辈子他对孩子宠爱,除了偶尔买几罐奶粉回来外,其他的钱都补贴给了陈清梦。 就连孩子上学的费用,都是我省吃俭用存下的。 如今重活一世,我身上的钱根本不够给女儿买奶粉。 好在明日是粮站发工钱的日子,领了工钱足够我和女儿一个多月的开销了。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将女儿托付给邻居婶子照看着,早早地去粮站财务室排队。 负责发放工钱和福利的大婶看到我还觉得挺意外。 “咦,小林你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平常不都是你家男人来代领工钱吗?” 上辈子每个月的工钱,和粮站每个季度补贴的肉票布票,婚后都是陆峥直接去粮站帮我领取的。 我从未见过一分。 现在想来,那些肉票布票和工钱,应该都被他补贴给陈雨梦了。 而我在家吃糠咽菜,还从嘴里省出粮食将他和夏雨梦的私生女养大,最后在他们一家三口的嘲笑声中含恨而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恨意。 “婶子,以后我的工钱都由我亲自来领取,你别再给陆峥了。” 那婶子愣了一瞬,明显有些震惊。 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对陆峥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说话都不敢大声。 如今突然转了性子,连工钱都要分得明确。 我没有解释,领了工钱和票就准备离开。 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抬头,正好对上陆峥眼底呼之欲出的怒意。 “林暮云,为了外面的野男人你现在连工钱都不肯上交了,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当头一棒,惊得我愣在原地。 什么野男人?他到底在狗叫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陈雨梦紧接着从人群里冒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造谣。 “我陆峥哥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日没夜的在厂子里工作,你却不甘寂寞偷偷勾搭上了野男人,还生下了奸夫的孩子。” “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要拿工钱去补贴奸夫,简直恬不知耻。”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低声窃窃私语,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齐聚过来的目光让我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呵呵,想用这种肮脏的手段逼我妥协。 没那么容易! 第6章 “没做过的事,我绝不可能承认的。” “现在省里的大医院可以抽血做亲子鉴定,我可以带着孩子去和你做亲子鉴定。如果女儿不是你亲生的,那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腰杆挺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 话锋一转,朝着陆峥和陈雨梦勾起一抹冷笑:“咱们顺便把你要收养的那个弃婴也带去测测,帮她找一下亲生父母怎么样?” 闻言,两人脸色大变,当即被我吓得哑口无言。 陈雨梦死死瞪着我,企图继续给我泼脏水:“什么亲子鉴定?我怎么没听说过。我看你就是心虚了,对…你就是心虚了才故意胡说八道的…” 我坐的端行的正,面上毫不畏惧的坚定和她语无伦次的指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凡有点脑子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虚。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个认识我的婶子清楚我的为人秉性,纷纷站出来为我说话。 “小林是我们单位最善良踏实的小媳妇了,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你别乱污蔑人。” “就是,她生孩子前每天上工都是第一个到的,还天天加班帮忙干活,哪有时间去找什么野男人?” “小陆啊,你听婶子的,两口子有误会就及时解开,别被某些个狐狸精挑拨离间钻了空子。” 那婶子平日里就看不惯陈雨梦,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一边还瞪了一眼陈雨梦。 陈雨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这婶子的嘴是出了名的厉害,她又心虚理亏自然不敢接话。 只能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看向陆峥,希望陆峥能替她出头辩解。 但陆峥最死要面子,这种时候,他也不敢贸然出头,只能悻悻地点头:“婶子说得对,可能这之间存在什么误会,我们会回去好好沟通的。” 他自知理亏,这会儿纵使有那栽桩嫁祸的贼心也表演不下去了,给了陈雨梦一个眼神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虽然这件事表面上像是解决了,但我心里清楚不好的言论还是会传出去的。 我向几个替我说话的婶子道了谢,就赶紧往供销社的方向去了。 这个年头的婴儿奶粉供货不多,要是去迟了就很难买到。 供销社的婶子认识我,笑嘻嘻的打招呼:“小林啊,月子里咋特意跑出来了,是来拿奶粉的吧?” “你家陆峥是心疼孩子的,一早上特地让我留了两罐子奶粉说要给孩子喝,钱都付过了呢。” 从女儿出生到现在,他一粒米都没拿回来过,又怎么会心疼孩子? 这两罐奶粉,一看就是他给陈雨梦的孩子买的。 第7章 也还好我来得早,刚刚粮站那里的流言蜚语还没传过来,有这好事我自然不能浪费机会。 我笑着道谢,把奶粉罐接了过来,又指了指柜台上的麦乳精说道:“我家男人还让我来赊两罐子麦乳精,说给我月子里补补身子,下次他来给你结账。” 供销社的婶子很是热情的就答应了,我趁机又赊了些糕点和日用品,反正以前的工钱都在陆峥那边。 相当于花我自己的钱,我自是心安理得。 陆峥在外的名声和形象一直以来被我维护的极好,赊点东西这事,没人会不卖面子。 于是我一扫郁闷,开开心心的满载而归。 到家就烧了一壶子水,给自己和孩子各泡了一杯麦乳精和奶粉热呼呼的下了肚,驱逐了浑身的寒气。 看着女儿冰冷的小脸袋渐渐温暖红润,我才得以一刻的安心。 但没过多久,急促的砸门声就响了起来。 一声比一声大,催命似的。 “林暮云,你给我开门,快开门。” 是陆峥。 这凶神恶煞的语气,像是要冲进来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不慌不忙,将几罐子奶粉麦乳精,连同赊回来的东西全都锁进柜子后,才慢悠悠打开了门。 “喊魂啊喊,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陆峥这会儿根本没空在乎我的态度,抱着孩子冲进屋里就开始翻找:“我给心心买的两罐奶粉呢?你给藏哪去了?赶快给我拿出来,心心饿坏了正等着呢。” 我抹了把嘴,开始装傻充愣:“什么奶粉?那不是你买给女儿喝的吗?” 他翻找的动作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 “供销社的婴儿奶粉供货不足,就剩那最后两罐了,是我好不容易给心心买上的。你赶快拿给我。” 我指了指床上的女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姓陆的,麻烦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躺在床上的那个是你的亲生女儿,她连爸爸买的两罐奶粉都吃不得吗?” 看着襁褓里可爱的婴儿,陆峥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愧疚,又很快皱眉嫌弃。 “她怎么能和我的心心比。” “只要你答应我带着心心搬回来,帮我一起照看心心,我就赚钱给两个孩子买奶粉怎么样?” 给自己的女儿买奶粉本就是他天经地义的,他却以收养别的孩子为筹码。 即使早已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真正嘴脸,但听到这句话是我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但只是单纯的,替女儿有这样的父亲感到不值。 明明女儿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却从未正眼瞧过一次。 明明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却从始至终都把我当成粗使的仆人。 在他的心里,陈雨梦母女才是最重要的,我连陈雨梦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当然,这些话并不是我凭空臆造,而是他上辈子站在我病床前亲口说的。 字字句句,刻苦铭心。 每每回想起这些话,我都恨不能将他们一家三口挫骨扬灰。 第8章 可我转念一琢磨,要是陆峥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厂里,我要抓两人奸情的证据也不容易。 倒不如将计就计,先同意他带着孩子搬回来。 等他俩忍不住露出马脚的时候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在这个年代,想要离婚并不容易。 我必须拿到他们通奸的证据,再一层层上报核实验证,才能顺利离婚。 于是我假装妥协:“行吧。” 见我松口答应,陆峥终于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寸步难行,累得是腰酸背痛。 这下烫手的山芋终于是扔给我了。 远远的,屋外躲在草垛后面的陈雨梦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心中冷笑。 笑吧,我到要看这对奸夫淫夫能笑到什么时候。 陆峥目的达成,也不想多做逗留,把孩子放在床上就要走:“你要是早点同意,也不会整那么多事出来,那你在家好好照顾心心,我得回厂里去了。” 这些日子因为孩子的事,陆峥耽误了不少的工作,一得到机会脱手,就连忙赶去厂里上班去了。 我冲了碗奶粉,把闺女喂得饱饱的。 床的另一头,那个陆心心哭得撕心裂肺,估计也是饿了。 但我一点也不想理睬,只看了一眼就抱着女儿到院子里去晒太阳。 屋内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响,惹得院子的婶子频频探头询问:“小林啊,那孩子咋哭个不停啊,是不是饿了?” 我叹了口气,一脸委屈:“我月子里身子弱没奶水,好不容易买了罐奶粉也只够自家闺女喝的,哪有多余给她喝。” “婶子你也别怪我偏心,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然是要比捡回来的心疼些的。” 这个年代,谁家不是偏心自家的孩子。 能舍得把亲闺女的口粮省给外人喝的,又有哪个? 我说的话句句情深意切,那婶子也挑不出毛病来,也跟着附和:“婶子理解,要怪就怪那孩子的父母狠心,怪不得你。” 我含泪用力地点点头:“没错。” 要怪,就怪她那对品德败坏的爹妈吧。 我抱着女儿悠闲的晃悠着,倒是把一直蹲在外面打探的陈雨梦急得团团转。 晃了一会,我有些饿了,便回屋给自己冲了杯麦乳精,连吃了几块糕点才舒坦。 那孩子哭累了,我又有些不太忍心,挖了几勺奶粉给她也冲了点。 虽然知道她长大了也不是个好的,但活生生把人饿死这事,我还是做不到。 奶粉刚冲好,我端着杯子正准备试试温度,陈雨梦突然推门冲了进来。 第9章 她心疼地看着我杯子里的奶粉,气得破口大骂。 “好啊林暮云,被我逮住了吧。连孩子喝的奶粉你都要偷喝,你还要不要脸?” 简直莫名其妙。 我白了她一眼,故意作势喝了两口奶粉挑衅她:“我家的东西我想喝就喝,你管得着嘛。” 陈雨梦气得抓狂:“陆峥哥那么辛苦的在外面赚钱养家,你竟然在家偷偷喝孩子的奶粉,你个败家的娘们你不要脸。” 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花我丈夫赚得钱天经地义,有什么不要脸的。” “倒是你,整天跑来惦记别人的丈夫,你才是不要脸吧?” 两句话,成功把陈雨梦怼得哑口无言,捂着脸哭着跑了。 这画面我熟,一看就是搬救兵去了。 我一点也不慌,在陆峥回来前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奶粉。 本想好心给那个孽子喂点奶粉,谁叫她妈疯狗一样蹿出来乱叫,影响了我的心情。 不好意思,姑奶奶不伺候了。 现在一口都不想施舍,饿着去吧。 果然没过一会,门外就传来一串焦急的脚步声。 陆峥猛的推开门,心疼的抱起嗓子哭哑了的陆心心,恶狠狠地斥责我。 “林暮云你怎么这么歹毒!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你竟然抢她的奶粉喝,你是想活活饿死她吗?” 桌上还掉了些糕点的碎渣没收拾,也被他看到了,他指着桌子的手气到颤抖:“你竟然还好意思偷吃糕点,你怎么这么自私?有买糕点的钱应该存着给心心买奶粉才是。 是他个亲娘姥爷。 我翻了个大白眼,朝他摆摆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同意你把那个野种带回来,可没说我要把家里的奶粉让给她喝。” “我还在月子里,吃点有营养的怎么了?” 再说了,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我工钱买的,他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在外面道貌岸然的装大尾巴狼,回家对着我就开始耀武扬威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脸。 陆峥被我怼的面红耳赤,尴尬地咬牙威胁:“你给我小声点,还嫌别人看的笑话不够多吗?” 呵呵,看来这是去厂子里被工友们调侃过了,心里正憋屈着呢。 上一世我在外人面前各种为他遮掩,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也从不在外说他一个不好。 始终替他维持这模范好丈夫的形象。 如今我一点也不想惯着,作势就要冲出门叫喊。 我要让邻居们好好看看这个伪君子是什么嘴脸。 陆峥看到我的动作吓得连忙制止,“林暮云,你又闹什么闹!” 我挑挑眉:“没闹啊,就是想让街坊四邻都替我评评理,问问看我一个正在坐月子的女人在家喝点奶粉补充营养有没有错?” 第10章 陆峥:“……” 他自然是无话可说。 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来的陈雨梦一看陆峥不吱声,一双眸阴毒的盯着我:“陆峥哥本来就是被你家胁迫才娶你的,如今你这般不识好歹,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 胁迫?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爸爸在世时是大队部的干部,手里有些实权。 他知道我心悦陆峥,便有意撮合提拔他,想让他做林家的女婿。 至于胁迫,根本没有的事。 是陆峥自己舍不得我爸爸的提拔,一边享受我家带来的优等福利待遇,一边暗中和陈雨梦厮混在一起,哄骗她说是我爸胁迫他,他才会和我结婚的。 但我根本不相信陈雨梦不知情,要是陆峥没有如今这般体面,她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他见不得人的情妇。 狼狈为奸的东西,多说一句我都觉得浪费口舌。 见我不耐烦,陆峥慌忙将陈雨梦劝说离开,不再和我争辩。 陆峥搬回来的第一晚,我抱着女儿睡在炕的最里侧,将陆心心独自放在脚底下。 陆峥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想发作又怕我闹,憋得脸都绿了。 他手忙脚乱的哄睡了陆心心后,精虫上脑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摸着黑就要往我被窝里钻,被我一脚踹下了床,摔得个狗吃屎。 “林暮云你别得寸进尺!”陆峥扶着腰站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你现在装什么矜持,当初为了怀这个孩子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往我怀里钻吗?”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以前是我眼瞎了喜欢你,把你当宝贝似的供着,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那你在我眼里就是狗屁不如。” “以后我都会用这个态度对你,你最好适应适应,适应不了就给我滚蛋。没人惯着你。” 陆峥气得脸都黑了,大半夜就摔门而出。 去找谁了,我就算用脚趾头猜都知道。 后面的日子,陆峥也不敢对我起歪心思。再加上他搬回来住的事让陈雨梦有了危机感,整日变着法的勾搭着他。 两个人很快又腻歪到了一起。 我一边照顾着女儿,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最佳捉奸在床的时机。 终于在三天后,我借口带着女儿去卫生院体验,实则偷偷躲在了离家不远的巷子里。 等看到陈雨梦偷偷摸摸地进了我家屋子和陆峥私会时,赶忙叫上了那群最爱八卦嚼舌根的婶子们冲了回去。 ‘哐’地一声踹开屋门。 惊得床上白花花的两个人影差点滚下地来。 第11章 几个婶子果然给力,刷刷刷就围了上去。 “天娘姥爷唉,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大白天的竟然偷情偷到家里来了。” “小陆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来,真是畜牲不如。” 和我关系最好的周婶子更是气得抄起扫帚就往床上招呼,“可怜小林十月怀胎给你生下女儿,还没出月子呢,你就背着她把狐狸精带回家来了,我打死你个畜牲……” 陆峥和陈雨梦全程用被子蒙着脸,一声也不敢吭,硬生生挨下了这顿毒打。 我也趁机说出真相,告诉大家陆峥带回来的弃婴,就是陈雨梦给他生的私生女这事。 此事更是引发了众怒,骂声一片。 不管在什么时代,群众对出轨偷情的容忍度都是零。 这事一爆出来,很快就传到了陆峥工作的厂子里,厂领导发了雷霆大怒,直接下达了开除他的通告。 陈雨梦也丢了工作。 我用这受害人的身份,去大队里顺利申请了离婚。 拿到离婚证后,我顺便将女儿的户口迁到了我的名下,为她取名林悦安。 希望我的女儿。 一声欢悦,一世平安。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考虑了一晚上,看着微弱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照在女儿安安的脸上,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值得我留念的。 我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带着安安离开这座城市,离这对贱人远远的。 我要为了安安,努力拼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这个时代,很多女人孩子活了大半辈子连村子都没出过,我不想把自己和女儿一辈子困在这个落后的小村子里。 去意已决,天微微亮的时候我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决定要走,这个父亲留下来的房子我也不准备留了, 上辈子1984年后政策就大改革有了松动,很多南下做生意的人靠着努力都发家致富了。 我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带着安安南下。 至于启动资金…… 我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电视机小冰箱缝纫机,都是我结婚时的陪嫁。 卖一卖,再四处凑点,应该能够。 还有粮站的工作,我既然想辞职,自然是可以推荐一个适合的人去顶替我的位置。 现在的岗位都是可以内推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我抱着安安去了趟关系最好的周婶子家,她家的大女儿十八岁了正愁找不到好岗位,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好的。 就当是感谢周婶子这些日子对我和安安的照顾了。 周婶子听我说明来意后很是震惊,“小林啊,一个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女人本就不容易,你怎么还生出了辞掉铁饭碗南下闯荡的想法来了。” “你听婶子的话,安心在粮站上班,安安我会抽空帮你照看着的。” 这么好的铁饭碗都送上门了,周婶子竟还在真心为我着想,自从父亲走后,她怕是大队里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了。 我不禁红了眼眶,心中生出一份动容。 “没事的婶子,我已经决定好了您不用再劝了,只是劳烦你帮忙尽快把我家的房子卖出去,我也好早点出发。” 第12章 虽然现在和陆峥已经离了婚,但我怕他狗急跳墙节外生枝,卖房子的事还是做的隐蔽些好。 好在婶子表示理解,含泪应了下来。 有了周婶子的帮忙,家里的大件和房子很快卖了出去。 我抱着刚满月的安安南下那天,陆峥追出来挽留我:“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我冷笑一声,将离婚证甩在他脸上。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后来的日子里,我带着安安南下创业,有缘遇到了可以相守一生的爱人。 他不介意我曾经的婚姻和年幼的女儿,与我一起携手拼搏,赚了个盆满钵满。 安安十五岁那年,我们的新厂顺利开业,我也平安地为安安生下一个弟弟。 最大的遗憾,就是这多年没回村去父亲坟前祭奠,便决定衣锦还乡回去看看,顺便把父亲的坟迁出来。 那天我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一家四口坐着新换的轿车回了村。 村长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到这村干部们在村口集体迎接。 他们热情又敬重,夸我是全村最有出息的人。 有好多人我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只觉得有些眼熟。 记忆里那些不美好的回忆让我生不出太多的亲切,但还是笑着让安安取来了特地准备的糖果礼盒,给围着看热闹的孩子们每人发了一个。 纵使时代进步,村里不再有吃饭都拮据的穷苦日子了。 但包装精美昂贵的糖果礼盒每个孩子都心之向往,一个劲的过来抢。 孩群种最显眼的,是一个浑身破烂不堪脏兮兮的女孩。 她满口脏话,骂骂咧咧地推倒和她抢糖的小孩,粗鲁地抢走别人的礼盒,又被同龄几个大男孩推到在地狠狠揍了一顿。 即使她满脸脏污看不清原本容貌,但我凭借上辈子的记忆,还是一眼认出来。 她是陆心心。 十几年过去,当初最是八卦亲近的周婶子也老了。 但身子骨仍是硬朗,激动地拉着我叙起旧。 “小林啊,你是个有福的,还好你当初看清了陆峥的真面目跟他离了婚。” “你带着孩子走了以后,那对不要脸的在大队里那是人人喊打,没人待见,姓陆的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去大街上扫马路。” “夏雨梦那个小贱人见他赚不到钱,丢下孩子跟一个富商下海了,听说后来被卖到了什么会所里去,做起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去年,姓陆的生了场重病,好不容易捡垃圾攒了点看病钱,却被夏雨梦生的那个女儿偷走花掉了,最后冻死在路边上…” 周婶子朝着后山的位置随手一指,语带嫌弃:“也是他活该,死了都没人收尸,大伙就随意把他埋在了后山,结果尸体被野狗扒出来啃的不像样,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缓缓勾起嘴角。 佛说:人善有良缘,人恶众生怨。 善恶到头终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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