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已经快一千岁了,早就该死了。老而不死,是啥?是贼,是老贼。人啊,就和树一样,最茁壮的时候就该拼命地在春风里招摇,活的年头太久还拼死拼活地活着,身躯苍老变成腐木,直到最后被雷电劈成焦灰,这有什么意思?” 朱洛终于开口,望着他说道:“你说完了吗?” 苏离说道:“骂完了。” 朱洛说道:“你说的有理。” 苏离剑眉微挑,来了些兴致,问道:“何如?” 朱洛说道:“这是你的第二剑。” 字字诛心,句句皆剑,苏离重伤难战,但剑心犹在,出言亦能伤人。 苏离静静看着他,确认这个老家伙果然有狂傲绝然的资格,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接了你两剑,那么,现在也该我出剑了。” 说完这句话,朱洛的右手如龙破层云,来到腰间,握住了剑柄。 阴云重临,大雨重落,天光重暗,落叶重重而至,漫天飞舞于水珠之中。 朱洛抽出鞘中的剑。那剑并不明亮,看着也无甚出奇处。然而,笼罩浔阳城上空的阴云边缘,却忽然间变得明亮起来,似被镀了层银。那是光晕?云层后是什么?是太阳?不,那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世界的魔族月亮。 那是朱洛的过往,最大的荣光。 很多年前,他在雪原里,看到那轮明月,吟了一首很美的诗,杀了一个很强的对手,就此成为大陆一代强者,有了月下独酌的称号。 终于,这位强者向浔阳城展示了从圣境界的真实景象。 隔着重重雨帘与万千湿叶,陈长生感知着那道磅礴庄严的光明力量,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甚至下意识里便想要避开。这就是从圣境界?原来这里的领域不是聚星境的星域的意思,一片光明笼罩所有,根本没有分野,那么该怎样进攻呢?他自幼通读道藏,要论起见识与学识,绝对不输于人,却看不懂阴云边缘的光线与那把剑带来的光明,因为神圣领域的运行规则已经超过了他的理解能力。 漆黑的暴雨,明亮的剑,仿佛要燃烧的铅云。 在这样壮观的大背景前,王破的身影显得更加渺小,似乎随时可能被吞噬。 “算了吧!”陈长生对着他喊道。 王破没有转身,说道:“我还想再试试,能有这种经验,不容易。” 暴雨冲洗着他的脸,无怖亦无喜,像声音一样,平静的令人心生悸意,心生敬意。 那是真正的平静,朝闻道,夕死可的平静。 陈长生不再多说什么,知道自己又学到了一些东西。 朱洛的剑到了。 世界或者光明,或者黑暗。剑来,黑暗的风雨挟着光明而来,世界再大,也没有哪个角落可以躲开,王破也没办法躲开。 他再次出刀,毫无新意的笔直挥刀,刀势落处,却新意十足。 他斩的不是那道剑光,不是漫天飞舞的落叶,不是十余丈外的朱洛,而是风雨。 风雨行于空间里。 王破的铁刀,笔直地落下,斩断雨柱,斩碎风缕,斩破了空间。 擦的一声,雨街之上出现一条幽暗的破口。 只要在这个世界之中,便没有任何办法避开朱洛的这一剑? 那么,便斩开一条新路,一起去新的世界吧! 第398章 出剑(上) 王破的这一刀很强,强在够锋利,以聚星上境的真元凝练程度便能破开看似脆弱实际上最为坚固的空间壁垒,同时强在应对够妙,唯有切割开来的空间才能帮助他超越世俗与神圣之间的深渊抵抗朱洛那带着月光而来的一剑。 浔阳城上空的云依然低沉晦暗,边缘依然明亮如银,仿佛来到了夜里,街上的满天风雨忽然消失,变得异常安静,只隐约能够听到吸气的声音。那是远处围观人群的震惊叹息。这场战斗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的理解范畴,但人们能够感觉得到,朱洛的剑竟似乎真的被王破拦住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离这一次没有喝彩,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不是因为王破的这一刀不够精彩,反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一刀太过精妙,似乎就在转瞬之间,就在两次出刀之间,王破便通过这场与大陆最强者的战斗领悟了些什么,竟在刀道之上再进一步! 如果这是真的,王破的修道天赋真可以说是惊世骇俗,而且这等机缘也可以说是千载难逢,如果这场战斗后他能够活下来,把这场战斗的珍贵经验完全消化吸收,说不定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破至聚星境巅峰,甚至极有可能看到从圣境的门槛。 只是王破还能够活下来吗?尤其是在他这两刀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有在数十年后威胁到朱洛八方风雨位置之后?苏离对此不抱任何希望,所以神情愈发凝重。他觉得太可惜了。 风雨再起,雨落其声如鼓。 …… …… 朱洛的剑带来无尽风雨,风雨过后会彩虹,风雨的背后,在更遥远北方的天空里则有一轮明月,有光明也有黑暗。那些光明与黑暗绝大多数,都被长街上的那些空间裂缝所吞噬,威力被消减了很多,这也是为什么王破的铁刀到现在还能举在大雨之中的原因。 然而八方风雨终究不是普通的修道强者,他们是大陆的最强者,拥有难以想象数量的真元,拥有难以企及的智慧与战斗经验,拥有最夺目的光彩。王破的铁刀终究无法敛去那些光。就像浔阳城空中的阴云无法遮住那轮月,云的边缘终究被镀上了一道银边。雨街之上晦暗如夜,铁刀斩开的空间裂缝更是幽黑的令人心悸,然而那些漆黑的空间裂缝边缘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那些亮光来自于朱洛的剑。 剑光伴着狂风暴雨,来到王破的身前,此时他的铁刀要继续斩破雨街,维持足够多的空间裂缝数量,才能让朱洛的映月一剑不能突破到他的身前,直到他身后的陈长生与苏离,他没有办法去理会那些剑光。 那些剑光并不如何明亮,甚至显得有些黯淡,王破堪称完美的刀域却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剑光落下,只听得嗤嗤声响,王破衣衫骤碎,完美洗髓的身体表面出现数道清晰至极的剑痕,鲜血便从那些剑痕里缓缓地溢了出来。 剑光不停地越过他的铁刀,落在他的身上,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铭心刻骨。 每一道剑光,便会在他的身上切开一道伤口,带出一道鲜血。 王破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在昏暗的雨街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他的神情依然平静坚定,只是那双很有特别的眉毛耷拉的更加厉害,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要比平时的时候更加酸苦难言,是的,他这时候的境遇真的很苦。 朱洛的剑光切割着他的身体,近乎凌迟,如何不痛苦?这份痛苦还在精神世界里,在心里,作为成名已久的刀道天才,他现在更已经是天南大豪的身份,然而在故乡天凉郡遇着朱洛,依然只能如此凄苦地苦苦支撑煎熬,天赋意志再强大又如何,终究无法改变实力与境界的差距,就像很多年前王家在天凉郡的遭遇一样,是那般的令人绝望,如何不苦? 除非他这时候收起铁刀,离开雨街,选择避让,才能逃离这些苦处。 然而生命里有很多苦处,是无法避让的。 王破自幼过惯了苦日子,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根本没有避让的意思。他耷拉着眉毛,神情愁苦,微低着头,紧握着刀,站在暴雨中,任凭那些越过自己刀意的剑光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水,任凭那些血水被越来越大的暴雨冲洗干净。 雨街上的刀意还是那般的直,切割开的空间裂缝还是那样的直,于是乎暴雨落入其中不见,就连朱洛都暂时无法上前,他的绝大多数剑意都到不了这边。 王破站得也很直。只是他还能站多久?他手里的铁刀还能握多久? 暴雨苦寒,狂风渐骤。 客栈废墟里的算盘上的算珠,重新被拨动,发出啪啪的脆响,仿佛在打节奏。 更远处的侧街上,梁王府的乐师们早已逃跑,各种乐器扔的满地都是,此时被大风吹的到处乱跑,锣撞在墙上,墙上崩落石头,石头落在鼓面上,笛子飞到空中,空气灌进笛子的孔洞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还有一把古琴,琴弦纷纷断裂…… 铮铮铮铮。 好一首急促混乱的曲子。 风雨何时止,曲声何时终? 没有人知道。 …… …… 雨街后方,人群站在那里,死寂一片。梁朕站的最前,神情莫名平静。梁红妆站在街的另一边,似乎不想与王爷远房堂兄站在一起,又不知为何,他看着远处风雨里的王破,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想要哭,又似乎想要笑,总之很是复杂。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没有人想得到随后会发生的事情。 阴云遮天,白昼如夜,浔阳城里的普通民众紧闭着门窗,或躲在床底或藏在缸里,哪里敢出来,此时还在街上的都是修行者,而这些修行者都是来杀苏离的。如果是平常时刻,像朱洛与王破这样的强者在战斗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有任何异动,万一触怒了对方,谁知道自己以及身后的宗门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今天很多人顾不得这些,他们踏进浔阳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 梁王孙和梁红妆,还有薛河都没有想什么,那些人却想了很多。 苏离这时候骑在那匹黄骠马的背上,在满天风雨里看着非常醒目。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已经等于是个废人,而且先前林沧海,成功地逼出了他的最后一剑。而陈长生先前为了抵挡肖张和梁王孙的攻击,又付出了多少,现在应该很疲惫。至于王破这时候被朱洛的剑镇压的难以动弹。那么,如果这时候攻击苏离,谁能救他?谁还能替苏离挡枪? 很多人在这样想,于是他们开始这样做,他们借着风雨声的遮掩,从街巷里走了出来,向着雨街上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走去。梁朕和梁红妆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些人,感受着他们身上的寒意与杀意,沉默不语,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黄骠马的缰绳垂落在地面的雨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种的缘故,还是苏离的原因,朱洛的剑带来的异象、十余丈外那恐怖的战斗气息波动,竟没有让这匹骏马受惊奔走,而是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陈长生也低着头,看着雨水里的涟漪,沉默不语。 龙吟短剑与剑鞘终于相连,还是在离开西宁镇旧庙后的第一次。当初在西宁镇,余人师兄也只是在去后山猎杀那些强大妖兽的时候,才会选择这种组剑方式。今天他这样做,是因为知道今天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也是向王破学习。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然后转身。 那些修行者没有想到,他原来一直注视着后方。 陈长生和这些修行者对视,沉默不语。 不远处,那道狂暴而神圣的剑意已经变得越来越强。 陈长生不理会那边,那边有王破。 他现在只需要理会这边。 他已经想明白了所有事情,所以很平静。 他的眼神很平静,纵然落在脸上的雨水再如何暴烈,都无法扰动。 一名修行者暴喝一声,身形骤然化成三处,向着苏离袭去。 陈长生双手握剑,向着雨空里斩落。 剑落处,在数丈之外,只一剑,却同时斩向雨空里的三道身影。三人。 这不是慧剑也不是燃剑,这是离山剑法里的一招梅花三弄。 是三天前,苏离无意间说给他听的。 擦的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 仿佛同时,大雨里响起三道剑声。那三道身影同时停滞在雨空里。然后两道身影消散,那名修行者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倒在了雨街上! 龙吟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不过数个回合,那些准备偷袭苏离的修行者,便纷纷倒下。 便在这时,他在余光里看到,王破……似乎也要倒下了。 瞬间,他便做了一个决定。 …… …… 第399章 出剑(下) 陈长生决定,不能等王破败后再出手。站在雨街上,变成先后两道墙,看着挺悲壮,实际上无意义,先前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当时根本没有自信,只是想着尽人事听天命——他再如何天赋惊人,终究修行不过一年有余,不要提体内依然断裂的经脉,只说这点时间,从想要与八方风雨战斗,这真是很荒唐可笑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稍后就算出剑,也只不过是为了尽些心意。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因为每一名修行者倒下,便让他的信心增添一分,通幽境的修行者已经无法威胁到他,刚才甚至有个应该进入聚星初境不久的修行强者,竟被他在雨中一剑斩落! 如果不是雨街那头的战斗层级太高,太过耀眼,或者会有更多人注意到陈长生做到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天书陵里获得的提升,在周园里的收获、跟着苏离南归一路学剑,王破在暴雨里的形象,在这一剑里得到了完美地呈现。 看着在风雨里苦苦支撑的王破,看着他身上不停流出又被暴雨迅速冲淡的血水,渐强的信心与渐复的真元让陈长生的心里涌出极强烈的渴望——他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刺朱洛一剑,哪怕对方是传说中的八方风雨,他还是想刺出那一剑。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出剑,这一剑应该刺向何处,但他以为,既然自己决定出剑,那么在出剑之后,自然就会懂得这一剑应该怎样运行。 陈长生走过那数名倒在雨水里的修行者,离开苏离马前向王破走去,在行走的过程里他开始静心明意,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 对方是朱洛,从圣境界可以轻松碾压他的燃剑,月华之前,萤火如何能够明亮?雨街上如月光般的剑意飘缈不定,根本无法计算,慧剑自然也是无法用的。那么他该出什么剑?什么剑才是他最强大的一剑? 陈长生知道自己最强大的剑是什么。 在周陵上,他曾经向着遮蔽半片天空的阴影刺出过那一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施出那一剑,他想试试。 他的神识落在龙吟剑上。此时的龙吟剑以鞘为柄,合为一体,神识落下的瞬间,便唤醒了剑里的那些魂。 他唤醒了万道残剑,准备再借剑意一用。 黑龙也醒了过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真元狂暴地燃烧着,身体变得无比滚烫,不停落下的雨水触着衣衫便瞬间变得蒸汽,笼罩住了上半身。断裂的经脉发出难以承受的声响,剧烈的痛苦从身体各处传进识海,狂暴的真元终于成功地突破几处阻塞,运至手腕间,他已经做出了出剑的准备。剑里的无数剑意与黑龙的那缕离魂也沉默地做好了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陈长生忽然觉得周遭的雨街变得幽暗了些。是因为缭绕在自己眼前的这些雾汽吗? 不是因为雾,是因为有人遮住了在雨街里弥散的光线。 陈长生忽然觉得很冷。 他的身体早就已经被寒雨打湿了很久,按道理来说,应该麻木了,但在这一刻,他却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缕寒风在颈间拂过。 寒意由心底生起,他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更准确的说,他忘记了一个人。 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 …… 他背着苏离穿过数万里雪原,从魔域回到人类的世界,一直有个刺客跟着他们。 那个刺客很著名,所以苏离有些瞧不起对方。当然,也只有苏离才有资格瞧不起那名刺客。要知道,那名刺客在天机阁的刺客榜上排名第三。从来没有人敢瞧不起他,瞧不起他的人大概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陈长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资格瞧不起那名刺客,而且一路上苏离时常看着远山的沉默不语,从那些画面里他知道,就连苏离内心深处对那名刺客都有些忌惮。 苏离和他一直都很警惕,无论是与薛河还是与梁红妆惨烈地厮杀时,哪怕被逼入绝境,哪怕看着随时都可能死去,他们依然没有忘记那名刺客的存在,准备着后手。直到刚才,陈长生终于忘记了这件事情。 ——就在他最有信心,感觉自己最为强大,战斗意志最为坚决的时候。 他向着朱洛走去,却离开了苏离。 他不知道那名刺客就在他与苏离之间,被大雨淋着,躺在地上,正是先前一名假装被他击倒的修行者,而那名刺客此时正站了起来。 连续数十个日夜的隐匿等待,刺客终于等到了一个最完美的机会。 那名刺客没有蒙面,平常的容貌,随处可见的眉眼,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模样也很难在人心里留下痕迹。 这是一个很平凡无奇的人,就像路边的石头,废墟里的瓦片。 陈长生感受着身后的动静,身体僵硬无比,想要转身,但知道来不及了。 确实来不及了,那名刺客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不会再给苏离任何机会。 那名刺客在雨中飘掠至马前。 他的身法看着很寻常,但很快。 然后他出剑。 他的剑很寻常,剑法看着也很寻常,但很快。 总之,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但这名刺客的境界很不寻常,那把寻常的剑的锋尖,悄然无声地耀着无数星屑。 一道强大至极却又幽寂至极的气息,随剑同出。 聚星上境! 一名聚星上境的刺客? 这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理解范畴。 已经修行至聚星上境,为何还要以杀人为生? 这名刺客为何要杀苏离? 这名刺客该有多么可怕! 大雨不停地落下。 陈长生双手握剑,站在雨街上。 在他身后,那名刺客像幽灵一般,向苏离出剑。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改变。 雨声如怒。 忽然一道有些轻的声音响起。 那是剑与血接触的声音。 …… …… 第400章 最后一式(上) 刺客在陈长生的身后,他用这种最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笨的方法,便让陈长生的所有警惕与防御落在了空处,现在他已经掠至苏离的身前,只有一丈的距离。 对于一名聚星上境的刺客来说,这点距离等于并不存在,除了神圣领域的强者,便只有像金玉律和南客等寥寥数人能够凭借天赋异禀的速度优势比他更快。 刺客与苏离的目光在暴雨中相遇。 现在已经是无可更改的必杀局面,所以他们的眼神很平静,但平静里却又隐藏着一些极复杂的情绪,刺客看着苏离,无情的眼睛最深处隐隐可以看到一丝难以抹灭的痛楚与积蓄了无数年的恨意。而苏离看着破雨而至的这名刺客,眉眼之间的情绪很散漫,显得对此人对自己的生命都极不在意,然而为何却又显得那般凝重? 黄纸伞在苏离的左手中,被雨水淋着,他的右手离伞柄还有段距离,他可还有一战之力?下一刻他会否像在雪原,或者先前在客栈里那样伸手握住伞柄? 数十个日夜的沉默跟随,无论陈长生和苏离面对薛河和梁红妆时如何惨烈,那名刺客始终都没有出手,甚至就连先前在客栈里,梁王孙和肖张到场时,他依然没有趁机出手,不得不说这名天下排名第三的刺客果然拥有难以想象的谨慎与敏锐度,那时候他认为场间的局面还有变化,所以他始终未动,直至此时,王破登场,朱洛出剑,陈长生少年热血向雨街那头走去,所有变化走到了尽头,他才选择了出剑。 当所有变化都已经完结的时候,他的出现就是唯一的变化。 山穷水尽,水落石出,太阳落山,走到最后了,自然无法再回头。就像陈长生离开了苏离,哪怕只有十余步,却也已经来不及回头,更不要说转身去救。 陈长生的身体很寒冷。 他不是金玉律,也不是南客,虽然他会耶识步,但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抢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到苏离的身边。 世间最快的事物不是红鹰也不是红雁,不是金玉律不是南客,不是那名刺客,而是思想。 当他带着绝望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动了。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 他动的是耶识步,没有转身,没有计算星位,完全凭借着对耶识步数千个方位的倒背如流,回忆着苏离的位置,然后消失在雨空里。 他知道自己很难成功抢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去,但他想试试。 或者是因为世界都觉得苏离不应该这时候死去,或者是世界都被他强烈的悔意与弥补之意感动,或者是因为他的境界提升让耶识步变得更加迅疾,也或者可能是那名刺客的身法与剑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般快,又或者是他在耶识步上附了一道剑意…… 雨街上响起一声轻响,噗哧。 那是剑与血接触的声音,那是水囊破裂的声音。 陈长生出现在苏离身前的雨空里。 他竟真的用耶识步抢在了那名刺客之前!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胸腹。 刺客的剑刺进了他的腹部,鲜血缓缓地溢了出来。 那名刺客看着陈长生,原本淡漠的眼眸里出现了些微惘然的神情。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剑怎么会刺进了陈长生的身体里。 陈长生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聚星上境的刺客原来真的这么厉害,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刺破自己的身体,虽然刺的不算太深,但真的还痛。他看着缓缓溢血的腹部,有些惘然,又有些欣慰地想着,为什么这时候流的血,没有什么味道了呢? 刺客想不明白陈长生为什么能这么快回来。 ——有残余的剑意,在大雨里缭绕不去。 刺客感受到了,然后知道了,那是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 离山法剑最后一式,玉石俱焚,舍生忘死,是不要命的一剑。 连命都不要了,自然很绝,因为很绝,所以很快。 从大朝试对战到雪原,再到修习燃剑,陈长生对这一剑很熟。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对这一剑更熟的人。 在绝望的时刻,他来不及出剑,只来得及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不需要剑,只需要那份壮烈。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他赌赢了。 他用离山法剑最后一式回到了苏离的身前。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名刺客无比阴险强大的一剑。 鲜血缓缓地流出,然后被雨水冲走。 雨街安静。 看着这幕画面,人群震惊无语。 没有人想到,陈长生居然真的拼命也要护苏离。更没有人想到,他为此身受重伤。 此时浔阳城里的人,都是来杀苏离的,但没有人想杀陈长生。他是国教学院的院长,他是教宗大人的子侄,这……只是一场意外。 是意外吧?确实很意外。无论是雨街那边的朱洛,还是马上的苏离,甚至就连他面前的刺客,都很意外,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紧接着,又一声轻响在雨街里响起。 鲜血飙射,剑离开了陈长生的身体。 那名刺客再次向苏离出剑,很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陈长生踏星位,破雨帘,以剑起身法。 他再次出现在刺客剑前。 噗哧一声,剑锋再次没入他的胸腹,带出鲜血。 他脸色苍白,却有两抹红晕。 那是痛苦与失血带来的颜色,也是执着与意志混成的壮烈。 刺客微低着头,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你会死。 陈长生伤重,无法说话,雨水在脸上流过,意思也很明确:又怎样? …… …… 有的人选择去死,是为了救人,比如陈长生。有些人去死,是为了杀人,比如梁笑晓。 从魔域雪原到天凉郡,南归数万里路上,陈长生和苏离遇到了很多事情,挂念某些地方。 陈长生最挂念的地方是京都,苏离最担心的地方则是离山。 离山也很担心苏离,只不过那时的离山正面临着很多麻烦的问题,秋山君重伤未醒,刚被运回离山的七间也昏迷不醒,然后,山前来了很多人。京都里有很多人在担心陈长生,落落站在清贤殿的殿顶,每天看着落日,清丽的小脸上写满着担忧与伤感,国教学院安静的仿佛坟墓,轩辕破每天去天书陵看唐三十六有没有出来,湖畔的大榕树在春天里绿意逼人,却无人来探看。 周园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余波却远未平息,人们离开汉秋城,把周园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周园外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魔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周园,然后强行关闭周园,在里面掀起了无数场血雨腥风。其后周园不知何故忽然崩塌,现在应该已经毁灭,很多极富天赋的年轻修行者陨落其间,最令人震惊的是,陈长生在周园里失踪,始终生死不知。 现在的陈长生早已不是那个来自西宁镇旧庙的少年道士,他是去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他在天书陵里引来满天星光,帮助数十名同龄修行者成功破境,他更是教宗大人最看重的年轻天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教学院院长。 这样的一个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当然要引来了整个大陆的震惊目光,唯一能够与此事相提并论的,便是梁笑晓在临死之前的指控。梁笑晓死前没有说明,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陈长生与七间、折袖三人与魔族勾结。 如果换成别人发出这个指控,只会惹来嘲笑,但梁笑晓是离山弟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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