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粉银子,听说你在江南做下了好大的营生,如今回来了,可别忘了我这个二婶婶啊。” 贾蔷呵呵一笑,道:“好说,等忙完这一阵再和你合计,虽不比二婶婶你生财有道,但应该比你放那点印子钱赚的多。” “去你的!” 凤姐儿听出取笑之意来,推了贾蔷一把。 贾蔷又与她说了小吉祥的事,凤姐儿当然应承下来,对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说罢,正好也到了荣庆堂,二人一起入内。 此时,留在荣庆堂的诰命已经少了大半。 想是荣禧堂那边走的当家老爷们,传信过来带走的。 不过仍有一妇人,还是哭泣。 贾母脸色难看之极,见贾蔷进来后,喝道:“蔷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了甚么,这么多诰命都上门来讨公道!” 贾蔷站在堂前,看了眼堂下四五个陌生妇人,冷淡道:“谁讨公道?讨甚么公道?” 那哭泣的老妇撒泼骂道:“老身来讨公道,如何?你这黑了心的下流种子,我家老爷何曾得罪过你甚么,就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克父克母的扫帚星,克完老子娘,还把宁府……” “住口!” 贾蔷还没说话,贾母居然板着脸厉声喝道:“邹氏,你有事说事,闲扯这些淡话做甚?他如今是朝廷封的一等侯,是贾家的族长,你不过一个一等将军夫人,也敢这样啐她?再这样胡吣,我贾家也容不下你,你自请便罢。” 训斥完这老妇,见她安分下来,又觉得她可怜,便怒视贾蔷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前儿不是说,要好好与他们分说的吗?怎就害的人又是斩立决,又是圈了起来问罪?” 贾蔷这次倒没给老太太难看,先行一礼后,淡淡道:“平原侯府在别宅里,从外面骗了五六十个清白姑娘,圈了起来逼她们学伺候人的下贱活计,不学就打骂饿着,死了五六个,就埋在后院。我带人巡视西城时,有人正好逃了出来,撞见我和景田侯之孙裘良,拦路求救。这种情况,我能不救?!蒋家干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平原侯蒋子宁得罪我才不过这二三天的事,他们造的孽,是我栽赃陷害的?”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老眼往堂上两个坐立不宁的妇人面上盯了眼后,又问道:“那修国公府呢?怎就这么巧,偏他两家得罪了你,就他两家倒了霉?” 贾蔷道:“修国公府的事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就担心有人会往我身上泼脏水,再者还别有公务要办,所以连平原侯府的事都没插手,让裘良请了顺天府来办案。结果顺天府尹韩琮得闻大案,亲自来探查,不想还未问案,又有苦主跳了出来,告修国公府放印子钱,借出十两收了五六十两还不放过,逼的人典卖房产且不算,还让人卖女儿。好端端的女儿送进府,三天后让人家拿草席进去卷尸,人家老子去理论,居然被带出城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事不是一桩两桩,查证的都有几起了,难道这些事也是我让侯家做下的?怎成了我的过错?” 贾母闻言,想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对那几个妇人道:“我也乏了,这些事我一个老婆子也理会不得,今儿就不留饭了。说罢,端起茶盏来。” 立刻有四个老嬷嬷上前,要送修国公府的诰命离开。 其他妇人见连贾母都这般,也就不再多留。 最后,只剩下两个年轻些的妇人,陪笑坐在那。 贾母见之蹙眉,对贾蔷介绍道:“这是史家的两位侯夫人。” 贾蔷“唔”了声,与二人见了礼。 保龄侯夫人朱氏笑道:“都是一家人,论起来,侯爷还要喊我一声……” “行了!” 话没说完被贾母喝断道:“他和我这辈都隔出几服去了,更别说和你们,各论各的吧,你还想让他给你磕头不成?” 朱氏面色一滞,笑道:“并没这个意思。” 贾母问道:“你们平日里半年来不了一回,今儿来凑甚么热闹?” 之所以这么冷淡,是因为方才这两个忘八侄儿媳妇,就看着她被一群诰命围攻。 她二人怎么说也有侯夫人的诰命,但凡有点孝心帮些忙,她也轻快得多。 既然没这份孝心,往来的也少,这会儿装甚么亲近? 贾母大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曾委屈过自己几回,更不会在两个娘家侄儿媳妇跟前委屈自己。 朱氏还没说话,忽听外面传道:“老爷和史家两位老爷来了!” 贾蔷冷笑一声,心道:今天才有好戏看呢! 第0299章 鸡飞蛋打 “请姑母大人安!” 史家两哥俩笑吟吟拜下。 贾母虽然不待见,可到底是娘家人,也只能叫起道:“不年不节的,你们过来作甚?” 保龄侯史鼐笑道:“一来探望探望姑母,二来,听说贾家出了个俊杰,便过来瞧瞧。” 贾母冷笑道:“如今探望也探望罢,蔷哥儿便在那,你瞧也瞧过了,没事早点家去罢。这两日府上乱糟糟的,过些时日,我再寻你们来说话。” “这……” 史鼐干笑了声,和史鼎对视一眼后,道:“还有些事,想求姑母一番。” 贾母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如今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老太婆,没甚么能为帮你们做些了不得的大事。若是内宅的事,你们问问也就罢了,兴许我与你们出点主意,若是外面的事,我劝你们趁早连这贵口也别开,好多着呢。” 忠靖侯史鼎在一旁忍不住道:“姑母大人到底姓史,如今史家过的艰难,求上门来总要拉扯一把才是!怎说这等绝情之言?” 此言一出,贾母气的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贾蔷冷眼旁观,见贾政、王夫人居然也没开口的意思,觉得纳罕,这贾家人都傻了吗? 念及方才贾母开口之义,他寻思稍许,上前道:“老太太这么高的年纪,你们这些娘家侄儿不说多来看看,多孝敬孝敬,半年不来一回,如今来了,也有脸张口要拉扯?老保龄侯当年英雄盖世,就生了两个指着嫁出去的姑奶奶拉扯一把的孙子来?” 史鼐、史鼎哥俩闻言面色臊红,史鼐大怒道:“贾家就是这样的规矩?长辈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 贾政终于醒悟过来,也开始帮场子道:“明诚,蔷哥儿不止是东府的袭爵人,还是我贾家的族长。除了至亲外,和外人说话时,原不论辈分。” 史鼐气急反笑道:“我倒成了外人?” 贾蔷纳罕道:“史家自先荣国在世时,就反叛到元平功臣那边去了,谁给你的脸面来装自己人?你若放尊重了和老太太说话,我们倒也可给你三分薄面。你们连人话都不会说,还想让我们奉你们为上宾?” 贾政在中间劝和道:“罢了罢了,终是自家亲戚,且看在老太太的面上,都撂开手罢。” 他还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心事的,若是不心里牵挂史家,也不会隔三岔五将云丫头接来。 保龄侯夫人朱氏和忠靖侯夫人赵氏也趁机说起好话来,给贾母再三道恼赔不是,贾母心软,最后道:“有甚么事,且坐下说罢。” 贾蔷没兴趣听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就要告辞,贾母却道:“蔷哥儿慢走,我寻思着他们的事多半还要牵扯到你,我也懒得做个说客,就让他们自己开口说罢。” 史鼐忙道:“倒也不必劳烦宁侯,只要老太太和太太,对林侍郎和王家王部堂打个招呼就行。” 贾母闻言,看了王夫人一眼,奇道:“和如海打招呼,我大概猜到甚么事了。可亲家老爷打声招呼?打甚么招呼?” 史鼐叹息一声道:“如今朝廷不顾咱们生计艰难,一味的追缴亏空,我们家一门两侯府看着光耀,可老太太又不是外人,自知道世祖爷封元平功臣时,压根儿就没赏下来多少银子。忠靖侯府干脆就是从保龄侯府拆出去的,若不是这样,保龄侯府的底子在,也不至于这般难。如今一份家业养两座侯府,哪里供得起?少不得从户部拆借了不少银子,如今要还,哪里还得起?我和老三就商量着,干脆还是出去寻分差事,找个官来做做,一来也可偿还亏空,二来也能贴补家用……”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下来,道:“能有如此念头,岂不很好?” 史鼐苦笑道:“旁处都没合适的官,恰好听说王家老爷拿下了丰台大营提督大将军的位置,想来他手下多要用人,不然怎能稳住丰台大营四万将士?我兄弟二人便自告奋勇的前去,谁料王部堂说,想入营,先得将户部亏空还了,不然他也没法子。所以我们只能来求老姑母大人,帮我兄弟说说情面了。” 贾母闻言,连连摆手道:“如海早早同我说明白了,此事再没有回圜的余地。你们也别不信,我只给你说一件事,你们就明白了。大老爷从户部借了五千两银子的亏空,也只能巴巴的想法子还上了。如海半点情面也没留……你们和如海挂着点亲,可能比你们大表兄和他还亲?连你们大表兄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们?” 史家两双公母闻言都傻了眼儿,两个侯夫人甚至放声哭了起来: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连点盼头都没有了!” 贾母闻言,真真气个半死,一屋子贾家后辈在这,这些娘家人就这样给她挣脸? 而贾蔷对于勋臣的腐化堕落,也有了新的认识…… 等到史家兄弟开口向贾家借银子时,贾母就再也按捺不住,开始赶人了。 等史家哥俩满腹怨气的带着夫人离开后,贾母面色也难看之极,只觉一张老脸丢尽。 王夫人虽心知,回过头贾母必是要让人送些银子去史家,却也只当做不知,劝道:“老太太何必动怒,如今除了一二家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多数都不过是空架子罢。进的少出的多,每年迎来送往的应酬就不知要花去多少嚼用。所以,大家谁也不用去笑话谁了。”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了稍许,道:“要不,你和亲家老爷说说看?” 王夫人闻言,迟疑了下,缓缓点头道:“我打发人去说说看罢。” 贾蔷却开口道:“也不必费这个功夫,若能办,王部堂不用他们来这一遭。十二营将必须都是还清亏空的,这是宫里的意思,谁敢违背?” 贾母奇道:“皇上还管这事?”这种要钱方式,可并不体面,甚至有种卖官的嫌疑。 贾蔷笑了笑,道:“皇上当然不管这事,是我提出来的,皇上没反对,就算是答应了。不如此,这账就不好要,我先生的皇差就不好交差。” “……” 贾母无语了好半晌后,对贾蔷淡淡道:“明天的事,可准备好了?” 贾蔷扬了扬眉尖,道:“准备甚么?” 贾母闻言,一股恼火涌上头,有些犯晕,却还是强撑道:“你去给皇后娘娘的母亲拜寿,寿礼总要用点心罢?” 贾蔷点头道:“这个啊,从扬州带来的上等丝绸还有些,选三匹送去,可还行?” “三匹?!你怎不去问问皇后娘娘,三匹可还行?!” 贾母压抑不住怒火道:“就是给寻常人家的诰命送寿礼,光三匹绸缎,就能打发了?” 贾蔷点头道:“那我明白了,一会儿使人去万宝楼买些珍宝。” 贾母又奇道:“东府库房里的宝贝还少了?” 贾蔷摇头道:“那是大房的产业,我不会去动。”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了眼后,隐约明白了些甚么。 一来,贾蔷曾答应过,东府的家业大半留给贾蓉。 如今贾蓉还没死,他不好动,否则便是失信。 二来,他要娶皇后侄女儿为大房兼祧之妻,按贾蔷之意,这份家业,难道就是那位尹家女的了? 那黛玉日后怎么办? 她们自然不知道,东府库房里堆的家业,顶破天也就值个十万二十万两银子的死财。 可贾蔷在扬州布下的基业,那才是一只下金蛋的金鸡。 只是他自然不会告诉贾母等人。 贾母、王夫人只当贾蔷心里其实还是想要攀附皇后,面色隐隐古怪,心中更是忌惮。 这小子见到利益就往上猛扑,先前当着林如海父女的面演的那么真,如今为了攀附皇后,连大房的家业都要交出。 不择手段啊! 贾母面色一下冷淡下来,也不再留贾蔷,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堂。 薛姨妈坐在炕上,就这炕桌拨着瓜子吃,看着对面脸色不是很好的王夫人笑道:“这二三日没见,府上忙甚么呢?隐约听着乱糟糟的。” 王夫人淡淡道:“不过还是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边事多……”顿了顿又问道:“蟠儿如何了?” 薛姨妈含气摇头道:“也还是那样,不过看着好些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就被你们那位蔷哥儿给灌了迷魂汤,就觉得那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连我这个亲娘,都比不上了。” 王夫人闻言,呵呵一笑,问道:“蔷哥儿原是不错,你且说说看,咱们家这些孩子,哪个能及得上人家?” 薛姨妈闻言一怔,随即忙笑道:“蟠儿那孽障自然是及不上,宝玉难道也及不上?我瞧着宝玉比哪个都好!” 王夫人淡淡一笑,叹息一声道:“又能有甚么好的?今儿老太太又说了,宝玉不能早成亲,怎么着,也要再等上三五年。你说说,三五年后,我都多大了。” 薛姨妈闻言,心里登时一凉,再熬上三五年,三年还好说,可再熬五年,那宝丫头岂不熬成老姑娘了? 那可不成! 然后就听王夫人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神秘地说道:“我且与你说一事,你万不可说出去。” 薛姨妈闻言按下心里的焦虑,奇道:“甚么事?” 王夫人轻轻一笑,道:“你可记得蔷哥儿袭爵时,老夫人曾让他兼祧东府长房?” 薛姨妈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惊魂不定的看着王夫人,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道:“记……记得,怎么了?好端端的,怎说起这个?” 王夫人呵呵一笑,道:“说来你怕不信,中宫皇后娘娘,居然相中蔷哥儿了,通过宫里的贵妃,写信到家里来,说要将她的嫡亲侄女儿,许给蔷哥儿,做兼祧之妻!” 劈啪!! 此言如一道闪电,劈中了薛姨妈那颗几乎停滞的心。 一片焦黑! 第0300章 断个干净! 见薛姨妈整个人都惊呆凌乱的愣在那,王夫人也解了今日清晨时积下的怒气。 到底是亲姊妹,还真能置于死地不成? 当然,教训还是要给的。 她问薛姨妈道:“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嫁侄女儿给蔷哥儿,你唬成这样算甚么?” 见王夫人这般问,薛姨妈虽然没猜到早上那一幕,却也猜出几分,自己这个姐姐,多半知道了薛蟠的心思。 心思急转后,薛姨妈红了眼圈,用帕子抹泪道:“你是我亲姐姐,我也不能瞒你。你家东府这个兼祧之妻的位置,蟠儿一直挂在心里。他一直没同我说,今早上才露了口风。先前那托付,竟是为日后开口,把他妹妹许给蔷哥儿打的幌子!这个孽障,真真想瞎了心了。兼祧之妻,那算甚么?说着是正妻好听些,可我寻思着,怕是连一般的宠妾也不如啊!偏那畜生痴心妄想……” 王夫人闻言,面色愈发和缓,薛姨妈能把这话同她说,可见还是亲姊妹,她缓缓道:“那你怎么想?若是没这个兼祧之妻,许个正妻,你就允了?”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姐姐,当你的面,我不瞒你。若只我自己,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宝玉,咱们亲上加亲,宝玉那孩子又纯善,我家那孽障如何个德性,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寻个太能折腾野心太壮的,我担心薛家这份家业都要被吞了去。不管怎么看,都是宝玉最合适。可蟠儿那个孽障,糊里糊涂的就把薛家的丰字号给交了出去,倒被人绑在了一条船上。虽有他二叔在,可我如何能信得过?万一他里应外合……还不如不在。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果真没有林家丫头,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怕惹不起蔷哥儿,也怕丢了薛家的家业啊!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往后真真是一丝一毫的关系也不能有了。回去我就同那个畜生说,他再敢把她妹妹和蔷哥儿挂在一起,先拿绳子勒死我!” 王夫人对她这番态度还算满意,劝道:“也不怪蟠儿,咱们家的孩子,都良善的紧。蔷哥儿多少个心眼子,莫说蟠儿,便是宝玉,不一样念他的好?这个人,年纪不大,骇人的紧。我同你说,便是老太太,今儿也认清了他的真面相。原以为他是极在意林家丫头的,为了不娶兼祧之妻,委屈了林丫头,他当着林如海的面,竟要去辞官让爵。连我都信了,若非老太太以死相逼,就当他果真要去……” 这话唬了薛姨妈一跳,惊道:“竟到这个地步?” 王夫人冷笑一声,素来淡然的面上浮现一抹讥讽,愈显刻薄,只听她说道:“不过是做作罢了!今儿在老太太面前终于说了实话,口口声声不肯娶人家,倒将东府的家业都留给人家,一分都不能动。却不知林家听到这个信儿后,心里怎么想!” “啊?” 薛姨妈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阴险?他这个年纪……” 王夫人摇头道:“你也是当过当家太太的人,难道不知道,如他这样没爹没娘没人教长大的孩子,心里面哪有甚么是非善恶?还不是哪里有好处,他就往哪钻?你还不知道吧,那皇后的亲侄女儿说是有千好万好,结果不过是个哑巴!” 薛姨妈闻言,差点惊掉眼珠子,她再也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回去和蟠儿说说,再不能让他继续信那人下去了。要断个干干净净,薛家和他一分一厘的干系都不能再有!太可怕了,这个人着实太可怕了。” 王夫人点头道:“一定要好生相劝,好好说,万莫逼急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丰字号给夺回来,还不能伤了面子上的和气,不然蔷哥儿的脾气……所以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咱们慢慢盘算。” 薛姨妈听的心惊肉跳,连连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我先回去了!” 王夫人起身,将薛姨妈送出门后,看她急急走远,叹息了声。 看在自己亲妹妹的份上,她再给宝丫头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也是宝钗实在入了她的眼,怎么看都是当家太太的好材料,人也稳重大方,不似林家丫头那样,随她娘贾敏一样轻佻。 如今,只愿薛家不再犯糊涂。 …… 梨香院,正房。 薛姨妈急匆匆回来后,正巧看到宝钗坐在正间屋子里,静静做着女红。 丫鬟莺儿也在一旁打着络子,莺儿性子虽活泼,不过有一个稳重的小姐镇着,倒也静得下心来。 宝钗见薛姨妈急急进门,一脸焦慌模样,心里一跳,站起身道:“妈,这是怎么了?” 薛姨妈先看了莺儿一眼,道:“你且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了。” 莺儿多灵巧,便知薛姨妈有要紧的话说,应下后就出了门,往厨房走了圈回来,也不进去,只拿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继续打起络子来。 薛姨妈拉着宝钗进了最里屋,看到薛蟠四仰八叉的胡乱睡着,奇怪道:“今儿怎睡这样早?” 宝钗无奈摇头,笑道:“哥哥现在一天十二时辰,大半都在睡着。不过郎中说也好,前些年他没日没夜的胡闹,将身子骨熬的狠了,如今倒是像在补前些年落下的亏空。妈,可有正事要说?” 说话间,薛蟠忽然打了个大哈欠,睁开被眼屎糊住眼角的铜铃大眼,看见薛姨妈和宝钗站在那,不由咧嘴一笑道:“妈和妹妹怎站在这也不说话,怪渗人的,看起来和守灵一样……” 话没说完便听薛姨妈高声大骂道:“放你娘的好屁!再敢胡扯你娘的臊,看我不大耳刮子打烂你的嘴!” 宝钗也责怪道:“哥哥说的这是甚么?” 薛蟠哈哈笑道:“躺的久了,说个顽笑话,你们也当真了!可惜,蔷哥儿送我的说书先生,声音和棉花一样,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倒似故意在哄人睡觉……” 薛姨妈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道:“如今,你也知道他专门骗人了?” 薛蟠闻言登时不悦道:“我何曾这样说过?妈,蔷哥儿是好的,你莫要冤枉好人。” 说着,目光居然还使劲往宝钗方向比划了比划,示意薛姨妈注意影响,别玷污了贾蔷在宝钗心中的形象,坏了他的大计。 薛姨妈见之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骂道:“你这迷了心的孽障,还当他是好人,你也不听听他干了甚么好事!” 听她这般说,莫说薛蟠,连宝钗都疑惑的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便将王夫人告知之事悉数相告,最后道:“听见了吧?你还想将你妹妹许他做劳什子兼祧之妻,人家为了皇后的侄女儿,连林家都能撇下。林家待他比亲儿子也不差了,他还在西府老太太和你姨母跟前唱了出辞官让爵也不再娶的大戏,谁料转过身,还没怎样呢,就将整个国公府的家业都送给了那哑巴,林家丫头又能落下甚么?” 薛蟠闻言,如被雷劈了般,呆呆的怔在了那里,薛姨妈见之唬了一跳,忙劝道:“我的儿,你可别气傻了!” 薛蟠呆滞的看着屋顶,喃喃道:“怪道都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要不是妈你死活拦着,我必能比皇后家更早一步说亲,悔啊,都耽搁了……”木然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见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执迷不悟,薛姨妈再也不能忍,抄起一旁的野鸭子掸子,往那个她怀疑里面装着屎的大脑壳子打去。 宝钗紧拦慢拦还是慢了拍,薛蟠哎哟了声后,叫道:“妈,你这是作甚?” 薛姨妈气的眼泪都下来了,颤抖道:“我打死你这个撞客了的孽障!这样的人,躲都来不及,你也敢招惹?林家如今这般了得,他都敢顽这种心眼。你不想着赶紧把丰字号给我要回来,居然还想把你妹妹往他那边送?你是不是中了邪了?” 薛蟠恼的“嗨呀”了声,懊恼道:“妈,你往哪去想?这国公府的家业听起来丰厚,可再丰厚,统共能有多少?蔷哥儿是以三房袭的爵,往后爵位就在三房了。再者,妈你知道蔷哥儿在扬州留下了多大的家业?连咱们家的丰字号都是里面的一小嘬!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大头!如今把家财分清了,往后才不会让林家丫头吃亏!这些我都能想到,你们素来自以为明白,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把人往那样坏的地步去想?” 薛姨妈闻言登时怔住了,连宝钗都对薛蟠另眼相看,直到又听他懊悔不已的“哎哟”“哎哟”叫起来,说甚么迟了一步,迟了一步…… 薛姨妈回过神来,捏了捏额头,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人家连兼祧之妻都有了,还是那样的人家,你再不要浑说便是。你妹妹甚么样的人,便是嫁给王爷当正妃也绰绰有余,岂有给人当兼祧之妻的道理?兼祧之妻,是给皇后侄女儿那等有残缺的人,是给哑巴设的。再莫和他牵扯上干系,你听明白了没有?我再听你胡说八道,把你妹妹和那人牵扯在一起,你先勒死我便是!” …… 皇城,钟粹宫。 此处为隆安帝二贵妃之一,吴贵妃所居之所。 吴贵妃之父吴天佑是总管内务府的三名大臣之一,家资巨富。 出身大富之家,吴贵妃相貌又极美,且素来玲珑,极会来事。 不过她也想不明白,为何隆安帝和尹皇后,会更青睐那位姓贾的贤德妃。 隆安帝尚好,每月总会来钟粹宫过几回夜,可尹皇后待她,与待贾元春,却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近来,随着贾家在外朝的势力起复,贾元春居然越来越得尹皇后器重。 不过,兴许尹皇后也知道平衡之重要,因此,便将大选之后,继续遴选知书达理之佳丽,为各王府添人,并为诸公主、郡主挑出人选,以填充才人赞善之职的差事,交给了她。 掌灯后,吴贵妃于暖阁内翻阅着名册,先看了看需要进人的诸王府、公主府等处,又看了看登记在名册上的诸仕宦名家之女。 突然,她看到一人的名字后,秀美忽地蹙了蹙,似想到了甚么,再一看名字后面记载的三代家谱,家族籍贯和曾任官位,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极美的嘴角,却抿出一道森然的冷笑…… …… 第0301章 喜信 翌日清晨一早,贾蔷在舅舅家小院中用过早饭后,在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的护从下,前往西府。 如今他出去,大多都带上姐夫铁牛。 在都中,江湖仇杀高手刺杀这种事极少,有也不怕,有商卓带着弟子在,还有孙姨娘的几个用暗器的弟子暗中随行,总能护佑周全。 就怕遇到上次立威营那样,以披甲执戈的甲士围杀,那才是真正厉害之处。 带上铁牛,便于突围。 到了西府角门,正遇见贾琏带人形色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脸色看起来又振奋又气恼,看到贾蔷时才陡然清醒过来,话也不说,又带人匆匆赶往东路院贾赦房。 落在西府门子眼里,倒成了贾琏看到贾蔷,退避三舍了…… 贾蔷看着贾琏的身影,若有所思,再看到候在门口,早早已经套好八宝簪缨马车的林之孝恭敬站在那里,问候道:“给侯爷请安。” 这才是贾家真正的聪明人,低调,务实,更难得的是,手脚居然也是干净的。 贾蔷点点头,道:“这么早就套好车了?” 林之孝赔笑道:“里面老太太打发人来吩咐的,不敢耽搁了。” 又见马车后面装了满满一车用福寿禄彩绸扎起的礼,贾蔷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眼商卓手里拎着的一包五色礼,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攀比奢靡之风…… 就往里面去了。 …… 荣庆堂上,贾蔷到时,就见凤姐儿带着鸳鸯正在给贾母按品级上大妆。 看着一等国公夫人接近凤冠一样的头饰,金灿灿还镶满了翡翠宝石,加起来得有小几近沉,就那样顶在头上? 也是近七十的人了…… 他难得觉得这老太太不易,正准备请个安,就听上面高台上,贾母反倒板起脸挑起他的刺儿来:“你这穿的都是甚么?!” 贾蔷一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飞鱼蟒袍和玉带,皱眉道:“这个,太高调了些?算了,我回去换常服罢。” 贾母险些气吐血,凤姐儿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蔷儿,先前我送你的那件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呢?” 贾蔷道:“先前在扬州被人伏杀,结果弄了一身的血,洗净了还是一身血腥气,就没再穿,等夏天晾一晾来年再穿。” 这话,让荣庆堂内忽地一静。 过了好一阵,贾母才对鸳鸯道:“去把里面那件取来。” 这没头没尾的话,凤姐儿都不明白,鸳鸯却听懂了,笑着看了贾蔷一眼,然后转身进去,未几而出,捧着一件…… 好骚的大氅! 再一展开,脆光闪烁,艳丽异常。 关键是……那叫一个绿啊!! 饶是以贾蔷素来在贾家冷静的心态,此刻也绷不住笑起来,连连摇手道:“穿不起穿不起,这个……这个颜色太正了,穿不起。” “哈哈哈!” 旁人一时没领会其意,只当他在谦逊,凤姐儿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贾母瞪她,凤姐儿好笑一阵后,道:“老祖宗,蔷儿是嫌这身衣裳太绿了!” “……” 贾母一时气结,再看贾蔷毫无商量余地的摇头,犹豫了下,才一咬牙,对鸳鸯道:“罢,他不识数,你去将另一件取来。” 鸳鸯闻言都怔了下,不过见贾母点头,又回过头对贾蔷笑道:“今儿你可得着了!” 说罢,又进里屋,过了一阵方出,捧着一件……更骚气的大氅出来。 不过,这回没等他再拒绝,贾母就沉声道:“赶紧换了去,今儿虽没外客,可宫里要来人,几位皇子王爷必是要去的。你就穿一身鼠皮去,必是诚心的!” 贾蔷奇怪,昨儿个贾母挥退他时,分明已经十分冷淡,今儿个怎又这样大方? 他自然不知,贾母昨日先以为他要将宁国府的家业都拿去巴结尹家侄女儿,为黛玉鸣不平,心里着实窝火。 不过想了半夜,经鸳鸯一点又明白过来,在和尹家说亲前,贾蔷也没动过东府一分一毫的家财啊。 便是现在,贾蔷和他舅舅一家在东府,都是另开锅灶,米面单买。 由此可见,应该是她想岔了去。 贾蔷正犹豫,如何推拒这件大名鼎鼎,可如今见了几乎闪瞎人眼的雀金裘。 上头凤姐儿在贾母眼神示意下,已经走了下来,展开雀金裘往贾蔷身上披去。 虽然仍有翠色,不过更多的却是金色。 屋内还不显眼,等到了屋外,阳光一照,赛亚人一样…… 贾蔷强忍羞耻心,披上这件雀金裘后,近在咫尺为他系丝绦的凤姐儿凤眼都直了直,眸光亮的贾蔷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凤姐儿见之,俏脸微红,嗔他一眼后才转身回到高台上,对贾母笑道:“到底是老太太眼光好,最会打扮人了!这样一看,可不就比方才强一百倍?” 贾母也很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出门,方不负王侯之位。” 正说话间,却见王夫人领着宝玉进来,要为贾母送行。 待看到贾蔷身上的雀金裘后,王夫人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阴沉,倒是面色不改,往上面行去。 宝玉则十分艳羡的上前,摸了摸雀金裘上的孔雀羽毛,道:“真好看!” 贾蔷笑道:“原是老太太给你的,今儿嫌我的寒酸,就先借我穿一天,回头得立刻还你。” 宝玉闻言,连连摆手道:“罢罢,你都穿过了,我还能再讨要?再者,你穿成这样,有珠玉在前,我再穿,岂非邯郸学步?还是你穿去罢。” 上头贾母闻言,简直大为欣慰,让鸳鸯再将另一件凫靥裘取来,笑道:“这件是你的,原本两个都给你留着的,谁料蔷哥儿就只那么一件灰鼠的,这也能出门?”又道:“蔷哥儿,你看看宝玉,这样大方,换个小气的,这会儿早同你闹起来了。” 贾蔷笑了笑,道:“是,原就说贾家门儿里好人不多,宝玉不坏。” “比你好的多!” 贾母哼了声,方对王夫人道:“也是太太教的好,不比那些穷酸出身的,为了个丫头都能闹将起来。” 王夫人呵呵笑了笑,道:“左右不过一件大氅,名贵了些,也是老太太的梯己物,给谁都是应分的。至于赵姨娘房里那丫头,再让凤丫头给她挑个好的补上就是。蔷哥儿难得开一次口,给他便是。” 贾蔷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他向熙凤开口的事,还引出了些麻烦? 凤姐儿见贾蔷看来,无奈苦笑道:“原以为不过是件小事,那么个月钱五百钱的小丫头子,我再换个给她就是。没想到又闹到太太跟前,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贾母好奇的看着贾蔷,道:“那个叫小吉祥子的丫头我还特意叫来瞧瞧,那么一点大,巴掌大的脸上顶着一双毛毛虫眉,只看着喜庆……你要了她去做甚么?” 荣庆堂上众人目光隐隐古怪…… 贾蔷道:“先前师妹带回家去一个小角儿,那小角儿和小吉祥子是好朋友,说她在这里过的苦,月钱每月被克扣完,就想着救她出来。” 既然赵姨娘先闹大了,贾蔷也不愿担个仗势抢人的恶名,索性就摊开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色最先沉了下去。 贾政房里的妾室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她才是首当其冲的丢脸之人。 最起码,管教无方的罪名就跑不掉! 凤姐儿先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终于笑出来了,道:“倒像是她的做派!我道不过一个小黄毛丫头子,怎么就缺不得了。原来是心疼少了这样一个……” 贾母摆手道:“太太成日礼佛,菩萨一样的心肠虽好,旁人看着却成了木头,还是狠心一点的好。” 不过也是点到为止,最后笑道:“时间也差不离儿了,今儿凤丫头随我去尹家,劳太太管一天家,也让凤丫头偷一天懒!” 王夫人点头微笑道:“原是本分。” 说话间,贾赦、邢夫人、贾政、贾琏等人,并李纨带着诸姊妹们也都过来了,要送贾母出门。 一众人说笑着到了二门,早有套好的两架马车过来。 贾母和鸳鸯上了那架翠盖珠缨八宝车,凤姐儿则是一架朱轮华盖车,平儿没随行,跟着的是一个不知从哪新收的丫头,名叫绘金,倒也伶俐大方。 出了大门,贾蔷自骑马上,与贾政点了点头后,一勒缰绳,调拨马身,二十名亲卫齐齐翻身上马。 铁牛披甲步行,却比那二十名亲卫加起来更唬人。 贾赦等人看到他后,脸色都隐隐发白。 都不敢再上前送送贾母…… 直到一行人远去后,贾赦才往地上啐了口,骂道:“甚么样的下流种子,收甚么样的奴才!” 贾琏赔笑道:“老爷,这倒不是蔷哥儿的奴才,是他姐夫来着。” “偏你个球攮的畜生知道的多!” 贾赦破口一骂后,倒没动手,目光在身后赖大等人的脸上扫过,有些阴狠的笑了笑,一甩袖子,迈着四方步回东路院去了。 他还要好好合计合计,如何能狠狠大发一笔利是! …… 皇城,凤藻宫。 吴贵妃将熬了半宿配制好的名册送给皇后,尹皇后仔细翻阅了番后,点头道:“倒是辛苦你了。” 目光在一处名字上顿了顿,笑道:“且先这样罢,本宫稍后送去给皇上过目后,就可下发了。你也放心,本宫不会夺了你的功,必会告诉皇上你的劳苦。” 吴贵妃忙赔笑道:“娘娘折煞臣妾了,能帮娘娘出份力,原是应分的事。” 说着,又指了指在一旁忙碌宫中六局之事的贾元春,笑道:“贾妃妹妹不也每日帮娘娘做事?” 尹皇后笑了笑,道:“她原是本宫宫中女史,便是如今也担着凤藻宫尚书之职。你若是也想做事,回头本宫与皇上商议一番,看看许你一个甚么官儿。” 又说笑了两句后,吴贵妃告退离去。 尹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笑后,持着名册,往大明宫而去。 养心殿内,隆安帝接过名册后,目光只在几个重臣勋爵之女上顿了顿,发觉没甚不妥之处后,又看了看几个王府、公主府,皆没甚问题后,点头道:“就按这个发下去罢,皇后辛苦了。” 尹皇后笑道:“这可不是臣妾的功劳,昨儿吴贵妃忙了半宿呢。近来宫里事也多,贾妃帮着臣妾理六宫之事,昨儿也是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辛苦吴贵妃了。” 隆安帝笑道:“原是她的本分。” 对于尹皇后能对他新近偏宠的吴贵妃如此大度,隆安帝心情大悦。 尹皇后又说了几句好话后,便告退了,而后命中宫天使,往各府去传喜信…… …… 第0302章 尹家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家,再寻常不过民户坊。 丰安坊内,最大的官儿就是尹家的五品官儿。 当然,尹皇后之父的一品官衔不能算,那是给故去的人追封的。 倒是尹皇后之母,尹家太夫人车氏的一品诰命,是实打实的。 不过这一点,连朝中最想要以直搏名的谏官,都不曾想过要弹劾。 反而每年都有人不断以尹家太夫人教诲出如此贤德之后为由,希望加恩尹家者。 但皆被尹皇后以尹家无实功,且已经厚赏先父及母亲为由,坚定拒绝了。 所以,除了尹家太夫人那顶御赐凤辇外,连一顶像样的官轿都没有。 但今日,丰安坊内,各色纹龙绣凤之车马官轿,侍卫、奴仆,却排的满满当当。 尽管尹皇后严厉下旨,不准宗室及勋贵大臣命妇往朱朝街送礼,然而即便如此,五个皇子王府的王爷、王妃齐齐出动,其声势之大,也另丰安坊内百姓开足了眼界。 待贾蔷护送着荣国府车马来到朱朝街时,一时间都无处落足。 还是尹家早派人在街口等候,见贾蔷身着飞鱼蟒袍,认了出来后,才赶紧排开道路,让贾蔷骑马护送着荣国太夫人的马车直入二门。 万幸,尹家不算小,前后也是三进的宅子。 到了二门,贾蔷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凤姐儿、绘金一道,待鸳鸯先下来放下脚蹬后,搀扶着贾母下车。 待一跨过月亮门,就见一同样一品诰命夫人大妆的妇人,竟然引着一众身披金龙玉凤王服妆扮的年轻妇人,并几个中年妇人一道,在门口候着。 贾母见状唬了一跳,连忙要以大礼参拜,心中却激动之极,万没想到,能有如此礼遇。 尹家太夫人忙让人搀扶了起,笑道:“老姐姐快快请起,今日不以国礼相见,不然我这老太婆也要与她们一个一个见礼。若是这般,今儿也不许她们来了。” 尹家太夫人身边,一年岁最小的王妃撒娇笑道:“那可不成,老祖宗过生儿不许我们来?罢罢,这王妃我也不要了,还是天天来老祖宗这边受用!” 众人大笑,尹家太夫人指着她笑骂道:“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怜见你母后到底是怎么给你们搭配的,老五就是一个赖猴儿,偏偏又娶了个赖猴儿当王妃!这还了得?” 连贾母等绷不住笑了起来,尹家太夫人忙上前,两个老人拉了拉手,又互相抚了抚鬓角,算是她们那个年代好姊妹相见的礼数了。 尹家人走到车氏左侧,凤姐儿一众则护在贾母右侧,一起往中堂行去。 贾蔷虽然一直未言,但感觉已经被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给糟蹋了无数次了…… 一直到正堂,尹家太夫人拉着贾母上了高台软榻落座,众王妃和尹家上了年纪的女眷也一一落座,凤姐儿和年轻些的尹家女站着侍奉,贾蔷…… 满堂内眷,独他一枝独秀…… 正当他感到不自在时,贾母无比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后,方醒悟过来,行大礼与尹家太夫人拜寿。 中规中矩,并无新意。 至于寿礼,则是从万宝楼买的一尊红白翡翠寿桃。 不算薄礼,但也谈不上重礼。 这让贾母脸色隐隐有些难看,心里差点没悔死。 光惦记着给这龟孙妆扮了,却忘了最重要的寿礼一事。 见尹家人和诸王妃面色有异,贾母还是强撑着,与尹家太夫人解释了番:“这孩子,心地实诚的紧。他如今是以三房入大房袭爵,但我当初吩咐过他,爵位你得了去,但国公府的家业,你现在不能动,这是大房的,日后,你兼祧大房,由大房自己做主。当初也不过白话一句,谁道他就记在心里,硬气的很,如今住在国公府里,连米面都不动大房的,日常嚼用,都是自己另算。他这身衣裳,都是今早我看不过去,才另送给他的。也怪我,没想到这点,只让他自己去预备了这份寿礼,才闹出了这样的笑话来。让太夫人见笑了……” 谁料尹家太夫人却笑道:“老姐姐,原也不算甚么薄礼了。如今竟是这孩子自己攒出的梯己银子买的,愈发显得珍贵。我很喜欢这份礼,更喜欢这份硬气!老姐姐的管教也好,我这个老婆子,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从来都告诉尹家的孩子,想要甚么,就靠自己的能为去挣。尹家出了一个皇后,那是天恩浩荡,可和他们有甚么干系?俗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去,唯有自己强能了,那才算真能为!你家的这个孩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站在那,骨子里就有一股硬气和锐气,比我们家的孩子都强的多!” 贾母闻言,苦笑不已,道:“太夫人实在谬赞了,他硬气是不假,可主意太正,虽然纯孝,可有的时候,我说的也不好使……” 尹家太夫人忙问道:“这是怎么说?” 贾母叹息道:“他爹娘老子没的早,我从前关注的少,让他吃了不少苦。后来,凭他自己的能为起来了。可也并不容易,才多大点,别家的孩子像他这样大,还在老子娘跟前撒娇,读书偷个懒呢,他倒好,不是在这里被刺杀,又是在那里剿灭平叛,几回回都是半身子血的回来。虽说为皇上尽忠是本分,可家里人还是指望着他能平平安安的。可说他,哪里肯听……” 说着,连眼圈都红了。 贾蔷在下面抽了抽嘴角…… 一旁有熟悉些事的王妃与尹家太夫人小声说了几句后,尹家太夫人又刮目相看道:“我只听说起你在家平叛的事,没想到在扬州也干过这样大的事。你在扬州时,应该还是白身吧?怎也遇到这样的埋伏?” 贾蔷思量了下,如实道:“回太夫人的话,在扬州时,因太上皇垂恩之故,所以两江总督半山公和扬州盐院林大人希望我能相助他们,重整扬州盐业,减轻百姓一直以来被吸盐血之苦。我便做了些事,因坏了别人的财路,所以被埋伏刺杀。” “可怕否?” 尹家太夫人追问道。 贾蔷轻笑了声,道:“初遇时还是有些怕的,不过后来才发现,不过一群蟊贼罢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看着贾蔷那种年轻俊秀的不像话的脸,满意的对贾母道:“好啊!好一个忠孝果勇,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 贾蔷静静的看着台上诸多贵人对他夸赞不已,心里却明白,这些话未必是真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尹家女嫁入贾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谓相看,不过是给尹家,或者说给皇后一个体面罢了。 尹家太夫人为了那口不能言的尹家明珠进了贾家不受委屈,此刻自然大说好话。 也可以想到,尹家太夫人的确极喜爱那个孙女…… 正一片喜气洋洋之时,忽见五位王妃中,排座第二的那位年轻王妃张口笑道:“听说你与林侍郎之女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林侍郎更以子待你,日后成亲后,你可不要冷落兼祧之妻啊。”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且不说许多事还没挑到明面上,就算已经到了议亲的地步,这种事也只能往好处说,把姑爷哄着走。 现在这般说,却是有借势欺人之嫌。 再者,尹家这样的条件门楣,等闲谁敢冷落尹家女? 还不是因为尹家女是个哑巴? 这样说话,真是里外都不是人。 这时却看出尹家太夫人的手段来了,她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贾母的手,笑道:“这人啊,有聪明的,就有糊涂的。有性子缓的,也有性子急的。恪勤郡王妃从前是个慢性子,如今倒是变急了,想也是太爱护这个表妹了。” 这番话全了贾母的面子,解了贾蔷的难堪,也教训了恪勤郡王妃陈氏。 或者说,辅国公夫人,陈氏。 陈氏一张脸臊红,心里后悔个半死,想要请罪,都被尹家太夫人用眼神止住了。 尹家太夫人不无慈爱的对贾蔷道:“也莫在这站着,陪我们一群内眷妇人聒噪了,你是极好的哥儿,又是皇上的爱臣,去前面见见诸位王爷罢。今儿除了二皇子身子不适,其他四位王爷都到了,也都想见见你呢。” 说罢,打发人道:“叫浩哥儿过来,引侯爷往前面去见见王爷。” 贾蔷忙道:“不必麻烦,直接使人送我过去就是。”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气魄!好,你就自己过去,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这老太婆和他们理论。” 又叮嘱身边一位明秀的丫头道:“你去送侯爷过去,再对王爷和江哥儿他们交代仔细了。” 大丫头闻言抿嘴一笑,应下后引着贾蔷往前面去了。 看着贾蔷离去的背影,贾母心中却暗暗担忧起来,倒不是担心贾蔷被人给欺负了,而是怕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孙行者,和人家王爷都闹翻了,真打起来了可怎么好使…… …… 荣国府,梨香院。 一早上,待让丫鬟们给薛蟠擦洗干净后,薛姨妈进里间劝道:“你这孽障,这两天连饭也不好好吃,你这样置气,到底是想气我还是想怄你自己?你也是读过书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也不明白?” 薛蟠叹息一声,道:“妈,如今说这些还有甚么用?说甚么都晚了,妹妹终是被你耽搁了……”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忍不住骂道:“要不是当初你在南边让人打死了人,你妹妹这会儿就算当不上贵妃,说不得也去哪家王府当王妃了!” 薛蟠笑道:“可见妈是魔怔了,看到姨妈家出了个贵妃,就想着咱们家最低出个王妃。既然如此,去年礼部又让仕宦名家上报家中适龄之女,妈怎没让人去报名?” 薛姨妈不无遗憾道:“你知道个屁,怎么没报?你往南边儿去后,我便让人去报了名。只是这回还不如上次,上次还往宫里逛了圈,这次连提也未提,就没了音讯……”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见一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大声道:“太太、大爷,大喜啊,大喜啊!外面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咱家姑娘被宫里相中,要入王府与王爷做侧妃!快去接旨罢!” “啊?!” 薛姨妈惊喜莫名! 王府侧妃? 虽不是正妃,可王府侧妃,那也比劳什子兼祧之妻强一百倍啊!! 第0303章 酒后之言? “国公府?不是说……不是说是王府吗?” 梨香院前院,薛姨妈正装出来领恩旨,连西府都惊动了,贾政带着贾琏也一并前来相助。 王夫人在后面等候…… 传旨天使还等着赏钱呢,见薛姨妈还在质疑,登时不高兴了,不过见贾家人在,宫里还有一个正当红的贵妃,也不好使气,谁不知道贾、史、薛、王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解释道:“虽眼下是国公府,可连王府门匾都还未换。毕竟是皇上的亲子,纵一时生了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在呢。这天子亲子,最后封爵岂有低于郡王的?” 薛姨妈不知外面的事,因此又转疑为喜,连忙吩咐下人道:“快封红封,有劳公公了!” 等那宫里的公公掂量了下大红封的分量,登时喜笑颜开,不过看到贾政和贾琏阴沉的脸色,还是收敛了稍许,转身急急告辞。 薛姨妈回过头来,正要高兴的请东道,就看到贾政和贾琏的脸色不对,顿时一怔,不解其意。 没等她问,贾政就拧眉道:“往里面去说罢,此事……唉!” 贾琏则有些怜悯的道:“原也算是好事,只是……还是和薛兄弟一起说罢。” 薛姨妈见之心慌,可一时不好追问,匆匆进了内院。 …… 薛蟠正躺在炕上,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夫人说着话。 听王夫人旁敲侧击的问他丰字号的事,他心里就腻烦。 正当他都快被逼的使出装睡之计了,才听外面脚步声传来,竟是贾政先进来。 随后,薛姨妈和贾琏才进门。 一进门,薛姨妈就焦急的不得了,再也忍不住问道:“她姨丈,到底出了甚么事?虽是国公府,可那宫中天使也说了,早晚要成王爷,难道是假的?” 贾政叹息一声,不忍直言,摆摆手指了指贾琏。 贾琏无奈,便道:“这话倒不假,只是姨妈……你却不知,那恪勤郡王的郡王位,原本当的好好的,却是因为蔷哥儿才给降了下来。蔷哥儿先在江南灭了白家满门,那白家有一女在郡王府里当侧妃,白家每年不知给王府送多少银子进去。灭了白家,等相当于断了郡王府的一大财路。 这倒也罢了,谁料前些日子,蔷哥儿又带人查抄了郡王府的金门楼,那又是一大银窝子,还在天子跟前,将二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先前不是都在赞皇后贤德慈恩?就因为蔷哥儿告了御状,皇上差点没踹死二皇子,是皇后闯了养心殿才救了下来。 结果二皇子不仅从郡王被降成了辅国公,连侧妃白氏都给赏了白绫赐死了! 那白氏极得二皇子的宠爱,京里素来流传着他府上有宠妾灭妻之传言,可见一斑。” “啊?!” 薛姨妈闻言,颤声惊呼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不死心,道:“可……可,此事,与我家何干?” 贾琏沉重一叹,道:“此事必是有人暗中使坏,薛家和贾家的关系,在京里本不是秘密。再者,薛兄弟和蔷哥儿,比亲兄弟还亲,知道的人也不少。薛大妹妹……怕是宫里有人故意使坏。要送薛大妹妹,去给二皇子报仇出气的。” 薛家和贾家都住在一起了,贾蔷把恪勤郡王整成这样,果真把宝钗送进去当侧妃,怕是要生生被凌辱折磨而死。 以贾琏的心性,都觉得不落忍…… “啊?!!” 薛姨妈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打击,大叫一声后,往一旁昏倒过去。 同喜同贵哭喊着搀扶住薛姨妈,再回头看薛蟠,又是一惊。 只见太医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起身的薛蟠,竟然要强撑着起身,因惊动了伤势而疼的面色煞白的他,此刻却狰狞着一张脸,大喊道:“谁敢欺负我妹妹,我砸不烂他个球攮的狗头……噗!” 话没说完,一口郁血喷出,摔倒在炕上,痛的惨叫一声,也昏了过去。 “太医!” “快去请太医!” …… 荣国府,迎春院。 梨香院来天使的消息终是传了过来,一众姑娘连忙打发嬷嬷去打听,待传旨内容也传过来后,诸姊妹们齐齐给宝钗道喜。 宝钗羞不可抑,心中却也不知是甚么感受,怔怔的坐在那出神…… 她和黛玉不同,黛玉因贾敏早逝,贾母又只顾着宠溺疼爱,许多礼教规矩虽也知道,但并未入心。 宝钗却是薛家按照严格的规矩教出来的,故而端庄大气,素来知礼而不逾矩。 对于自己的婚事,宝钗从未想过自己做主过。 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却也希望能借个好人家,必定安下心来,相夫教子,打持好家务。 必将一家子管理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做一个,贤妻良母。 虽因薛蟠之过,使她断了入宫的机会,却也不曾埋怨甚么。 她是读过史的,知道宫里不是善地。 能入也不能抗拒,但不能入,却也不惋惜。 进京来到贾家后,贾家没来由的传起金玉良缘的谣传。 宝钗心里初时是反感的,因为她看到黛玉和宝玉表兄妹亲厚。 不过后来也就平和了,因为一来他二人只是表兄妹间的亲厚,二来,看出了她母亲薛姨妈和姨母王夫人都有此意。 父母之命在上,她也不会反对。 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也不知兄长怎么想的,竟在“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贾蔷。 那一刻,她其实也认命了…… 父不在,原应听从兄命,因为长兄如父。 但万幸,她哥哥又好了过来,且贾蔷也断言,那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 宝钗初闻此言时,心里是刺痛的。 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怎会是戏言呢…… 薛蟠初说此事,而贾蔷未曾反对时,宝钗心里,其实是想过那兼祧之妻的事…… 而贾蔷,无所能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最难得的是,他还和薛蟠如此契合交好。 唉…… 再不想,事情又起了变化,如今又成了王府侧妃…… 这个陌生的名号,让宝钗心中有些迷茫,也有,淡淡的恐惧。 却没甚么向往…… 侧妃,不是正室,便只能做个本分的侧室。 规规矩矩的,与人立规矩罢。 正当她心思茫然时,却忽见家里的婆子面色大变的跑了来,见到她就哭声道:“姑娘快回去罢,出大事了,太太昏倒一次后,见哥儿大怒吐血,又昏倒了,家里……家里出大事了啊!” 宝钗闻言,面色登时煞白,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 梨香院内。 贾政已经派人持他名帖去请太医,薛姨妈因心念薛蟠,昏迷没多久又醒来,大哭道:“我的儿啊,便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能出事啊!连你都有个好歹,薛家可怎么办呐?” 许是听到了薛姨妈的凄惨哭声,面如金纸的薛蟠又也缓缓醒了过来,张开了眼,看到薛姨妈后,第一句话却是:“妈,从今天起,薛家的事,妹妹的事,你再莫插手!” 薛姨妈哭道:“便是想插手,如今也迟了啊!” 她刚才已经求过贾政和王夫人了,可两位都是明白人,连旨意都发下来了,即便去求元春,那也是在为难人。 一个贵妃,还不足以让发下来的旨意收回。 薛蟠疼的快受不了了,急声道:“妹妹呢?妹妹呢?” 薛姨妈一迭声让同喜同贵去催,二人还没出门,就见宝钗紧紧抿着嘴,含泪而来。 进了里间,看到薛蟠躺的炕上血色刺眼,眼泪瞬间落下,上前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薛蟠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落下,眼睛瞪圆,看着宝钗道:“记住,你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记住,你已经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不拘是什么,也绝不能进王府。万般大罪降下来,自有哥哥在,自有哥哥在。莫要听妈的,千万记住了!” 宝钗看他疼成这个样子,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哭出声来,应道:“哥哥,我记住了,你快莫说了……” 薛蟠嘴角开始溢血,抓紧宝钗的手道:“我答应过爹,一定照顾好妹妹和妈!一定记住了,不可去……王府……噗!” “哥!!”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前堂。 贾蔷被尹家太夫人的丫鬟送来,与尹家两位国舅,和一众尹家年轻子弟见面。 尹褚为长,尹朝为幼。 下一辈倒多,江、河、湖、海、浩、瀚,六人。 三人入国子监读书,三人在军中打熬。 除此之外,便是四个身着九龙蟒袍的王爷。 大皇子封宝郡王李景,相貌酷肖隆安帝,但看起来更严厉,不苟言笑,看人都是用眼角去看,不好打交道。 三皇子封恪怀郡王李晓,一身儒雅之气,更像文人。 四皇子封恪荣郡王李时,却是极为出众,言表不俗,令人如沐春风。 五皇子封恪和郡王李暄,倒是个顽童性子。 因今日不曾有外客,早先也都到里面磕过头,祝过寿,此刻四位王爷和一众尹家人正在堂上吃酒席。 看到贾蔷来后,一众人眼神虽玩味起来,各种审视,但到底知道,这桩婚事是尹皇后亲点,所以没人敢多说甚么。 贾蔷与四位王爷一一见过礼,四人也纷纷回应,未有倨傲无礼。 尹褚、尹朝二人更是招呼他见过王爷后就赶紧上座入席,女婿在岳家算是娇客,所以从来都是上座。 贾蔷谢过后入座,继而便开始被人轮番敬酒。 今日这局面,自然没有他拒酒的余地。 一连喝了三圈后,饶是这种清酒不似前世的烈酒,后劲也开始发酵,头开始晕起来。 正当他有些迷糊时,隐约听到有一人说道:“蔷哥儿,子瑜虽是我们妹妹,身份却不比我们,她要贵重的多,宫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宠她。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以她为正妻,林氏女为兼祧之妻的好?” “嗯?!” 贾蔷半身酒意散尽,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凝结,复现锐色,眼神如刀的看向开口之人…… …… 第0304章 林子大了多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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