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肆!” 贾蔷还未动怒,尹朝那边已经骂开了:“尹河,你胡吣甚么?这事有你开口的余地?” 四位王爷有的皱眉,有的讶然,有的淡漠,有的在看热闹,看完尹河后,又齐齐转过头来,看贾蔷如何应对。 贾蔷先将酒盏缓缓倒置,以示到此为止,然后看着尹河淡淡道:“这位尹兄,有些话不能乱说,即便是酒后之言。不然,容易让人误会尹家的行事做派。” 话不多,他的意思很明白: 灌酒之后,套人话柄,这种做派岂能用卑劣来形容? 简直下贱! 而且,还小小开了个地图炮。 此言一出,尹家人纷纷变了脸色。 另一边,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差点没笑死,嘎嘎乐道:“原听说你在养心殿当着父皇的面和二哥骂架,把二哥骂的抬不起头来,差点气死,我还当是顽笑话。如今看了,我才信了,你真干得出这样的事。”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不过看到几个哥哥瞪过来的眼神,又忙收声。 贾蔷闻言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下额头的汗,对尹褚和尹朝两位年长者道歉:“酒后狂放之言,实在该死。” 尹朝要是不训斥,那他这个地图炮也就罢了。 训斥过了,本不该如此,可尹河所言之事实在卑劣,他不得不以此态度,表明底线不容触碰。 否则,谁知道尹家会不会果真存有此心思…… 不过到底有尹皇后的面子,方才尹家太夫人也是一个厉害的明白人,这两人的面子,不得不给。 因此最后这个姿态还是要有的…… 另一边,尹褚先厉声训斥了尹河一番后,对贾蔷微笑道:“不碍事,酒后之言,谁会当真?蔷哥儿,坐!” 贾蔷重新落座后,目光却不经意间看了一圈,就发现,数大皇子李景看他的目光最是不善。 宝郡王李景是个规矩极大,口舌极毒的人,按理说应该看得惯贾蔷的做派,因为他也是这般。 但或许是同类性格的人反而容易相斥的缘故,李景认为,他可以这样做这样说,是因为他乃隆安天子嫡长子,才有这个资格。 可贾蔷算甚么,也敢当着他的面,不给皇后母族,他的外家人体面? 且他还看到贾蔷的酒盏始终倒扣,没再翻过来。 贵人尚未离席,谁敢先扣酒盅? 不过,好在李景几次得尹皇后传信,告知过他皇上对贾蔷的态度变化,因此才没有当场发作,但脸色还是难掩不悦。 贾蔷并不知这些规矩,思索片刻,也未有所得。 只当大皇子脾性果如传言那样,又臭又硬。 不过即便其他人没多说甚么,看贾蔷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样随和,那样……轻视了。 以他们的身份来说,看贾蔷还是难免以俯视之姿…… 正当气氛冷淡下来时,忽见先前送贾蔷过来的大丫头又进来,笑道:“老太太说,侯爷若是吃好了,不妨去后花园逛逛!” 此言一出,五皇子李暄就带着几个尹家年岁小些的开始起哄: “速去速去!” 这摆明了是让去后花园,让尹家姑娘相看一眼…… 当然,贾蔷多半见不到姑娘就是,但也说不定。 贾蔷虽心中不大喜欢,却也没拒绝,这个时候再矫情,未免小家子气了。 不过他刚一起身,却又见尹家管家走了进来,禀道:“外面有贾家人求着见宁侯,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 贾蔷闻言皱眉,给四位王爷和尹家人告了声罪。 大皇子李景淡淡道:“既然是十万火急之事,不如就叫进来说罢。若果真有难处,孤等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因尹家太夫人所派之人就在旁边,贾蔷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多,只好点了点头。 未几,就见尹家管家领着林之孝入内。 见到是他,贾蔷眉头愈发紧皱,不解问道:“甚么十万火急之事要来见我?” 林之孝见满房王爷,赶紧跪地道:“侯爷,是因为梨香院的薛大爷忽然病危,看着快要不行了。因昏迷间喊着要见侯爷您,老爷、太太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打发奴才来寻。” 贾蔷闻言大变,一下站起身来,告罪了声就要往外走。 不过走了没两步又反应过来,回头解释了句:“薛蟠乃紫薇舍人之后,与我相交莫逆,万请见谅。”又对尹家太夫人的丫头道:“还请引我先去给太夫人磕头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那大丫头原本阴沉的脸也恢复了过来,看着贾蔷俊秀不凡的脸上满是焦急,也不多话,领他急步往后院行去。 待至萱慈堂,贾蔷三两步入内,当堂就跪下,倒唬了满堂尽欢的妇人一跳。 贾蔷与尹家太夫人道:“特来请太夫人见罪,家中老爷、太太传管家来,言有十万火急之事,因是太夫人的吉日,晚辈就不说是何事,只是却不得不立刻赶回,辜负了太夫人之好意,贾蔷实在罪过!” 尹家太夫人是极难得的明白人,看她身边大丫头点了点头,又见贾蔷急的脸上都出了汗,忙道:“好孩子,既然是有这样的事,你快快回去就是。你家老祖宗也不必急,等忙完了事再来接,或是我派尹浩送回去也行。” 贾蔷闻言,心生感激,主动叩首谢恩,又对拧起眉头的贾母三叩首后,再不多言,大步离去。 尹家太夫人叫了大丫头过来,问明白甚么事后,反对贾母笑劝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老姐姐,可不要再生气了!” 贾母苦笑道:“要不是太夫人是这样的明理宽厚的,再没他的好果子吃!” …… “驾!” “驾驾!” “吁!!!” 一路纵马急行至梨香院,贾蔷翻身下马后,连马也顾不得了,一路穿堂过舍,赶到后院。 进了正堂、穿过里间,也只来得及与坐在里间的贾政点了点头,王夫人和贾琏却没多看,又至最里面的耳房时,就见王太医正在给薛蟠救治。 薛姨妈看到贾蔷满头是汗的赶来,心里都不知是个甚么滋味,到底是妇人,贾政夫妇已经表明态度管不了,这会儿就算心里怨恨贾蔷,还是嘴一瘪,哭出声来,道:“蔷哥儿啊,你薛大哥方才交代了,宝丫头全指着你了,他说,他把他妹妹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她周全啊……” 贾蔷闻言,看着炕上面如金纸人事不知的薛蟠,和染了半边炕的血,脑袋嗡嗡作响,强按下心头怒火,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时被王夫人打发进来的贾琏,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 最后忍不住道:“蔷哥儿,好端端的你惹二皇子做甚?不然未必是坏事。” 薛姨妈心里也一万个同意,却见贾蔷猛然转头,眼神如同吃人一样盯着贾琏,压低声音骂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啊?你以为才降成辅国公的李曜能操纵宫里传旨?我乃天子得用之臣,才立下几桩大功且不去说,便是我先生那,在皇上跟前总有几分体面吧?此事会是皇上的主意?尹皇后才刚刚将侄女儿许给我,她会害我,不给贾家脸?!此事必是宫里有人在背后弄鬼,挑拨贾家和辅国公府斗个你死我活。贾家和一个皇子撕破脸,你说说看,宫里甚么人最愿看到这种事发生?又为的是甚么?” 贾琏也不真的是猪脑子,且都说的这样明白了,登时反应过来,变了面色道:“你是说,宫里有人想害贵妃?” 此言一出,外间的贾政、王夫人都坐不住了,走了进来。 王夫人皱眉道:“此事可作真?若想对付贵妃,怎会……” 贾蔷怕扰着御医,继续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明摆的事?薛妹妹进了李曜府上,必十死无生!薛家如今与贾家几为一体,薛妹妹没个下场,旁人不说,薛大哥岂能善罢甘休,便是因朋友之义,我也绝不会放过李曜!皇权当然至高无上,我贾家当然也是累世忠臣,但并不代表可以被一个糊涂皇子任意践踏! 只是此事对贾家自然没甚好处,对李曜难道就有好处? 只会两败俱伤! 此事原该中宫皇后总掌,但皇后素来放权于下,所以弄鬼的一定是宫里人。 宫里妇人,最在意的会是甚么? 她为何想看到贾家败亡? 你们想想,贾家一旦和一皇子府两败俱伤,那贵妃在宫里还能如现在这样? 世人谁不知道,皇后对二皇子视若己出,为了他不惜强闯养心殿救人。就算皇后贤德,不会迁怒贾家外臣,但在宫里,贵妃怕也难和现在这样,受皇后信重了吧?” 说到这个地步,王夫人顿时醒悟,立刻道:“断不能让此事发生。” 却不知是不让宝钗进王府的事发生,还是不让元春被牵连的事发生…… 薛姨妈听贾蔷说宝钗进王府十死无生,又哭得不行,心里悔青了肠子,当初为何让人去礼部备名,面上哀求道:“蔷哥儿,你薛大哥说了,他已经把宝丫头许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护她周全啊!” “……” 贾蔷简直无语的看着这个糊涂妇人,这都叫甚么话! 看了眼站在一旁默然无语,只静静垂泪的宝钗,他道:“姨太太,这种话再也别说,事关薛妹妹的清誉,薛大哥糊涂,你怎也跟着……” 薛姨妈哭道:“若是进了王府,被人折磨死,还要甚么清誉啊?” 贾蔷头疼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别哭,先等等看薛大哥如何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薛蟠睁开眼,看着贾蔷道:“蔷哥儿,你来了,我妹妹……交给你了!”说着,嘴角又开始溢血。 贾蔷唬了一跳,忙道:“你先别说话,让太医先治。” 薛蟠只是不听,指着宝钗道:“我妹妹……” 贾蔷道:“你听我说,我一定想办法!太医?”说罢,看向王太医,就见这位太医面色隐隐古怪的看着薛蟠。 贾蔷见他面色,心里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太医,薛大哥到底如何了?你是我贾家世交,不必忌讳。” 王太医收起针来,咂摸了下嘴,道:“这位世兄……怒极攻心,原就伤了心脉,所以总得来说,倒也危险。不过这位世兄有个情况更危险,那就是进补的药用的实在太多了,虚不胜补。所以就算没今天这一出,不吐血也要流鼻血……旁的都好说,往后务必清淡饮食。另外,也不能再伤着胸骨了。上回虽然没真个断损,可到底还是有些伤裂,再折腾,怕不利愈合。” 说罢,王太医摇头叹息的离开。 林子大了,真他娘的是甚么鸟都有…… 王太医离开后,一屋子人见了鬼的看着薛蟠,薛蟠也知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看着贾蔷正色道:“蔷哥儿,我妈犯了糊涂,趁我到江南寻你时,使人去礼部备了名。如今旨意都下了,姨丈姨母都说再无更改的可能,便是贵妃也不行。我想着,就对外说,我已经提前将妹妹许给了你,当不了正室当个甚么都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总不会欺负她。” 贾蔷皱眉喝道:“你昏了头了!这算是交代?真这样报上去,你就是欺君大罪,是要千刀万剐的!” 薛蟠闻言唬了一跳,不过还是摇头道:“大不了先吃杯毒酒,也不能见妹妹往火坑里跳。那鸟皇子被你断了两大银窝子不说,还弄死了球攮的宠妃,连爵都降了,这比杀他半条命都狠!用脚丫子想,妹妹进他府上,必被当猪狗一样对待凌虐。我死都不能看这样的事发生,蔷哥儿,丰字号就给你了,只求你照顾好我妈和妹妹,将来生个儿子姓薛最好,反正你都答应出去一个了。唉,没想到我薛蟠,英雄一世,最后死在了那球攮的皇子手里……” 贾蔷也不看哭的死去活来的薛姨妈,和面色白到快透明的宝钗,起身道:“你少在这胡扯,你好好养着,我去找人想办法!” 说罢,不理薛蟠在后面鬼叫,又利落出了梨香院,打马往布政坊林府而去。 第0305章 林府点拨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本因今日贾蔷去尹家,林如海特意留在家里,没有忙公务,陪女儿说笑闲话。 没想到,这才刚过午时,就见贾蔷从外面匆匆而来。 见到他,林如海自然惊讶,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来。 他以为贾蔷耍性子,在尹家闹翻了跑过来。 对林如海来说,这种做派,实在不智。 黛玉却是先惊喜莫名,继而也担忧起来…… “蔷儿,你这是……” 林如海眉头不展的问道。 贾蔷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林如海误会了,忙解释道:“是西府二老爷、二太太打发了林之孝把我催回来的,说是薛家薛蟠快不行了,我与尹家太夫人请示后,才赶回来的。” “啊?” 黛玉唬了一跳,惊骇道:“不是说不要紧了吗?” 贾蔷忙道:“是不要紧……”紧接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却又顾不得薛蟠的荒唐了,面色发白道:“那宝丫头她……” 虽素来觉得宝钗心里有些藏奸,却也只是小儿女间的小矛盾,黛玉如何忍心见她落到仇人窝里,惨遭蹂罹毒害? 贾蔷看着一直不做声的林如海,道:“先生,若是按照薛蟠的做法,薛家那位妹妹或许就不用去了,可薛家如此欺骗天家,尤其是在这等事上,欺君大罪,薛蟠最次也得落个斩监候,我实不忍心。所以,就来家里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没有直接给出主意,而是问贾蔷道:“此事,你以为,是哪个的手尾?你怎么想?” 贾蔷便将先前的猜测说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矛头多半是指向贾家宫里贵妃的。” 梅姨娘叹道:“乖乖,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宫里竟比侯门更骇人。” 黛玉心里却不知甚么滋味,她隐约有种预感,家里怕是又要添人了…… 但连兼祧之妻的位置都没了,那位若果真进门,总不能是妾吧? 这样一想,黛玉心中连丁点郁火都没了,反倒觉得那位可怜。 宝丫头,面上虽随和,心里可是清高的紧呢,这一回,好惨…… 却听林如海忽然连连摇头道:“厉害啊,厉害。” 贾蔷居然难得在林如海面上,看到了忌惮乃至心惊的神色。 见此,贾蔷心中悚然一惊,站起身道:“先生,可是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算计?” 林如海看着贾蔷,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缓缓问道:“你可还记得,先前说起皇后时,我叮嘱过你的事?” 贾蔷闻言居然是皇后,登时一个激灵,脑筋急转,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和皇后不相干…… 不过忽地,他猛然睁眼,想起林如海先前的一句话,有些不敢置信道:“先生,你是说……不要多欠皇后人情的事?怎么可能?” 林如海皱眉道:“这世上,就没有甚么不可能的事!你也不想想,皇后是甚么样的人,她会留下这种失误来?若非有意,前脚刚指了娘家侄女儿给你,后脚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贾蔷闻言,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她这也……” 贾蔷没有傻乎乎的去问为甚么,哪怕尹皇后背后肯定有更深的算计,是为了拉拢他和他背后的林如海,但明面上,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尹家姑娘添分量。 只是,贾蔷实在不甘心…… 他问林如海道:“先生,可有办法化解?” 林如海苦笑一声,道:“这位皇后……一旦出手,再不留半点余地给人。再者,人家又不是害你,是想送你人情……” 贾蔷脸色难看道:“让我进宫去求她?!” 林如海好笑道:“想甚么呢?皇后岂会这样简单落人口舌?” 贾蔷彻底糊涂了,请教道:“到底她想怎样,还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见贾蔷脸色隐隐现出焦躁乃至有些偏激的神情,缓缓道:“蔷哥儿,遇到这样的事,对上有这样手腕的人,你且记住,当先要做的,是要先耐住心,要沉住气,要有静气!一慌,一乱,一急,只会越做越错!” 贾蔷心中苦笑,算上前世,他也不过一个工科研究僧,哪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过是仗着读过红楼,再加上几乎没有信仰的天不怕地地不怕,才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当然,他也一直在努力学习上进着…… 人啊,总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才不得不大步向前。 所谓时势造英雄,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贾蔷站起躬身领教道:“先生,我记下了。” 林如海看他面色渐渐恢复冷静,“嗯”了声,道:“皇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无懈可击,阴谋都能使出阳谋的成色,便是我也不及也。所以你不要觉得憋屈甚么,既然眼下势不如人,人家也无真正的恶意,你索性低一次头就是。能屈能伸者,方为大丈夫。但去求的人,不是皇后。” 这世道,从不以某人为永远的中心,总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天子自登基以来尚且委曲求全至今,更何况其他人? 一味刚强者甚繁,但懂得退一步者,却不多。 而懂得如何去做,还能舍下面子真正去做的,就更少了。 所以笑到最后的人,总是不多…… 林如海却希望贾蔷能明白这个道理,并能做到。 他对贾蔷实寄予了厚望…… 贾蔷想不明白,道:“先生,普天之下,除了皇后,还有谁能收回这道旨意?” 林如海呵呵笑道:“即便是皇后,也没有随意收回懿旨的道理,更遑论还是圣旨?不过,今天有一人却可以。” 今天? 贾蔷登时反应过来,面皮抽抽道:“尹家太夫人?!” 林如海看着贾蔷,缓缓颔首道:“除非你坐视不理此事,否则,只有这一条路。” 说着,见贾蔷脸色难看起来,他劝道:“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让咱们看清,那位到底是怎样成色的一人。这总比日后朝中起大事时再发现,强得多!且到底妇道人家,虽然计谋缜密城府极深,但……还是略显急躁,露出了痕迹,让我们察觉出来。蔷哥儿,此事并非尽是坏事,你明白吗?” 贾蔷点了点头,道:“就是觉得不大舒服,总被人算计……” 林如海闻言好笑道:“除了骨肉至亲,外面甚么事不是要么算计人,要么被人算计?这等事你若都想不明白,那你趁早还是安心做个公门侯爷,享一世清闲罢。” 看了黛玉一眼,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妹多想,尹家这样做,也是因为尹家女口不能言,有残缺,人家担心以后你们欺负人家,这才费尽心思提前送出人情来。” 贾蔷气笑道:“送人情也得想法子给师妹送才是,送薛家算甚么?” 林如海呵了声,道:“送薛家才是巧妙之棋,借势而行,天衣无缝。敢惹我林家女,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贾蔷:“……” 黛玉嘻嘻一笑,偏着头看贾蔷道:“这次又要兼祧哪一房啊?” 贾蔷连连摆手道:“再没这些事!绝不会再有!” 林如海淡淡道:“快去罢,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 “是!” 贾蔷不再啰嗦起身准备告辞,又看了黛玉一眼,笑着道了句:“你放心。” 而后转身离去。 黛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隐隐有些复杂,缓缓垂下眼帘。 梅姨娘有些遗憾叹息道:“都说女儿家太好了,容易一女百家求。这哥儿太好了,也是如此。还不如寻个普通些的……” 林如海隐隐不悦道:“你又知道甚么?眼下这世道,寻个平庸的,事到跟前连妻女都护不住,看看薛家的事就知道了。蔷儿对玉儿的心思,不必多说,许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这孩子,并不容易。” 梅姨娘好笑道:“是是是,他不容易!老天爷,果真成了亲儿了!连女儿也比下去了!” 林如海摇头道:“不是我看重他胜过玉儿……” 有些话他不愿多言,他身子骨毕竟不是很好,就算可以多熬些时日,但又真能活多久? 五年,十年? 等他不在了,林家都要贾蔷一人担起。 不止他这些妾室和女儿,也不仅他的一些政治资源,还包括他的朝堂对手。 林家还好说,毕竟有他在,总要尽力收拾利落手尾。 可还有贾家,再加上眼前的尹家,还有一劳什子薛家…… 这还没算王家和史家,都是乱如麻的烂摊子,处处深坑…… 连林如海想起时都觉得压力巨大,而这些事却要压在贾蔷一人肩头。 他才十七啊! 所以,活在世上,儿女情长毕竟只是小事,于本心不亏就是。 且他深信,贾蔷断不会辜负黛玉。 这样便很好,又何必苛求…… “你们且算算,打下扬州起,再到回京,他可曾真正歇过一天没有?其中大部分的事,都是为了林家在奔波操持。玉儿,你莫要怪他了,毕竟许多事,非其本心所愿。我的女儿我知道,不是小气好妒的。” 黛玉闻言,眼前登时浮现出方才贾蔷有些疲惫的目光,心里一痛,落下泪来,道:“爹爹,女儿省得。只是,也不愿他太操劳呢。”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正生逢其时,又岂能避开?你安心便是,至少,爹爹还在,便不容旁人欺负你们。” 是该给皇后提个醒了,贾蔷背后,还有他林如海在,岂容一再算计! …… 第0306章 厚颜相求 对林如海来说,这等事着实算不上甚么大事。 他更愿意看到贾蔷,经历这些事后,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明白进退起伏的道理。 可对贾蔷来说,道理他都明白,但真正做起来时,心里还是有些沉闷。 当他再度来到朱朝街丰安坊尹家时,勒马上前,脚步都有些沉重。 “哟,宁侯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尹家门子看到贾蔷复归,登时迎上前来,道:“贾家太夫人已经被浩五爷送回去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还不知回去老太太会怎么排揎。 且不止贾母走了,看门前车马骡轿队伍,连王府也散了几家。 贾蔷道:“劳你进去传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想求见太夫人一面。” 门子闻言,格外诧异,却不敢耽搁,赶忙往里面去报信儿。 只是他进不得二门,自然先去前厅传报,此时大皇子李景和三皇子李晓因兵部和工部各有要事而走,四皇子李时和五皇子李暄尚在,正陪尹褚、尹朝说话。 话题也正说着林如海和贾蔷这一对准翁婿。 对于贾蔷尽心尽力帮助林如海追缴亏空,且第一剑便剑指开国功臣诸府的做法,大赞又狠又准。 四皇子李时激赞不已,尹家人满意之余,也担忧这对翁婿感情太好,会不会反对尹家不利。 看今日之情形,对尹家的敬意,并没多少…… 正说话间,居然听说贾蔷去而复返,还要求见尹家太夫人,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心思一转便笑道:“多半出了要紧的事,林如海都解决不得,倒是求到尹家头上了。” 尹朝忙吩咐道:“速速请来相见。” 门子出去后,尹褚有些皱眉道:“林如海都解决不得的事,尹家怕也未必能及罢?” 一旁尹河冷笑道:“方才驳了老祖宗的体面,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求上门来?” “住口!” 尹朝骂道:“该死的小畜生,你今儿是撞客了还是怎么着?老子管不住你了?罢罢,一会儿让王爷带你回宫,你把这话当着你姑姑再说一遍,老子从今往后就伏了你,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敢不敢?” 尹河赔笑道:“老爷,不过胡说几句……” 到皇后姑姑面前说?尹河觉得他还不如寻个冰河跳进去醒醒脑子! 尹家人最怕的,既不是经常打骂他们的老子,也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老祖宗,而是多少年出不了一次宫的皇后姑姑。 老子娘的话敢不听,老祖宗的话也敢阳奉阴违,但谁都知道,违逆了皇后姑姑的话,那下场……真的能去苏武牧羊的地方当几年县令。 尹河的模样,李时只呵呵一笑,李暄却嘎嘎乐得打跌,道:“二兄莫怕,母后也想你这侄儿了,稍会儿还是和咱们回宫罢!” 尹河干笑了声后,冲李暄挤眉弄眼,示意他没火上浇油了。 未几,贾蔷大步进来,躬身揖礼,与几位尊长见礼后,尹朝急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要紧不要紧?” 贾蔷也不瞒着,沉声道:“宫里有人做耗,借皇后娘娘的手,想让我和二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事情紧急,我不得不来求见太夫人相助。”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面色,李时皱眉道:“宫里有人借母后的手?谁这般大的胆子?” 李时当初被朝野上下公推贤王,希望能立他为皇储,最后惹得隆安帝大怒,反倒要训诫李时,最后是尹皇后出面护住了李时的体面。 此事并未传出去,但李时铭记于心,并心怀感恩。 不然,尹家太夫人虽是皇后生母,封一品夫人,却还不足以让他这个天家皇子跪地磕头祝寿。 此刻听闻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不喜。 贾蔷摇头道:“王爷,话不说二遍了,还是去见了太夫人,臣想当面陈述事情原委。” 李时素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有仁君之风,倒也不着恼贾蔷行为,笑道:“也罢,孤就一道去听听,到底甚么人,敢如此放肆!” …… “哎哟,又回来了?” 尹家太夫人车氏萱慈堂上,正和几个王妃并尹家内眷说笑,听闻贾蔷去而复归,有些惊喜笑道。 高台软榻上,此刻除了车氏,还有一娴静如白云,虽衣着富贵,然也难掩其明净气息的年轻女孩子,不是尹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尹子瑜,又是何人? 听闻此言,尹子瑜转头看向车氏,就想要起身回避。 车氏却握着她的手不放,笑道:“你只听我们把他赞个不停,心里必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见,岂不正好?” 旁边大皇子王妃赵氏也笑道:“和贾家太夫人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就剩按流程走一遭,子瑜你且看看,心里不也放心?” 五皇子王妃邱氏最热闹:“哎呀呀!子瑜啊子瑜,你不见着,都不信这天下间的男儿里,竟还有这样标致的!便是多少女人都比不上!最难得的是,又没那一身脂粉气,站在那就锐气逼人,女儿家寻到这样的夫君,可算得着了!” 这大胆之言,让满堂妇人大笑,车氏则笑骂道:“你这母猴儿,合该就寻五儿那只小公猴儿,少做别的大美梦了,仔细你母后揭了你的皮!” 众人愈发大笑! 平日里都死守着规矩,绷得太紧,谁也不敢说这种百姓家里妇人们聊的荤话。 邱氏敢当着车氏的面说,一来反倒显得她磊落,二来更添了几分天伦之乐,也不怪车氏最喜欢她,便是在宫里,她也是极得彩的儿媳。 尹子瑜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亦有几分晕红色。 她是学医的,难免比同年岁的千金小姐更早接触些男女之秘。 果真让她装作娇羞不可见人,她倒也作不出来。 说笑间,外面传道,两位老爷和两位皇子引着客人来了。 尹子瑜闻言,如平湖般宁静的心田,微起波澜,随即又平静下来。 因口不能言,她对未来并没有太多憧憬。 成亲这样的人生大事,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为了让关心疼爱她的人放心,仅此而已。 未几,就见李时、李暄、尹褚、尹朝走在最前。 引着一身披雀金裘,内是飞鱼蟒袍的少年郎大步而入。 看到贾蔷的容貌,尹子瑜心里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 尽管知道皇后不会给她寻个丑八怪,但未见到真人前,心里还是有过遐想。 但她没有想到,会出众到这个地步…… 贾蔷进了萱慈堂后,第一眼看到的,同样是车氏身旁静静坐着的女孩,不用多猜,便想明白了她的身份。 四目相对间,贾蔷不过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尹子瑜未想到他会如此大方,微微一怔后,同样轻轻点了点头,便垂下了眼帘。 贾蔷未如皇子和尹家人那样落座,而是走到堂正中行大礼拜下,道:“太夫人,小子贾蔷此次前来,实为厚颜相求一事。” 尹家太夫人却先伸手虚扶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甚么事都可起来再说。” 贾蔷抿了抿嘴,尽管猜到此事为尹皇后在幕后当推手,可遇到尹家太夫人这样的人,实在是…… 他沉声谢过后,站起身道:“太夫人,小子前来,是因小子怀疑,宫中有人借皇后之名使坏,想挑起我与二皇子之间的恶斗,继而离间贾家与尹家之间的关系。” 车氏闻言,有些惊讶道:“你且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便不疾不徐的,将今日事说了遍后,又将他和二皇子李曜之间的恩怨说了遍。 待他说罢后,所有人能明白过来,此事中间的险恶。 没有人幼稚的去说,此事说不定是皇后在调和贾蔷和李曜的关系,借机缓和。 李曜因为贾蔷吃了这样大的亏,不仅断了银窝子,死了最宠爱的侧妃,更是连爵位都被降成国公。 这内中到底蕴着甚么深意,天家人最明白不过。 若是先前李曜还有一定的资格,参与夺嫡之争,那么经历此事后,他再无机会。 这样的深仇大恨,莫说送一个薛家女为侧妃,便是选一贾家嫡女送过去,也难洗刷李曜对贾蔷的恨意。 尹家太夫人闻言,“哟”了声,道:“若果真如此,怕里面还真有些门道。这宫里的人太多,事情也太杂,皇后娘娘还要关心侍奉皇上,一个人哪里能操持得了这么多事,这就被人钻了漏子了,着实可恼。” 贾蔷点头道:“正是如此!小子勉强也算皇上信得过的可用之臣,皇后更是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此事绝非二位至尊之意。那么背后,便一定有人在使坏。” 尹家太夫人满意他的智慧,点头道:“那,依你之见,此事又当如何解决?” 贾蔷重新大礼跪拜下去,道:“圣旨一下,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因私相徇。再者,薛家女的名字,原是薛家当家太太自己使人上报礼部,怪不得别人。所以,小子无法去求皇上和皇后。唯有厚颜,请太夫人出面,在皇上面前讨一份人情。小子知道,这样的请求实在过分,但小子以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贾家族长之名保证,欠太夫人这份人情,将来一定加还!” 尹家太夫人面色却流露出不满来,摆手道:“这叫甚么话?既然是一家人,相互帮衬着难道不是本分?我老太婆要你的人情做甚么。我老了,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要能相互扶持着,和和美美齐齐整整,就比甚么都强!至于人情不人情的,那都是和外人去讲的。对于外人,我这老太婆,可也给不出甚么人情来。” 贾蔷闻言,深吸了口气,目光偏转,看了眼正静静看着他的尹子瑜,又点了点头后,回看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之言,我记下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大为喜悦,道:“诶……这就对了!” 说罢,也不闲话,正要吩咐尹家人去准备宫中特赐凤辇,就听外面急急来传:“二皇子来给太夫人祝寿来了!” 第0307章 告御状 听闻这个传报,满堂人的脸色都不怎么自在。 今日二皇子李曜原是报了病,只打发了王妃陈氏来祝寿。 众人也理解,李曜这次栽倒栽的有些狠了。 越是地位尊贵的人,那张面子就越重要。 原本这样生而富贵的人,就要不断的养其尊贵之名望。 一旦栽倒颜面扫地,那就真的甚么都没了。 这个时候,李曜本就该躲在暂时还未降格的王府里,静静舔舐伤口才是。 现在来,又是何意? 不过,再怎么说,除了大皇子外,他在其他四位皇子里居长。 听说他到了,李时、李暄也要站起来相迎,尹家诸人同样如此。 不一会儿,就见李曜居然穿了身常服而来,好在一进门后,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说了一起子吉祥话。 众人面色稍霁,车氏刚叫他起来,李曜就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贾蔷,冷笑道:“你这外臣,见了孤焉敢不跪礼见安?” 众人闻言面色骤变,才知来者不善,连李暄都准备打圆场,就听贾蔷好奇道:“本侯宁国公府袭一等侯,见了一个辅国公,还要跪礼见安?国公的礼数是该好好学学了,一介辅国公,也可以称孤道寡吗?” 卧槽! 卧槽!! 尹家人和两位皇子这才见识了,甚么叫做刚硬! 一个外臣,敢和一个皇子如此对放,开国年间有过,世祖朝时也有过。 但那是人家有战功傍身,有大功于国! 便是天子都给几分体面,可现在…… 李曜差点没气疯,脸色发黑不说,声音都变了,指着贾蔷道:“好!好!你可真是我大燕李家的良臣!” 贾蔷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必辅国公强调了,我贾家自宁荣二公起,再到第二代荣国公,再到本侯,哪一人不为大燕社稷流过血受过伤?大燕开国,先祖宁荣二公率族中子弟从龙起事,战死的贾姓男丁不知凡几。贾家从不敢称大功于社稷,但论忠孝二字,却是天地可鉴!却不知,辅国公有何微功于国朝社稷?” “你……” 李曜耍嘴皮子,还真耍不过二世键盘侠出身的贾蔷。 没等李曜再说甚么,上头尹家太夫人沉声道:“好了,今儿是老身的寿日,二皇子可是想来闹上一场?” 李曜闻言唬了一跳,忙跪道:“外祖母,孙儿岂敢?” 车氏叹息一声道:“罢罢,这桩公案老婆子如何处置得了?还是一起进宫罢。蔷儿正好来说,有人故意使坏,想挑拨他和你斗个你死我活,央我进宫说情,你也一并去罢。” 本来一点都不想进宫的李曜听闻如此,便点头笑道:“好,孙儿侍奉外祖母一起进宫。” 待一众尹家女和尹子瑜搀扶着车氏进里面更换大妆时,李曜看着贾蔷冷笑道:“告诉薛家,白家当初一年孝敬孤五万两银子,薛家豪富,不是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之称么?每年孝敬十万两银子就好。” 贾蔷看着他冷笑道:“就凭你这德性,也配得上天潢贵胄四个字?” 李曜心中暴怒,面上却冷笑,道:“你继续嘴硬!今日父皇母后要将旨意收回,我这个辅国公都不当了!” “二哥!” 李时、李暄听了唬了一跳,连忙出声劝拦。 这等带有威胁乃至怨望的话,在天家是绝对的大忌。 却也可见,李曜心中是何等恨意。 尹褚和尹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此事,不好办啊!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在看户部新呈上来的折子,尽管早就知道林如海是能臣,但看到这样短的时间内,户部就已经追缴回一成亏空,还是让他大为欣慰。 尤其是听说开国功臣诸家,纷纷变卖家业,偿还亏空,以示忠敬之心,也愈发让他感到满意。 不过,隆安帝又在贾蔷的名字处用朱笔勾了一个圈。 贾蔷! 这个原本被他计划用来当刀的年轻勋贵,着实惊艳了他。 当初听到他在醉仙楼对太上皇说的那番话,本以为是佞幸小人。 所以,隆安帝原是安排着,让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和景初旧臣拼个你死我活,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可等到江南事起后,韩彬和林如海数封折子呈上,再加上贾蔷在扬州府的各种做派,终于让隆安帝意识到,这个少年,或许真的只是个直肠子,他果真是那样崇敬太上皇的。 再待其回京后,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也就让隆安帝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 虽锋芒毕露,但孝心可嘉,对林如海纯孝如赤子。 林如海的弟子,忠心就不会有问题。 且敢于用事,还胆大心狠,确是良臣……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性子急躁了些,也鲁莽了些,另外,儿女情长了些。 荣庆堂当日发生之事,怎能瞒得过隆安帝的耳朵? 为了一个女孩子,就要闹到辞官让爵的地步,简直混账! 不过,这样不贪恋权势的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用起来也放心。 还这样年轻,好好打磨些年头,可以留给后继之君,做肱骨之臣。 至于担心不担心,贾蔷会坐大…… 天子多疑,但也自负。 越是有雄心的天子,越多疑,但也越自负。 就凭贾蔷目前展露出来的这么多缺点,隆安帝若还无掌控住他的信心,那他这个天子也别当了。 正当他满意的合上奏折,准备处理下一桩公事时,忽然听黄门传奏:“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并尹家太夫人、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殿外求见。” 隆安帝闻言,眉头登时皱起,心情一沉,道:“宣。” 说罢,还是起了身,亲自迎了迎。 尹家太夫人车氏,是隆安帝极少敬重的当世几个女人之一,他素来认为,皇后之所以如此贤德,与车氏的教诲分不开。 这世上的明白人本就不多,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妇,能如此明白,更加不易。 再加上去岁他最艰难时,尹皇后亲自回家,搜刮干净娘家,押了几大车财货回宫,算是解了隆安帝的燃眉之急。 这么多年来,尹家从来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却从不讨要好处,恪守本分,就凭这一点,隆安帝起身相迎就不为过。 未几,见黄门侍郎引着三位皇子和车氏并贾蔷入内后,隆安帝不等车氏大礼拜下,就连忙指使四皇子和五皇子道:“李时、李暄,扶住你们外祖母,赐坐。” 二皇子李曜面色一白,规矩跪地。 贾蔷自然也少不得…… 隆安帝只当作未见,含笑问车氏道:“太夫人今日寿诞喜日,朕本当与皇后亲至道贺,只因国事繁重,才耽搁了。” 车氏笑道:“甚么寿诞不寿诞的,早先多少年都没过过,臣妇也就是蒙天恩厚重,皇后服侍了皇上后,才得以喘息,有这福分过一天受用的好日子。说起来,也都是蒙皇上圣恩浩荡。” 隆安帝笑道:“诶,此事也是太夫人贤淑之德,感化上天,才降下此恩。太夫人身子骨可还好?家里是否顺遂,可有人敢不听话,惹太夫人生气的?” 说着,目光如刀一般在二皇子李曜脸上刮过,唬得李曜面色愈发发白。 车氏却笑道:“还是托皇上洪福,家里孩子都还孝顺。过个生儿,也不是整数,连五位皇子都到齐了,太过了些,来年不可如此,臣妇担不起啊!” 隆安帝笑道:“原是他们应分的,便是生在天家,更应该重孝行。只是朕原听说,只去了四个,怎么后面又去了一个?” 李曜忙磕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因今日忤逆圣意,惹父皇生气,因此一直在闭门思过。但心里一直惦念外祖母的寿辰,白日里人多不好去,便等下午时候,再去给外祖母磕头。” 隆安帝哼了声,正要说甚么,就见皇后从外面进来,笑道:“好端端的听闻母亲进宫谢恩来了,臣妾便赶来瞧瞧。母亲也是年纪大了,便是谢恩,也该先递折子进来,不该打搅了皇上国事。” 隆安帝闻言,登时摆手道:“诶,皇后这叫甚么话?太夫人是朕请都请不来的,能来朕就极高兴,还递甚么折子?” 尹皇后又忙上前按住起身要给她行国礼的车氏,嗔笑道:“皇上都不肯受你的礼,母亲倒让我拿大?” 车氏笑道:“国礼总是不能废的。”顿了顿又指了指贾蔷,道:“这是你送到家里的,我瞧着极满意,也和荣国太夫人议定了,认下了这个孙女婿。今儿他头一回开口来求我,还是因为娘娘之过,我便只能厚着面皮前来进宫,向皇上讨个人情喽!” 此言一出,隆安帝和尹皇后均是一怔,对视一眼后,尹皇后笑道:“原来是本宫的过失……”说着,看向贾蔷,道:“宁侯,你与本宫说说,本宫何过之有啊?” 贾蔷沉声道:“臣岂敢言国母之过?只是禀告太夫人,宫中有心怀叵测之辈,假皇后娘娘之手,想要挑起臣与二皇子之间的死斗,故而厚颜求到太夫人面前,请太夫人相助!” 尹皇后闻言面色骤变,厉声斥道:“大胆!贾蔷,你胡说八道甚么?心怀叵测之辈?宫里怎会有心怀叵测之辈?你是在教训本宫,管教六宫无德?” 贾蔷并未屈服,而是倔强的看着尹皇后道:“若非心怀叵测之辈,又怎会指薛家女入二皇子府?” 尹皇后简直莫名其妙,也愈发震怒,道:“你在说甚么?甚么薛家女孔家女的,既然备名礼部,那指她入皇子府侍奉,便是本分和她的福气,也容得你在此挑三拣四?李曜虽犯了过错,被他父皇惩罚,但他依旧是皇上和本宫的皇儿,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插手宫务?本宫看你是恃宠而骄,昏了头了!” 李曜闻言,憋屈了多时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跪地磕头道:“父皇,母后,贾蔷几番羞辱儿臣,就在刚才,还在外祖母家当面嘲讽儿臣,望之不似天家人。儿臣,儿臣求父皇、母后做主,若儿臣果真不是天家人,宁愿一死!” 此言一出,隆安帝脸色瞬间阴沉之极,目光森然的看向贾蔷。 …… 第0308章 天子胸怀 养心殿内,气氛肃煞。 隆安帝看着贾蔷,声音和冰渣子一样,问道:“贾蔷,你可有话说?” 贾蔷不疾不徐道:“臣当然有话说。”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请了太夫人进宫,朕就给你这个体面。” 贾蔷谢恩后,却转向看着李曜,问道:“敢问二皇子,若薛氏女入王府,你可会迁怒于她,凌虐于她?” 李曜哼了声,含怒道:“既然入我府中,自然是我的人,又怎会迁怒凌虐于她?” 贾蔷点了点头,再道:“那你心中是否恨臣?” 李曜冷笑一声,道:“我区区一个辅国公,怎敢恨你宁国府的一等侯?” 话音刚落,却听贾蔷怒声暴喝:“你还敢说谎!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居然还敢说谎!你简直无可救药!” 李曜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发作给震懵了,看着贾蔷道:“你……你胡说甚么,我说了什么谎?” 贾蔷目光凌厉,看着李曜逼问道:“臣再问殿下一次,你心中是否恨臣?当着臣之君父,汝之皇父的面,你再说一次,到底恨不恨臣?” 李曜面色发白,张了张口,最后在隆安帝眯起眼眸的注视下,一咬牙道:“你屡屡对我不恭,我当然恨你!” 然后就见隆安帝和尹皇后的眼神,似乎都一下黯淡了下来,心里登时一慌,似乎在想到底哪犯了错…… 然而贾蔷又怎会给他悔改的时间? 贾蔷以极其冷静的语气道:“臣在下江南前,与殿下素不相识,连丁点瓜葛都没有。直到下江南后,助半山公和林盐院,铲除了劣迹斑斑恶行满满的八大盐商之一白氏,无意中断了殿下的银窝子,这才第一次与殿下产生了牵连。 至回京后,臣奉旨彻查天狼庄并立威营谋逆大案,使打草惊蛇计,查抄了金门楼,臣在查抄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那里又是殿下的产业,也根本想不到,那处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设局引人赌博害人家破人亡的藏污纳垢之地,竟会是殿下的买卖!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不共戴天!这话原没错,殿下也有理由恨臣。 可是殿下,臣办的是公差,奉的是上命! 臣与殿下连丝毫私人恩怨和私利纷争都没有! 殿下你亦非寻常百姓,你是天子之子,你是天家中人。 白家伏杀臣,臣几身死,然臣无怨无悔。 立威营亦要杀臣,臣几身死,然臣同样无怨无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即便身死,亦是臣之本分也! 可是殿下,臣奉皇命为天子办事,你却因此而恨臣,你觉得臣该服气吗? 你的所作所为,你的胸襟气魄,是一个天家皇子该有的吗? 简直荒唐! 臣办的是皇差啊,你凭甚么恨臣?!” 李曜被绕懵了,他脸上神情慌张,口不择言道:“贾蔷,你……你胡言甚么?甚么乱七八糟的……” 贾蔷却失望的继续道:“若只如此,臣仍敬你,因为你是皇子,尊卑有别。可是,你居然敢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说谎。臣简直无法想象,甚么样的人,敢在君父国母面前说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干甚么?殿下,臣再问你一次,薛家女入恪勤郡王府,你会不会折辱凌虐她?这是臣最后一次问你。” 在隆安帝和尹皇后并尹家太夫人的注视下,李曜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他不明白,这个贾蔷为何如此阴险,如此狠毒,如此咄咄逼人! 看着他迟迟不肯言,贾蔷回过头来,对隆安帝道:“陛下,这便是臣之言。”又对尹皇后道:“薛家乃紫薇舍人之后,与贾家亲厚近百年,如今薛家人丁凋零,只余一寡居之妇和一子一女,寄居贾家。必是有人知道,臣与薛家子亲如手足,又知道二殿下与臣有仇,才故意将薛家女指给二殿下。因白氏并金门楼之过,薛家女入王府后,势必难以保全。皇上、娘娘面前臣不敢说谎,也不会说谎,若果真到了那一日,臣必深恨二殿下!这便是此计之毒辣所在,这是逼臣,深恨君父之子。” 隆安帝淡漠道:“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贾蔷沉默稍许,道:“臣一定会时刻关注着二殿下,然后寻其过错,与诸大臣一道,上书请求陛下,废黜此子,圈禁起来。” 此言一出,尹皇后、尹家太夫人和四皇子李时、五皇子李暄都面色大变,惊呆了看着贾蔷。 隆安帝更是大笑一声,讥讽问道:“你要逼着朕,废了自己的儿子,还圈了他?” 贾蔷并不畏惧的看着隆安帝,道:“陛下,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无比希望大燕江山万万年,万世不易,臣以为,一定是臣这样的世勋之族。因为只要大燕万世不易,臣之族的富贵,便会与国同戚!这大燕,当然是皇上的大燕,是天家的大燕。但臣以为,这大燕,同样也是臣等勋贵的大燕!一个因臣子办公差而记恨臣子的皇子,其德行,远不能配其位。明君在上,臣为何不能弹劾他?” 隆安帝看了贾蔷许久,贾蔷丝毫不回避其目光,目光坦荡赤诚的回视着,许久后,隆安帝方收回眼神,又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曜,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曜跪地哭道:“父皇、母后,此皆是这无耻小人故意坑害儿臣,儿臣实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甚么莫须有之罪?”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你回去罢,你放心,也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子,朕不会废了你,也不会圈了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就在辅国公府,好好读书罢。”一语钉死李曜的未来和爵位。 此言一出,李曜彻底瘫坐在地,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母后,儿臣冤枉啊!” 尹皇后见之红了眼圈,看向隆安帝想开口,可在隆安帝严正的目光下,到底没张开口。 终是落下泪来,对李曜道:“皇儿,往后你好好在府上读书……只是往后切记,千错万错都容易,只一点,不能在你父皇跟前说谎哪……” 说罢,已有几个健壮的黄门侍郎上前,将绝望的李曜扶了下去。 等李曜下去后,尹家太夫人轻声道:“皇上,二皇子终还年轻……” 隆安帝脸色难看的紧,深吸一口气道:“太夫人放心,他是朕的皇儿,朕又怎会轻易舍弃他?朕会派饱学之士去教他,只要他一心向善,改过自新,朕会重给他机会。若不然,放在外面也只能让人逼着朕圈了他!” 尹家太夫人闻言,忙笑道:“先前臣妇隐约听说过,蔷儿这孩子性子直硬,在太上皇面前都有甚么说甚么,外面清流士林骂成那样,也不见他改口一句,也怨不得太上皇爱成那样。如今才算是见着真章了……皇上,这孩子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却是好的,他在君父面前不说欺心之言。也是圣明天子在上,他才胆敢如此。” 隆安帝闻言,哼了声,不过对车氏还是恭敬,微笑道:“可见这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还是蒙皇恩浩荡啊!”顿了顿,又有些难以启齿道:“原不该开口,只是薛家女之事,臣妇还请皇上……” 话没说完,隆安帝笑了笑,摆手后,问贾蔷道:“你贾家女都可入宫侍奉朕,薛家女自己礼部备名,侍奉不得天家宗室?” 贾蔷答道:“皇上,薛氏报名的是备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放屁!” 隆安帝居然爆了个粗口,让众人侧目,骂罢,他不耐烦的摆手道:“滚滚滚滚!这份口舌诡辩之能,朕也不知你是从哪学来的,总不是朕的林爱卿所教。好生去办你的差事,莫要再恃宠而骄,该管的不该管的都插一手,早晚有你的好!真真混账东西!” 贾蔷起身要走,不过还是多问了句:“太夫人是臣送来的,臣若走了……” 在隆安帝发怒前,尹皇后掩口笑道:“快去你的罢,太夫人是本宫之母,还用你来操心?” 贾蔷再行一礼后,大步出宫。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听罢贾蔷复述之言后,林如海倒没有点评他的过激之言。 事实上,林如海对贾蔷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的言行,从来放心无比。 那种在当下士林看来,几乎没有底线的“阿谀”“谄媚”之词,至少林如海自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偏贾蔷每次都说的无比真诚,甚至转述时林如海都看不出他是违心之言,足以让太上皇和皇上,无法抗拒的暗爽…… 林如海也不会纠正这种天赋,更不会去问真假,随他去罢。 他只问道:“心里可会感到委屈?” 贾蔷摇头道:“先生,经今日之事,弟子还是明白了很多道理。不止明白,按着这样的道理去做时,初时还觉得艰难,可真正践行后,才觉得似乎一下长大了不少。” 林如海满意笑道:“长大了些就好……蔷儿,你需知,君子的胸怀,本就是靠各般委屈撑开阔的。那种一路行来始终顺风顺水,不吃委屈的人,心胸多狭窄,容不下挫折,也容不下诤言。朝野多有人言天子严苛,但如今你看着,皇上果真是一个严苛之人?” 贾蔷闻言,扩了扩胸,笑道:“怪道觉得胸怀宽广了些。”笑罢,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皇上不是严苛之君,不仅对我不是,对李曜也不是。” 林如海微笑道:“那正是因为,早年皇上不知吃了多少委屈,也见识了夺嫡的惨烈,才会有今日之气魄和仁心。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快回西府,先给老太太道个恼罢。今日事,她怕是有气在心里呢。” 贾蔷“诶”了声,道:“先生,我去清竹园逛逛就回!” 林如海:“……” …… 第0309章 绝处逢生 林家,清竹园内。 黛玉正单手托腮,在月牙窗前的几案上出神遐思。 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锦衫,衬的她灵秀明媚中,透着江南的柔婉之美。 忽地,她听到外面的嬷嬷叫了声:“哎呀,侯爷来了!快进去罢,姑娘方还在念叨呢。” 黛玉登时回过神来,心里羞恼嬷嬷多嘴,未几,见贾蔷进来,也未有好脸色。 可恨这人,连点眼力见儿也没有,随手解了雀金裘后,居然仰头栽倒在床榻上,长长呻(浪)吟(荡)了声:“哎哟,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今儿可真是……累毁了。” 黛玉本来烟眉都竖了起来,要撵他起开,只一听此言,顿时想起她父亲先前之言,心下不忍,也就随他去了。 还起身斟了盏茶,送上前道:“今儿可完事了没?”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点了点头,道:“算是救了薛大哥他妹妹一命。” 黛玉美眸渐横,语气难掩酸意,道:“就这?” 贾蔷眨了眨眼,道:“啊,就这!” 眼见黛玉咬起牙就要动起真怒,贾蔷忙坐起身,赔笑道:“你听我说嘛。” 接过黛玉手中茶时,也轻轻捧了捧那双如削葱根一般秀美的柔荑。 黛玉身子微微一颤,俏脸刹那间血红,好在贾蔷一触即开,没敢放肆,嘿嘿一笑,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将今日事大致说了遍。 最后道:“有尹家太夫人开口,这个情面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所以,应当没甚么事了。” 黛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讥讽取笑道:“蔷哥儿,这回未能再娶一兼祧妻,你心里可恼不恼呀?” 贾蔷眉头一皱,道:“这叫甚么话?我贾蔷是那样的人吗?有林姑姑在,世间美好便尽在我心,根本没心思再想其他。” “听你的好嘴罢!” 黛玉心中暗喜,嘴上还是不饶人,不过到底揭过此事,又好奇打探道:“你今儿见着那尹家姑娘了,你瞧着如何?” 贾蔷冷笑着连连摇头,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不好贬低人家,但也不肯中圈套,因此只道不知。 黛玉俏脸一红,恼道:“人家正经问你来着,你倒含糊我?” 贾蔷干咳了声,道:“隔着那么远,就看了眼,你让我能看出甚么?不过……” “不过甚么?” 黛玉急忙追问道。 贾蔷严谨的筹措了下腹中贫乏的用词,缓缓道:“不过,看起来,是个安静的,应该不会饶舌多事……” “呸!” 黛玉生生气笑道:“这不是废话是甚么?”人家是哑女,难不成还会饶舌? 贾蔷“哎”了声,道:“我是说,看起来是个性子上很静的人,许是因为口不能言的缘故,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即便她能开口说话,也不会多话多事。这样也好,不用刻意去与她说甚么,让她处在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做她喜欢做的事就好。” 黛玉闻言,忍不住冷笑道:“今儿才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就想着冷落人家?我看你也不像好人!” 贾蔷哈哈笑道:“好酸好酸!”眼见黛玉要急了眼,贾蔷忙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正色道:“怎么是冷落呢?让她生活在她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又不是将她隔离起来。正因为尊重,所以才不去打扰。她若觉得无趣,想一家人过热闹的生活,也可以啊!我相信,林姑姑比我做的更好。” 黛玉闻言,眼神都软化了,也不抽回手来,看着贾蔷轻声问道:“你果真信我?” 贾蔷不无骄傲的点头笑道:“我比相信自己,还要信你。你是上天赐给人间最美的仙姝,我积百世之德,才有幸摘得芳心,又岂能不信你?” 黛玉被这不要脸的恭维之词说的有些头晕发软,星眸中氤氲的晨露似都要滴出来,看着贾蔷,声音微不可闻道:“我会做好……的。” “做好甚么?” 贾蔷实在没听清,追问道。 黛玉一把抽回手,狠狠瞪了眼这坏人,扭过身去不理他。 这娇俏模样,实在让贾蔷心头乱跳,正想做些甚么,忽见紫鹃从外间冒了出来,看着贾蔷笑道:“哟,侯爷来了!” 贾蔷怔怔的看着他,点头一字一句道:“对,侯爷来了。” “噗!” 听出内中无尽的幽怨之情,黛玉忍俊不禁,起身离开他数步远的距离,然后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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