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皇上放心,这次风波,很快就能平定下来。其实京城并不缺粮,再怎样,漕运未绝,百姓们吃用的粮食并未减少。眼下不过是粮商想借机发财,故意为之罢。” 养心殿内诸人悚然一惊,韩彬沉声道:“如海,你查抄了郑家?” 林如海点点头,又笑问道:“查抄不得么?郑家民生粮铺惹出这样的大乱来,户部没有封查之权?亏他家也有脸叫甚么民生粮号。” 韩彬沉声道:“户部是有封查之权……可自此之后,你势必为士林清流中众矢之的!郑家虽无高官,却连出三代大儒,门生遍布朝野,尤其在江南……你就等着挨骂罢!” 一个与民争利面目可憎的贪恶权相的形象,是断跑不了了。 林如海笑了一声,同隆安帝道:“臣为皇上信重,托以户部国事。如今却因短缺粮食搞成这个样子,治罪都是应该的,挨些骂,难道不是应该的?骂就骂罢,国事为重。” 隆安帝闻言,淡淡扫了眼面色僵硬的李时后,欣慰叹息道:“这如何怪得到爱卿?一来天时艰难,二又有边患作乱,爱卿殚精竭虑,不为自身声名着虑,下狠手治理奸商恶贾,实为国士之臣。果有骂名,朕与爱卿同担。” 林如海谢恩罢,左骧则关心道:“林大人,郑家那粮号,抄出多少粮食来?” 林如海道:“三万石。” 众人闻言皆吸了口凉气,李晗皱眉道:“怎会这么多?” 林如海淡淡道:“准备多时了,去岁为了赈济山东、甘肃,直隶各处藩库粮仓都没有多少存余。先前若无海外之粮的消息传来,粮价此刻原本就应该节节攀高。囤积三万石,待粮价升高之后,能得巨利。” 诸君臣对郑家的感观,愈发厌恶。 隆安帝听闻这么多,再一算,心里长出了口气,缓缓道:“如此一来,宣府粮草也就够了。” 李时淡淡扫了眼林如海,心道这般下狠力,还不是为了他那个弟子贾蔷?他是怕贾蔷在边关饿死罢…… 这一对师徒,惯会在御前卖乖讨好。 这念头刚起,忽见殿外进一内侍,躬身道:“皇爷,殿外有宣府八百里加急文书送上。” “宣!将送信之人一并带来!” 未几,一风尘仆仆的士卒被引上殿。 红翎文书被送上后,隆安帝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怎会有八百里加急送上? 莫非,宣镇出事了? 不止隆安帝如此做想,连其他军机都这样担忧。 按理,无论如何此时不该有十万紧急之军情才是。 若果真宣镇破了,那才是倾天之祸,北地瞬间糜烂。 不过等隆安帝看完密折后,脸色就古怪了起来…… “皇上,宣镇到底如何了?” 韩彬见隆安帝久久不语,其他人也都等的心焦紧张,因而出口问道。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道:“淮安侯华文说,贾蔷晃了个虚枪,就带了两个人星夜兼程昨天到了宣府,傍晚调兵,抄了宣府范家,杀了副总兵侯杰和范家家主范毓并,得钱粮无数,内奸案破了,让朝廷不必再发粮了。还让户部,去接银子……” 韩彬:“……” 李时:“……” 诸军机:“……” 众人心里皆有些古怪,先有先生抄一批,如今弟子又抄一批…… 林如海不关心别个,只问送信兵卒道:“贾蔷以何罪杀人,现在何处?” 那宣镇兵卒紧张道:“回……回大人,宁侯以里通敌国,盗卖宣镇武库军械之罪杀人,范家人已经招了,是真的,还抓了一批藏身在范家别宅的鞑子王子和公主……现在,现在……早晨小的奉总兵将令出镇城时,蒙古人正在攻城,宁侯在城墙上杀敌,他用的是方天画戟,以一抵百,杀敌无数,大家都叫他再世温侯……” 林如海也终于不再淡然了,微微变了脸色,嘴抿了起来。 战场上,刀枪无眼…… 而一直看着一群大佬议事的忠勤伯杨华,此刻心里却是一叹:宣德侯府麻烦大了…… …… 第0805章 最后一次绝杀! 宣镇,总兵府。 后宅膳堂,淮安侯世子华安看着贾蔷感叹道:“良臣,二年前,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你身手虽也俊,可也没厉害到今天这个地步……” 贾蔷一言不发,只随口“唔”了声,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一只烤羊身上。 二人身旁,一大一小两姑娘都怔怔的看着已经吞下一只羊的贾蔷,看看脸,再看看肚子,猜不出那只羊到哪里去了…… 好在贾蔷的吃相均匀雅致,再加上清秀中带着英气霸道,使得他吃饭看起来赏心悦目,怎么看都好看…… 华安也注意到自家妹子不对,心里懊悔的恨不能给自己来一下狠的,若是二年前贾蔷落魄时,将妹子许给他,这会儿岂不成了一家人? 可惜,有眼不识金镶玉,为时晚矣。 “巧姐儿?你自去忙你的罢。” 虽说两家通好,不避内眷,可小的才五六岁也则罢了,大的都十四五知人事了,不好多留。 某人的名声,华安也是知道的。 虽心里十分不舍,华巧儿还是带着妹妹离去了。 今晚华文极忙,既要布防,还要借今日大战得胜,大洒金银肉饭之际,收揽军心。 毫无疑问,这场大战之后,只要得胜,宣府就彻底姓华了。 等贾蔷将第二只羊吃尽后,缓缓呼出口气,目光看向华安,道:“子扬,这次你走运了。” 作为淮安侯府的第三代世子,原本这一辈是要降袭的。 若有过得去的军功,可封伯爵。 若无军功,便是一等将军。 再过些年,也就泯然于众了。 但这次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战,华安捞够本钱,将来袭爵,仍可袭侯爵位。 在元平功臣这一代功臣里,首屈一指。 便是宣德侯世子董川,都不及他。 淮安侯府当初在京中其实属于顶级偏中的豪门,但若能在宣府经营两代,淮安侯府就是天下第一等实权豪门。 华安自知这等情形,笑的合不拢嘴,拱手道:“都是托了良臣你的福,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贾蔷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啧”了声道:“这场大战,还有的打。对了,范家产业都封存好了么?绝不许有人侵入自取,否则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华安看着贾蔷,眼神简直崇拜,道:“放心,这个节骨眼儿,我家可不傻。良臣,你怎么就敢杀侯杰和范毓并的?其实范毓并比侯杰还厉害,他在陕甘总督面前都有座位,以兄弟相称。你不知道他的厉害,整个宣府差不离儿都快成范家的宣府了。他家在京里、在总督府、巡抚府、总兵府,上上下下都有关系在。连宣府士卒,受过范家恩惠的都不知有多少。 对上这样的人物,我爹都没法子。好家伙,你就直接一火器给崩了!你就不怕反噬?” 贾蔷嘿了声,道:“反噬自然会有反噬,若是寻常查案,谁也不敢这样草率的杀一三品大员,杀一势力遍布朝野的巨富。可眼下甚么时候?八万胡虏列阵城外,不借着这个时机施以雷霆手段,拖拖拉拉的去查?在别人主场上,查到猴年马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范家球攮的还真和卫拉特蒙古金帐有勾连,在这边招待几个蒙古贵人游顽。” 华安一脸想不通道:“良臣,这范家果真勾结蒙古想造反破城?不应该啊,我怎么觉着,这里面处处透着古怪……” 贾蔷点点头道:“此事自然还有古怪,背后有人不知在算计甚么。我不清楚,短时间内估计也搞不明白。但是,范家倒卖武库军械,往草原上卖铁器、牛筋等违禁物品,是板上钉钉的事。范家幼子范毅勾结城门将要开城门放蒙古大军入城,也是证据确凿之事。” 华安抓着脑袋哈哈笑道:“良臣,这些都是你杀了侯杰、范毓并之后才确认的事,事前你怎么就敢杀人?” 贾蔷撇嘴道:“山西这些巨贾靠甚么发的财?不弄鬼不卖国,拿甚么暴富?想找证据还不容易,就看敢不敢杀。” 华安摇头道:“也就你敢这样办,朝廷上还是有能人,知道将你派来。换个人来,也不敢这样办。” 贾蔷不理这些,看向华安道:“子扬,有一事过后得请你帮忙。” 华安闻言立刻正色道:“你说,只要能办到的,淮安侯府绝无二话。” 贾蔷摆手道:“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大战过后,草原终究还是要休养生息,宣府还是有人和他们做生意。我想要在草原上买些东西,要你帮着张罗着。” 华安一听放下心来,笑道:“可还是要买羊?” 贾蔷摇头道:“不是,我要买牛羊骨头,最好是牛骨,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 华安怔了怔,奇道:“良臣,你要这些做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有一妙方,需要大量的牛骨……” 华安闻言眼睛都亮了,道:“良臣,又有甚么好营生?带我家一带啊!” 贾蔷还未开口,就见华文虎步生风的进来,哈哈笑道:“混账东西,你好厚的面皮,还嫌欠良臣不多么?” 贾蔷起身迎道:“世叔看起来已有名将之姿,了不得,我大燕又多了位国之柱石。” 华文哈哈笑着摆手道:“良臣你就臊我罢,比起你来,为叔可多有不如啊!” 贾蔷摇头道:“我不过一些匹夫之勇,莽撞行事罢。今日见世叔调兵遣将,丝毫不乱,以万余兵马抵御八万大军强攻,稳如泰山,这一点,我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这话让华文舒坦到心眼儿里了,大笑道:“我的这些本领是可以学的,不过是些兵法操练,从前一直在京营里练,今日算是得了用处,你若学,为叔必倾囊相授。可你的杀伐果决,为叔却学不会啊。” 贾蔷笑道:“不过仗着背后有皇上、皇后娘娘和家师撑腰罢了,算不得真能为。” 华安趁着两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之余,同华文道:“父亲,良臣有一良方,需要用到海量的骨头,尤其是牛骨,所以托咱们家往后从草原上多买些。儿子这才厚着面皮,想让良臣带咱家一带。说起来,良臣最先就是和咱们家合伙的,后来让开国功臣那边儿给抢了去……” 贾蔷笑道:“那边精穷,打祖宗起就留下的老世交,也是没法子的事。子扬想合作是好事,天下的银子不可能让我一人赚尽了。不过这个生意盘口太大,将来怕是要到千万甚至更多,是德林钱庄名下的一处新产业。具体是甚么,先保密。淮安侯府以牛骨入股,得股一成,二年后分红。别嫌少,这里面,还有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恪和郡王的股,非我一人的。” 以千万两算,得股一成,就是百万两银子计了。 当然,资产和分红是两码事,但那也十分恐怖了。 华家父子虽然明知,贾蔷有心以利勾连淮安侯府,可是既然里面还有皇后和李暄的股,就不必担心一些旁的…… 以贾蔷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有利无害,即便有点害处,也是利大于弊。 所以,淮安侯府没有拒绝的道理。 定下此事后,两家关系又不同了,更近一步! 华文让人重新上了饭菜酒水,上齐后举杯笑道:“良臣,好俊的身手。果然不愧是贾家子弟,当初先荣国代善公一杆银枪骑白马,元平六大国公莫与能敌。今日复见先荣国之姿。不过,代善公使的都是巧力,以极精妙的枪法,打的英国公、成国公都招架不住。赵国公就更可笑了,被代善公一枪挑起摔落马下,吃了一嘴马粪。那之后,赵国公自请出外,在宣府待了十来年,代善公去世后才回的京。” 贾蔷闻言一怔,举起的酒杯都凝了凝,道:“世叔,你说姜铎老鬼,曾在宣府待了十余年?董家不是世镇宣府么?” 华文摇头笑道:“世镇宣府,也不能连任总兵之职啊。老宣德侯过世后,赵国公来当了十余年的总兵,那时董辅从游击做起,到参将,等姜铎离开后,才接任的总兵之位。” 这他么…… 这二人到底是敌是友? 许是看出了贾蔷的疑惑,华文呵呵笑道:“那些年,赵国公可是将宣德侯磨炼好了。不过也说不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经过赵国公打磨了十多年后,宣德侯之能,元平功臣第二代中,的确无人能及。” 那时的姜铎,多半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局势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宣府之乱,对于宣德侯这个层次的高级武勋重臣而言,已经不算秘密。 但对于宣德侯董辅来说,却着实不算一件好事。 侯杰是他的旧部,是忠于他的大将。 甚至,是和他一并长大的发小。 而介休范家,更是宣德侯府的姻亲之族,世代交好。 这些关系,瞒不了旁人,更瞒不了朝廷。 如今范家范毓并身死,范家抄家,阖族等待押回京城问罪,少不得满门抄斩之重罪。 侯杰身死,背负着盗卖武库军械,勾结鞑子里通敌国之罪,侯家一门,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都死了,嫁入范家、侯家的董家人也要死,嫁入董家的范家人、侯家人要被休。 这一次,对董家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更严重的是,背后会不会牵扯到董家? 无论如何,都很难洗清干系…… 朝廷如何看宣德侯府? 天子如何看宣德侯府? 董辅今日已经回家闭门待罪了,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内,灯也未点,目光却一直于黑暗中,望向赵国公府的方向…… 虽然毫无证据,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但董辅深信,这一次,应该是姜家老鬼对他的最后一次,绝杀! 那个老鬼,快死了。 等熬过这一次,呵……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脸色铁青,目光凌厉的看着贾政,怒道:“是哪个挑唆的你,要请太太回来迎接皇贵妃省亲的?你还嫌她事情闹的不够多?” 贾政叹息一声,道:“今日有礼部来人问及此事,另也有关防太监来视察时,提及皇贵妃回家后,要见的人选……到底是亲生母亲,若是不见,怕让人笑话贾家孝道家风……” 贾母摆手道:“就家里这些人,余者哪个也不见。上回蔷哥儿出去一遭,就闹出那么多事,能落得一条性命,连我也没想到。这才多久,还要闹?我年岁大了,经不起这么个折腾法。我活着的时候,她就在里面好好礼佛,多咱我死了,你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罢。政儿,你还看不透么,此事必是又有人在后面弄鬼!” 贾政迟疑道:“不能罢,礼部这个官儿子也认得,是个颇有清望的官员,师承当世名儒……” 贾母心累的摇头道:“罢罢,不拘你怎么说,王氏不准回城。我明白的告诉你,就是死,她也要死在外面。你去罢,我乏了。” 等贾政离去后,贾母叫来凤姐儿,把此事说了遍后,道:“你亲自去见玉儿一趟,将事情说明白了,让她吩咐东府那边,把城外庄子看牢实了。贾家就这么几个人了,经不起折腾了。” …… 第0806章 火器显威! 皇城,养心殿内。 随着宣镇亲兵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后,一干君臣间的神情堪称精彩。 李晗笑道:“虽是臣举荐的宁侯,可也没料到,他能将事情干的这么漂亮。” “漂亮么?” 御史大夫韩琮皱眉道:“他初至宣府,甚么都没查清,就动手杀人抄家,事后才逼问出罪证。都如他这种做法,岂不天下大乱?简直无法无天!这是侥幸查出了罪证,若是没查出来又当如何?” 李晗闻言一滞,一时无言以对,真讲究起办案程序,贾蔷显然是有大问题的…… 隆安帝打圆场笑道:“也不算全无凭据,范家一个管事就敢勾结守门将行开城之事,他家若能脱得了干系才是怪事。朕都没想到,一个商贾之族,竟有如此能为,出了这样大的事,交出一个管事居然就了事了。整个宣府,任其瞒天过海。淮安侯堂堂勋贵武侯,居然不得不向朝廷请援兵!宣府,哪里还是朝廷的宣府?分明成了一介商贾的宣府。” 看着隆安帝杀气腾腾的说着诛心之言,韩琮心里一叹。 这个时候,莫说范家罪证确凿,便是无罪,也难逃此劫。 朝廷不用往宣府送粮了,且非但不必输饷,还能让户部拿回许多来…… 这就是范家的原罪。 贾蔷此事办的,太合天子心意了。 不过,想想贾蔷也是为了国事如此,这样做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半点好处,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去…… 连他都知道,朝廷里吃范家节礼的三品大员,不下十人…… 韩琮心里略一思量,缓缓道:“皇上,贾蔷虽有好心,可未经朝廷和皇上的旨意,就擅自将范家之粮取出为军粮,将抄家之银作兵饷,此例不可开。若不能论罪,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隆安帝皱起眉头来,道:“韩大夫,贾蔷临走前,朕赐他天子剑,准他便宜行事。当时蒙古大军即将攻城,外有强敌,内有奸贼做后患,他们还将宣府武库的军械都卖了,丧心病狂之极!事急从权,韩大夫就不必过于苛责了罢?” 韩琮板起脸道:“皇上,非臣苛责宁侯,只是宁侯此行,看似杀伐果决,实则隐患极多。朝廷法度,岂能恣意践踏?未得确凿罪证前就敢杀人,皇上和朝廷若再加以褒赞,往后必会愈发飞扬跋扈,迟早生出大祸来!” 林如海面色淡漠的看了韩琮一眼,心里却是觉得有趣。 韩琮身为御史大夫,谁都难以讨好,当顺天府府尹时就是出了名简在帝心的孤臣。 如今成为御史大夫,愈发六亲不认,兰台寺每日里弹劾军机大臣的折子不知多少…… 却想不到,他会为贾蔷出面消弭后患。 这个时候,往下压,远比往上捧对贾蔷更好些。 他这个先生此时反倒不便开口,不然就太露痕迹了。 由韩琮来说,却是最好不过,他还挑了这么好个时机。 因为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天子一定会维护贾蔷出手的正当性和合法性。 果真让清流闹开了,那些银子到底会收到哪去,还真不好说…… 而趁着这个时机,让天子将贾蔷行事的后患抹平,往后再有人以此攻讦,就只是徒劳了…… 果不其然,隆安帝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定道:“爱护他年幼,防微杜渐其堕落可以。但功就是功,总不能回回打压,次次出力不得好罢?若不是贾蔷胆魄大些,果断将范家铲除,今日攻城时里应外合,一旦宣府被破,八万蒙古铁骑长驱直入,直接攻略京畿之地,社稷都要动摇。 此案不必多说甚么,贾蔷有功无过!若寒了人心,往后谁还为朝廷如此效命?” 为了范家数以千万两白银,和不计其数的谷物粮食,隆安帝不惜为贾蔷保驾护航。 内务府钱庄目前看来是要黄了,不过那原是预料之外的,不可确定之事太多,损失尚能接受。 而宣府一案,朝廷所得收益,却实打实的可以到手,绝不容有失。 见隆安帝将话说至此,韩琮便不再多言贾蔷之事,回过头来问林如海道:“郑家粮铺还抄么?”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道:“御史大夫太小瞧林某人了,仆并非只为粮米而抄家。” 韩琮不为所动:“所以,到底查封不查封?” 林如海皱眉道:“当然。韩大夫有疑议?” 韩琮摇了摇头,忽地一叹后,与林如海躬身一礼,道:“本官宦海数十载,如贤师徒二人,一心谋国,不为己身谋利益者,尚属头一回见到。都道大公无私,林相师徒二人可为当世之表率也。只是林相可知,从今往后,士林清流中,贤师徒二人再无一句美言,唯有滚滚骂名。” 靠抄家来支援朝廷,在清流眼中,怕唯有“下作”二字。 而一旦官场上名声坏了,各式奇谈杂说势必纷纷出现,林如海、贾蔷的名声,也就可想而知了。 林如海却似并不在意,呵呵笑道:“御史大夫夸早了……” 韩琮不解其意,看向林如海,林如海先往御前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其他数位军机,道:“只待北疆事毕,又得诸多粮银,隆安七年,再无任何人能阻碍新政大行天下。适时,何止区区一个林如海和贾蔷,上至天子,再到诸位大学士,哪有一个会落下好名声?” 众人一怔后,韩彬哈哈笑道:“如海所言甚是,为社稷计,为大燕万世之基计,吾等纵遗臭万年,又有何妨?只不负君王,不负黎庶万民,大可问心无愧也!” 隆安帝看着数位大笑不已的军机大学士,一扫两日来苦闷郁愤的心情,亦仰头笑道:“朕得诸卿,何其幸也!” 诸臣齐齐躬身见礼道:“臣等得遇圣君明主,何其幸也!” “赐宴!!” …… 三日后。 宣府,总兵府。 董川和赵破虏二人看到一身重甲才从城墙上急急下来的贾蔷和华安,眼睛都直了。 “宁侯,你这……怎会在此?” 董川、赵破虏齐齐问道。 贾蔷刚出京就闹肚子,勉强走了半天就回京了,一直也未见跟来。 原本都以为他畏惧边塞苦寒,寻由子偷懒去了。 谁想,会在宣府出现。 贾蔷却沉声道:“没时间说话,夜里再说,赵将军,火器营可能上阵?” 赵破虏目光在贾蔷重甲上厚厚一层血污上凝了凝后,沉声道:“自然可以。” 贾蔷道:“很好,速与我上城墙。蒙古人今日杀疯了,尸体堆出斜坡往上强攻,差点就被攻破。” 华安粗喘着气道:“我爹着实离不得身,就让良……宁侯和我来接二位天使。”顿了顿又道:“方才多亏宁侯神威,十二连戟生劈了那个蒙古怪物,不然就真危险了。” “闲话现在少说,上城墙!” …… “杀啊!!” “和鞑子拼了!!” “骚鞑子,额贼你娘!” 丈余宽的女墙上,双方士卒杀成一团。 虽然单兵素质宣镇兵马未必及得上蒙古,可蒙古人爬上三丈多高的城墙,已经耗尽大半气力。 若非这群士卒手里拿着宣镇武库的精粮兵器,换成他们草原的破烂刀具,宣镇兵马绝不会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贾蔷、华安带着三千火器营上城后,赵破虏大声道:“宁侯,让人先清出一片空地来,双方胶着无法射击。” 贾蔷不言,放下面盔,手中拿起方天画戟就往上冲。 “杀!!” 赵破虏和董川怔怔的看着如猛虎入羊群,将方才吃力厮杀的宣镇兵马解放出来的贾蔷,一时都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而卫拉特蒙古士卒看到他重新出现,强攻的气势居然一滞,隐隐有往后退的迹象。 华安趁机嘶吼:“朝廷派来的援军来了!朝廷派来的援军来了!万胜!万胜!” 散在四处的“大嗓门”及时呼应:“援军来了!大燕万胜!” 一时间,宣镇兵马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士气大镇,生生又将蒙古兵马压下女墙。 赵破虏到底是老将,没有多浪费宝贵的时间,立刻将朱雀营带上第一线,三千火器兵分成三段,火器搭上墙,也不需多瞄,即刻开火: “放!” “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硝烟在战场上滕然升起,一连串如炮竹般的声响炸响,随即城下就响起一片惨叫哀嚎声。 若是五十步开外放枪,鸟铳的子药多半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可眼下既是俯射,又是近距离朝密密麻麻的敌军阵中射击,火器威力远比弓弩更强,蒙古人的羊皮袄哪里能扛得住? 瞬间破防!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第一轮。 第一排千人射罢,立刻后退,绕到第三排后开始装填,第二排向前,继续发射。 如此轮换,一炷香功夫后,原本爬满蒙古人的城墙,生生被扫出一片空地来。 不过每一块城墙砖头上,都染满冰冻的血浆。 近三千人的伤亡,如同屠杀,将蒙古大军几乎打懵了! “换防!!” 这片清空后,赵破虏见效果如此之好,亦是亢奋不已,开始往西面挪移。 贾蔷提醒了声:“赵将军,莫要大意……” 赵破虏哈哈笑道:“宁侯放心,粗鄙鞑虏,不识火器天威。可惜,最多再射三轮,火器长管就过热,不能再打了,不然容易报废,还容易炸膛。” 听闻此言,本来因火器神威而钦佩不已的诸宣镇将士,登时大为失望。 不过又都松了口气,这样的火器若是能不停歇的射击,岂非神器? 那还要他们做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三轮足够了,鞑子今天的胆气差不多就要被杀崩溃了。” 这时华文已经赶了过来,谢过赵破虏后,又接见了董川。 董川早就感觉到不对,这里是他待了十余年的地方,差不多每一个宣镇士卒都认识他,更不要说那些将校。 可到目前为止,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上前来见他。 这极不对劲…… 趁着这个空档,董川拱手问贾蔷道:“宁侯,不是说要查内贼的么?宁侯抛下我等先一步到来,使下瞒天过海之计,莫非已经查出了内贼?” 贾蔷上前拍了拍董川的肩膀,道:“一切等战后再议。” 说罢,提起方天画戟,迎向又一波鞑子冲锋。 事实证明,最好还是不要将敌人当傻子…… 当第二波冲锋打响时,蒙古大军调来了一批弓箭射的极准的弓手,顶着牛皮大盾靠近火枪阵,顶过一轮齐射后,陡然发难。 只一波,就射杀火器兵百余人,伤二百。 这样高的伤亡率,瞬间就将火器阵打得溃退下来。 火器营何曾受过这等惨重损失,一时间士气差点打崩了。 赵破虏心都在滴血,寻一个会放火器的简单,可用培养出一个老火器兵来,那得用子药来喂! 待贾蔷带兵杀退这一波敌军后,赵破虏愧然道:“未听信宁侯之言,致使损兵折将,惨败至斯,回京后必亲自请罪!” 贾蔷摇头沉声道:“老将军乃宿将,些许挫折算得甚么?杀回来就是。” 赵破虏也是寻个台阶下,此刻闻言,厉声道:“宁侯所言甚是,我朱雀营从来浴火重生,岂会为这点伤亡而溃败?” 贾蔷笑道:“可用我替将军打碎两个乌龟壳?” 说着,他放下方天画戟,抄起一旁的两个石锁。 赵破虏为其惊人力气所慑,不过还是摇头道:“贼鞑子的战法,火器营里有应对之法,若不灵验,再请宁侯相助。” 说罢,去与火器营诸校尉商议片刻后,重新上阵,不过这一回有趣,每个人手里多了一个木棍,躲在女墙后,先将火器枪管往外伸了伸,随即小心翼翼的用木棍将军帽顶起,探出女墙,果然,就听到一阵“嗖嗖”箭矢声响起,探出头的帽子上多插有箭矢。 而趁着这个空档,赵破虏怒吼一声:“射击!!” 数百火器兵飞速露头,往城下打了一排枪,也不看成果,立刻回到女墙后。 贾蔷只听一阵惨叫声后,立刻又响起一阵弓箭破空声和怒骂哀嚎声。 不过贾蔷却高兴的哈哈大笑着冲赵破虏竖起一根大拇指,这等准头的弓箭手,便是草原上也不会有很多,想必汗帐那边也正在心疼呢。 “这里交由老将军来应付,其他人随本侯杀贼!!” 他要借此机会,见识真正的战场,磨砺一番,也好为以后做准备,不至于纸上谈兵。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 第0807章 姜,还是老的辣! 入夜,夜空如洗。 宣府镇城女墙之上,看着格外清澈的夜空,和强外并不算遥远之地,密密麻麻的帐子,还有隐隐传来的牛羊声。 贾蔷披着一件斗篷,倚着女墙,轻声道:“读书时,酷爱边塞诗,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也会披甲持戟为国而战,倒也有趣。” 董川站在一旁,面色隐隐木然,看着这一刻潇洒不羁的贾蔷,他承认感到了钦佩和艳羡。 相比于这位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他虽然年纪相仿,可境遇却相差的越来越远…… 董川声音有些嘶哑,缓缓道:“我自幼在宣府长大,这里的一砖一石我都熟悉,可惜待了十多年,也没遇到这样一次大战。子扬好福气。” 华安笑了笑,道:“能杀的这么痛快,多亏了良臣。” 董川沉默稍许后,他直视着贾蔷的眼睛问道:“宁侯,你相信侯杰和范家里通敌国,要里应外合开城门献镇城么?” 其实这句话显得很多余,但他还是问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让董川的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强烈。 仿佛一夜之间,董家不仅在宣府的根基尽毁,甚至朝不保夕…… 贾蔷看着董川,轻声道:“于理,我觉得也不应该。不止侯杰和范毓并不应该,我认为大燕任何一个百姓,都不应该当卖国贼汉奸!但是,范家招出的事,招出的人来看,范家的确这样做了。而范家勾结侯杰盗卖武库军械,更由不得我不信。董川,你知道今日有多少宣镇士卒,死在宣镇武库自己的兵器上的?成百上千!这个时候,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董川闻言,面色晦暗下去,心如刀绞。 他是知道,宣镇有往草原走私商货的过往。 甚至,也知道范家有往草原上贩卖些兵器铁器的黑历史。 九镇边城,每一座都少不了这等事。 但他没想到,宣德侯府走后,范家和侯杰的胆子会这样大,卖空了半座武库。 简直丧心病狂!! 不过即便如此,董川仍不信,范家和侯杰会里通敌国,准备献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的根基都在大燕,都在宣府,他们怎么会那样做? 然而,正如贾蔷所言,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贾蔷见他无比痛苦,忽地笑了笑,道:“董世兄,你又何必自寻苦恼?他们献不献城重要么,就凭盗卖武库一罪,他们就是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国法砍的!” 董川苦笑一声,道:“如何不重要?若他们仅仅是因为贪钱做出的勾当,那是一回事。可若是里通敌国,那又是另一回事。” 前者,是他们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宣德侯府董家从没有收他们一两赃银。 可若是后者,那董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就目前为止,范家、侯家那些人,仍未说出甚么对宣德侯府不利之事。虽然年礼送的重了些,你们董家离开宣府时卖地卖宅子,范家给的银子也高了些……不过我做主,将那些都划了去。因为我觉得,几千两银子的年礼,卖地多给的那二万两银子,还收买不了你们宣德侯府。他们范家应该是想结个善缘,不让关系断了。 范家、侯家可恨,宣德侯府坐镇宣府多年,未能打压惩治他们,也有过错,但我仍不希望看到此案扩大株连。或许我年轻幼稚了些,不过我本心确实愿意相信,世守边关的董家,和他们是不同的。董家有过,但应当无罪。” 董川闻言,这一刻当真红了眼,险些落下泪来。 他已经坚信,如其父所言,宣府此次之大敌大乱,就是一次针对董家的绝杀。 虽然不清楚背后老贼是如何说动鞑子在这个时节动手的,但就环环相扣的阴谋来看,如今显然已经有许多人认为,这一次就是董家为了军功,故意招惹起的战事。 毕竟大战一起,淮安侯又暂时难以服众,按理来说,朝廷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宣德侯董家重回宣镇,为国御敌。 一旦在此国战中立下大功,宣德侯府积功封公,成为军中第一门,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董家的“奸计”被将死的赵国公识破,宣德侯生生被按死在京城,回不了宣府。 恼羞成怒的董家,就想来记狠的,让旧部和姻亲与敌人里外勾结,破了宣镇。 不过这等“毒计”,又被朝廷派来的天使钦差宁侯贾蔷所破,斩了董家的旧部、姻亲。 从思路上来看,这一连串简直缜密的毫无破绽。 而这个时候,贾蔷一言就能决定董家存亡! 只要他在范家、侯家等人的供词上,得到些他想见的,这对贾蔷来说,轻而易举。 如此,董家就绝无幸存之理! 赵国公后,董家便是当仁不让的元平功臣之首。 董家也不可能将军中位置让给开国功臣一脉,所以,两家是天然对立的。 董家垮台,绝对能让开国功臣占到好处。 然而董川却没想到,贾蔷会这样做。 光明磊落至斯…… 他大礼单膝跪拜下去,声音哽咽道:“多谢宁侯公道!此大恩大德,我宣德董家必不敢或忘分毫!!” 贾蔷呵呵笑着将他搀扶起来,道:“我并未做甚么,也没想得到甚么回报。长辈们做事都是以利弊为先,我也不指望你父亲能报答我。老一辈到底还存着门户之见,有开国、元平之分。你父亲果真想报答,我也不敢要。但是,我们这一代不同。子仪,还有子扬,我希望到了我们这一辈,胸怀能更开阔更磊落些。 大燕之外,仍有无尽的山河,无尽的财富权势,仍有无数的异族之敌等待我们去征战。我希望到了我们这一代,能够摈弃前嫌,不再内斗,不再互相打压,而是齐心协力,为我华夏再拓土万里。让我大燕之民,成为真正的天朝上邦之民,再不受穷苦之困。我们的人民,活的太艰难了。 此,便为我心中所想,亦为我平生之志!” 星辰之下,看着贾蔷双眸明亮,说出这番前无古人的旷世之志。 在董川、华安眼中,贾蔷岂是凡人? 恍若谪仙。 这一刻,二人心中敬服如神! 这无关权势,无关地位,无关所有外在之因,只缘此人高洁皓远之志,皎皎如明月当空! 如此人格魅力,岂能不让天下英雄折腰? 贾蔷将拜下的二人搀起后,转过身来,微笑着眺望神京方向。 也不知姜老鬼知道他没顺势将董家锤死,会不会直接气死……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内堂。 姜林坐在床榻边,看着瘦小如幼儿的祖父一直昏睡着,心里难过之余,又对其惊鬼神般的手段,拜服不已。 董家向来以稳健踏实为道,一步步走来,似乎只等着赵国公府败落,就能按部就班的上位,成为军中第一家。 可谁能想到,他祖父大人老到这个地步,却是一出手,就将董家打落尘埃。 旧部和世交姻亲里通敌国,犯下诛九族之重罪,董家这一次必然难逃一死! 祖父果然厉害啊! 可惜,这株庇佑了姜家数十年的老松树,就要老死了。 姜林知道,姜家许多人其实都盼着姜铎早死。 抱怨他压的众人太久,还自废武功,老糊涂老悖晦了。 若不然,以姜家在军中之势,何惧区区一个董家? 但姜林不想姜铎老死,他知道,祖父姜铎没了,姜家才会真正颓败下去。 没了祖父镇压着,一切声势繁荣都是虚的…… 看着姜铎一脸老斑,瘦小可怜的模样,姜林忍不住红了眼,落下泪来。 心里想着祖父故去后,姜家的出路…… 正思虑间,忽听一道骂声:“好球攮的,都盼着老子早点死不成?还没咽气进棺材,你倒先哭上了!” 姜林闻言忙回过神,慌忙擦去眼泪,看到姜铎正看着他怒骂,一时间觉得无比亲切。 可又想到,这样的日子许是没几天了,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姜铎看着幼孙这般恸哭,眼神却渐渐柔和起来。 高门大家子里,能有一个真心为老人哭哀的子孙,其实很不容易的…… “哼哼。” 姜铎笑了两声,道:“好忘八孙子,还没到哭的时候,你急甚么?” 姜林情绪恢复了些,抹去眼泪跪地道:“老祖宗,孙儿实在舍不得您,恨不能将自己的寿元,都给了您。若没您,这国公府也不算国公府了……” 见其又哽咽起来,姜铎一时间觉得很是欣慰,不枉他苦心积虑埋伏一场,他挣扎坐起,干喘了两声匀了匀气后,道:“老子虽没日子了,但也不在这几天。林哥儿,如今外面都怎么说?” 姜林闻言忙将朝中对董家的猜疑说了遍,最后兴奋道:“老祖宗,董家这回彻底完了!” 姜铎干瘪的嘴巴扯了扯,看着姜林叹息一声道:“你这小忘八虽是个孝顺的,可到底没甚么脑子。” 姜林自动过滤掉那些腌臜人的话,皱眉道:“老祖宗,都到这一步了,董家还能挺得住?” 姜铎靠在枕靠上,叹息一声道:“你不知道董辅那杂毛小子的厉害,当初老子在宣府,怎么修理他,他都能忍过去,而且还变得越来越谨慎缜密,越来越棘手。所以,宣府那边的事,牵扯不到董家多少。” 姜林闻言面色变了变,又仔细一想,缓缓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董家离开宣府时,竟舍得将几十年积攒的家业全都卖了,和宣府再无干系,就凭这个,多少人也做不到。可是……” 姜林疑惑道:“即便牵扯不到多少,可贾蔷去了宣府,杀了范家家主和宣府副总兵,查抄之下,总能寻到些和董家牵扯上的罪证。这样大的事,哪怕沾上一丁点,董家也少不了被问罪。京里这边本就都怀疑这一回就是董家做的孽……宣德侯府又怎能化险为夷呢?” 姜铎哼哼了声,摇头道:“这里面名堂很多,还有宫里的圣意在。既然董家果真没有沾染许多,那么就是皇上收揽人心的好机会,不会放过的。皇上,终究要真正抓紧兵权的。还有,就是贾蔷那个小杂毛,又岂会遂了老子的心意?” 姜林吃惊道:“可是董家坏了事,对开国那一边是极好的事啊!” 姜铎看着姜林摇了摇头,啧啧道:“你这是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不高。人家一心带着大燕兵马征战海外,根本懒得在内部斗。虽然想法幼稚了些,也有些可笑,但凭这份志向,就比你们这群忘八肏的高明不知多少。再说,那小杂毛处处提防着老子,又怎会随我的心意走?不过嘛,都以为这是老子最后一次出手,往后就黔驴技穷了。嘿嘿嘿……” 听着姜铎临闭眼昏睡前的那几声笑声,姜林忽地后背都有些凉。 这还不是最后一回? 姜林忽然觉得,他这个姓氏,真的姓的太对了! 这姜,终究是老的更辣! 正当他高兴的有些合不拢嘴时,刚睡下的姜铎忽地又睁开眼,看着他道:“把嘴管牢实了……另外,老子还忘问了,贾家小子干下那么一出,林如海又干下那么一出,如今朝廷上下都是怎么说的?可是骂声一片?” 姜林忙道:“没有,倒是都在骂恪荣郡王,说是因为他贪了贾蔷的内务府钱庄,才惹出这么多祸事来……” 姜铎闻言眼神凝了凝,道:“你是说,官员在骂李时,还是百姓在骂?” 姜林道:“是清流官员们。” 姜铎闻言笑出声来,闭上眼连连摇头骂道:“好球攮的,这些书生杂毛鸟,真是一个比一个狠,没他娘的一个省油的灯,还真是热闹呐!” …… 皇城,凤藻宫。 今天年初二,因皇后没有归宁省亲的机会,所以就将尹家太夫人并秦氏、孙氏、乔氏和尹子瑜都接进宫里来团聚。 李暄自告奋勇当小二,跑前跑后,端的热闹,连隆安帝都拨冗得闲过来略略坐了一坐。 待送走隆安帝,尹后招呼娘家人落座后,尹家太夫人看着元春陪坐,笑道:“听闻娘娘家的哥儿,这回又做下好大的事,可了不得呢!” 秦氏笑道:“老太太又开始了,真是走到哪夸到哪!我就不信,就那样好?” 孙氏笑道:“可不就是和戏里演的一样?” 尹后看着孙氏笑道:“二嫂子如今是满意了?当初本宫指婚时,你可是哭狠了。” 孙氏有些羞臊道:“过去的事,娘娘何必多提?”坐在尹后身旁的尹子瑜微微浅笑。 尹家太夫人笑道:“也不尽是夸赞,那孩子到底不听话。嘱咐了一百回,战场上刀枪无眼,让他离远点,他到底不是正经军中武将。他倒好,跑到城墙头上和鞑子拼杀起来。” 李暄在一旁自责道:“外祖母,都是我的不是……” 尹家太夫人奇道:“怎还和你有干系?”其她人也都唬了一跳。 李暄惭愧道:“都是我平日教诲的多了,让他一心只记得忠君报国,谁料教出了这么个缺心眼子……” “呸!” 满殿哄笑啐骂声中,李暄落荒而逃,今日他四哥请他去王府吃饭,推脱不掉了…… …… 第0808章 击溃鞑子大军,击杀博彦汗? 凤藻宫,偏殿内。 尹后看着贾蔷送回来那一阙半词,凤眸明亮,笑道:“贾蔷还会这个?” 她细细的默读了遍: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哂然一笑,终不过是小儿女的甜言蜜语。 不过待看到第二首时,面色却郑重了起来,反复默读几遍后,叹道:“不意这孩子,竟有如此才情!怪道,他当初一心想要科举,得个举人的头衔好办事。原来非其自大,果真有才学在身。” 孙氏不无心疼道:“谁说不是呢?蔷哥儿生的就好,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读书人。谁想如今倒被送到战场上,和骚鞑子厮杀去了。这要是有个闪失,岂不造孽!” 尹后好笑的看她一眼,提醒道:“二嫂子,他是一等宁国公世袭一等侯,这样尊贵的身份,难道不该为国尽忠?我大燕武侯,难道还比不得一个举子进士贵重?放心罢,贾蔷是个伶俐的,不会逞匹夫之勇,不顾性命。” 安抚罢孙氏,尹后又瞧了瞧那一阙半的词,而后同尹子瑜笑道:“这文武双全的郎君,还是个为国征战的盖世英雄,姑姑可疼你?” 尹子瑜俏脸泛红,抿嘴一笑。 尹后看着尹子瑜笑了笑罢,回头问尹家太夫人道:“甚么时候定日子?” 尹家太夫人笑道:“我打算后日去相府,和林大人商议商议。贾家太夫人上回传信儿,说二月他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先成亲,我们应该到三月了。” 秦氏笑道:“荣国太夫人可是宝贝她那孙子的紧,担心蔷哥儿和相府还有我家办完事后,再给她那孙子办,要被比得见不得了,所以先一步办。里面又有赵国公府的体面人情在,那位老公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还专门使孙子到府上磕头赔了罪。因免了进门,不见外客,就在大门口磕了头,弄的老太太没法子,只能让进来说了会儿话。” 尹后自然不会不知此事,笑道:“那位老公爷,才是人精中的人精,咱们家自然敌不过他。” 恨那位老狐狸入骨的人不知多少,想要他不得好死的也不计其数,可他老成那个模样,床都下不得了,还是没人敢朝姜家动手。 常见有人欺负贾蔷,可谁见过有人欺负姜家的…… 所以,旁人进不得尹家门儿,姜家人却是有法子的。 秦氏压低声音笑道:“娘娘,那个老公爷,快差不多了罢?” 尹后闻言眉尖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氏道:“是本宫那不安心的大哥让你问的罢?大嫂子你告诉他,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还没资格问这等事。老公爷一身关系着大燕社稷之安稳,也是他能打探根底的?” 秦氏闻言,脸色登时变了变,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尹家太夫人淡淡笑道:“说的好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就该直白相告,断了他的念想。这个老大啊……” 见她动了怒,尹后反倒安抚道:“母亲何须着恼?倒也不算是坏事。大哥当了一辈子五品官,心里自然焦急。以他的才干,宰辅虽无望,但一任六部尚书的资历还是够了的。只是到底要避嫌,他当五品官,虽是吏部尚书也要敬他三分。果真让他当了六部尚书,军机处的大学士也要礼让他些。如此一来,岂非乱了朝廷纲常章法?就当他为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受了委屈罢。” 尹家太夫人笑道:“到底是得了福,还是受了委屈,他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必为他说话。我自不会同他闹,该说的都说过了,他果真不听,就且看他能做出甚么了,只要不打你的招牌,随他怎么就是。” 不打皇后的招牌,他一个五品官,又能折腾出甚么来呢? 有一个这样明理睿智的母亲,尹后心里当真欣慰。 又说了起子话后,尹家女人没有多留,早早离了皇宫回家去了。 连尹子瑜都未多留,她快要出阁的姑娘,已经不便在外面留宿了。 尹后多少有些伤感,等娘家人走后,一个人坐了片刻,忽地叫来笔墨来,独自写下了那一阙半词。 当年在尹家做姑娘时,最爱的,便是这些。 尹子瑜,亦是受其熏陶,才对这些情有独钟。 将这一阙半词细细品味了许久,尹后绝美的俏脸上,嘴角弯起一抹极好看的弧度。 有趣。 难怪这个混账,如此风流…… 自古以来的才子,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 …… 十王街,恪荣郡王府。 王府内,比先前更繁盛了些。 来来往往皆是人,李暄进门一路走来,感觉不是一座王府,倒像是部堂。 待入中堂,见面先拱手问好道:“四哥,新年吉祥!”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李时一把抄住,笑骂道:“少作怪!昨儿不是拜过了?还来,哥哥可没多余的红封!” 李暄打了个哈哈笑道:“四哥你也忒小气了些,连多给个红封都舍不得。那内务府钱庄不都是四哥你掌着的了,拿出来花啊!” 李时气个半死,竖眼道:“成心来气哥哥的是不是?” 李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李时面色越来越难看,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四哥,弟弟今儿来,就是想同你解释一下外面的谣言。那些球攮的没安好心啊!” 李时笑骂道:“到底还是和贾蔷亲近些,你倒忘了和谁才是亲弟兄了。” 见李暄急着想要解释,李时摆手笑道:“行了,与你顽笑两句。今儿叫你来,原就是想说此事。有些人觉得贾蔷那边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已经够臭了,骂他毫无用处,倒是想着祸水东引,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挑起我和贾蔷去斗,借刀杀人借到爷身上来了,也真是想瞎了心了。如今那些做臣子的,愈发不懂规矩,乱了尊卑。” 见李暄面色阴晴不定,狐疑的看着他,李时道:“此事你同贾蔷说,本王不会因外面的事怪罪记恨他,他也不必多心。如今暗地里有人煽阴风点邪火,让他好自为之罢。过往的一些不痛快,都是小事,本王也都不放在心上,且看以后罢。” 李暄闻言,仔细的观察着李时,惊喜道:“四哥,你说的是真的?” 李时笑道:“如何有假?哥哥我也看出来了,那贾蔷就是个半吊子,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得失。虽然鲁莽的很,但也是个纯粹的。再说,他不是一直想出海么?” 李暄笑道:“这倒是真的,他海船都造了一半了。这小子是个孝顺的,给弟弟我也准备了一艘。他先出海去趟趟,等路趟平了,弟弟也能出去逛上一圈,见见外面的景儿!” 见他美滋滋眉开眼笑,李时皱眉道:“五弟,浑说甚么?你甚么身份,岂能有如此念想?寻常百姓人家子弟都知道父母在不远游,你想往哪里去?若是让父皇、母后知道你有这般念想,你的皮还要不要了?” 李暄神秘兮兮笑道:“四哥,你不知道罢,我和贾蔷在父皇母后跟前说过此事,父皇没骂我们,还默许了!所以还是四哥英明,知道和贾蔷那个二愣子闹没来由的很。理会他做甚么?四哥是有大前程的,贾蔷早晚要滚蛋的人,和他置气着实不值当啊!” 李时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怔怔的看着一脸得意的李暄,心中翻滚不已。 父皇默许了小五出海? 怎么可能…… 一时间,李时心乱如麻。 …… 宣府,火器营。 “手持叉架前进! 火绳枪靠在左肩,左手持枪,左手指间握住火绳,右手持叉架。 叉架靠枪前进! 叉架交左手,空出右手来。 放下叉架,枪下肩! 左手将叉架放下,右手将火绳枪从左肩取下。 右手持枪,左手下垂! ……” “吹火绳! 对火绳轻轻吹气以造成火头。 装火绳! 将火绳一头装在蛇杆夹子上。 试火绳! 调整火绳长度,以确定火绳可以正好点入药锅。 吹火绳,开药锅盖! 举枪瞄准! 叉架稍向前倒,将火绳枪平衡在叉架上,左脚向前一步。 射击!” 一名火器老卒将火器操作的每一式讲解清楚,只是这一系列的操行,让华文、华安、董川并宣府诸参将、游击们傻了眼。 如此繁琐,怎能上阵? 赵破虏笑道:“这还没完,射击罢,还有取火绳、清药锅、装药引、摇药锅、吹药锅等诸多步骤,错一步都不成,要受罚!” 宣镇参将赵偲笑道:“老天爷,军中兵卒大半连左右都分不清,练成这样,岂不要了老命了?” 赵破虏摆手道:“其实远比弓箭手好练,弓箭手想练得好,得有天赋,没几年苦功根本没大用。可火器兵,这些操行只要细心,不用三个月就能练成。当然,要打得有准头,又是另一说法了。不过总的来说,比弓箭手好练。” 贾蔷淡淡道:“这种火器,在西洋已经被淘汰了。早二三十年前,西洋那边就出现了一种不需火绳的自走火器,叫燧发枪。不用火绳点燃,靠激发火石来点燃子药,发射铅弹。即使在雨雪天气也能使用,且射速大大提高。西洋番鬼正是靠着这种火器,凭借数百人,就能攻下一个小国来。往后,火器一定会取代刀枪弓箭。” 老将们不大能接受这种论点,也想象不出贾蔷描述的燧发枪是甚么样的。 不过碍于贾蔷的身份和霸道狠辣,没人说甚么反驳之言。 尤其是宣镇军将,听到火器操作有那么多步骤后,瞬间兴趣大减。 且不说他们得不到火器,就算得到,也练不出能操行这么繁琐步骤的火器兵来。 贾蔷说的燧发枪倒是听着很好,可还不知哪辈子能见着,所以火器营之行就草草结束。 一个个借口上城墙预防夜战,闪身不见了。 出了火器营,贾蔷同华安、董川笑道:“也难为他们了,这把子年纪再学新事物,的确不容易。” 华安抓了抓脑袋,道:“别说他们,连我听了那些,都觉着忒麻烦了些,不如弓箭爽利,用弩也比这个容易的多。朝廷练出三大营就够了,再多,忒不易。” 贾蔷摇摇头,道:“往后再看罢。” 董川沉声道:“若果真能改进步骤,简而化之,在雨雪天气中能用,那将来的确能取代弓箭刀枪。” 贾蔷道:“不和西洋番鬼真刀真枪的干上几仗,朝廷绝不会轻易更改军械武备。我也不过提前白话几句……不多提了,先把眼前的仗打好再说。这鞑子都疯了,真是不计生死的疯狂攻城。居然还有那么多老人,疯魔了般……” 想起那些蒙古老人面容狰狞可怖的往城上冲,根本不在意生死的模样,贾蔷心里都有些发憷。 董川在宣府生活了十余年,了解的多些,道:“这也是草原上的一种减丁手段罢。到了大灾年,要保证青壮、能生孩子的女人和孩子活下去。老人,和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会自寻灭亡,以保证种族的延续。去岁草原上先是大旱,饿死牛羊无数,又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白灾。也是没法子了,总要活下去。老人多死点,哪怕没攻下镇城,也能减轻些负担。” 华安倒吸了口凉气,骂道:“果真是一群禽兽不如的畜生!岂有让老人先死的?” 董川摇了摇头没说话,那些老人,都是自愿的。 草原上的生活,也的确苦寒艰难。 但这些话,他如今已经不适合说了…… 董家,唉。 即便贾蔷没有落井下石,可宣镇上下,大多数仍将盗卖武库出卖镇城的罪责迁怒到董家头上。 许多打小他都叫叔伯的将校,从前侍奉其如少主,如今待他又岂止是冷淡…… 可他又不能怪别人太现实,人走茶凉…… 这一次,宣德侯董家当真元气大伤。 董川默默思量稍许后,忽地看向贾蔷,沉声道:“宁侯,这几日鞑子进攻,只会越攻越猛,也越疯狂。他们没有太多后路的,所以只有不计代价攻破镇城,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华安摇头道:“如果宁侯未至,宣府真有可能会被强攻破城。可如今,镇城绝不会破!” 先前镇城总共不到两万兵马,还分成几个山头,淮安侯府初来乍到,调动起兵马来十分吃力。 即便调得动,也难以得心应手。 再加上内鬼做耗,朝廷派来钦差查案,人心惶惶之下,如何能防御得住这八万不要性命强攻的蒙古哀兵? 那时真有可能被攻破。 但眼下,华安绝不信鞑子还能攻破如此坚城,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宣府,着实没有败的理由。 董川看了华安一眼,道:“即便勉强能守住,损失也一定惊人。且卫拉特博彦汗不是个蠢人,不会只一味的让人送死。蒙古人的狡猾,子扬过些时日就明白了。” 说罢,又看向贾蔷,一字一句问道:“宁侯,你想不想尽快击溃城外鞑子大军,击杀博彦汗?” …… 第0809章 林妹妹,恭喜你当娘了! 击溃鞑子大军,击杀博彦汗? “子仪,怎么个说法?” 贾蔷闻言有些震惊,看着董川问道。 董川看起来,似乎一夜间成熟沉稳了许多,但所说之言,却着实惊人。 华安在一旁有些不安道:“世兄说的是夜袭罢?不大可能,鞑子警觉的很,正对着镇城设了几大堆篝火,照的通亮,还有牧犬守夜。再说城门已经用砖石浇水成冰封住了,鞑子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啊。” 董川只是看着贾蔷,沉声道:“这两天我仔细观察了下博彦汗金帐的位置,应该就在五里堡处。那里三面环山,正面还有一条河,可遮蔽风雪,也可凿冰饮马。那里,原就是一处军马草场。蒙古人出征,并不带干粮,只驱赶牛羊随军出征。冬日出征,草原上冰雪太厚,牛羊吃不到雪下的草,所以牧民们会带上大量的干草,驼伏于牛背上。没有这些干草,牛羊就会饿死,战马也会饿死。而这些干草,多半就在五里堡。” 计毒莫过绝粮! 贾蔷轻声道:“你是说……烧了牧草?可是,我们怎么绕过鞑子大军,到五里堡呢?” 董川深吸一口,轻声道:“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绕至虎丘山之后……虎丘山就是五里堡环抱的那座山。当年在宣府,我和一些年轻子弟,无意间发现了那条捷径后,没少从那里往返五里堡去洗澡顽耍。眼下虽大雪封山,但我认得那条路。只要我们趁夜色翻过镇城西侧的雪山,就可抄小路到虎丘山,再翻过虎丘山,就能直击五里堡,焚烧干草,趁乱击杀博彦汗!” 贾蔷皱眉思索,华安吞咽了口唾沫,道:“世兄,不必如此罢?据城而守,等鞑子败退时再追击一番就是。如此冒奇险,值当么?要是宁侯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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