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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果真黑了心,爷就自己抠了这双招子,算是瞎了眼!!” 说罢,掉头就走。 韩彬缓缓起身,道:“点齐宫中兵马,除却九华宫和景阳宫、寿皇宫三处严加看管外,其余的,随老夫一道,护太子前往西苑,勤王救驾!” “半山公……” 不与众人劝拦的机会,韩彬颤巍巍道:“太子说的对!果真贾蔷从了逆,那留不留在这,也没甚分别。诸位莫忘了,城外丰台大营的兵,也在他手中。” 再加上太后衣带诏,兵变,都成了名正言顺。 “去西苑!” 第1024章 活曹操! “杀!” “杀!” “杀!!” 西苑已经杀疯了,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不愧是边军大将,振威营和耀武营也是京城十二团营中战力拔尖儿的精锐。 尽管雄武将军卫郴率两千御林拼死拦截,可又如何拦得住? 卫郴战死后,两千御林、三百龙禁尉战死三成后随之溃败,投降大半。 振威营和耀武营围住西海子,朝海子上漂浮的龙舟,疯狂嘶吼呐喊着,如同凶兽! 义项郡王李向此刻业已换成金盔金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望着海子上的那艘龙舟。 景初年间天子要传位,那时他以为非他莫属,距离大位只一步之遥。 但现在看来,今时今日今刻,才是他距离那个位置最近之时。 父皇,你看到了么? 你不给孤王的,孤王亲手取之! 前刑部右侍郎李勉左右看了看形势后,当即跪地叩首,泪流满面道:“天下苦妖君久矣,妖君登基七载,弑君弑父,囚禁太后,重用奸邪,祸乱天下,致使民不聊生,黎庶哀嚎。天咒暴君,以地龙翻身罚之。贤王今日举兵罚逆,更有皇太后衣带血诏为本,堂堂煌煌,万众归心之所向。如今妖君伏首就在眼下,臣恭请皇上登基正位,以帝王万金之体,威临妖君!” 前礼部左侍郎祝潜闻言,心里差点没悔死,晚了一步,就丢了劝进首功,这李勉老贼,当真狡猾该死。 劝李向起事的首功被赵阳中给占了,劝进的大功又被祝潜抢了! 不过却不能丢了劝进第二功了,念及此,祝潜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附和道:“万岁天定之君也!非如此,妖君登基后,为何会灾祸连年?天下大旱,亿兆百姓苦不堪言。宠幸奸佞,大肆捕杀忠良,逼迫天下士绅无容身之地!如今万岁登高一呼,应者如云,此非民心所向,又是甚么?臣恳请万岁,就皇帝位,以顺应天意民心,吾皇万岁!” 前太仆寺卿赵阳中别无他言,只跪地三拜九叩,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人喊,就有十人喊,有十人喊就牵动了百人,千人,至所有人…… 这一刻,李向再也不掩得意,对着西海子上孤零零的一艘龙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李哲,终究是你败了!!” …… 龙舟上,御殿内。 戴权心中满是狐疑的又看了尹后一眼…… 这些时日来,尹后面上一直都是晦暗憔悴,地龙翻身前艳绝天下的容颜上,始终黯淡无光。 然而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尹后面上重新白皙起来,发髻由一根凤钗绾起,凤眸明亮,仿佛时间一下倒退回半年前…… 再看看躺在御榻上昏迷不醒的隆安帝,戴权心里微微有些寒意,却不敢多想。 “海子上的船都焚毁尽了?” 尹后坐于御案后,淡淡问道。 牧笛一身大红宫袍,侍立一旁。 戴权心中愈发不安,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过一根绳索上的蚂蚱,且船上中车府卫士都是他的人,他也未想许多,躬身道:“回娘娘,海子上的船除了龙舟外,都焚毁尽了。只是……” “只是甚么?” 尹后淡淡问道。 戴权哭丧着脸道:“只是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外面山呼海啸万岁的声音,和诛妖君的声音一波一波如山崩地裂般,着实让人惊恐。 尹后斥道:“慌甚么?船上不是还有三百中车府卫士?好生防守。他们一时间寻不到大船,便是能找来几艘小船,又能有几人?你们防守住,眼下已近天明,待天亮之后,勤王大军必至。这些不过屑小蟊贼罢,蠢不可及!你若不敢,就将兵权交出来,让牧笛带人去守。他守不住,本宫摘他的脑袋!” 戴权闻言心里一激灵,下意识的看向隆安帝。 可是隆安帝此刻只能看出在平缓的呼吸着,毫无动静。 戴权干笑了声,道:“奴婢遵娘娘懿旨就是,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戴权走后,牧笛轻声问尹后道:“娘娘,援军真的会来?” 尹后闻言奇了,道:“你问本宫?” 牧笛悻悻一笑后,还是有些迟疑,缓缓道:“毕竟,对宁国公来说,晚些来或许更得利……” 尹后目光清冷的看了牧笛一眼,道:“你还是觉得,没人能放弃权倾天下,坐一坐江山的诱惑?即便皇上和本宫都殁了,他就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此时此刻的尹后,是在任何人前都不曾出现过的清冷模样。 不是隆安帝面前的温婉皇后,不是皇子们面前的慈恩母后,更不是臣子们当面的千古贤后。 冷静的看不出分毫情感波动。 牧笛却并未惊奇甚么,他细声道:“娘娘,以太子殿下对宁国公的交情喜爱,若是西苑尽殁,太子殿下登基后,宁国公权势必然大增……” 尹后皱眉道:“不是几经推断,贾蔷的确一心出海向外么?他真真切切的投入了所有家底在小琉球,难道是假的?” 牧笛忙道:“这倒不假,千真万确。只是奴婢担心,人心会变啊……涉及天下大权,这种事自古不鲜见。” 尹后沉吟稍许后,问道:“那依你之见,眼下又当如何?” 牧笛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奴婢也没甚好法子了……” 尹后闻言,凤眸睁圆,啐道:“以后再说这种没来由的废话,你仔细着!” 不过听到外面传来愈发嘈杂兴奋的嘶吼声,她又明白了为何牧笛会说这些,嘲笑道:“你平日里自诩也是经过大世面的,如今果真到了大世面,就这?” 牧笛苦笑道:“奴婢是怕了,奴婢自身生死不足挂齿,可娘娘……都是奴婢的罪过,这些日子只顾和戴权斗法,竟未发现李向居然有如此悖逆胆量……” 尹后似笑非笑道:“此事必有人故意替李向遮掩了番,不然绝不会如此悄无声息,中车府、绣衣卫和龙雀,都发现不了。李向若有这般手段,还用等到今日?” 牧笛闻言一惊,道:“何人……娘娘是说,宁国公的夜枭?” 尹后咬牙啐道:“这个混账,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他早就料到做刀的下场,怕也早等着今日呢。还会挑日子,九月八!你说说,天下间可有如此胆大的臣子?” 言至此,尹后忽然想起地龙翻身那一天,这个混账不就是胆大包天? 将那一缕杂思扫出脑海,尹后看着牧笛沉声道:“不必担忧贾蔷,他是极聪明之人,知道果真谋反,断无一丝一毫能成事的可能。只是,必会做些甚么罢。做完后,他就准备离开。想的倒美!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没人与本宫出力,又能指望谁?” 牧笛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艳羡,显然那位捅破天的年轻权贵,好日子还在后头…… 听到外面戴权正指挥着中车府卫士同乘坐小船过来的叛军作战,叫喊的歇斯底里的,牧笛心中还是不安,问道:“娘娘,您说这宁国公甚么时候才能到?李向反贼拿着太后娘娘的衣带诏,除了宁国公外,其他人敢卖命插手此事的,并不多……” 这就是拥有大义,站在礼法制高点的好处。 那份衣带诏,着实太惊人。 尹后淡淡道:“等着罢。既然他的人手已经开始动手,说明他已经到了京城。他让人在小琉球练了那么多兵,带了几千人北上,总不会是为了打渔……” 如她这般智慧的人,通常都是极自信者。 认定一事,少有动摇者。 而这番话话音刚落,忽地就听到遥遥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 “轰!” “轰轰轰轰轰!” 尹后倾国凤眸,骤然明媚! …… 西苑外。 贾蔷双手袖于长袖间,在他身前十步处,三十门火炮由车马行牵引而至,对准叛军的后腚齐射。 一队又一队脚蹬胶底鞋,打着绑腿,未着甲穿着轻便军服的火器兵于硝烟中不断涌入西苑,向前向前。 面对惊慌失措举刀杀来的叛军,一轮又一轮的射击。 而振威营和耀武营虽是马步军精锐,可一来受限于西苑内的地形,二来,麻痹大意,以为大事已定,最重要的,则是炮火不停,覆盖轰炸,战马虽然都是经过训练的,可是能经受的住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却经不住火炮的轰炸声,战力十不存一! 在德林军成规模的炮轰和火器轮射下,叛军损失惨重,未坚持多久,便如先前的御林军一般,成溃败之相。 等先前投降的御林军再度率先跪倒投降时,战况彻底崩坏…… “走吧,进去收尾了。” 看着热兵器对冷兵器的一场屠杀,贾蔷反倒有些意兴阑珊。 相比于大海之上巨舰之间的炮决,大燕犹如还未睁开眼的婴孩…… 其实神京城门上也有炮,还是巨炮,可又有甚么用? 几千年来刀枪箭矢的力量迷信,不狠狠吃几回亏,又怎舍得改变…… 在商卓、铁牛等一众高手的层层护卫下,贾蔷往西海子方向行去。 闫三娘未至,她仍在津门。 那是一条后路…… …… “你说甚么?” 李向简直要疯了,片刻前的志得意满全成飞灰,他无法相信,更不愿相信,会有一营劳什子火器兵从天而降。 就算是火器营,也不该如此轻松的就打的振威营和耀武营两营精锐兵马溃败才是! 李向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咆哮道:“与朕顶住!只要拿下妖君邪后,朕就仍是赢家!有太后的衣带诏在手,谁敢逆朕?” 李向身边的文臣和宗亲们连连点头,一并催促,不肯服输,还抱有一丝希望。 卢川和陈岩二人却是满面苦涩,精气神颓败。 卢川道:“来的根本不是火器三大营,是贾蔷带回来的兵,身上的兵服都不是大燕的。火器之猛,非肉体凡胎能挡。光马匹受惊后摔倒踩踏而死的兵卒都超过百人,挡不住,完全挡不住,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李向颤栗起来,声音苍白道:“朕不信!挡不住,也要给朕挡!朕乃天命所归,有朕在,又怎会挡不住?”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群溃兵狼奔豕突如被罗刹恶鬼追在身后一般狂跑过来。 任凭李向身边的亲卫如何呵斥,都无法阻拦。 不远处的火器声,恍若世上最恐怖的催命锣声一般,使得溃兵一瞬间将王府亲卫冲散。 到了这会儿,任谁也看出大势已去。 不过半个时辰前,涕泪横流劝进的前刑部右侍郎李勉、前礼部左侍郎祝潜等,此刻见大事不妙,居然任由乱兵裹挟着,四处逃散开……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前太仆寺卿赵阳中居然逆势而行,迎着煞气腾腾转眼追杀而来的德林士卒大声道:“我是国公爷的人,我是……” 话没说完,一道枪声响起,赵阳中满脸不甘的倒地。 看到这一幕,李向喉头一阵腥甘,嘴边已是溢出殷红来! 就是这个忘八,一力鼓噪着他起事的,他居然是……贾蔷的人?! 随着身边的人或逃或死或降,最后只李向一人站在那,看着贾蔷在一众虎狼之师的护从下,不疾不徐的行来。 目光淡漠的看着他,犹如看一条丧家之犬! “贾蔷,你这个蠢货!李哲用尽心思要杀你,囚禁了你的儿女,囚禁了你先生,囚禁了你舅舅一家!你居然还帮他?!” 李向觉得冤,更想不通。 贾蔷淡淡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贾家世受皇恩,又怎能见叛逆而不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李向忽地觉得好笑,无比的可笑,他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最后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盯着贾蔷道:“朕原以为,李哲是世上最无耻最卑鄙之人。但今日才算开了眼界……你看看你周围的兵,你居然还有脸自称忠义?不过,就算你再阴险狡诈,这天下,仍是大燕的江山!就凭你这些人,休想成事。朕,绝不是李燕的罪人!” 说罢,李向拔剑,往脖子上挥去,只是架到脖颈上,手却颤抖着无法着力…… 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贾蔷目光淡淡的看着他,淡淡道:“因王爷之过,十王街上的王公府第,百不存一,皆为叛军所屠。” 李向闻言,如遭雷劈,目眦欲裂的看向贾蔷,嘶吼道:“活曹操,你必不得好死!” 绝望之下,猛一抹脖颈,倒地身亡。 贾蔷却未再多看他一眼,而是看着西海子上的龙舟,缓缓的划了过来…… 第1025章 千年一叹 “皇上有旨:请宁国公贾蔷,入殿觐见!” 龙舟靠岸,戴权堆着笑于船舷上传旨。 龙舟御殿内,尹后临窗而立,看着这一幕嘴角弯起一抹讥讽。 牧笛在一旁也摇头道:“戴公公也是昏了头,此时此刻,还敢居高临下对宁国公说话……不过,娘娘为何让他以皇上的名义传旨?” 龙榻上,隆安帝胸口仍在起伏着,眼睛似睁未睁,有一条线露着眸光。 但也仅是如此…… 殿内二人好似未当仍有天子在,尹后淡淡道:“且看他,到底何等心思罢。” 船舷内,戴权虽强撑着站直了,可心里却砰砰砰的剧烈跳着,仿佛比先前叛军包围时更紧张不安,眼睛死死顶着岸上贾蔷的回应。 余光看到贾蔷周围那些奇怪的兵卒,眼角都在微微颤栗着…… 贾蔷双手依旧拢在袖中,双眸平淡的看着戴权,天边旭日东升,第一缕朝阳照来,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贾蔷轻声道:“太后娘娘在九重深宫内,中车府层层保护下,竟能有所谓的衣带诏传出。中车府为天子耳目,监察神京,却在尔等眼皮底下,由反王造出如此声势而丝毫不知。戴总管,你难辞其咎。今日御林军尽失,在宫中新军到来前,天子防卫由本公接手。下船,换防。” 戴权闻言,一身冷汗骤出,面色剧变,这是要造反吗?! 他强撑着遍体冰寒的身躯,缓缓道:“国公爷勤王保驾,大功天下,此次归来,必是要封王的。还望国公爷自重,莫要……” 话未说完,却见一阵“唰唰唰”声响起,一杆杆火器抬起,直勾勾的对准了他…… 戴权面色惨白,哆嗦了下,看着贾蔷淡漠的目光,再不多言,与一旁点了点头后,放下了船板,一步步慢慢的下了船。 在船板放下的那一刻,贾蔷的目光移开,远眺晨曦下的西海子。 在前世,即便他将家里的祖坟点着了,青烟滚滚,也不可能站在这个地方,眺望这片水域…… 等船上的中车府卫士悉数下船,被看管在一旁后,商卓、徐臻先一步带人上船,接管了除主殿之外的所有地方。 随后,贾蔷方登船,拒绝了亲卫随从,独自一人,双手拢于袖中,一步步迈向主殿。 …… 明媚,暖煦。 艳绝天下! 贾蔷原以为,尹后见面后至少会在颜面上冷待于他。 并质问他,是想谋反耶? 却未想到,尹后就那样站在窗边,着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裳,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微笑的看着他,问道:“几时回京的?” 见此,贾蔷心中原该生出寒意的,毕竟,尹后能这样面对,只能说明龙榻上那位…… 但也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张笑脸,贾蔷就是生不出冰冷的提防之心。 古来多少君王豪杰,终究难过此关,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的女人,其魅力原就能让英雄折服…… 贾蔷挠了挠头,而后上前拜下礼道:“臣贾蔷,见过娘娘。昨儿到的,只是未敢进城……” 看到熟悉的神态,尹后哼的一笑,道:“就等着李向那草鸡蠢狗,按照你的意志行事,将本宫围在这喊打喊杀?”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喊冤道:“娘娘,臣岂有如此操控之能?李向甚么心思,早在景初朝时不就天下皆知?” 只是在尹后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贾蔷嘿了声,道:“臣只不过往薪柴上落了个火星,不过怨不得臣。臣为大燕江山出生入死,为黎庶百姓倾尽所有,何事不是坦坦荡荡,何事不是鞠躬尽瘁? 皇上却欲以莫须有之名诛臣。臣虽忠心耿耿,却不愿做岳武穆,也不能做岳武穆!” 听闻此言,牧笛忍不住变了面色,心惊肉跳。 尹后却好似未察觉此大逆不道之言,她双手持于身前,缓步走到贾蔷跟前,问道:“哦?不想做岳武穆,那你又想做谁?自古无旨带兵进京,难道不都是想做董卓,或是想做曹魏武?” 贾蔷摇头道:“娘娘,臣既不想做董卓,也不想做曹操。臣对造反,毫无兴趣。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娘娘和太子的情义在。对臣而言,和娘娘对臣的好相比,所谓的至尊权势真算不得甚么。 且别说造反不可能,即便能办到,臣也不稀罕。 孤家寡人有甚么好?娘娘贤德,母仪天下,几为尽善尽美之人。身为妻子,对皇上更是恩至义尽,可为了所谓的皇权,又能如何?连对娘娘都下的去手,得闻此事后,臣就彻底死了心,也再无一分侥幸,选择带兵进京以自保。” 尹后闻言,微微眯起凤眸来,问道:“那,你又准备如何?” 贾蔷抬头与尹后对视,直言道:“臣,恭请皇上禅位太子,荣升太上!” 一旁不远处,牧笛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叫造反,又叫甚么? 尹后与贾蔷对视稍许后,却嘴角扬起笑道:“你与本宫说甚么?自去与天子说就是。皇上龙体虽有微恙,但还是能听得到的。” 贾蔷看着尹后,“嘿”了声,未多言,起身走向龙榻。 看着隆安帝静静的躺在那,双眸勉强露出一条缝隙,也不知到底看不看的见…… 一步步上前,看着那张让他心里厌恶憎恨的脸,和那刺眼的满头白发,贾蔷于龙榻前凝望稍许后,道:“这应是最后一面罢。皇上,你这又是何苦? 臣走到今天这步,三日内仍要出京南下,为大燕社稷,为汉家民族去开疆拓土。 臣说过几百次,臣对权势毫无兴趣! 皇上偏听不进去,非逼着臣,今日以兵戈相见。 回京前,臣无数次想过,见面后该说些甚么…… 臣原是想,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人的面,问你一句: 皇上何故造反? 新政为你一生之志,多少人杰为此付出一生心血。临了却又让你一手破坏殆尽,掘断根基。 这不是造反又是甚么? 但到现在,却也不必了。 今日一见,君臣义尽。 你且安心归养,有我在,大燕无人能反!” 言罢,躬身一礼,权当敬死人。 从始至终也未问,隆安帝缘何落得如此下场…… 其身后,尹后凤眸愈发明媚,牧笛也缓缓呼出了口气…… 贾蔷礼罢,折返回身,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商卓在殿外大声传话:“国公爷,太子殿下和军机处四位大学士领着两千御林军至西苑外,前来陛见!” 贾蔷与牧笛道:“你亲自去迎。” 牧笛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尹后。 这偌大的御殿内,只帝后和他三人,他若走了…… 尹后却笑道:“去罢。你不露面,五儿他们未必放心。” 牧笛不再多言,应声领命后,出了御殿。 等牧笛走后,尹后回到御案后坐下,看着贾蔷率先问道:“家里人都还好?” 如同拉家常般,却也掌握了主动。 贾蔷并不在意,笑道:“都好。子瑜也喜欢大海,每日早晚必去海滩散步。” “大海……” 尹后闻言,凤眸中闪过一抹怅然,道:“尝闻此二字,却不知海之辽阔,究竟几许……” 贾蔷道:“娘娘何须惋惜?只要娘娘愿意,臣自可奉娘娘游遍五湖四海,领略世间最美之风光。娘娘,只看海并无甚意趣,天下间奇景万万千千……” 尹后目光复杂的看着贾蔷,道:“说起出海,你的眼睛都在熠熠生光……就这样想走?京城,容不下你?” 贾蔷闻言一滞,挠头道:“娘娘,臣生性自由散漫,行事更是恣意妄为,虽无恶心,但所行的确为王法所不容。到了这一步,臣若留下,怕早晚被人诛尽满门。” 尹后闻言笑道:“本还宫道你果真天不怕地不怕,敢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翻筋斗。只是,你是信不过本宫,还是信不过五儿?” 贾蔷直视尹后眼眸,道:“臣对皇权,从不喜欢。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栽倒在此二字上,即便坐得大位,通常也会心性大变,变得猜疑不安,刻薄狠毒。因为其心性,驾驭不住皇权二字的反噬。不是人驾驭皇权,而是被皇权所驾驭。 皇上就是明证,在未受伤前,皇上是能驾驭的住的。可受伤之后,就渐失理智,甚么夫妻情分,甚么父子情分,甚么君臣情分,为了皇权不失,都可抛弃,宁愿负尽天下人…… 臣知道太子待臣如手足,但正因为如此,臣才不愿让太子为难,于内心中煎熬。” 尹后闻言沉默稍许,问道:“那你又是何等打算?” 贾蔷道:“送天子荣养后,臣会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和家族,通通带走,迁往小琉球。娘娘若觉得不放心哪人,也大可告诉臣,臣一并带走,臣来拾掇他们。 娘娘,晋商、十三行、盐商、九大姓,都是新政路上最难啃的骨头,臣已经按部就班的让他们一步步迁离大燕。 太子不需要多么雄图大略,只要继续倚重二韩等国士,再由娘娘坐镇,大燕只会一年比一年强盛。” 尹后闻言,不为所动,而是看着贾蔷道:“那若是本宫,要你留下呢?” 贾蔷闻言一滞,不过未等他作答,就见尹后指了指一旁船壁上挂着的一支紫竹玉笛,道:“听子瑜书信上说起过,你笛子吹的很好。本宫就备了一支,等你何时回京时,也与本宫奏一曲。眼下得闲无事,时宜也正好。贾蔷,可愿演一曲?” 贾蔷自不会以为尹后此时在想儿女情长之事,算算时候,外面的人也快到了…… 心中为尹后才智之高绝赞叹,没有迟疑甚么,至墙边取下玉笛,试了试音色后,立于窗边奏响,《千年一叹》…… 听着万千绕指柔情,清远凄凉的笛声,尹后坐于御案后,看着窗边沐浴在朝阳晨光中的年轻人,一时间怔怔出神…… 第1026章 罪己诏! “等等……” 尽管有牧笛告知,贾蔷上龙舟后执礼甚恭,甚至说明了贾蔷准备三日内离京,可是德林军不许御林入内,一路上,更见一群煞气腾腾人人皆执火器的雄兵把手各处,尤其是看到戴权和一众中车府卫士居然被押在一角跪着,韩彬、李晗、张谷、左骧等无不心中沉重之极。 连李暄,都变得沉默起来…… 他不是信不过贾蔷,可是青史之上,有哪一人走到这一步,还能全身而退的? 不过到了龙舟上御殿外,听到那清幽凄凉,百转千回的笛声时,韩彬忽然心有所感,摆手止住一行人的步伐。 直到那浸透人心的幽咽孤寂之笛声如晨雾一般消散殆尽后,韩彬又拄拐站立良久后,方再度抬脚,形容难掩悲怆的进入御殿内…… 甫一进入,便看见贾蔷欣长的身形站立窗前,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他们这些老人眼里,还只是个少年,却干出了如此石破天惊的大事来…… 不过一众人暂时有意的未与贾蔷直接照面,而是趋步上前,于御前跪地叩头请罪。 尹后看到这一幕,目光淡淡的看向贾蔷,对视一眼后,起身至龙榻一侧站定,轻声道:“元辅请起,逆王举事,原是谁也未料到之事。戴权掌中车府,近日来大索都中,连他都没发现的事,又如何能怪罪你们?万幸贾蔷勤王及时,叛军未攻上龙舟,并无大碍。” 韩彬抬头看了眼龙榻上胸口起伏,眼睛似睁开一条缝,但并无其余反应的隆安帝,起身问尹后道:“娘娘,皇上龙体可无恙?” 尹后目光落在隆安帝面上,红了眼圈道:“皇上得闻逆王谋反,攻破西苑,急怒之下呕血不止,大骂卢川、陈岩、董辅负朕。待李向派兵围住西海子叫嚣辱骂时,皇上又受激呕血。待命本宫写下诏书后,就昏迷过去。万幸太医妙手回春,止住病情恶化,救回性命。好生将养些时日,应该就能醒来。” 韩彬闻言,深深看了尹后一眼,方转过身来,与一众军机宰辅看向风轻云淡的贾蔷。 面对如此姿态的贾蔷,韩彬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开口…… 他不知,有人知道。 左骧一步上前,沉声问道:“宁国公,勤王之兵何来?” 贾蔷淡淡道:“小琉球。” 左骧再道:“朝廷可有旨命你调兵进京?” 贾蔷摇了摇头,道:“并无。” 左骧顿时勃然色变,厉声道:“朝廷无旨,你身为勋贵敢擅自调兵进京!调的,还是私兵!宁国公,汝欲造反耶?” 殿内气氛陡然凝固,所有人都看向贾蔷,等待他的回应。 贾蔷目光却依旧淡然,他手里把玩着尹后的紫竹玉笛,轻声笑道:“我不调兵进京自保,何以勤王保驾?左相大人,又何以至此大放厥词?” 左骧目眦欲裂,指着贾蔷厉声道:“若非你以御赐金牌、伪造诏书拦下军机处调兵救驾,天子何须历经此难?” 贾蔷闻言负起双手,看着左骧道:“道理很简单,振威营能反,耀武营能反,还都是饱受天家重恩的两位元平功臣所领,谁又能保证,其他各营不会反?一旦别有用心之人趁乱起事,势必会造成京城大乱。方才娘娘说,皇上大骂董辅,其实大可不必。董辅那边之所以未动,是因为我命人拿下了他。防的,就是京城混乱,一旦出现兵灾,整个神京一夜之间就能毁于一旦。 至于,本公为何调兵进京……为了自保啊。你左秉用和张公瑾二人,唆使天子诛我以安天下,以全你们这群废物文官的脸面,本公若不调兵进京,何以保全我先生?何以保全我的一双儿女?何以保全我舅舅一家? 本公离京前,是如何同你们说的?我为这大燕的江山社稷奔跑操持,不求你们记功,也不稀罕你们酬功,只求家人无恙,只求我先生家中无恙,不然,本公回京后,决不罢休。 左秉用,你是怕本公回来追究于你,才故意唆使天子,圈我国公府,围我舅舅家,以逼我回京好杀我么?” 贾蔷的语调始终平静,可说出的话,非但将左骧先前歇斯底里之气打磨干净,还让诸人心中生起寒意来。 张谷沉声道:“宁国公,莫要听信谗言。皇上……”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贾蔷摆手道:“你们甚么德性,你们自己最清楚。我也不需要甚么证据,以堵住天下读书人之口。今日调兵进京,勤王为一,清君侧为二。左骧、张谷,下辈子做个好人,莫要当狗。好好的天子,都让你们存私心蛊惑成昏君了。” 一句比一句诛心,每一言都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御殿内,殿内哪里还有最初《千年一叹》的清幽? 更让诸人骇然的是,贾蔷说罢,就见商卓引着四名德林军进来,将面色惨白的左骧、张谷二人拿下,连给他们叫嚣大骂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卸了下巴,拖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让许多人惊呆了。 但尹后没有,韩彬也没有。 尹后侧目看着贾蔷,韩彬则直面贾蔷,问道:“勤王、自保、清君侧,敢问宁国公,接下来,还要做甚么大事?” 贾蔷摇头道:“元辅不必如此。我早就说过,从未想过造反。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造反?天下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死无葬身之地。且被圈在一座皇城内,依靠所谓的帝王术和八股读书人来治天下,向来为我所轻。三日内,我将携家眷亲人南下。所有参与勤王事的人和家族,全部带走。 从始至终,我贾蔷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即便是小琉球,最多十年,也可以交由朝廷接手。 天地广阔兮,自有我纵横驰骋之地! 尔等也不需以小人之心度我。” 韩彬闻言,神情微微动容,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好。 是他们为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还是贾蔷天真幼稚,不知皇权之贵…… 只是未等他思量开口,却听尹后淡淡道:“你贾家世受皇恩,又岂能一走了之?” 贾蔷闻言吃惊,看向尹后眨了眨眼。 甚么意思? 尹后未看他,而是看向韩彬等,道:“方才本宫说了,皇上是在命本宫写罢诏书后才昏迷过去的。元辅,你们竟连问也不问一句,皇上所诏何事?” 韩彬与李晗对视一眼后,躬身道:“臣等无礼,恭请皇上圣旨!” 尹后与牧笛颔首道:“宣诏!” 牧笛心中仍处于震惊中,他根本不知道这份诏书何时所写! 再一想,多半是他离开之时所留…… 压下心中的震惊,牧笛领旨后行至龙榻旁的八宝柜边,从密阁中取出一份圣旨来。 又行至御案前,展开圣旨诵道:“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七载于兹矣。 自地龙翻身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世祖之谟烈,因循悠忽,日有更张。 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殿内诸人听闻至此,无不骇然。 这份诏书,竟然是罪己诏!! “军机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宜加倚讬,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使韩彬、林如海、韩琮等有大才之臣其才难展,是朕之罪一也。 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于用人之际,务求其德与己侔,未能随才器使,致每叹乏人。今得难方悔过,故立韩彬、林如海、韩琮、尹褚四人为辅政大臣。望诸卿莫念朕之罪过,悉心辅政太子登基……” 诵至此,韩彬、李晗二人伏地痛哭。 韩彬之哭,是庆幸天子终究还是那位英明的天子。 回光返照之际,重现英明。 李晗之哭,则是伤感居然没有他?!! 就听牧笛继续宣读道:“宁国公贾蔷……” 众人闻声凛然,到了要紧处。 “朕思虑多时,因其高绝天资,猜疑忌惮多时,以为李暄难以压制,然今日之难,终认得其赤子之心。 非淡泊权势,忠心于朝廷社稷,忠心于百姓黎庶,今日又何须前来救驾? 以其基业财力,待天下大乱之时,自可举事。 朕误听谗言,此为罪一。 国有难时,方见良将。皇考曾称其为良臣,今朕禅位于太子,移居九华宫以奉太后终老,亦褒贾蔷为太上良臣。 逆王李向谋反,中车府不堪大用,毫无察觉。御林军不堪大用,不能阻拦分毫,深失朕望! 今命贾蔷以郡王身,执掌绣衣卫,执掌所部入皇城,任领侍卫内大臣。 若无忠臣良将戍守皇城,朕岂能安眠? 诸大臣皆受皇恩,贾蔷亦累世得恩,望诸臣工不忘皇恩,辅太子登基。 李暄大智若愚,吾儿当为尧舜! 钦此!” 一直沉默多时的李暄,此刻伏地大哭。 这分明就是一份遗诏。 韩彬、李晗亦在大哭…… 唯有贾蔷,扯着嘴角无奈的看向尹后…… 尹后却是扬起嘴角,国色天香的一双明眸中,目光柔和动人间,似闪过一抹俏皮。 想走? 天家以臣治国,如此能干的臣子走了,她还靠哪个? 第1027章 五年为期 御殿内,待李暄、韩彬、李晗等哭声稍歇,贾蔷抱拳真诚道:“娘娘,皇上最终能解臣之清白,知臣之忠义,臣感激涕零。只是毕竟到了这一步,臣着实不好再留在都中。且如今德林号绝大部分都迁移至小琉球,臣的家眷也大半送了过去。中车府还派人去了金陵,挟持家里老太太和二房进京,也被臣让人拦下,一并送去小琉球了。 于公,于私,臣都不适合留在京里。 臣为娘娘,为太子,为朝廷能做的最后的一点事,就是将此次涉案之人,罪责轻些的,全部带离京城,押往小琉球。 他们不是能祸祸么?让他们以后去海外番国祸祸去。 如此,对朝廷百官,对天下士子,对……” “对他们都好了,对本宫,对太子又如何?” 尹后不等他说完,就截断道:“贾蔷,本宫问你,若昨夜你在京中,得闻逆贼谋反,带兵围攻皇上和本宫于西苑,你是否会勤王救驾?” 贾蔷点头道:“当然。不过昨夜其余十营是因为……” 尹后再度截断道:“本宫知道,你是担心有人趁乱起事,殃及神京百姓,才以御赐金牌命他们不可妄动。但是,你信不过他们,本宫就能信得过他们?振威营、耀武营能反,其他十大营就一定是忠诚的? 若你在京,有人以御赐金牌拦你救驾,可拦得住你?” 贾蔷在尹后凤眸的逼视下,摇了摇头,道:“自然拦不住。” 尹后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这一点,皇上知道,本宫也知道。所以,才会委你重任。 再到奸贼祸国,威胁天家时,还要仰仗你再次勤王保驾。不然,本宫和太子还能指望哪个? 你又怕甚么?你手下不过数千人,京营加上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逾十万兵马! 你自身又从不插手朝政,难道还有人会怀疑你凭借这点根基,就能造反? 皇上都不疑你了,你还担心甚么? 莫非,是放心不过小五?” 贾蔷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尹后:“……” 一直未出声的李暄闻言登时大怒,破口大骂道:“球攮的,爷不疑你,你倒先放心不过爷?!” 贾蔷看向李暄,叹息一声道:“今日不疑,明日则不好说。明日不疑,后日则不好说……皇上最初难道疑我?左骧、张谷之辈难道原先是奸臣?皇权二字,着实敏感。 我的意思,还是离的远远的,这样对太子,对臣,绝对都是好事。 离开,你我君臣可为一世之友。 若天子有难,我岂会撒手不管? 若不离,早晚你会猜忌于我。 何苦非到那日?” 李暄看着贾蔷的眼睛,此时心里是真相信,这孙子真不准备留在京里了。 原先路上的许多猜疑,这会儿也消散了,想起贾蔷过往的种种,认定这小子不是造反的主儿…… 放下心来,便恼道:“放屁!爷心胸宽广似大海,就你那点名堂,爷还不放在眼里!爷看你就是不把爷放在眼里,想早早去南边逍遥快活去!” 见贾蔷仍去意坚决,只是摇头,尹后拦住准备动手教训他的李暄,笑道:“这样罢,就以五年为期。五年后,辅政大臣亦该结束任期,彼时新政必有起色,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你再南下去你那座岛上,逍遥快活做你的大事去罢。 贾蔷,不许再推拒了,眼下时局纷乱,连皇上都说了,若无你戍卫,宫里不踏实。 本宫,更是如此。” 说罢,不再理贾蔷,与韩彬道:“今日本宫与太上皇回宫,入住九华宫,侍奉太皇太后。朝政诸事,就托付于元辅等顾命大臣了……” …… “铛铛!” “呜呜!!” “啪!啪!” 龙旗招展,礼乐阵阵。 龙驹凤辇,进皇城! 一宿战乱,尤其是德林军开火后,炮声如雷,枪声如雨,惊的神京不安。 清早起来,五城兵马司把守各个官坊民坊,不准出入。 直到西苑战事毕,才渐渐放开。 此刻百姓们才心惊胆战的从家里出来,就看到天子圣驾回金銮。 都中百姓都知道,地龙翻身后,天子住西苑已逾半年,昨晚一场叛逆动乱,未想今日回宫。 不过,旁的都则罢了,只龙驹凤辇后旁护从的御林军,身上那些奇装异服,真真叫他们开了眼。 且身上挎着的也不是长戈大戟,有见识的人认出,那竟是火器…… 再看天子龙帐一侧,骑在照夜玉狮子骏马上坐着的,有人认出居然是那位传说中还在南边儿的宁国公贾蔷…… 又联想到昨晚的动静……好家伙! 别不是要改朝换代了罢? 老百姓好热闹,又好卖弄,不一会儿御街两边的百姓都各种猜疑起来。 这是要做曹操,还是要当董卓? 不过很快,这种猜疑就被打散了大半…… 李暄从王轿上下来,打马走到贾蔷身边,侧眸相觑,问道:“你就带了三四千兵,也敢进京勤王?” 贾蔷笑骂道:“废话!你都说了,我是进京勤王的,又不是造反的,难道还要带上三四十万兵马来?” 李暄奇道:“你是怎么进城的?没道理啊!” 贾蔷嘿嘿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德林号麾下漕船没黑没白的从朝阳门往粮仓运粮……” “……” 李暄闻言真真恨的咬牙,道:“好球攮的!你真奸诈阴险如兔子!” “胡吣!” 贾蔷哈哈笑骂道:“我这是奸诈阴险么?为了国朝大计,社稷国运,我颠颠儿的在南边儿出生入死。京里倒好,恶心事一波接一波的来,到最后居然还想杀我满门,就因为那群球攮的嫉妒我功大! 也就是我念在娘娘的恩情,和王爷你的义气情分上,不然我早派人偷偷将我师父一家、舅舅一家和一双儿女接走,懒得理会京里这些破事! 王朝盛世,民心思安,谁造反都不能成功。可爷惹不起总躲得起罢? 唉,我就是太重情义了,不比京里这些牲口……” 李暄斜眼看了好一会儿后,举鞭就打,怒道:“小子,你骂哪个?!” 贾蔷一勒马缰,躲开鞭子,笑道:“你好好享受在外面撒泼的机会罢,过了今日,王爷再想出京就难喽!” …… 皇城,武英殿。 将帝后送入九华宫后,韩彬、李晗并紧急招来的韩琮、尹褚,开始商议国事。 “尹大人临危受命,先兼顾起礼部、刑部事罢。眼下以太子登基为重,尹大人多操持些。我们都老了,往后尹大人要担起重任。” 将隆安帝“遗诏”大致说了遍后,韩彬开始与尹褚分配差事。 尹褚看起来远比韩彬、韩琮、李晗都要年轻的多,官威仪态也重。 不过到底官场老人,知道当说甚么。 他躬身道:“元辅言重了,仆以五品身,骤升三品不过半载。如今虽为顾命,却未入阁。且仆以为,顾命未必入阁。以仆之资历,距离入阁还有莫大的距离。娘娘那边,就断不会同意……” 韩彬摆手道:“不必说了,娘娘那边自有老夫在。顾命若还不得入阁,朝廷必现混乱。承愿,你且先去准备太子登基诸事罢,眼下以此为重。” 尹褚只能告退,在韩彬跟前,目前他的确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待尹褚走后,韩琮缓缓道:“未想会有今日。” 也不知是未想到还能回来,还是未想到会有今日之变…… 韩彬看他一眼,道:“邃庵是想说,那封诏书之真伪?” 韩琮未言,一旁李晗忍不住道:“以元辅对天子之了解,这封诏书,会是真的么?” 当然不可能。 以隆安帝的心性,即便是回光返照之时,也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 韩彬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晗一眼,道:“子升,这份诏书内含有大智慧,你看不破么?” 李晗闻言一滞,缓缓道:“是,的确高绝。以外戚来平衡军机处,宁国公来平衡京营。可是……” “没甚么可是!” 韩彬斩钉截铁道:“如今的形势,对朝廷,对社稷,对新政大局,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虽然秉用和公瑾……但邃庵回来,如海也……” 谈及林如海时,韩彬顿了顿。 殿内诸人都是智谋高绝之辈,从知道贾蔷“神兵天降”起,他们对许多事的认定就开始发生动摇。 再加上牧笛宣旨后,贾蔷竟未辩解林如海“生死不知”,只一心想要离京…… 许多事,似乎已不问自明。 “元辅,林相自保之道,比我等高明许多呐!” 韩琮都忍不住苦笑摇头道。 李晗亦道:“贾蔷下的这盘棋局,绝非神兵天降那样简单。从南边儿调大军进京,即便有漕运之便利,可进京呢?内城如何进?又如何封锁其余十营京营?还有,反王李向怎就偏偏选在昨夜动手?仆以为,都有一只极高明的手在背后。甚至,那个婴孩是否真的夭折了,也未可知。” 韩琮看出李晗脸上的怨气,提醒道:“公瑾、秉用前车之鉴,子升莫要重蹈覆辙。不管林大人如何谋算,终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李晗愈发想不明白:“若只为自保,如今又如何能为顾命?皇上先前难道还能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顾命大臣里,居然没有他! 韩琮淡淡道:“若无林如海,子升自忖将来能抵得过尹承愿?元辅这半年老迈甚重,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如今倒盼着,林如海身子骨能康健起来,不然……” 尹褚以顾命大臣、国舅之身临军机,将来朝野上下,谁人能挡? 李晗还想说甚么,却见尹褚去而复返,面上难掩惊骇,与韩彬道:“元辅,出大事了!” 韩彬缓缓道:“承愿莫急,如今还有何事,比昨夜之事更大?” 尹褚沉声道:“十王街上诸皇族王公府第,除却逆王并从逆的几处王公府第外,昨夜悉数被屠杀!宗室子弟,百不存一,几近死绝!” 韩彬:“……” 彻骨寒意,自诸人心中升起…… 太狠,太绝! 第1028章 尹后:贾蔷留下来…… 九华宫。 东殿。 田太后整张脸如同一块僵硬了的白面袋一样,眼睛死死盯着殿内的尹后、李暄、贾蔷、牧笛。 见尹后、李暄都不开口,牧笛更是头也不抬,贾蔷寻思总不能干巴巴的站到永远…… 他干咳了声,等太后死鱼眼珠子缓缓转了过来,方轻声道:“臣恭喜太后娘娘,武成侯卢川死了,安平侯陈岩死了,义项郡王李向,也死了。昨晚一宿叛乱,所有叛军,悉数歼灭。神京无恙,百姓无恙,皇上、娘娘、太子,皆无恙。社稷,也愈发安稳了。想来先帝在天之灵,也会更加欣慰。” “逆贼!” 从太上皇良臣口中听闻如此讥讽不敬之言,田太后眼中如同喷火。 贾蔷“哎呀”了声,道:“太后何出此言?是臣做过甚么愧对社稷的事,还是做出过甚么大逆不道的事?太后若是能说出一件来,臣祖上八辈都要大谢太后,最好将臣流放到南边无人的海岛……” “行了!” 尹后打断贾蔷的话,凤眸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道:“要流放,就将你流放到北海苏武牧羊之地,你可愿意?” 贾蔷干笑了两声,道:“那还是算了罢……” 李暄“嘿嘿哈”的笑了出来,眼见田太后被两人的恣意气的打起摆子来,尹后正要训斥,却见一宫人急急进来,跪地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武英殿元辅大人派奴婢紧急前来传信儿,昨夜逆王李向派兵尽屠十王街上诸王公府第。除却从逆的数家王公府第外,只宝郡王府因宝郡王率王府亲卫拼死防卫未被攻破外,其余王公府第尽殁。大燕宗室百不存一!若除去叛逆外,如今宗室只余宝郡王府,宫中太子一家,寿皇宫义平郡王一家,恪荣郡王一人,宁郡王一人,余者……余者皆殁!” 内侍是颤着声音说完这段话的,说完就一个头叩在地上,惊恐的不敢言语。 李暄也懵了…… 死,死绝了! 尽管他对皇室那些王公大爷没一点好感,尤其是那些叔王、伯王甚至叔祖王…… 这些人没甚能为,可摆起架子来,能恶心死人。 可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天天数着日子算他们啥时候该死,眼不见为净。 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尤其是一个个皆横死惨死时…… 才会记起,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亲宗亲。 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至亲! 若都是寿终正寝也则罢了,可一个个…… 李暄原就是心软的,听闻此噩耗后,一下愣在那,眼泪不停的往下落。 尹后更是晃了晃身子,往一旁晕过去。 好在贾蔷一把搀扶抱住,忙道:“娘娘,娘娘!此必是逆王歹毒,妄想天下独尊的心思。可惜他未能得逞,宝郡王一家俱在,太子一家俱在,恪荣郡王亦在,义平郡王也在……” 哪怕温香软玉在怀,此刻贾蔷心里却没有半分旖旎。 这几家俱在,里面的学问当真比海深! 李景、李暄无恙自没甚么好说的,可恪荣郡王李时亦活着,就不会有人指摘,唯有尹后嫡出活着…… 但李时虽活着,可他儿女尽殁,妻妾尽死。 李时比李暄优出的一点,就是他有儿子…… 而最让贾蔷没想到的是,义平郡王李含居然也活了下来,还是一家都活了下来。 这怕是就等着此刻罢…… 既坐实了太后与逆王李向的勾结,又有了可挟制太后的底牌…… 一时间就只能想出这么多来,贾蔷隐约觉着自己脑子不大够用…… “本宫无事了,还不放手!” 忽地,感觉面上传来一阵香风,贾蔷回过神来,就见怀中尹后正瞪着他,小声斥道。 贾蔷忙将尹后放开,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去安慰还在痛苦流泪的李暄,慈祥道:“乖,别难过了……” “滚!” 李暄怒啐一声后,就听尹后对二人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本宫有事同太后说。” 李暄、贾蔷自无异议,两人又看了眼面色不知是喜是悲的太后,一并出去了。 …… 皇庭内。 贾蔷见李暄眼神不善的看着他,心里一个咯噔,刚才其实也没抱多久啊…… “殿下,你这是……眼睛有毛病?” 贾蔷被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 李暄重重给他一拳,咬牙道:“十王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贾蔷唬了一跳,推了他一把,让李暄站远一点,随后正色道:“我做的胆大包天的事多了去了,中车府围困我舅舅家,我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屠一遍,此事我认了。可十王街的事,真不是我干的。叫我以祖宗的名义举誓都成。殿下,你别冤枉人!” 李暄闻言,盯了贾蔷稍许后,抓了抓脑袋道:“不是你干的……难道真是李向那忘八肏的做的?没道理啊!” 这货的确是个聪明的。 贾蔷拍了拍他肩膀,道:“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客观的说,此事对太子来说,不算一件极坏的事。毕竟等你登基后,上面压着一群叔王伯王祖王……逢年过节你也得孝敬着。人家进宫求你一件事,你都不好拒绝。” 李暄气急反笑,又擂了贾蔷一拳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着宗亲就是一顿猛尅!不过听你这般一说,好像也是……” 看他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丝若有所思来,贾蔷就此打住。 只要别让这个即将化身为龙的主儿怀疑到他身上就是…… “太子,和你商议一事……” 贾蔷顿了顿,开口说道。 李暄随意寻了个台阶坐下,叹息一声道:“不必说了,爷如今怎好放你走?球攮的你自己想想,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靠不住,振威营和耀武营也靠不住,那其他十团营就靠得住?御林军跟一群废物点心一样,让人一冲就破,连续投降两次,爷真是……这个时候,你再一走,爷晚上睡得着睡不着?” 贾蔷笑道:“那简单,这次带来的兵,全部留给太子,送给你,只听太子之命,还不行?” 李暄闻言侧过身子,脑袋也往后退了退,瘪着嘴觑视着贾蔷,道:“好大的本钱……爷就奇了,这神京城就这样留不住你?” 贾蔷被他这作像逗笑了,道:“不是留不住我,只是南边儿投入太大,毕生心血都堆在小琉球了,家眷儿女也都送了过去。南洋番国那边,种子都洒过去了,这会儿我撤回京来,前功尽弃,损失太大! 太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将这四千兵马交到尹浩手里。五哥你总信得过罢? 有这四千兵马护着,至少这皇城,固若金汤! 朝廷里有二韩在,有你大舅舅在,新政只会越来越好。你说我留在京里干吗?” 李暄闻言看了贾蔷稍许后,坐正身体,还往贾蔷这边侧了侧,小声骂道:“你球攮的别告诉爷,不知道外戚之祸。大舅舅在吏部干了半辈子,选拔出来多少官?这些都是他夹带里的人。一朝成势,厚积薄发!二韩和你先生在时还行,等他们没了,满朝皆尹臣!你不留下来帮爷,想让爷成太甲?” 伊尹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 看着李暄,贾蔷不想说话了…… 总觉得二人相交一场,最后小丑竟成了他自己。 “爷问你,林如海眼下可还好好的?” 他不想说话,李暄却不放过他,悄声问道。 贾蔷摇头道:“没有,明儿就送去南边儿,到温暖的地方过冬,好好养养。” 他不在小琉球,就得送林如海过去坐镇。 只一个齐筠,远远不足应对大场面。 李暄笑骂了声提醒道:“不是爷瞧不起你,你那些路数,对付别个还行。可真和大舅舅对上……你自己想想,你是能打还是能骂?你也没旁个路数了。 没林相在,你和爷两个加起来,都弄不过他。”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完全没想到,李暄对尹褚忌惮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劝道:“不至于罢?殿下,是不是每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变得满心猜疑,六亲不认?很没意思啊……” 李暄闻言气的脸都白了,双手抓住贾蔷脑袋好一通挠,骂道:“爷若六亲不认信不过你,会同你说这些?球攮的爷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甚么才是六亲不认!” 说罢气不过,跳起来飞踹向贾蔷。 “李暄!!” 踢到一半,听到一声厉呵,李暄半道“崩殂”,摔落在地,“哎哟”了声。 贾蔷忍笑上前搀扶起来,就见尹后凤眸含威的走来,怒视着二人。 在贾蔷面上顿了顿,最后瞪向李暄。 李暄起身后赔笑道:“母后,儿臣和贾蔷打闹顽耍着呢,谁叫他一心想跑路?他说全部家当都赔到小琉球去了,若是不去损失惨重。儿臣好说歹说劝不动……” 听闻此言,尹后修眉都竖了起来,看向贾蔷。 贾蔷忙道:“纯属污蔑!娘娘先前开口后,臣根本就没想过再走!” “好你个球攮的!爷非捶死你不可!” 李暄见他当面反口不认,大怒上前要再揪打。 被尹后训斥开后,尹后警告二人道:“眼下头等大事,就是五儿登基之事。这个关头,你们两个都规矩安分些。太后明日会召见文武大臣,唾骂逆王李向矫诏一事,也会澄清衣带诏根本子虚乌有。 之后就是五儿的登基大典。李暄,你现在就去武英殿,将此事告知元辅等,他们会教你接下来该做甚么。 这几日你忙的很,还不是顽闹的时候。等登基之后再说……” 见尹后面色肃穆的说出这番话,李暄也不敢造次,与贾蔷使了个眼色后,就要一道离去。 却听尹后淡淡道:“贾蔷留下,本宫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李暄:“……” 第1029章 那日废墟之下…… 东海,小琉球。 临海庄园内,黛玉面色为难的坐在那,身边坐着的是尹子瑜。 堂下右边客位上,坐着一哭泣的妇人,和一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自然就是伍柯,此刻也红着眼圈。 妇人则是伍元的妻子刘氏…… 刘氏原就在岛上,是伍元送她来和伍柯一道照顾黛玉一伙贵人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黛玉叹息一声,眸光清幽的看着刘氏道:“岳叔那里不讲情面的,除了国公的话,他谁的话都不听。再说……” 再说伍崇都已经死了。 刘氏泪流不止道:“崇儿迷了心窍,做出那样的混账事来,死了……也就死了罢。只是将尸身插于……插于鹿耳门,风吹日晒,暴尸于外,让……让海鸟啄咬…… 国夫人,我这当娘的,心都碎了!夜夜做噩梦,梦见我儿喊疼……” 看着泣不成声的刘氏,黛玉陪着红了眼圈,轻声道:“夫人所言,我亦是深感悲痛。国公爷视伍家为心腹肱骨,其中还有皇后娘娘的体面在,最信任不过。国公走前还特意说过,如今最难的时候马上就要过去,眼见前途一片光明。还叫我若有难处,需要甚么,让人告知你家老爷。谁知道在这个时候,你家这位公子却办下如此糊涂事。夫人之痛我明白,可夫人是否想过,若果真让他得逞,我们一家老小,又会是甚么下场?” 刘氏闻言起身跪倒在地,磕头道:“所以,伍崇那个畜生鬼迷心窍着实该死,他死了,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能恨,也没法恨。如今老爷还不知道,等老爷也知道了,即便他不死,也必会叫老爷活活打死!如今只求在老爷没来前,让我安葬了那个畜生。不然老爷来了,怕会直接将他挫骨扬灰呐!” 伍柯红着眼也跟着跪下,道:“太太,哥哥做出这样没道义的事,爹爹必是要将他族谱除名的,连娘和我怕也要……如今娘没别的盼头,只求哥哥能入土。我们娘俩儿也愿意为奴为婢,替他赎罪……” 黛玉闻言,心中着实艰难,她转头看向尹子瑜。 尹子瑜想了想后,落笔书道:“其罪难容,其情可悯,请岳先生酌情处置。” 黛玉见之眼睛一亮,心里再度佩服起尹子瑜来,就将纸笺拿了过来,交给紫鹃。 紫鹃送到下面,黛玉道:“你们拿着这个去寻岳叔罢,若他能同意,就同意。他仍不同意,那我们这些内眷,也无能为力。你们是有见识的,当明白越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越忌讳里面干预外面的事。” 说罢,端起了茶盏。 刘氏和伍柯接过纸笺后,激动离去。 正因为她们也是大户高门,所以更知道这张纸笺的分量! 果然,她们寻到岳之象,将这张纸笺交上后,岳之象就没再生硬的拒绝,让人带她们去领了伍崇的尸体掩埋了…… …… “姐姐怎么如此精道这些?” 刘氏、伍柯去后,黛玉看着子瑜笑问道。 尹子瑜浅笑着落笔道:“小时候在王府,大些在宫里待过不少时日,跟随姑姑见识的多了些。不过也不是甚么好本事,就是官场上一些模棱两可糊弄人的路数。成与不成,仍在岳先生那里。多半能成,否则也不会让她们来见我们。” 黛玉请教道:“又是怎么说呢?” 尹子瑜耐心落笔道:“伍家对国公有大用,不会因为一个伍崇就彻底割裂。但若是岳先生,或是国公爷来开这个恩,则对法令有损。换做内宅来处置,就不必担心这些了。既施了恩,还能让伍家放下心,看到了国公府的态度,且外面议论也不会太多。” 黛玉瞠目结舌的看着尹子瑜,倒将尹子瑜看的有些羞赧,落笔道:“不过些算计伎俩,女孩子一生都多半用不到。我也是随着姑姑的时候久一些,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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